岚衣看门开着就直接进了屋子,阎契站在窗前背对着她,厉鬼蹲坐在房间的角落里。
“把她送去暂住的地方了?”
“是,已经送到了。”
“再去一趟,领她来地府。”
岚衣有些惊讶,计划突然提前?
“找人只是做做样子,”阎契转回身来,他周身的紫气不见了,红色的眼睛却不再是纯红,颜色深了些,“救人的一定是阎狱,他救了人自然会保证他能安全离开鬼界,师爷却只让人在鬼界里寻找。”
岚衣轻轻叹口气。
“岚衣。”
“属下在”
“去带她来地府。”
“是。”
“厉。”
厉鬼从角落里走出来,还意犹未尽的舔着手心里的血。
“再去找三个女妖来,要快。”
厉鬼领命之后马上离开,岚衣也躬身退了出去。
阎王不需要自己出去找女人,阴间众人会自觉地送上各种美人。阎王不挑食,送来的都会收下。只不过,那些女人都活不久。
新送来的姬妾排成一队,由侍从带队从前殿后门走上右侧廊道,走向阎王的后殿。
左侧廊道上,阎契倚着廊柱望着对面廊道上那一队女人。她们一个个都尽力走的婀娜多姿,腰肢扭动带着裙摆漂亮的左右飘荡,她们各具风情,无一例外都是迷人的尤物。而其中最迷人的,是那个黑发的女人,发髻随意的挽在一侧,几缕碎发垂在脸旁,她表情慵懒,一副满不在乎胸有成竹的样子,不同于其他刻意展现魅力的女人,她所有的风情都是天生的,是不遮掩的,完全流露的。
岚衣从齿缝里不屑的挤出两个字:“婊子。”
厉鬼在一旁窃笑,挨了岚衣一记白眼兀自笑个不停。
“岚衣。”阎契侧头叫她。
“属下在。”
“药给她了?”
“是,已经给她了,并且已经亲眼看见她服下了。我告诉她那是帮助她在交合时迷住阎王的药,她就抢着吃下去了。”
“留意后殿每一丝风吹草动,不能有差错。”
“是。”“是。”
岚衣和厉鬼散开去各自安排好的潜伏之处。
阎王的居室里,卧房和小厅之间挂着层层的帷幔,淡蓝色的薄纱,层层叠叠,偶尔屋里有点风的时候就轻轻飘动。
一个人拂开帷幔走进卧室。
“站住!”
阎王追进来一把抓住他的肩膀把他按到墙上,紧紧盯住他的眼睛,愤怒和压抑几乎点燃了他红色的双眼。
“一千多年了,你还要我怎样?兰生,你要我怎样?!”
被叫做“兰生”的男人,似乎早已习惯了阎王这种样子,静静的回看着阎王。
“阿萱死的时候,也问过她怎样才能放过他,她说怎样都不可能。”
他整个人有一种出尘清冷的感觉,他的表情,他的声音,一样的清冷。
这种清冷让阎王的怒气像是一拳打进了虚无,没有任何着力点,没有任何意义。这种无力感折磨了他接近两千年,面对这个人,他没办法伤害他,没办法拥有他,没办法,得到他的哪怕一点点原谅……
他紧紧的抓着他肩上的蓝色长衫,揉成摺,舍不得用力捏疼他,所有的力气只能用在这一件长衫上。
“好……”
他松开他的衣服,轻轻为他抚平衣服上的褶皱。
“你希望我做什么,任何事,提拔阎狱?逼阎契?还是别的什么……只要你想,告诉我。”
门外纷乱的脚步声渐渐接近,听得出是很多人走来。
兰生转身按住平滑墙面上的一点,完整光滑的墙面上一扇暗门转开,里面是漆黑的暗道。
“新来的姬妾中,有一个,你见到了就知道我想要你做什么。”
不再看阎王一眼,他走进暗道,暗门慢慢转动关上,整个墙面看不出任何异样。
