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隆叩了叩门,犹豫一下,又叩了叩门,“莫大娘,是我,阿隆。”
“阿隆啊。”莫大娘无奈地摆摆手,“你来也是没有用的,小鱼她,唉。”
“大娘。”亚素从阿隆身后走出来,俯身一鞠,“请让我为您和您的女儿小鱼祈福。”
莫大娘看了看亚素一身法师的装扮,现在能做的恐怕也只有如此了吧,便领着亚素和阿隆进了屋。“进来吧。”
一进屋,阿隆便看见摆在桌子上的宫帖,红底银边,那是甄招的帖子。
“这,这是?”阿隆一把抓起那张帖子,惊恐地睁大了眼睛,“大娘,小鱼,小鱼呢?”
“我在这。”小鱼撩开布帘,从里间走出来,仍是晨间的打扮,一双巧目仿佛盈了露水,顾盼流光。
阿隆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小鱼面前,也不管她愿意不愿意,扑通一声跪下,“小鱼,嫁给我,今晚上我们就成亲,好不好,我会对你好的,一辈子对你好。”
阿隆感觉有什么凉凉的东西滴在手上,仰头一看,只见小鱼已是泪光盈盈,不能自己。“傻阿隆,笨阿隆,你怎么不早一点说,若是没有这帖,你是不是打算一辈子都不说。”
莫大娘看着两人,一时傻了眼,原来这两人早已心心相印了么,之前自己对阿隆的百般刁难阻止看来皆是白费功夫啊。“罢了罢了,可是这帖……”莫大娘叹着气,皱起了眉头。
“阿隆,你带着小鱼和莫大娘连夜走吧。”亚素执起阿隆的手与小鱼的手。
“法师?”阿隆握紧小鱼的手,“那你怎么办?”
“我么,我自有办法。你和小鱼,还有莫大娘安心走。”亚素上前拉过莫大娘的手,将这三人的手叠在一起,“如果没有去处,便去日落城吧。”
“法师。”三人齐齐跪在地上,“请法师告诉我们名号,往后自当报答这份恩情。”
“若是有缘再见,便称呼我一声梅法师吧。”亚素道。
第二日一早,护城军奉命前来带走被甄选的莫小鱼,一个颀长的身影出了瓦房,只见得他发如墨,目如漆,一方头纱裹住了绝世的芳华。
当褚夜见到亚素时,笑得直不起腰。
“有这么,好笑么?”亚素淡淡地说,双颊上晕染开来的那一抹红胜过任何名贵的胭脂水粉。
“若溪,你扮成这样,居然还能一本正经地说话。”褚夜说着,又忍不住笑出声来。
“这样,怎么了?”亚素的声音低下去。他是个巫师啊,不仅扮成法师,现下竟是连女人都扮了,师父要是知道,不知道会不会气得魂灵归体重新活过来指着他的鼻子骂不知廉耻。可是那个时候,除了这个方法,他又想不出别的可以进宫的法子。
“呵,怎么了?”褚夜靠近亚素,手指划过他俏立挺直的鼻梁,停在那两片薄唇上,“会让人忍不住,想这样……”褚夜吻上亚素的唇。
亚素感觉到褚夜的舌伸了过来,霸道地缠上他的,小小的口腔内,自己竟然无处可逃,鼻息间弥漫着的全是他的味道。褚夜很快放开了他,舌尖似乎意犹未尽地舔了舔被咬破的嘴唇,不满道:“你不是喜欢我的么若溪,干嘛躲啊?”
