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命小鱼将大门就这样阖上了,王岩看到的只是他眼里的讥诮,心中凉了一大截。
李如看得正过瘾,忽然见到单云闲就这么几句话轻易解决了这件事,当即佩服不已。起初自己还担心这个养尊处优的富家少爷会不知所措,没想到自己的担心白费了,单云闲比他想象的要坚毅得多。不知为什么,他开始对他有些新的认识。
单云闲耳畔听得朱红大门落栓的声音,心中大舒一口气,暗地里坚持了许久的身体一下子垮下来,幸好李如反应够快,才没有被压倒地上。“喂!”
他的整个身体几乎都压在了李如身上,原就比李如高出一个头,现在全倒下来,李如顿时压力山大!亏得前一秒还在夸他厉害,下一秒就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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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三府上,今年的除夕过得十分惨淡,天空长时间笼罩着一片阴霾。
这些下人本就是单云闲到了桑苋城之后临时招揽过来的,那天王岩带人过来抄家的阵势他们都见识到了,谁也不想等到皇帝怪罪下来大家一起丢脑袋。因而除夕一过,纷纷请辞,即使不够银两赎卖身契的,也趁着夜色偷偷离开。气得小鱼对着院子一顿大骂!
单云闲对此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爱走便走,绝不阻拦。
几天下来,偌大的府邸就空了。单春正在赶来的路上,这里便只剩下他、小鱼,还有……李如。
“你不走么?”
单云闲经那日在大门口染了风寒回来,身体就一直不好,脸色比寻常时候更加难看。李如瞧着,竟然像是将死之人的灰败,了无生气。心中一软,猜测这少爷怕是来日不多了。
将炉子里的炭火搅得更旺,他摇了摇头,心中只想华修赶紧回来。依华修的修为,为单云闲多续几天的命,应该不在话下吧?单云闲的倔强和坚毅让他心疼。此前一直都是不可一世被人捧着的少爷,如今家中出事,一夜间变得潦倒,这么大的变故,是人都不能马上接受。
单云闲身体一震,脸上眼眶深陷,可望着李如的眼神却神色复杂。他如今重病垂死,管不了他,他要是想离开尽管走便是。更让他恼的是,在这具身体里潜伏太久,如今油尽灯枯,他竟然一时无法将自己的元神提出来!估计是要等这副身体完全死去才能出来了。他不由得叹气,对李如不知该说什么好,一股别样的情绪从心底滋生,五味陈杂。
“少爷,小鱼也不走。”小鱼端着粥进来,见到单云闲叹气,以为他为单府的事担忧,连忙赶过来坐在床边道:“小鱼哪里也不去,生是少爷的人,死是少爷的鬼!”
他一过来,李如便挪开了,走到房间的另一处不知在想什么。
单云闲见他走开,不知为什么有些失落,旋即不悦的看了小鱼一眼,将自己的手抽回来。“你并无卖身契在我这里,跟着我这将死之人也不好。”他不喜欢被粘得太紧。
不料小鱼听到这话,“哇”的一声大哭起来,死死抱住单云闲摇头。
“少爷不会有事的!”
李如被这“哇”的一声吓了一跳,不明所以的回过头来,看到这一幕,不由得讪讪的摸鼻。他、应该先出去一小会儿么?
“站住!”单云闲见他要走,狠狠的朝他一瞪,示意他赶快过来拉开小鱼,眼里满是不耐。
尴尬的打着哈哈退回来,李如在小鱼的肩上拍了几拍,说道:“他本来还可以多活几天,再被你这么勒下去,马上就要断气了!”
小鱼闻言一惊,连忙松开手来,见到单云闲难看的脸色,手足无措的解释。“少爷,我……”
按捺下眼里的杀气,单云闲简略道:“你出去,李如留下。”
“可是……”小鱼还想再说什么,可是单云闲冷冷的一瞥立时让他把话吞了进去。为什么又是李如?少爷为什么偏偏要留下他!少爷是自己的才对,只能是他的!
