着火——流光岁月

老奶奶！

阅读卷宗，拟代理词，花了郑嘉一整天的时间。

第二天中午他把代理词拿给周宵看。

周宵看得很快，边看边拿笔在上面划了几处，然后也没抬头地随口说，“郑嘉，你专业生疏了啊。”

郑嘉正在收拾碗筷，看着沙发上的周宵还在继续看他的代理词，半天哦了一声然后慢慢有些脸红耳热。

他们大三那年的司法文书是周宵上的，拟代理词是从学期开始一直做到学期结束。

周宵有时候会带着他们去法院旁听法院的审判，然后回来让他们自己拿着自己写的代理词或者诉状跟那些实务律师

的对比，大家很容易就找到了自己的缺点。他们那些同学从一开始写得乱七八糟到后来有模有样，周宵算是一点一

点看着他们怎么学会写那些文书的。

周宵现在这么说，显然是说自己现在写得还不如大三时的作业。

郑嘉有点心虚。

晚上，拿着自己修改了几次之后的再给周宵看，周宵接过去看了看放在一旁，也没说什么。

到了周末傍晚，郑嘉刚从医院回来时就接到周宵的电话，周宵问他在哪儿呢。

他说刚从医院回来，正在上楼。

“别上去了，我就到了，今晚我们出去吃饭。”周宵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郑嘉的“不去”也就没说出来。

饭桌上都是陌生人。但听着那些人说话，郑嘉很快明白了原来是委托周宵打官司的当事人。对方一再地感谢，说谢

谢周律师把这个案子给打赢了。

周宵礼貌客气地微笑着说，该做的该做的，自己不过是帮着他们还原真相，让他们的权利获得法律认可而已。

周宵说着，用手抓住他手腕对别人说，“真要谢的话，谢谢我这个助手吧，代理词写得有条有理，清楚漂亮；证据

也替我整理得更完整有力。”

郑嘉一愣，但他很快就被对方给围住了，握着他的手硬是要敬酒给他。郑嘉心里虽有些不适应对方的热情，但也不

可否认有一种被人尊敬和被人承认的雀跃和欣喜。

他看了看周宵，周宵正在和另外一个人谈话。似乎注意到他的目光，周宵转头对他笑了笑。

回去的路上，郑嘉因为喝了点酒有点飘飘然。他开着车窗，微凉的夜风吹到脸上，怡人得很。

“谢谢你。”郑嘉轻声说。

周宵低声笑了笑，没说什么。

到了家，要下车时，周宵忽然抓住了他的手，看着他认真缓慢地说，“郑嘉，你非常优秀！”说完，周宵松开了他

的手，开门下了车。

郑嘉坐在车里心跳越来越快，不是以前的紧张和不适，而是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在胸口轻轻膨胀。有点愉悦，却还

有点难受。

洗完澡出来时，看到周宵正拿了本书从书房出来。

“晚安。”

周宵一开始几乎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转头看到郑嘉脸上的不自在和羞涩的笑容，周宵手里的书忽然掉下来，“

啊？啊，晚安。”

郑嘉快步走回了房间。

周宵看着关上的房门，忍不住笑了起来。捡起书，他走回房间时忍不住回头看了看郑嘉的房门轻声说，“晚安，郑

嘉。”

三不五时的，周宵就会让郑嘉替他整理卷宗，写出案件要点，整理案件正点，提出证据证明力分析。

郑嘉也慢慢地越做越顺手，越做越有兴趣。有时候在饭桌上，两个人也会就案件讨论讨论；无论他说什么，周宵都

听得很认真。

“郑嘉，你执业证拿了没？”有天吃饭的时候，周宵边吃边问了一句。

郑嘉一下子沉默了。

周宵没听到他说话，抬头看到他的表情，再想想那次看的那份郑嘉的资料，周宵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要拿执业证，要先实习一年，然后才能申请。郑嘉爸爸出事的时候，郑嘉才实习了半年，然后又是他妈妈的事情。

周宵放下了碗筷，“郑嘉，你愿意到我们律所实习吗？”