“我……”亚素说不上来,面对自己喜欢的人,不是应该很希望有更亲密的事情发生么?可他却咬了他,在他有些意乱情迷的时候。亚素抬起头,努力露出一丝浅笑,“我不想这个样子……”
“你以为我把你当女人么?”褚夜轻搂过亚素的腰,才发现这人远比看起来更为清瘦,“这世上,有哪个女人能比得过你。”
“夜儿。”幻姬推门而入,无意中看见褚夜的怀中正搂着一个绝艳的女子。她匆忙背过身去,“我,我在外廊等你。”
“刚才那个女子,是被甄选的吧。”幻姬道,眼里透着些不安。
“有什么事么?”褚夜避开话题,唇角带笑。
“昨日我上庙里求了一个平安符,想交给你。”幻姬从袖中拿出一个平安符递给褚夜,“我没有什么可以为你做的,你带着,也好让我心安一些吧。”
褚夜拿过平安符,那是一个精致的五角星,上面布满了红色的祭符,“谢了,如此为我着想。”
“夜儿,若真是喜欢,我可以请求主上留下那个女子。”幻姬仍是忍不住开口道。
“呵,不用了。”褚夜笑道,“若是沙洲真是以收罗美人为嗜,估计能入得了那人眼的唯有那一人而已。”
褚夜回房的时候,亚素已经不在了,手指触到仍有些隐隐作痛的嘴唇,褚夜扬起一边的嘴角,“是啊,若是他想走,谁又拦得住?”
几日过后,五十位美人被精心打扮,薄纱裹面,腰间各系了一串银铃,分别上了十辆马车。褚夜与武官阴邪以及文臣沐沉子同乘一车。阴邪一直是安翼麾下一员猛将,亦是其得意门生之一。沐沉子则是一位老臣,已年过六十,青年时便跟随在褚澜王之父的身边,原本确实不应该让一位老臣跋山涉水,只是此番却是他自动请缨担任外使大臣一职。
马车在行进了四天三夜之后终于进入了星城边界。褚夜下令就地扎营,明日一早再出发进城。
“为什么跟来,你想走随时都可以,大不了打一场硬仗而已。”褚夜站在一棵茂盛的梅树下,树的那边倚着一个正在小憩的美人。
亚素知道他是什么意思,褚澜王恐怕早就传书去了星城,五十个美人突然少了一个,那便是赤裸裸的挑衅,到时候除了兵戎相见,别无他路。“我不想你有去无回。”
“有去无回?谁说的。”褚夜愣了一愣,随即便似了然,绕过树杆,“就那么担心我么?如果我告诉你,这次进献美人的计策本就是我一手安排的呢?”
褚夜一行在第二天晌午进的城,城门上下,站满了戎装铠甲的弓箭手,公子沙洲身穿宽大的华丽锦袍坐在城门之上,左右身着罗纱的美艳女子香肩微露,替他捶肩按摩,好不张狂。“你可让我好等啊。是该叫你公子褚夜,还是日落城之主呢?”
“随公子高兴便好。”褚夜下马,拱手道。
“呵,呵呵呵。”沙洲大笑,“你以为我不知道你这心里打的什么主意。这些个美人我可没有胆子敢收啊。”
“公子会这么想也无可厚非。只是,这些美人千里迢迢而来,公子真的不打算看一眼么?”褚夜的笑容如春风拂过般诚恳亲切,以至于让人完全忽视了他那狡黠的斜长眼角。
沙洲斜着眼,眼神扫过跪在城门下的美人,似乎想到了什么,饶有兴致地摸了摸下巴,“日落城的幻姬乃第一美人,鄙人有幸得见一面,果然惊为天人,自此相思难忘,若是这样的美人,我这城门倒是随时可以为她开的。”
“大胆!”身为武官的阴邪轻吼一声,腰间的剑急待出鞘,谁都知道幻姬贵为褚澜王的宠妃,沙洲竟口出狂言,是可忍孰不可忍。
“公子见过幻姬?”褚夜按住阴邪的剑,笑问道。
“不错。”沙洲微仰起头,像在回忆什么,眼角眉梢尽显暧昧之色。“若是有幸与这样的美人,咳咳……”假意轻咳两声,意思不言而喻。
“只是幻姬乃我父亲之宠妃,身为儿子的,又怎能做出此等大逆不道之举。看来,这些美人公子是没有兴趣啊,可惜啊,可惜。”褚夜说着,回头唤道,“小鱼,你出来跟公子告个别吧。”