“咚咚。”
门外的侍从敲响了门。
阎王仍面对着那堵墙,手在身后对着门随便挥动一下,两扇红木雕花的门向里打开。侍从站到一边,那队姬妾依次走进居室的小厅,横着站成一排。侍卫关上门离开,她们悄悄的打量四周,看不到阎王在那里,又不敢随便到处走动,紧张忐忑兴奋让她们额上渗出汗水,胸口有些急促的起伏。
蓝色的帷幔掀起来,阎王走进小厅,将她们从头一个个的看过去。
千娇百媚,风情各异。
目光停在中间的那个女人身上,她毫不羞涩的迎上他的目光,抬手解开自己松散的发髻,如云的黑发披下来,然后解开斗篷,里面竟是什么都没穿,白皙丰腴的身子袒露在他眼前,她知道自己的美,她不喜欢遮挡住这样美的身体,紫色的眼睛里满是挑逗和邀请,诱惑眼前这男人来享受这具身体。
阎王走近她,揽住她的腰将她甩到榻上。
“滚。”
其余女人不甘且嫉妒的陆续离开,有几个抱着一丝希望回头看,榻上她的双腿已经缠上了阎王的腰,用力的挺身迎接他。
“啊……”她兴奋的投入这一场欢爱里,这是她改变命运的机会,她不再只是个靠身体换取精气的女妖,她要做阎王的宠姬,这样的身份才配得上她,“啊……嗯……”
她一边呻吟一边偷着注意阎王的表情,惊讶的发现阎王根本就没有看她,他看着那片帷幔。
浅蓝色的帷幔垂在那里,一动不动。
他身子在冲刺,他听得到身下的女人的呻吟,他知道她在偷瞄他,他感觉得到,她身体深处有东西在一点点分泌出来,可是他没有停下来,从交合的地方开始,刺痛一点点蔓延全身,女人已经觉出了不对,惊慌失措的想要推开他却被他紧紧按住,痛的她挣扎尖叫。
身体从刺痛变到麻木。
身下的女人从尖叫到安静。
终于整间屋子里死寂一片,他僵硬着倒在一边。
上千年了,也许兰生从来没有想过,为什么这里的帷幔只用浅蓝色。
分别躲藏在后殿两处的岚衣和厉鬼,同时潜行向居室,在窗外窥测到屋里女人已经死了阎王倒在一边,对视一眼推开门走进居室。
第三十五章
岚衣走到厅中央,就没办法再向前了。
阎王倒在榻上,冷冷的看着他们,那目光里的气势让人不自禁被震慑,不敢冒犯。
厉鬼停在岚衣身后一步处,阴笑着看着榻上的阎王。
“叩见阎王。”岚衣谨慎的跪下,“属下觉察这里有异常,所以冒昧闯入查看,不知阎王是否安好。”
“叫阎契来。”阎王不齿她那种虚伪,简短的四个字说完闭上眼不再看她。
岚衣和厉鬼对视一下,厉鬼快速退出居室,岚衣站起身来警惕的盯住阎王。药应该不会出问题,他现在该是动不了了,但是为什么这种时候他要叫三公子来?他们之前商量的时候,都认为阎王在这种情况下会找师爷,他们甚至商量好了怎样阻止,没想到他竟然要见三公子。这样也好,省事多了。
片刻功夫,阎契在先厉鬼在后,踏进了居室。
“父王。”阎契走到岚衣身前停住。
阎王睁开眼,目光冷的可以结冰,但是没有愤怒,一派没将阎契看在眼里的样子。
“你想做什么。”
这话不是疑问的语气,是命令,是狂傲的高高在上。
这样的语气激怒了阎契。
阎王现在的样子分明已经动弹不得,现在是他阎契计划成功了,是他阎契站在了制高点,他应该愤怒慌乱,应该大声喝斥,应该不甘的运功导致毒越来越深……凭什么他还是这么看不起他?!