郑嘉抬头看着周宵，随后又低下头，什么都没说慢慢地扒拉碗里的米饭。

周宵知道他在想什么，心里有些无奈。他换了一种商量的口气，“要不，挂到别的律所行不？”

郑嘉知道周宵是好意，可却忍不住突然爆发的怒气，“有人愿意招一个当过男妓的实习生吗？”

郑嘉扔下饭碗跑回了房间。

周宵叹了口气，而后对自己说，别着急，别着急，让他慢慢适应。

第14章

傍晚周宵在厨房煮饭的时候，郑嘉也走了进来，站在他身边默不作声地择菜，给他打下手。

周宵看了看他，也没说什么。看他把青菜择好了，便开口说，“剥点蒜。”

郑嘉从一旁的小框子里拿了一头蒜慢慢地剥。

周宵拿了些干贝淘好放进已经炖了两个多小时的排骨汤里，他正盖上锅盖时，郑嘉在一旁小声地说，“对不起。”

周宵看着已经咕嘟嘟开了的汤，盖上锅盖之后，里头的激烈就只有他知道了。

周宵忽然觉得这个已经滚烫到里头在不断翻涌的汤锅就像郑嘉，郑嘉也是这样，什么东西都藏在心里，只有靠近了

把一些东西揭开了才看得到里头。

听到郑嘉现在为午饭时冲自己发火的事道歉，周宵心里一疼。

盖好汤锅，转身走了过来，拉了凳子坐在郑嘉对面。郑嘉飞快地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头看着手里的紫皮蒜。

黄昏时带着些橘色的柔和光线长长地投入房间，一旁汤锅轻淡的香气满溢在四周，看着安安静静坐在自己面前的郑

嘉，周宵心里的疼痛渐渐地变成一种柔软而膨胀的东西，“郑嘉……”他叹息似的，伸手揉了揉郑嘉的头顶。

柔软光滑的发丝滑过手心，让周宵心里很不舍。他看着郑嘉，轻声说，“郑嘉，你不用这么……小心翼翼。”

郑嘉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却没说话。

“先去休息一下，一会儿吃饭我叫你。”

郑嘉走了出去。

带上厨房的玻璃门时，看到周宵坐在里头的小餐桌旁也正转头注视着他，郑嘉心里有点慌乱。他转身走回了自己的

房间。

周宵坐在厨房。

一会儿看看汤锅气孔里冒出的袅袅水汽，一会儿看看灶台上呼呼燃烧的蓝色火苗，一会儿看看阳光投进来的影子，

一种很久没有的安稳和满足让他脸上浮起淡淡的笑容。

安稳和满足，都是因为郑嘉在他身边。虽然郑嘉现在总是很拘谨，但他会慢慢地让郑嘉能在他面前想说什么就说什

么，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起身去拿捣蒜臼，切了一块姜连同刚刚郑嘉剥好的几瓣蒜一起捣泥，等下和了醋就可以作蘸酱配快蒸好的螃蟹吃了

。

郑嘉喜欢吃清蒸蟹，吃了之后却老是会闹肚子。周宵后来听人告诉他配上姜就好了，郑嘉却不喜欢大片大片的那个

姜的味道，超市买的姜汁又没什么用。周宵试着把姜捣烂了用醋渍好，郑嘉倒喜欢这么吃；而且这么吃之后也没闹

过肚子。

准备两个人的饭比只是给自己一个人弄要麻烦不少，他却觉得心甘情愿而且很有兴致，就连厨房那些琐碎的事情，

他也做得心满意足。

看着郑嘉脸越来越圆润，脸色也变得越来越好，周宵就觉得多琐碎多麻烦都值。

两个人的“同居”生活就这么波澜不惊地继续着，郑嘉和他的话也慢慢多了起来，虽然大部分时候是他在说，郑嘉

在听，但周宵已经非常满意了。

这天傍晚从外面回来时，周宵走到楼下时听到几声熟悉又陌生的笑。周宵停了下来，站在楼道口仔细听，果然是郑

嘉。

什么事让郑嘉这么高兴？

周宵一边想着一边快步上楼，走到离自己家只剩下一段楼梯时，听到郑嘉带着笑意说“你干嘛呢，吃了吗？”