不情不愿的磨蹭到门口,他突然回过头,狠狠的剜了一眼李如,怨恨着跑出去。
单云闲只能是他小鱼的,死了也是!
走在庭间,他被自己这一疯狂的想法吓得不轻,可心却慢慢动摇了。他爱这个男人,从第一眼就爱上了!日日夜夜他陪在他身边,就像慢性中毒一样,到现在近乎执妄!他为了他甚至愿意付出性命,是的,哪怕是性命!
一个疯狂的念头在他脑海里闪过。
第二十六章
“少爷,把粥喝了吧。”
小鱼站在单云闲的床头,脸上一片忧心忡忡。这两天,眼见着单云闲的身体越来越消瘦,大夫都已断定回天乏力,他哭红了眼睛,变着花样给他做吃的,可单云闲都兴致乏乏,急得他团团转。
“他不喝我喝。”李如刚从外头回来,见到里面这副场景,二话不说将碗从小鱼手里夺了过来,大口大口的舀了粥往自己口里塞,“我替你去打听了,女见还没赶回来,关于单家的事情,是真的。皇帝老儿这次动真格,铁了心要将单府这块心患给挖掉,你们还是小心些!”一大早就被他遣出去打听消息,快傍晚了才回,他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
“你!”小鱼看着他将这晚粥喝下去,焦急得额头直往外冒虚汗。
“无妨,你再送一碗来便是。”单云闲看着李如的样子,唇角扬起一抹微笑,眸子里满是不自觉的宠溺。
“可这里面……”小鱼脱口而出,刹那闭嘴,望着空碗一阵一阵发愣。
李如嘿嘿一笑,将碗塞回小鱼的怀里,直催促他赶紧去准备晚饭,自己则搬了条凳子在床边坐下,一五一十的将自己打听到的事情告诉单云闲。
原来,他按照单云闲的指示在市井茶馆中打听都城的消息,这年头,没有网络、电话,一有什么消息,只能靠老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论来传播了。单府作为湮国无人不晓的大富商,财可倾国,被朝廷盯上,自然够轰动了。皇帝既然下定决心要铲除单家,随便找个什么借口按到了单家头上便是。这次找的是“勾结邻国商贾贩卖私盐”的罪名。如果李如没记错的话,当时王岩过来找单云闲就提到过这件事,没想到才过去半月,就被抓到了把柄。
“单府就是太有钱,所以才招妒忌。”
见小鱼已经走了,他这才敢将心底的话说出来,反正单云闲此刻病着,又不能拿他怎样。
原以为会惹来单云闲一瞪,不料单云闲却沉思着点头,看似十分赞同他的话。“所谓盛极则衰便是这个道理了。”说罢,他掩唇咳了咳,眉心皱成一团。
李如觉得自己说得太残忍,毕竟人家都快家破人亡了,他还在这里泼凉水,实在没良心。见他咳得厉害,于是便起身去桌边给他倒了杯水来。安慰道:“你也别太难过,不是说皇帝还是有些顾忌吗?说不定只是吓唬吓唬单家。”
单云闲半撑着身子,就着他的手喝下润了润喉,知道他是安慰自己,只是苦涩一笑,不说话。
李如将杯子送回去,抹了抹额头上的汗,喉咙里口干舌燥,自己灌了几大杯后,又坐了回来,将领口扯开了些。见他神情低落,便想聊些别的,眼珠转了转,他道:“我今天在街上逛了很久,发现这里的船都不敢开到外海去,只在附近转悠。这是怎么回事?”
“湮国实行海禁。”简明扼要的回答,单云闲发现他不停抹汗,连脸蛋都红了起来,便举了手到他额头上,疑惑的问道:“你很热?”
