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瑶瑶心下暗自嘲讽,可是面上却摆出一副左右为难的模样。而且美眸含泪,贝齿咬唇,那楚楚可怜的模样昭示着她被炘崖给招惹的不轻。
炘崖生性淳厚,又怎能招架得住她这副泫然欲泣的模样?
炘崖当下心一软,气势也小了,不敢再造次。
可炘玉一向不是怜香惜玉的主,所以他脑子清明的很。凭他的阅历又怎会瞧不出齐瑶瑶的做作?无奈,扫了一眼床上昏迷不醒的封琉,并未拆穿。
刘瑶瑶这才一步一晃莲步轻移到床前,而挡在那的炘崖只得灰溜溜的走到一旁。而刘瑶瑶则是不紧不慢的望闻切脉,丝毫看不出她有多在意。
守在一旁的炘崖好几次张口想催她快些瞧病,可却碍于炘玉而不敢言语。那秀挺的剑眉,紧紧发皱。
从头到尾,立于不远处的炘玉都收在眼底。
炘玉不是看不出刘瑶瑶的怠慢,他不是不想催促她,他只是,不能这么做。
方才封琉晕倒时他的行为就已经很反常,连他自己都察觉到了更何况是聪慧异常的刘瑶瑶呢?
炘玉深知刘瑶瑶对自己倾慕已久,那百般讨好他不是没感觉。只是在他眼中,她只能是一个工具,一枚棋子。他知她能理解自己的心意,所以他们才一直相安无事。
可现在的情况似乎有些不一样,自从封琉出现后自己就变得不正常。不自觉地想要去关心这个沉默的人,总是因为他的一举一动而令自己反常。
这些,刘瑶瑶都知道。
所以,才有了封琉“不慎”从阁楼上跌下这出戏。
那日炘玉有事外出,而她恰巧在此时拜访。当自己回来时,她已离去。只不过被告知封琉从阁楼跌落,已经不醒人事,命在旦夕。
后来调查过这件事,得到的结果是:当日是她引封琉去的阁楼,还说了一些“与其痛苦的活着不如早些往生”之类的话,之后便发生了这件事。
而这件事是齐忠禀告,当时曾以口型责问他为何不阻拦。
那个在凛然庄辛劳了大半生的忠实管家只是淡淡道:“老奴认为,这位公子已了无生念,倒不如死了也好早些投胎。”就是在那个时候,炘玉生平第一次开始自责:救活他真的好吗?自己是不是过于残忍?
踟蹰,犹豫,终是没胜过心里让封琉活下去的决心。
封琉,必须活着。
只因为,他有不小的利用价值。
而这个价值能有多大的发挥,只有炘玉自己才能判断的出来。
在他失去价值之前,必须活着。哪怕,生不如死!
炘玉复而又看了一眼那在昏睡中仍然眉头紧锁的人,心,没有来的一紧。
耳畔似乎响起封琉那晚倔强的承诺,那就连活着也要找个不是理由的理由的坚持。无一,不令炘玉那颗放冷了很久的心再次跳动。
那种有力澎湃的心跳,在将他拥进怀里时律动的更是有力。
炘玉明白,那是什么感觉。
就是因为明白,才不得不更加残忍。
所以在封琉说完不久,便将他狠狠的推开。
炘玉用冰冷的眼神静静地望着他,从他受伤的表情还有那近乎空洞的眸子中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从来不知道自己的眼睛可以如此冷厉,炘玉不屑的自嘲。
却在下一刻发觉,那仍瘫坐在地上的封琉眼中尽是无助。
是呢,他一定以为方才自己那眼中的不屑是在嘲讽他。
没给炘玉多余的时间,封琉便因失血过多受伤太重而晕厥。
当炘玉把他抱起时,才发现在那细长的眼角落下一滴纯净的液体。
炘玉想要伸手去触碰,却仍是停住。静静地看着那泪顺着眼角,滑进那浓密柔顺的乌发。尔后,直接抱着封琉来到齐忠的住处。他的伤,不能再耽搁。
当齐忠一脸疑惑的推开门时,炘玉想自己的脸色一定好不到哪去。
因为在下一刻他的面色便略显苍白,只是不知是摄于我的威怒,还是因为怀中晕厥的封琉。
待一切收拾妥当后,齐忠欲言又止。看着封琉的眼里,尽是怜悯。
“大少爷,您吩咐的事老奴可以用其它的方法找别人试,不一定要用这个孩子,他”后面的话,被炘玉掷出去的银针堵住。
那银针很小很细,只有三枚,却尽数钉在齐忠的右掌。
不到一刻钟,齐忠便满头大汗。
看这光景,炘玉想就算服了解药也要有段时间不能炼制药草了。
“老奴知错了,还请大少爷息怒。此事,老奴日后不会再提。”说这话时,齐忠却仍将一部分的目光分给了昏睡不醒的封琉。
炘玉不再理会,只是又伸手将昏睡的人抱起。临走前,用口型告知齐忠让他在自己的屋内“好生休养”。忽略齐忠眼中的无奈,转身离去。
怀中人儿,呼吸渐渐绵长稳重,似是进入了梦乡。
变相的让齐忠禁足,只是一个小小的警告。
在炘玉眼中,齐忠是凛然庄的奴仆,只能听命于自己这个主人,其它的,不需要也不必去在意。除了炼制丹药,管理庄内杂事,旁的便不可僭越。
更何况,是这个几次垂死挣扎的封琉?