周宵更加好奇，他这是跟谁说话呢？才往上走了两步，听到后面不远处也传来一声“你干嘛呢，吃了吗？”

周宵回头，没看到人。正奇怪呢，听到又一声，“喂，恭喜发财。”

周宵左右地看，看到后面那栋楼上不知道是哪家养了只八哥。养八哥的笼子挂在阳台上，八哥说话的声音很清晰响

亮，楼前楼后都听得到。

周宵站在那儿，很快又听到郑嘉轻轻的笑声和轻声地重复那只小鸟说的“恭喜发财。”

周宵忍不住无声地笑起来。

拿着钥匙站在门口，听着房间里郑嘉学后楼那家的小鸟说话，还有不时发出的笑声。他就那么站着，贪婪地听着郑

嘉的笑声。

“你好，欢迎光临。”这天傍晚，郑嘉刚从外面回来，就听到一声问候。郑嘉惊讶地看着客厅的柜子上放着的鸟笼

，里头一只全身羽毛黑亮、嘴巴上翘着几撮毛的小鸟。

周宵听到开门声也走了出来。

看到郑嘉在看那只小鸟，周宵开口解释，“我一个朋友养的八哥，他要出去一段时间，想寄放在这儿养，行吗？”

周宵带着商量的口气问他的意思。

郑嘉还没回答，里头那只小鸟歪着头看着他也开口了，“行吗？”

郑嘉一下子被逗乐了，他笑着转头对周宵说：“好啊。”

看到郑嘉的笑容，周宵心里一颤。

“那个……我那个朋友写了张纸条，告诉我要怎么养，你看看？”周宵边剥葱边往里走，“我刚刚看了，没看懂。

”

郑嘉看到鸟笼旁边果然压着一张纸，上面一条一条地写着，要什么时候喂，喂什么，什么时候换水，晚上几点要盖

上布帘子一些事项。

吃饭的时候，周宵说自己最近有点忙，真的要养的话只能郑嘉来养了。

郑嘉说好。

郑嘉对这只小鸟的确很上心，每天换水，弄饲料，有一次还拎了一串蚂蚱回来。周宵惊奇地问他哪儿弄来的，郑嘉

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自己在前面农田里捉的。

小鸟被郑嘉照顾得很好，原本就乌黑发亮的羽毛越发显得油光水滑，羽翅在阳光下甚至透出些五彩的光芒。

周宵看着他脸上的笑容一天天越来越多，眼睛里的神采也越来越亮，觉得自己去买了这只刚刚学会说话的小鸟真是

做对了。

郑嘉每天忙着教它说话，有时候小鸟新学会了什么，郑嘉也会忍不住跟他说。周宵总是带着笑听他说东道西。郑嘉

和他说话的时候，一旁的小鸟有时候也会插话。

“今天上午有人敲门，我去开门还没说话它就先问，‘喂，你找谁啊？’把那个来抄水表的人吓一跳。”

“是吗？”

“它真可爱。”郑嘉的笑容从嘴角一直延伸到了眼底。

周宵还没说话，那只八哥在笼子里跳了跳，开口很大声地说，“你好可爱！”

周宵和郑嘉一起转头看了看那只小鸟，忍不住一起笑起来。

小鸟在笼子里扑棱棱地跳上跳下，忽然又开口，“恭喜恭喜！”

小鸟卖弄似的开始自言自语，都是最近新学会的话，周宵靠在椅子上，看着郑嘉笑得开心的样子觉得这的确是件值

得恭喜的事情。

第15章

两个男人，一只小鸟，周宵对现在的生活很满意。

周宵盛好了饭，把汤也端到桌子上然后叫，“郑嘉，吃饭了。”

