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寻下意识地退后了两步。“对不起,对不起。”接着又赶紧道歉。
“你眼睛不好?”对面的男人突然开口问,声音也是该死的好听,磁磁的,像猫爪子一样挠上心头。
“呃——”邵寻显得有点紧张,赶紧回答,“我高度近视,带了隐形眼镜,但晚上还是有些看不清。”
对方没有再说话。
邵寻一时也不知道该再说什么了。
“你叫什么名字?”过了片刻,对方开口又问。
“邵寻。”邵寻回答。
回答完突然又觉得自己有点傻,虽然是个陌生人,但自己在他面前却如同一只听话的小狗一般,对方问什么自己就战战兢兢回答什么,好没出息。
原来,即使是一直伪装的趾高气扬,到了真正的火眼金睛面前,还是原形毕露。看来,果然是根深蒂固的自卑的性子啊。
对面那个人,给人的第一感觉就不是和自己一类的人。那是个拥有完美基因的人,是一个像聂恭一样的人。
“我叫香山和一,很高兴认识你。”对方突然上前向邵寻伸出了右手,面带着诚挚的微笑说道。
迎上灯光,那人的面貌又清晰了几分。真是又高大又帅气,满脸的自信与温柔,一双带火的眸子好似瞬间便要将一切融化一般。
“你好。”邵寻也走上前伸出手握住了对方。抬眼突然瞟到对方胸上的勋章,邵寻的眼睛一下子亮了。
“你是宇航员?!”邵寻惊喜地叫道。
“对,”对方看到邵寻的笑脸,笑得也更加开心了。“我是日本国的宇航员,目前正在联合国航天总部工作,和聂恭研究同一个项目,他是我的同事。”
“原来是这样。”邵寻刚刚闪亮起的目光瞬间又黯淡了下去,徒然低头发现自己的手还紧紧地握着对方,赶紧松开又说了几声对不起。
“你已经说了好几遍对不起了。”对方不以为意,依旧笑着说道。
邵寻一下子又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没关系。”对方又说道,“看来你对宇航员很感兴趣?”
“啊——?”邵寻一个激灵,想想又不对,赶紧接道,“我的梦想也是做个宇航员。”
“呵呵,”对方虽然仍在笑,但却不见丝毫嘲讽之意,反倒显得诚恳万分。“你是聂恭的朋友吧?虽然他是最出色的宇航员,不过你如果想成为一名真正的宇航员,如果来向我请教的话,我可以教你更多。”
多么自信的话语。
“我——我不行的——”邵寻这一刻却也突然变得诚实万分,“没有人会要我这样的——”
“有梦想就要去追求啊!”对方却打断邵寻留下这么一句话。“你是要继续走,还是和我一同回去?”
“我——我想继续走走。”邵寻心乱如麻,只想好好冷静冷静,好好想想。
“那好,你自己小心,那我先回去了,我们后会有期。”对方也不拖泥带水,直接告别径直离去。
直到对方已经走远消失不见,邵寻才狠狠拍了自己的脸,刚才发生的一切仿佛是一场梦境。
“你如果来请教我,我可以教你更多。”“有梦想,就要去追求。”……一句句切实说过的话却萦绕在邵寻耳边。
恍惚之间,邵寻走了很远。抬起头来眼前已经是一片茂林,几排泛着白光的石凳在林中闪烁。
邵寻打算进去坐坐,腿已经酸了。
“啊——啊——”
前方密林之中,一处排椅之处似乎传来几声女子压抑的尖叫。好像是痛苦,又好像是呻吟。
“搞什么?”邵寻忍不住皱了皱眉头,心中骂道,“这地方居然也有人干这档子事,真是不知廉耻。”
正打算转身离去,但声音又隐隐约约传来,“聂——聂恭——聂恭啊——”
邵寻一听,浑身一震,反而加快了脚步向前靠去。
只见皎洁的月光之下,晶莹透亮的排椅之上,一具光亮的男性身躯正在不停地前后摇摆。男子背部的肌肉紧绷,汗水沁出了皮肤,在四周的空气中蒸腾起丝丝白雾。
那男子是谁?邵寻此时即使用脚趾头也认得出来了。那具身躯自己再熟悉不过了,那不是聂恭还有谁!
此刻,女子的叫声再度传来,声音大得简直可以吓跑周围所有的生物。“啊——啊啊——!”
邵寻顿时炸了毛,一股怒火冲天而起,飞奔过去抓住聂恭后脑勺的头发扯过来就是狠狠一拳!
“聂恭,你这个畜生——!”急红了眼了邵寻趁聂恭歪倒还不及反应,抬脚就在聂恭的胸口狠狠踹了几脚,像是要使出浑身的力气一般。
“啊——!”石凳上的女人一声尖叫,吓得花容失色,拉起地面上的衣服遮住身体便嚎啕大哭。
“贱人!”邵寻忍不住瞟了一眼,口中发狠啐道。
聂恭被打倒在地回过神之后发现眼前之人竟是邵寻,想想刚刚挨的那几下不禁怒火冲天,起身抬脚就踢向邵寻的胸口。
以邵寻的身手,不是躲闪不过去,只是他从来就没有想过聂恭会打他。直到跌倒在地,再回想起来,心中更是悲愤不已,想站起再同他拼个你死我活,却发现胸中血气翻涌,身体已是丝毫动弹不得。
那个聂恭,下手竟比自己更重许多!