他的手微凉,贴上自己滚烫的皮肤,莫名的舒服。“唔……”一声呻吟溢出口间,李如吓了一大跳,连忙捂着自己的嘴巴,可那样不好讲话,只得又放下来。“你这屋子里的炉子烧得太旺了。”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浑身燥热,要不是单云闲在这里,他早就脱衣服了。
李如的声音原是清清脆脆,现在说起话来却是暗哑低沉,头也晕乎了。“感冒了么?”他奇怪的去探自己的额头,小腹内升起阵阵灼热,仿佛要将自己的烧掉一样。将厚厚的棉袄脱下,他手脚发软的抬头困惑的望着单云闲。
门嘭的一下被人踹开,是去而复返的小鱼。
他气喘吁吁的站在门口,方才跑出去才惊觉李如还在房间里,留下单云闲岂不是更加危险?于是他便急忙赶了回来,果然见到李如的药效发作。
没有多说,他几步跨到床前,架起单云闲就朝外走,丝毫不顾主仆之礼。
单云闲皱眉,抿唇不语的看着李如眼睛变得通红,媚眼如丝,心中一凛,大概猜到是怎么了。顿时眸子里怒火鼎盛,咬牙吐出两个字:“小鱼!”也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将他推了开,自己则脚步不稳的跌在地上。
“你下的药?”他冷眼指着李如问小鱼。
小鱼仓皇失措的跪下来。他没想到会被李如吃下去啊!“我……”他眼泪刷刷的往下掉,心中又是委屈又是愤恨,面容扭曲。“谁让他抢了去吃!我本来、本来……”
他没有说下去单云闲也明白,那碗粥原该自己吃的,却被李如阴差阳错的吃了。
一招掐在小鱼的脖子上,单云闲神色狠戾,消瘦的手指狠狠收紧。
他的速度太快,小鱼还来不及反应便呼吸困难了。可他反倒笑起来,反正要死,不如豁出去。
“药是给少爷下的……我那么爱你,你却一眼都不看我!哈哈。”他闭了闭眼,从嘴里进去的空气越来越稀薄,心中大快。就算是死在这个男人手里,他也是满足的!他将手覆上单云闲的手,紧紧攀住,眼里全是渴望。
“少爷……给我,我不会、不会比女见甚至任何一个人差……”
单云闲对于他接触自己无比反感,狠狠的将他朝边上一甩,心中泛起强烈的恶心,恶心得要吐。大动肝火、又动了真气,一歇下来便一口鲜血吐出嘴,眼前一黑,险些背过气去。
“少爷!”小鱼见状,尖叫着想要爬过来。单云闲手不留情,一掌击到他的右肩,只听到咔嚓一声,小鱼惨叫着摔到一旁,捂着肩膀在地翻滚。
气急攻心,单云闲又是一口血吐了出来。心脉俱损,这副苟延残喘的身体怕是撑不下多久了。
“好难受!”李如眼睛一眨,眼泪几乎要出来。浑身像在火坑里一样,灼痛难耐。单云闲与小鱼在说什么,他也不知道,浑身一软,竟从椅子上跌了下来,在地上蜷缩成一团。
听到他的声音,单云闲心中莫名一痛,深吸了一口气便强迫自己朝李如靠近。还好只是媚药,如今单家处在风口浪尖,倘若不轨之人趁乱,今日李如便是七窍流血了!一种恐惧盘踞在他心头,令他不敢再想下去。
“小如。”
衣服猛不防被人撕开,李如的神志稍稍清明了点,单云闲一脸寒霜的在解他的裤子。他再蠢也明白过来是怎么一回事,于是一个用力在地上打了个滚,滚到一旁去。“你……走开!”他在这一刻无比的佩服自己的意志力,尼玛真有节操!他在心里啐骂。
“若不及时解除,会经血爆裂!”单云闲不耐,见他离自己越来越远,躲在角落里忍受痛苦,心中无名火烧。明知道以自己眼下的身体状况根本不适合行云雨之事,可还是不愿李如难受。
蜷缩着跪在地上,李如的指甲陷入肉里面,他拼命摇头,脑海里浮现出仑者山脚下的一幕,几张狰狞的面孔伸到了他面前,惊得他大叫。“不要!”
见他这样,单云闲无力的闭了闭眼,心中又急又恨,情急之下眸子里精光一闪。他的唇抿了抿,像是下定了决心一样,突然回过头朝小鱼射过去几记眼刀,双手结出一个古怪的姿势,口中念念有词。
也许没有过去多长时间,可对李如来说,每一分每一秒都熬得度日如年。他再次清醒过来是因为小鱼的尖叫。
艰难的抬起头,先是愣了愣,继而他的眼睛越瞪越大,嘴巴张了张,只想跟小鱼一样尖叫就好!