阎契握紧的双拳微微颤抖着,一步步向前走到榻边,愤恨的看着阎王。
“不要这样和我说话……”
阎王看着他的儿子,是,不论他多不喜欢他,他确确实实是他的儿子,而且是他三个儿子中唯一一个继承了他的红发红眸的,因为生他的女人是仙体,他天生的血统比旁人更纯正高贵。可是现在,阎王看着阎契那双蒙上了紫色的眼睛,不齿的冷笑。现在,他不过是个肮脏的东西,而且和他的母亲一样,是个贱种。
“不要这样看着我!”阎契被他眼里的不屑气的发狂。
为什么他看他的眼神永远是这样!他的血统不够尊贵吗?不够纯正吗?他是三个儿子李最像他的!他的天资不够高吗?他修为不够认真吗?他在少年时就修到了为仙之境保持了少年容貌永不衰老!他为地府做事不够勤恳吗?大哥早不知道跑到什么地方胡闹去了,几百年也不回来一次,阎狱……阎狱他又总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只有他一直不辞辛苦的出任务!
可是不管他做了多少,做了什么,榻上这个男人从来没有正眼看过他。
不,他是正眼看他的,只是他看他的眼神明确的告诉他:你就是个杂碎,贱种!
“啊……”阎契大吼着将红色匕首插、进阎王的左肩,整个匕首没进肉里,只露着匕首柄在外面。
匕首很锋利,很薄,只有很细的一丝血顺着伤口流出来。
阎王被扎了一刀,却看不出一点痛苦,连这一刀,都不被他看在眼里。
阎契心里的狂怒突然就平息了。
有什么可生气的?一千多年了,他一直是这样看他的,今天就算扎他再多刀,能让他改变吗?更何况,他改不改变有什么关系。他不需要他的正视。
慢慢的将匕首抽出来,阎契脸上已经淡然看不出任何情绪,只是一双眼睛还是紫红色。
匕首刚一抽离,大量的血就从肉窟窿里涌出来,顺着阎王的前胸流到榻上,染红了一片褥子。
“你现在命在我手里,我要你什么都听我的。”
阎契静静的看着阎王。
“首先,通告所有人,你亲授我暂代阎王之职。然后,命令四位衙将驻守各自驻地不得离开。至于这些命令怎么发下去……”
阎契勾着嘴角笑起来。
“岚衣,去请师爷过来。”
师爷一直负责处理地府的事务公文,很少,可以说几乎没有自己出手做过任务,再加上他一副罗锅老头子的样子,很容易就让人以为他是个不厉害的角色。
所以这个计划最初是没有把他考虑在内的,他很容易收拾。
但是前些天,他只是挥手就撤掉了阎契设下的结界,阎契不敢大意。
师爷跟着岚衣到了居室的时候,厉鬼站在榻边,一手五根尖利的指甲扣在阎王的喉咙上,只要师爷敢乱来,就会毫不犹豫的撕裂。
谁都有弱点,阎契想,师爷的弱点就是他一心效忠阎王,只要阎王扣在手里,他不敢有任何举动。
果然,师爷看见这种情况,忧心的皱了眉停在厅中间,看着阎契。
“阎王有令给你。”阎契坐在一边的椅子上,双手交叉放在身前,看了阎王一眼。
师爷看向阎王,而阎王正在注视着他。
阎王看向师爷的目光,很难懂。不是喜不是怒不是怨不是愁,他只是定定的看着他,他眼睛里似乎有几千年的沧桑,沉重。
然而这样的注视也不过是一瞬,等阎契再看阎王时,他已经垂下眼睑遮住了眼睛。
“传令:由阎契暂代阎王之职;衙将不得离开各自属地。”
“还有一条,”阎契站起身,笑的如春风和煦,“师爷日夜操劳,特赐补药一丸,立即服下。”
岚衣将龙眼大小的一丸黑色丹药拖在掌心,送到师爷面前。