封琉,的确是个好名字。仔细想想,他倒是比以前有趣的多。
既然如此,他更是不能死。
却不知,这不过是道似无情。而那隐匿于心底的情愫,早就生根,发芽。“炘大哥,这位公子只是气血不足才会突然晕厥。只要吩咐厨房多熬些掺有肝脏和补血药草的米粥日日服用,这气血就能补回来。”炘玉回以浅笑,算是答谢。
刘瑶瑶说为了不打扰封琉的静养,最好只留一人照看。
话刚落,炘崖便忙不迭的应下。
炘玉未阻拦,只是看到炘崖紧握着封琉纤细的手腕时,心微微一颤。
“炘大哥,瑶瑶带了些能安神静心的熏香,可适才放在了花园的石桌上,这才想起。若是被鸟虫给啄食了,可就枉费瑶瑶一番心意了。”眉眼间,透着淡淡的自责。
炘玉点头示意这就同她一起寻回那熏香,她才露出欢喜的模样。
出门前,炘玉不曾回头望过一眼。
炘玉与刘瑶瑶刚到花园外的小路,便有侍女慌慌张张跑来禀告,说庄里有个小厮见园中石桌上有一袋熏香便起了贪念想据为己有。谁知刚将那袋子打开掂量了下那熏香的分量,便登时倒地。恰巧这个侍女路过,发现那小厮竟然七孔流血,死相甚是凄惨!
炘玉身旁的刘瑶瑶一听,那方才还如羞花般的面容此时血色尽退!
时间像是静止般,四周除却粉翅黑尾的鸟儿鸣叫外,再无其它声响。
第七章:‘加料’的熏香
从震惊中恢复过来的刘瑶瑶稳了稳心神,面上的血色也恢复了几分。稍一思忖,便有了计策。
“炘大哥,请你相信,瑶瑶绝无害人真心。若所言有半分虚假,瑶瑶情愿死后陷入万劫不复之地!”字字斟酌,丝丝入情,倒是令人不好出言责备。当然,现在的炘玉根本无法开口。
炘玉只是静静盯看了她片刻,便不再理会,倒是令她不知所措。本来准备好要垫后的说辞,此时倒也不好急于脱口,只得在原地呆立着,小心翼翼观察着炘玉的情绪。生怕一个不小心,惹怒了他。
而炘玉的眉头微皱,眼中尽是光亮明灭急急闪烁。片刻后,便恢复了一片沉寂。
几步来到那死状凄惨的小厮面前,炘玉弯腰下蹲,观察须臾,便隔着袖子将那散落在地上的锦袋提起。
“大少爷,那熏香!”仍守在一旁的侍女护住情切,想要提醒那熏香有古怪。
但炘玉好似置若罔闻,甚至还将鼻子凑近那锦袋嗅了嗅。
那刘瑶瑶屏住呼吸,一方面是真的担心那眉头微皱之人;而另一方面,则是怕自己无法全身而退。正在左右为难,进退维谷之际,炘玉缓缓起身。仔细看去,他的俊眉已经舒展开来。
“炘大哥,可是查出些什么?”惴惴不安,但刘瑶瑶又勉力令声音显得镇定些。
炘玉略一颔首,算是答复。
炘玉示意守在一旁的侍女唤人来将那小厮的尸首掩埋,而他则径自提着那袋子去敲齐忠的门。
刘瑶瑶冰雪聪明,又怎会不知此刻自己应该避嫌?
