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末的审判——深渊爱无言

将吴烬轻手轻脚放在沙发上，塞尼里奥收起比以前更加坚硬锐利的爪子，把贝明修从人堆里拉起来晃醒。贝明修迷迷糊糊醒过来，听塞尼里奥一说，转头见吴烬一身是血，赶紧爬起来，跑到他身旁。

“我需要急救包，不能再移动他了，器具和药品都在我那辆车上，快去拿给我！”贝明修的能力对吴烬没有效果，眼下只有为他做好伤口的清理包扎和缝合。说完之后，贝明修推开塞尼里奥就蹲下仔细检查吴烬的伤势。

塞尼里奥更不敢耽搁，转身飞速奔出去，不到两分钟就回来了，带回一大堆医疗器械，见沙发靠背有些碍事，他把沙发的靠背拆掉扔到一旁，然后蹲下来握住吴烬的一只手，这才低头轻声问：“亲爱的，你怎么样？”

贝明修一边给自己做简易的消毒一边叮嘱道：“不要让他说话，安静点。”然后他拿着手术刀对吴烬说，“我要给你拔箭和铁条，麻醉药……没了。如果实在忍不住的话……”

吴烬打断他：“来吧……我可以……咳……切断……痛觉……”

贝明修一愣，也不详细问，轻轻剪开吴烬的衣服，观察了一下伤势，眉头忍不住皱起来，然后开始极其小心地割开他的血肉取箭。

塞尼里奥看吴烬的唇已经完全没有了血色，紧紧握住他的手，将他冰凉的手抵在唇边，刚刚褪回碧色的眼眸里满是自责：“我该早点赶回来的！之前感觉到不对劲，我还以为是我多心……”

与其他四人潜入避难所之后，塞尼里奥清理掉游荡的丧尸，帮着其余人启动汽车，接着往车上运送避难所里的各种食物和饮用水。搬着搬着，他心口一凉，感觉自己似乎是被什么洞穿了身体，他放下手里的箱子摸了摸胸口，被旁边挥汗如雨搬东西的同伴问及，便当是自己想太多，继续搬运箱子。

他并没有想到，这是吴烬分给他的那一半生命之源在起作用。

三辆车快要装满的时候，塞尼里奥已经无法忽视胸口沉甸甸的感觉了，第六感告诉他队友那边也许有麻烦，便向其余人打了个招呼，先一步赶回来。然后就在他面前，吴烬被一支箭射穿肩膀，紧接着被身后疯狂的夏妈妈用铁窗栏捅了个对穿！

吴烬失血太多，连动作也迟缓下来，好一会儿才把视线移到塞尼里奥的脸上，塞尼里奥看他又动了动唇，伸出手指按在他唇上：“嘘，听医生的话，不要开口。我会一直在这里，你放心。”

好一会儿，吴烬才微微点头示意自己明白，然后闭上眼睛。

塞尼里奥转头看贝明修的动作，贝明修已经把吴烬胸口那支箭截成两段取了出来，正在取铁窗栏。夏妈妈给吴烬打的围巾被脱下来放在一旁，染透鲜血。

一开始塞尼里奥对于吴烬被夏妈妈错当成儿子照顾甚至是赞同的，他认为这样可以让吴烬体会到长辈的关爱，也许会让这个被改造到几乎失去情绪变化的少年重拾身为人的感情，后来吴烬身上那种细微的改变也让他欣慰。

但是他忽略了一点：吴烬是从不曾欺骗人的，他所希望吴烬扮演的角色，却是另一个已经死去的人，他在强求吴烬用沉默领走不属于吴烬自己的亲情。这件事初衷是好的，然而从最初就埋下了隐患。

其他人陆陆续续醒来，看到眼前的场景，除了惊愕之外就是疑惑。不久之后吴铭也带着唐糖赶来，他对众人解释吴烬是被以前跟在队伍里死了兄弟的人寻仇，而隐瞒了带头的人寻仇的真正原因。

又过了不到一个小时，门外响起汽车的声音，是去避难所寻找物资的其他四人回来了。易子华跳下车蹿到院子里大呼小叫：“你们怎么样？大家都还好吗？！”