亚素本自藏于马车后,忽然听见褚夜似乎在叫谁,心内一怔,才意识道在叫自己。他现在可不是什么巫师亚素,也不是法师梅若溪,而是被甄选的美人莫小鱼啊。
闭了眼,轻轻迈出步子,亚素一步一步朝着唤他的褚夜走去。一阵劲风袭来,卷起黄沙漫天,也卷走了那裹面的轻纱。
举箭的弓箭手,跪地的美人,暴怒的阴邪,焦虑的沐沉子,原本喧嚣的城门内外顿时静得仿佛一切都风化了,公子沙洲慢慢地、慢慢地起身,张着嘴,仿佛一具失了魂魄的木偶朝着那人站立的方向走去,险险跌下城楼。
“我要她,我就要她。”沙洲指着城门下,大声地宣布。
“帮我。”褚夜仍是笑着,低低的声音足够亚素一个人听见。
第二十一章:鸿门盛宴
沙洲将亚素安置在一处幽深的宫闺之中,设宴款待了褚夜和老臣沐沉子。武将阴邪以及剩下的美人则被留置在驿站。宴席隆重而盛大,宾盈客满,就连近日因城主之位闹得很僵的二公子沙蓟也盛装出席,以及久未露面的月城主灵仙。只是,眼看二更已过,皓月当空,却迟迟不见沙洲将那位传说中令数百弓箭手目瞪口呆的美人请出来。
“公子沙洲,你这也太不近人情了吧,虽说是日出城的进献,也该让我们饱饱眼福啊。”灵仙执杯小饮一口,悠悠道。
四周一阵唏嘘,沙洲的性子大多数人是知道的,此人凶暴成性,却独独对美人情有独钟,只是身边的美人隔三差五一换,能入得了他眼的,并且得到宠爱的那是少之又少。所以,这次不惜踏入沙洲地界前来赴这生死宴的人,多数为了一睹那让人惊心的美人,眼见沙洲似乎并不打算让这美人出来一见,便更是蠢蠢欲动,十分好奇了。
“是啊,大哥,别这么舍不得嘛,大家的心可都悬着呢。”沙蓟双手抱胸,看似玩笑地催促道。
听见连与沙洲水火不容的二公子沙蓟都这么说了,更多的人便也大着胆子起哄让沙洲将美人请出来,奏乐声早就停了,舞姬也退到一边,宾客们吵吵嚷嚷,甚至有人开始指责沙洲的不是,整个大厅顿时喧哗一片。
“哼。”沙洲挥退舞姬,将宽大的衣摆一甩,走下主席,绕着宴厅走了一圈,停在灵仙的面前,“灵仙城主,我看这里能称得上美人二字的除了你别无他人啊。我听说你剑法如神,再加上这曼妙身姿,啧啧,何不趁着今日高兴,在此舞上一曲?”
“公子弄错了吧,灵仙哪里会什么剑法。”灵仙笑着,手里的酒杯早被他捏碎在手心里,点点猩红顺着手指的缝隙渗出来。灵仙因为从一个卑贱之人一跃而成为月城主的事情曾轰动一时,但他会用剑之事鲜少有人知道,看来他的确是小看了这个看似一无是处的暴徒公子沙洲。
“哦,是吗,也许是我搞错了,也许吧。”沙洲打着呵欠,伸了一个懒腰,环顾了一下四周,“本公子乏了,诸位想留下接着玩儿的就接着玩儿,想回去歇着的就回去歇着。”说着,已晃晃悠悠出了宴厅。
夜已深沉,褚夜和沐沉子随后便出了大厅,仰头望着半空中难得的好月亮。“沐先生,你有什么话不妨直说。”褚夜忽然开口道。
沐沉子怔了怔,知道褚夜是看出了自己的忧虑之心,“让少主为老臣忧心了。只是,有一件事老臣憋在心里许久了。”顿一下,压低声音道:“莫小鱼并非莫小鱼。”
“嗯。”褚夜应一声,“然后呢?”
“少主恐怕早就知道了吧。”沐沉子躬身一鞠,“敢问真正的莫小鱼人在何处?”
“这个嘛。”褚夜想了想,一抹笑意浮上嘴角,“应该相安无事吧。”
“真,真的吗?”沐沉子深陷的眼窝变得明亮,紧绷的脸舒展开来,鼻翼翕动着,就像是一个老夫得知他久未蒙面的女儿安好一般激动不已。褚夜看他这样反常的神态,随口问道:“莫非那女子是你的?”