“还是让老朽拟完两条诏令,再领赏吧。”师爷恭敬的低着头,谁都不看。
“随你。”阎契示意岚衣收起丸药,拿了纸币来,猎物已在阱中,好的猎手是沉的住气下手的。
两条诏令都很简短,很快就拟好,师爷从怀里掏出印来盖上,岚衣乖巧的从师爷手里拿走了印,将诏令呈给阎契,然后又将丸药拿出来递给师爷。
这一次,师爷吃下了丸药。没多久,全身僵硬的倒在地上。
阎契看着倒在榻上的阎王和倒在地上的师爷,不过如此,千百年的不痛快,不过这么片刻就可以解决。
“哈哈哈……”
“莫涯开门!开门!”浴桶鬼使劲拍着主屋的门大声喊。
突然手拍空了,阎狱冷着脸站在门后,衣衫不整。
“怎么了?”莫涯一边胡乱穿衣服一边踮着脚跑出来,他一只鞋子不知道哪去了。
“街上贴了诏令:阎契暂代阎王之职。”
地府后殿阎王的居室四周,多了很多陌生的阴鬼。他们是厉鬼领来的,专门负责看守居室。地府里的侍从也被这样的阴鬼替换,现在整个地府都是一种阴森的鬼气。
居室里,阎王和师爷被锁在榻的两侧,面对面坐着。
师爷闭着眼,不知是不是睡着了,阎王一直定定的看着他。
突然睁开眼,师爷一双眼睛竟跟以前老人那样浑浊的双眼完全不一样,他的眼睛很亮,像是有星光在里面。
现在他正冷冷的看着阎王。
“为什么不走?那种东西不可能真的毒到你。”阎王早就习惯他这种眼神,“呵呵,不过从这样一张脸上看到你真实的眼睛,还真是不得劲。”
“你也没有真的中毒。”师爷的声音清朗悦耳,只是声音和眼神一样,冰冷。
“那种低劣的毒?哼。”阎王冷哼,他对他那个儿子的本事真是不屑到极点,“毒究竟毒没毒到我,不重要。是你希望我中了他给我的毒,所以我就中了。”
师爷又闭上了眼,不回话,也不再看他。
“兰生,你总不肯多和我说话,现在这里只有你我,外面那些不会听到我们说的话。告诉我,为什么一千多年了,要在现在开始报复我?”
“我从来没想报复你。”兰生,或者说师爷,没有睁开眼,“我要的,是这个肮脏的地府里兄弟相残,父子相残。”
“如果是为了他,”阎王凝视着对面不肯看他的人,“你只需要杀了我,杀了阎契。为什么要做这些?”
“‘他’……”兰生抬起头睁眼看着阎王,一贯冰冷的双眼里多了情绪,是愤怒,“你连他的名字都不叫,他对你而言只是一个‘他’?!”
阎王毫不畏惧的回视他:“是,他对我而言没有任何意义。在我心里有意义的,只有你。”
兰生笑了,他保持着幻化的师爷的苍老面容,笑起来许多的皱纹堆积在眼角,眼皮耷拉下来遮住了眼睛。
“但是在我心里,有意义的只有他。”
这样的话说出来也不会再刺伤阎王,一千多年前那个人死了以后,他就知道了兰生心里在乎的只有那个人一个,但他就是放不下,兰生才是真能毒到他的毒药,让他放不下忘不了,拼着一次次受伤也要和他纠缠不休。
“你难得笑了。”阎王的声音很温柔,“可惜,被你幻化的脸挡住了看不到。”
阎狱刚知道了诏令的事情,阎契就到了院子的结界外。
他和平时的衣着不同,多披了一件暗红色的披风,上面用黑线绣着烈焰的图案,华贵有气势。
阎狱让他进来,浴桶鬼和盗虻,还有莫涯都回了屋里,剩他们两人在院中央面对面站着。
“哥。”
阎契的眼睛恢复了纯正的火焰的红色,周身不见一丝邪气,他笑的很开心,这一声“哥”叫的跟当初一样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