刘瑶瑶便略一行礼,拜别炘玉,匆匆离开凛然庄。
且说炘玉带着那熏香来到齐忠的住处将那块状物体拿与他看,齐忠精通医理,不紧对药材颇有研究。就连这香料熏香,也有所涉猎。
“大少爷,这是香楠,很珍贵的熏香。燃起时有凝神静气之效,对人有百利而无一害。”齐忠用竹条仔细推拨,嘴上还不忘介绍。
炘玉眸光一闪,几丝警告的意味煞是明显滑过。
齐忠见他是真动了气,便忙不迭的切入正题:“这香楠虽本身无毒,但若混合了血杜鹃,那便是剧毒无比!常人只要稍有碰触,那毒就会见隙流入,蔓延全身。不出片刻,中毒者便会七窍流血而死!”果然跟预料之中的一样,炘玉心下微松,若先碰触到这熏香的是自己,恐怕自己已经“只是这血杜鹃品种极为罕见,又怎会有人刻意涂抹在熏香之上,来毒害大少爷呢?”毕竟是老江湖,齐忠一眼便看出这是有人存心要毒害炘玉。
而这一点,也是炘玉想不透的。
凛然庄算得上江湖正派上的佼佼者,一般不会有人用这些旁门左道的心思来毒害他。可是现在,居然有人可以借刘瑶瑶的手想间接将自己解决,这不得不令炘玉堪忧。
若是一般的人起了歪心也就罢了,可照这毒的来源,况且能在神不知鬼不觉中将熏香调换,只能说那人来头不小。
齐忠犹豫些许,便问:“大少爷,这事会不会跟刘姑娘有所牵连?”虽然刘瑶瑶像炘玉频频示好,可也不排除她下毒的可能性。
又或者可以说,正是因为他人都深知她爱慕炘玉觉得她最不可能,反而为她提供了借口。毕竟人心难测,难保她不会起害人之心。
若说她想毒害炘玉,也并非全然是揣测。
这刘瑶瑶乃苍鹰堡刘赫的独生女,一直被刘赫视若珍宝。十几年前苍鹰堡与凛然庄相交甚好,两家甚至定下了娃娃亲。炘玉理应在二十三岁时迎娶二十岁的刘瑶瑶。可天有不测之风云。两年前也就是即炘玉二十二岁时,凛然庄庄主炘云在与刘赫切磋武艺时因承让半招,而来不及躲避刘赫的攻击,竟当场吐血身亡!消息一传开,武林上下不禁哗然。虽然刘赫一再声明他当时只是点到为止,并未有意伤人,但终归炘云是死在他手上。人死不能复生,多说无益。
一夕间,本是亲密的刘炘两家变得疏远起来。毕竟,血亲之死,肯定会使两家产生隔阂。
而炘玉的娘因承受不住夫婿猝死的打击,也在不久之后去世,这使得两家关系更为僵化。
一年前,本是婚期。但炘玉义正言辞说双亲仙去不过一年,守丧期未过,不宜成亲,硬是将这婚事压了下去。
刘赫虽然心中不愿,但自知理亏,也不好反驳。只得面上安抚炘玉,说些客套话。可暗地里也给凛然庄使了不少绊子,幸亏炘玉自幼聪慧过人又有齐忠在一旁协助,便次次都化险为夷因为双亲去世弟弟痴傻,所以炘玉便一手接管了凛然庄。那刘瑶瑶倒像是真心喜欢炘玉,甚至有传言说她曾立誓:“非炘玉不嫁!”。先不管传言的真假,不过她这一年也确实是放下身段处处讨好炘玉。可炘玉的表现到一直都是不冷不但,即便是进退有度,也不免招人话柄,落人口实。
听闻刘赫曾因此训斥过她“不自爱”之类的,刘瑶瑶因此生恨倒不无可能。
“不会。”炘玉口微张,轻轻吐出两字。
看着仍旧失声不能言语的少爷,齐忠内心一阵抽搐。但也不敢再妄自揣测,只得将那熏香细细收好,放进隐秘之处。
待一切妥当之后,齐忠道:“大少爷,虽然不能肯定这毒是否是刘姑娘所下,但防人之心不可无,您……”后面的话,不言而喻。
炘玉只是轻轻颔首,再无其他动作。
见这光景,齐忠便知他的大少爷心中已有所计量。
见炘玉欲走,齐忠神色蓦地慌张,道:“大少爷,那封公子身子孱弱,恐不能受那药力。您看是不是过两天再试?”犹豫再三,齐忠还是说出来,想着至少让那孩子能晚一天受苦就晚一天。
炘玉离开的脚步微顿,并未转身,只是忽地出掌,竟将几步开外的红椅给震了个粉碎!