吴铭听到声音奔出去，看他脸上还带着一脸狂喜，简短地解释：“有人袭击，我们有一死一伤，王佩他……走了，烬也受了重伤。你们回来就好，发生什么了？”

易子华和王佩同龄，平时虽然没怎么注意这个只有隐身这种自保能力的高中生，但是初闻噩耗，仍然一阵难过。

其余人听到他们回来了，也陆陆续续出来，见到救命物资的喜悦冲淡了不少之前悲伤的气氛。

易子华还有重要的事情，看人来得差不多了，也忍住心里对同伴离世的悲痛之情，向众人宣布：“我们从避难所带回了一个特大好消息，国家在十四个城市建立了中央避难所，将有专门的人员外出寻找和救援幸存者了。”

人们立刻炸了窝，不少人甚至抱在一起喜极而泣。贝明修惊喜过后想起来吴烬还在里面房间躺着，赶紧提醒道：“我们小声点，吴烬还需要休息……”

听说自己的母亲竟然将吴烬刺伤，夏震霆惊讶万分，去探望吴烬时却被塞尼里奥礼貌地挡住：“你知道烬的伤势复原相对比较快，我希望队伍能等一天，明天再出发。今天我什么都不想再说了，如果有疑问，请你去问吴铭他们。”

毕竟是自己的母亲犯下了了过错，夏震霆也不好对着塞尼里奥追问太多，只得道歉之后转而去问吴铭。

塞尼里奥关上门，回头看着沉睡的吴烬，慢慢握紧拳。

夜深人静时，吴烬悠悠醒来，视线聚焦之后发现塞尼里奥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塞尼里奥见吴烬醒了，把他小心地扶起一点，然后把用保温桶装的粥喂给他吃。一边喂，一边把今天在避难所得到的好消息告诉吴烬。

吴烬安静地吃完，被塞尼里奥扶着躺好，塞尼里奥放下保温桶，转身将凳子拉近了点，低头凑在吴烬肩上嗅了嗅，然后抬头看着他，目光幽深：“你的伤口愈合速度慢了很多。”

“不错，但是没关系，我切断了痛觉，等伤口慢慢恢复就好。”吴烬一觉醒来精神恢复了些许，尽管脸上仍然没有血色。

“恢复慢是因为你给了我你的生命之源？”

“……是。”

当初塞尼里奥问过吴烬，那一半生命之源会对吴烬造成什么伤害，吴烬的回答是不会。现在塞尼里奥总算知道了，这的确不会给吴烬实质上的伤害，却会让他的自愈能力大打折扣，而且他还不知道，有没有其它的副作用。

不等塞尼里奥再说什么，吴烬注视着他的幽绿色眼眸道：“狸狸，我要离开他们。”

听到这句话，塞尼里奥并没有露出惊讶的表情。

在现在活下来的人们当中，无论是寻求保护的人还是企图趁机称王称霸的人都急切地需要力量，吴烬能毁灭一座城市的力量注定会成为众人抢夺的目标。吴烬留下来，无疑只会给这些人带来更多不必要的伤害。这一点塞尼里奥稍微想想就知道，他不明白的是吴烬为什么要在一开始暴露自己的力量。

看出他的疑虑，吴烬平静地坦白了当初的想法：“一开始我没有隐瞒我的能力，是因为我会带走适合者，而让其余人被处理掉。”说完之后，吴烬安安静静地与他对视，似在等他做出某种决定。话已经说开，吴烬完全不避讳提及自己的冷漠，无论塞尼里奥最终选择什么，吴烬都能接受。

微微吐了口气，塞尼里奥伸手揉了揉吴烬的头发，压低声音问：“你走的事情不告诉其他人吗？”

“不用。他们有足够的能力寻找到政府的庇护。”

“吴辰和方舟呢？”

“他会在我指定的时间地点开启直达方舟的空间门，想离开的适合者自然会知道要去哪里集合。”

塞尼里奥将吴烬轻手轻脚抱起来，拿过一旁的大衣，帮他穿好，然后推开了窗户。

“有点冷，忍耐一下。避难所还有几辆不错的车，人手不够没开回来，食物也剩了一部分。我现在带你过去，上了车我们就连夜离开吧。”