他终于知道小鱼为什么会发了疯一样的冲出去了,因为单云闲死了。这对于他来说,是最难接受的事情。
可最最令人发疯的事情却是从单云闲的身体里走出来的那个男人!
小鱼怕是一辈子都没有见过这么恐怖灵异的事情,所以才受到惊吓失控得夺门而逃。
“你、你、你……”
他指着屋中站得笔直的那道人影,恨不得昏死过去算了。“穹方!”
第二十七章
被人咻的一下扔进池塘里,李如破口大骂。
“穹方你他妈混蛋!我不会游泳……”
寒冬的水无比刺骨,他入水的那一刹那,立即朝他的鼻子耳朵嘴里灌进去,浑身的燥热散去一大半。
穹方双手抱胸,站在岸边好整以暇的看着李如在水池里折腾,眸子里全是笑意。
事情,是这样的。
“你、你、你……”他颤颤巍巍的指着那道身影,万般不耐的从口里吐出那个人的名字:“穹方!”当下后悔不迭,他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他傻呀?穹方认识的是银狐,他干嘛傻不拉几的跑上去自揭身份?
“记性真好!”穹方一声修裁合身的玄衣,墨发用一根带子绑在末梢,眸子如星光璀璨。大步往前走了几下,见李如畏惧的往后缩,他不悦的皱眉。单云闲发病的时候,那么恐怖,也没见到他逃跑,现在见到本尊,反倒吓成这样!
越想越恼,他当即便拉下脸来,故意蹲下钳住他的下巴逗弄。“你怕我?”
心尖一颤,李如十分贪念那双手心的薄凉,可那人讲出来的话实在欠抽!只可惜他现在中了媚药浑身乏力,否则一定要拍开那只熊爪!“谁、谁说我怕你?”将头一抬,他强自镇定的迎向穹方的眼睛,下意识的咽了咽口水。
屋子里早已漆黑一片,借着外头的月光,勉勉强强能看出个轮廓来。李如没骨气的走了一小会儿神。撇去偏见不说,穹方长得还是不错的。
对于他眼里的痴迷,穹方很是满意,于是眯着眼睛笑道:“你在想什么?”指腹下的皮肤还算光滑,他忍不住在上面细细摩擦起来。
“你丫变了张不错的脸。”顺口低头对着那只毛手毛脚的爪子一咬,他愤愤的说话。穹方的手溜得极快,他没咬着,反倒令他搁到自己脖子上,不安分的往下摸起来。他倒吸冷气,身体可恶的有了反应。
低低的笑出声来,穹方只觉得他越发有趣了。果真是狐狸变的,说咬就咬。
“嗯……”李如死死的咬住下唇,不让自己扑过去,心中连哭的心情都有了。
穹方邪邪勾唇,明知道他现在受不了挑逗,可他还是忍不住去捉弄他。“不如你求我。”
李如摇头,眼前这一幕勾起了他记忆里的阴霾,耳畔仿佛又听到那些刺耳的淫笑。“我求你……求你走开……”他的声音一颤一颤,连带着穹方的心也颤抖起来。
他不知道底下的人想起了什么,只是那水汽氤氲的眸子让他再也生不起玩闹的心。
“喂!我都让你走了,别这么不要脸啊!”
“放开我!你干什么?”
一把将那人抱起,他阔步朝外走,口里嘲讽不已。“你放心,我还不至于饥不择食。”蠢货!
面前是单府里面的一泓水池,穹方扬唇,手臂一抛,月光下,一道黑影在空中划了一条线,扑通落水。
“穹方你他妈混蛋!我不会游泳……”
他笑出声来,见那人挣扎了几下便沉了下去,脸色一变,脚尖一点直奔水池中间。准确的伸手往水里一捞,他提着那人的后颈回到岸上,一脸嫌弃的扔到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