齐忠知此事已无转圜的余地,便噤了声。
毕竟,右手上被银针所刺的伤还未痊愈,齐忠知道自己不能再僭越。
等齐忠回过神来时,炘玉早就不见了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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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
黑暗,无尽的黑暗传来死亡的讯息。
“啪啪啪!”急促沉重的鞭笞声,令人毛骨悚然。
封琉几乎要陷在梦魇之中,那窒息的恐惧,几乎要将他淹没。
封琉无助的将双手乱挥,想要抓住些什么。
蓦地,一双温暖宽厚的手将封琉那冰冷而又纤细的手紧紧握住。
暖流,划过封琉冰冷恐惧的心,带来几丝温暖。
而那双手的主人,此时正静静地伫立在床边,默默注视着在梦中渐渐安稳的封琉。
嘴角,勾起一抹暖意。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趴在床沿上的炘崖即将醒来,那人才松了手。
只见那人开门,离去,未发出一丝声响。
悠悠醒来的炘崖揉揉惺忪的睡眼,瞄了一眼仍沉睡的封琉,执起那纤细的手腕闷声道:“小琉儿,你什么时候才会醒啊?炘崖好想跟你玩,你快些醒好不好?”余下的,只有那无边的寂静。
第八章:槐花凋零
“槐林五月漾琼花,郁郁芬芳醉万家,春水碧波飘落处,浮香一路到天涯。”嗅着那清新非常的晚槐,不觉间封琉便忆起这首不知是哪个朝代诗人作的诗。
封琉惬意地闭上有些酸涩的眼睛,轻轻浅浅的呼气吐息,心里有种说不出的舒爽。
照这槐花开的时间来计算,现在约莫是五月初吧。五月的天,已渐渐有些燥热。可这具身体却有些畏寒,总是异常冰凉。封琉想到这,心下总会有些异样。
封琉想着以前自己也总是畏寒俱热,常常因为换季着装而发愁。虽然当时为此烦心,可现在想想竟不禁的有些怀念。毕竟,自己如今连烦恼的权利都失去了。拥有的,只是同以前一样的这具畏寒惧热的身体。
“封公子,你的身子还未大好。不宜吹风,还是早些回屋的好。”齐叔好心提醒道。
“齐叔,这槐花开的喜人,我想再多待会。就一会,可好?”封琉尽量将声音放柔,摆出自认为是最可爱的模样,苦苦哀求道。
“那,就多呆一刻钟。可不能再久了,过些时候就到服药的时辰了。”齐叔一听,果然口气软了下来。
“那就谢谢齐叔了!”封琉轻快地道谢,真诚灿烂的笑容飞上男孩的脸颊。那本就灵动的双眸,也因此更熠熠生辉。目光流转之际,更是透出一种伶俐之气。
齐忠看着为如此小的一件事而兴奋如此的封琉,高兴宽心之余,心下透着略微的苦涩。
这般年少单纯的孩子,本应承欢双亲膝下。可是现在,却……
“齐叔,您喜欢槐花吗?”封琉状似不经意问道。
“喜欢倒说不上,只是这花不仅清香醒脑还可入药医病,便稍稍上心些。”虽不知他为何发问,齐忠也未走心只是随口一答。
“那……齐叔可采过槐花,用来入药?”封琉紧张中,掺杂着几丝不安,还有,那一丝若有若无的羞涩。
想是琢磨出了这话中有言外之意,齐忠疑惑的盯着那目光四处躲闪之人。
“齐叔……封琉的意思是……是槐花药性独特。而且……好像对失音之症有所帮助,所以……所以……”封琉被齐忠顶得发毛,便手足无措的开始掩饰。与其说是掩饰,倒不如说是怕心里的秘密被人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