吴烬确认塞尼里奥仍然要继续待在自己身边，只略略点了点头。塞尼里奥吻了吻他的唇，轻巧地跃到窗外的泥地上，化身狼人，把吴烬的脑袋藏到自己怀里，纵身开跑。寒冷的夜风在耳旁呼啸，孤寂的夜晚，仍有两个人的体温和心跳彼此呼应。

第三十八章：相伴

在通讯大面积中断的情况下，要隐藏踪迹并不是难题，两个人的悄然离去非常顺利。

塞尼里奥带着吴烬在一个偏僻的乡间旅馆修养了一段时间，等吴烬痊愈之后，两个人继续在各个城市间穿梭，碰到幸存者就帮助他们向政府避难所逃亡，路上，借着塞尼里奥修好的收音机，两人也知道了许多外面的情况。

政府已经慢慢恢复了职能，在不同城市建立了一共十四个中央避难所，专门收容在大灾难之中幸存下来的人们。政府还找到了6名掌握“清除”能力的人，他们由专人保护，前往各个未感染的幸存者聚居地，逐个帮助这些幸存者清除异化进程。

叛军开始高调宣传所谓“强者为尊”观念，四处吸纳叛乱分子，大肆进攻各个聚居地抢夺食物，造成了部分人员伤亡和未感染者的变异。

天气渐暖之后，各地异变的动物也开始活动，有的中央避难所武力不足，政府建议幸存者考虑迁移。

军方首度提出了以前只有在电影当中才出现过的“诺亚方舟”计划：将地球上的幸存者集中起来，联合各国高精尖科技人才打造宇航飞船，脱离地球，最大限度保存有生力量，以求未来夺回地球的反攻。这个计划遭到多数人的反对，反对者认为，要将有限的力量用在对抗叛军和异变动物之上，而不是逃跑。

但很快，一个中央避难所在遭到一群异变动物袭击之后，又被壮大起来的叛军彻底攻陷，万幸的是，因为前几天的异变动物袭击，这里数万未感染的幸存者提前紧急撤离，得以保住生命。此后，叛军对于攻击各个聚居点兴致勃勃。

二月中旬，全球各国幸存的政府代表和民众代表通过卫星电话会议达成合作共识，发达国家愿意共享其还在设想中的宇航飞船情报，由各国科学家和工人联手打造五艘宇航飞船，救助幸存者逃离地球。

此时，吴烬和塞尼里奥到达了西部的一座城市，这里曾经修建过一座中央避难所，正是这个地方因为遭到异变动物和叛军的袭击，已经变成一片废墟。

吴烬站在废墟之前，塞尼里奥进去粗略转了一圈，目之所及只剩残垣断壁。

废墟范围极大，很快塞尼里奥就走出了吴烬的视野。吴烬也慢慢踏进废墟，没走几步，发现右前方的地上有东西，过去弯腰从一片残壁下捡起一只小狗布偶。布偶灰扑扑的，尾巴那一块露出发黑的纤维，头部倒还完整，只是塑料的眼珠蒙了尘。

用拇指擦去布偶眼睛上的灰尘，吴烬与没有生命的布偶对视半晌，忽然松开手，任由布偶掉落在地，滚了两圈，又沾上些许泥土。

小狗布偶坠落的场景触及到吴烬记忆深处的一点，他扶着头，缓了一会儿才又走过去，再次将布偶捡起。

“狸狸……”

“怎么了？”塞尼里奥离得不太远，听到声音加快脚步回来，就见到吴烬手里拎着一只脏兮兮的小狗布偶。

他本来是心存侥幸想看看还有没有剩余的粮食，毕竟他们这段时间也曾经从倒塌的建筑物里发现过部分可以食用的东西。但是绕了一圈之后，塞尼里奥打消了自己的念头，这里实在是被搜刮得太过彻底，所有仅存的食物都被一扫而空。

“化身。”

塞尼里奥不解，但还是照他的意思，脱下鞋之后变成狼人状态。他现在已经完成种子的二次引发，化身狼人之后肌肉和骨骼都会产生变化，爪子也会比之前尖利很多。走到吴烬面前蹲下，塞尼里奥小心地控制住自己的爪子，把吴烬揽住，才问：“发生什么了？”