郑嘉应了一声哦来了，就放下正在看的卷宗走了过来。

“喂，小姐！”周宵拿着筷子汤勺出来时，听到那只八哥在笼子里拖长了音调叫了一声。周宵失笑，这小鸟学说话

的速度很快，往往没几天就能听到新词。

不过今天这叫法，还是第一次听到。

郑嘉回头看了看鸟笼，坐了下来，脸色有点沉。

周宵觉得有点奇怪。

平时这个时候也是郑嘉去喂鸟的时间，那小鸟大概也习惯了，每每这个时候就会在笼子里叫唤。郑嘉一听到它叫，

就会拿着自己调好的鱼粉虾粉或者焙干碾碎的虫子走过去，可今天郑嘉没一点动静。

周宵看他的表情，觉得有点意思，也坐下开始吃饭。

刚吃了一口，八哥又叫了一声“小姐！”然后在笼子里跳了几下，歪头看着他们。

周宵听那小鸟的声调，简直跟电视里经常演得调戏良家妇女的流氓一样，忍不住笑出声来。

郑嘉瞪了他一眼。

周宵收起笑容，继续吃饭。

小鸟安静了一会儿，但很快就在笼子里开始上下跳动地扑腾，还是用那个语调一声一声不急不缓地叫着，“小姐，

小姐，喂，小姐！”

“它是不是饿了？”周宵忍着笑意问。

郑嘉埋头吃饭，不理那小鸟，也不理周宵。

“小姐，你好漂亮！”

郑嘉放下饭碗，回头怒气冲冲地喊，“不许叫小姐！”

“噗哈哈哈……”周宵终于失去控制地大笑起来，郑嘉和那只小鸟一本正经生气的样子实在让他忍不住了。

“不许笑。”郑嘉怒气更甚地看着周宵。

看着眼睛瞪圆了的郑嘉，周宵更忍不住了，“嘉嘉，你跟他生什么气啊。”

郑嘉哼了一声继续吃饭。

小鸟在笼子里开始闹腾。“小姐，喂，小姐！小姐你好漂亮”的话轮番地叫了出来。

周宵放下饭碗，一边揉着肚子一边往鸟笼那走。

他拿起郑嘉弄好的饲料走到鸟笼边时，笑着回头问郑嘉，“一次喂它多少啊。”

郑嘉放下饭碗急匆匆地跑了过来，“不许喂它，它已经这么叫好几天了，我非得让它改过来。”一边说，一边从周

宵手里把饲料碗抢了过去。

周宵这几天中午都没在家吃饭，今天才第一次知道原来家里这两个小东西已经在闹矛盾了。

东西被郑嘉抢走，周宵还觉得有些惊讶，还有些高兴。郑嘉总算不像是老要跟他保持距离似的了。

他笑意满眼地看着郑嘉，郑嘉虽然现在怒气冲冲，却是双眼明亮眉头平展，和之前那么老是拧着眉毛冷着一张脸的

样子简直像两个人。

看着郑嘉一点点恢复以前的样子，他觉得心里也舒展了不少。

小鸟看看郑嘉手里的饲料碗，又看看周宵，又继续看着郑嘉，嘴一张，又出来一声拖长了音调的“小姐，你好漂亮

！”

郑嘉愤愤地站在鸟笼前，语气阴森地威胁，“你再叫！”

小鸟果然又叫了一声。

周宵笑出了声。看到郑嘉回头瞪他的样子，连忙收起笑容举起双手示意他自己不笑了。他靠在一边墙上不再吭声，

只看得津津有味。

小鸟还在变本加厉地叫。

郑嘉啊啊地叫着跺了跺脚，左右地看似乎要找什么东西。

周宵看看他，把一旁的剪刀递给他。

郑嘉果然是要找这个。他说了声谢谢就接了过去，拿着剪刀站在鸟笼边，“你再叫，我就扒了你的毛。”

小鸟看不懂他这是要干吗，一张嘴又来了一声。

周宵正等着看郑嘉这下要怎么办，手臂一下子被郑嘉抓住拉了过去。郑嘉抓起他一撮头发，看着小鸟，咔嚓一剪子

下去剪了下来。

周宵先是一愣，伸手摸了摸头发然后看到郑嘉拿着他的头发和剪刀在鸟笼前比划就出声笑了起来。

郑嘉没空再管他。

小鸟不知道是看懂了还是别的，扑棱一下飞到鸟笼上面的横杆上。低头看着郑嘉恶狠狠地样子，“小……小小，小

……”

郑嘉用手里那撮头发慢慢地看着小鸟剪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