“正是老臣相见却不能相认的女儿。”沐沉子叹道,喉咙里已是带了些许哭腔。“此次向主上请缨,也是为了我这女儿。自从在甄选名单上看见这名字开始,老臣便是日夜难以安寝啊。老臣自认对不起小鱼她娘亲,每日只有趁着小鱼一个人照看摊子时,前去喝上一碗豆花。”
“如果还可以,我定当帮你问问。”褚夜闭上眼,静静地感受夜风吹过脸颊的感觉。日落城的夜风始终是凉丝丝的,让再是沉醉的心也知道清醒,星城夜里的风却带着一股子燥热。夜空中布满了繁星,一颗一颗眨着眼睛,仿佛要将这人世间的一切悲欢离合、阴谋诡计尽收眼底。
“美人,你歇息了么,我可是要进来了哦。”沙洲在门外柔声唤着,伸出一根手指轻轻一推,吱呀一声,房门便悄然打开了。
亚素正侧着脸坐在窗边,没有点灯,一双眼眸似乎正盯着窗外的什么发呆。皓洁的光辉洒落在那张绝美的脸上,闪在他的眼睛里,似乎谁也不可以打扰这如幻境般美丽的画面,否则那人随时可能融入这黑夜里,绝尘而去。这样的美让人心悸,让人似被活生生剜去了一块肉,疼得整颗心都要窒息。
将那莫名其妙胡乱躁动的心沉静下来,收回视线,沙洲大步走到窗边,探出半个身子,咧着嘴笑道:“哟,看星星啊。星城最多的就是星星了,美人若是喜欢,让我摘一颗下来送你都可以哦。”
竟然没有意识到有人进来么?亚素心内一颤,转过头便看见沙洲咧着嘴笑的脸近在跟前。“你……”
“美人,你看今夜如此月圆花好,就让我们好好珍惜这漫漫长夜吧,嗯?”沙洲靠近亚素,伸手去摸他的脸。
亚素转过脸,抬起眼帘,“你真的想跟我花好月圆么?”
清冷的月辉似乎如此迷恋这个人,连说出这样一句叫人春心大动的话都可以不带一点柔情么?沙洲笑起来,“我还从来没有见过像你这样的美人。”
星城的大公子沙洲,哪一个夜晚不是美人相陪,夜夜笙歌,可又有传言说公子沙洲从不留这些美人到天明。
“美人,你好香。”一个用力将亚素扯进怀里,垂下头嗅他脖颈间的气息,手不由自主地抚上他的腰际,一点一点向上挪动,探进那藏尽天下活色生香微微敞开的领口。
亚素捉住他往里探的手,惊道:“你知道我是男人?”
“呵,呵呵。”沙洲忽而笑开来,亚素感觉得到身后身体的颤动,“你当我是什么。阅过美人无数的本公子,岂会分辨不出?”
“那你,也知道这是个计谋?”亚素犹豫着问出口。
“哼。”沙洲冷笑道,“你说,四城中最强的日出城做什么要送我美人啊?天下没有白送的宴席,况且还是胜过万物的美人?我本来想顺便玩玩,可是,看见你,我突然不想玩了。”
“你喜欢男人吗?”亚素离开沙洲的怀抱,袅袅娜娜地立着,夜风挣脱窗的桎梏闯了进来,卷起那三千青丝如瀑。
“哼,只要是美人,男人女人又有什么关系?”沙洲笑道。
“你笑着,却又像是没在笑。你的笑好落寞。”亚素淡淡地说。公子沙洲也算是一个英俊的男子,只是他笑起来却像是挂了一个生人勿近的牌子,不像那人的笑。
“落寞,你说我落寞?”沙洲的笑僵在那一刻,但随即又哈哈大笑起来,“这么多年,还从未有人说过本公子落寞。本公子倒要叫你看看,我到底落不落寞。”说着,他将亚素狠狠扑倒在床上,粗暴地撕裂他的衣袍,血色的瞳仁犹如一匹饥肠辘辘的荒野之狼捕获到希冀已久的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