吴烬扔掉布偶，伸手捏住了塞尼里奥尖尖的毛茸茸的狼耳朵，塞尼里奥哭笑不得，敢情吴烬喊他回来就为了捏他耳朵？

索性把吴烬抱起来，塞尼里奥另一手拎着鞋，往车的方向走：“这里没有食物了，不过没关系，我们的食物还可以支持十来天，天黑之前我们得找到一个地方休息。我看了下地图，两小时之内就能到下一座城市了。

狼人状态体积庞大许多，是没法进到车里的，不过看吴烬仍然捏着自己的耳朵不松手，塞尼里奥也不急着走，把鞋先搁在车外，一跃上了车顶，然后抱着吴烬坐下。车顶并不高，可是在一片废墟之前也可以看得很远，灰色的废墟，飞扬的尘土，构造了现在的世界。

“你已经都知道了。”吴烬低头，和塞尼里奥湖蓝色的眼睛对视着：“这个世界最终会变成什么样子。

塞尼里奥温柔地用掌心摩挲着吴烬的脑袋：“我可以猜到。我把这些告诉了政府。”

这两个月，塞尼里奥和吴烬也遭遇过几次叛军的武装组织成员，当时政府已经正式向叛军宣战，甚至提倡拥有一定武力的人对抗叛军，活捉送交军队能得到一定食品和物资作为奖励，但塞尼里奥只是将那群人全揍趴下，就又放回去。按照塞尼里奥以前的行事风格，那些人他肯定会送交军队看管。

而且塞尼里奥自己都曾经说过，他希望有朝一日能够将这些异变的生物都消灭，还一个洁净的地球给幸存的人们，放叛军离去这种事，塞尼里奥根本不可能做出来。

唯一的解释只有一个，那就是塞尼里奥已经察觉了一切。

他知道袁涵的叛变有苦衷，他知道吴烬身边那些继承了天人记忆的人们的只言片语里隐藏的秘密。

所以他并不阻止叛军的行动，甚至在送每一个沿途救下的幸存者去避难所时，都会利用他们向中央传递信息：地球已经千疮百孔，人类的生命岌岌可危，只有前往宇宙，才能活下去。

吴烬和庄焱的目的是挑选适合者并带走，但是政府大规模收留未感染者并且保护这些人，就是在阻止吴烬和庄焱从中挑选更多的适合者。塞尼里奥的行为等于是在破坏他们的任务。

“亲爱的，就算我变成了你口中的适合者，我的观念还是和你不一样。”塞尼里奥搂着吴烬缓缓道，“我不知道你们的世界发生了什么，但你们是在侵略。”

吴烬默默抬起手，将手指伸到塞尼里奥唇边，尖锐的獠牙抵在他指尖，很快流出一丝鲜血：“等你知道一切再下结论。”

塞尼里奥看着他，舔掉那丝血迹，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一卷纱布，给吴烬包扎，吴烬任他在自己手上动作：“我说过，我可以切断痛觉。”

“所以你才总是无所谓受伤。”塞尼里奥给他包好伤口，“我不允许。”

吴烬收回手：“你太矛盾了，一边控诉我们侵略，一边却留在我身边。”

塞尼里奥因为吴烬的血已经开始头晕，闻言只是笑笑：“但这是我。”知道自己很快会睡过去，塞尼里奥从狼人状态恢复人类的外形，跳下车穿好鞋，回到车后部铺平的简易床上，顺带把吴烬也揽着躺下，“我睡一会儿……”

吴烬等塞尼里奥陷入沉睡，将手抬起来，盯着手指上被包得极仔细的纱布，墨色的眼睛里有些许暖意流过。

这个人，就算知道了一切，还是不会抛弃自己。

这不是用理智推断出来的结论，只是一种出于陌生感觉的认定。

吴烬也闭上眼睛，在塞尼里奥身边慢慢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吴烬被塞尼里奥的动作弄醒，塞尼里奥把吴烬扒得干干净净，上下检查一番，又拆掉之前给吴烬包扎过的手指上的纱布。吴烬全身只有脸颊上桃花瓣一样的小伤痕，手指的伤口已经愈合，胸口和肩上那三处贯穿身体的伤更是没有一丝痕迹。

塞尼里奥抱紧吴烬：“他们给你们这么强的自愈力，不过是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