在那么一瞬间,邵寻觉得自己完了,今天肯定要死在这里。
涨红的双眼泪水滚滚落下,方才还能看见那个混蛋在慢条斯理地穿衣服。而转眼之间,眼前已经是模糊一片。
眼镜也掉了,心也碎了,什么——都没有了!
半晌过后,邵寻听见有脚步从身边经过,急忙猛扑过去牢牢抱住对方的裤脚,“聂恭,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为什么?”
邵寻声音嘶哑,泣不成声。
04.
感觉到聂恭慢慢蹲下,一只手紧紧捏住了自己了下颚,随即无比冷酷残忍的声音传来:“你是个什么东西,竟然敢打我?!简直是活的不耐烦了!”
“你——为——什么要做这种事,今天是——你订婚的日子,你——却和别人在这里——”邵寻无意识地继续哭泣着,被捏住下颚,吐字已是不大清晰。
“我做什么不用你管!”聂恭怒火更甚,手上的力道又加重几分,仿佛要将邵寻捏碎,“你要给我记住,玩就是玩!别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看看你自己,你是个什么货色自己清楚,你还能活几天?你注定是个永远没有明天的人!这个世界是在我手中,而不是在你手中!别再痴心妄想了,陪你玩玩你已经够本了。能活着就给我安分一点,想找死我也不会手下留情!”
“啊——!”邵寻大吼一声,随即又痛哭流涕地大声嘶喊,“你知不知道我好喜欢你,我真的好喜欢你——我真的——真的好喜欢你啊——!”
用力挣开聂恭的手,邵寻身体摇摆,随即一口鲜血猛地从口中喷了出来,溅得聂恭满腿都是,抓着他裤脚的手也无力地慢慢松开。
“肮脏的东西!”聂恭嫌恶地骂了一声,站起身,搂起身边的女人,“长柳,我们走!”
“聂恭——他流了好多血——”隐隐约约听到那个女人说道。
“别管他——他是自找的!”聂恭的声音也隐隐约约传来。
“可他这样会死的!”女人又道,“他可是邵家的儿子——”
再也听不到什么了,邵寻无力地倒在了血泊之中。
一个月之后。
邵寻从沉睡中醒来。
缓缓睁开眼睛,一张模糊的女人的脸出现在面前。
“儿子,儿子——”女人发出激动而又颤抖的声音。
“妈——妈——是妈妈吗?”邵寻颤抖着伸出一只手摸向女人的脸。
“是妈妈,是妈妈,妈妈在这里——”手掌立即被一双温暖纤细的手握住,丰晴忍不住掉下泪来。
“妈妈,我的眼睛,我的眼睛——”邵寻浑身开始颤抖,忍不住挣开丰晴的手,十指在空中胡乱地挥舞着。
“儿子,别怕,别怕,你的眼睛没事,妈妈马上给你拿眼镜来,你别哭,别哭——”女人慌忙起身,弄得椅子摔倒在地,咣当作响。
片刻之后一副眼镜放在了邵寻了手中,邵寻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胡乱扯起被角擦拭了眼睛一把,赶紧将眼镜戴上。
世界慢慢变得清明起来,眼前是白晃晃的一片,不用说这是在特护病房之中。丰晴的脸慢慢清晰地出现在自己面前:妈妈变瘦了,头发乱了,妆也花了……
“妈——”邵寻忍不住哭出声来,伸出双手扑向丰晴。
丰晴也立刻倾身扑上前,两母子抱作一团,哭作一团。
这时,病房的门被推开。
邵永国一眼便看见母子俩抱头痛哭的模样,脚下一滞,手中的食袋也滚落在地。
“永国,永国——儿子醒了,儿子醒了!”丰晴转头满脸泪水地望着邵永国激动地说道。
邵永国踉跄着走到病床边,目光发痴一般地凝望着儿子,伸出双手想要触碰,却不敢触碰。良久之后,才转头对丰晴说道:“既然醒了就让他好好休息,哭哭啼啼像什么样子!你让他躺下,我去叫医生。”
“爸——”就在邵永国转身的一刻,身后传来一声委屈的呼唤。邵永国的心狠狠地抽痛了一下,但还是快步走了出去。
做完全身检查,邵寻又重新躺回了病床之上。
丰晴一边端碗往邵寻嘴里喂着米粥,一边心痛地说道:“儿子,看你瘦得都不成人形了。你整整昏迷了一个月,妈妈和爸爸都快要担心死了。你说我们要拿你怎么办,拿你怎么办?那天你被聂恭抱下山的时候,浑身是血,连气都快没了,你爸爸当场就心脏病发作。我一个人好怕,好怕失去你们。还好老天可怜,你们又都活生生地出现在了我面前。妈妈以后再也不逼你了,只要你好好活着,妈妈什么都答应你,什么都答应你——”
“妈,对不起,对不起——”邵寻的哽咽着,眼泪又不争气地落了下来。
“孩子刚醒,你别说这些,医生说了他现在再也经不起任何刺激。”邵永国略显责备地劝阻。
“我不管!”丰晴发出哭音,“我只要我的儿子好好的,好好的,我已经失去一个儿子了,我不能再失去第二个,不能,不能!”
“你就别说了!”邵永国微怒,“你看他身上的伤!他以往哪里受过这样的重伤?本来普通的小伤就会要了他的命,现在千方百计捡回一条命来,就要更加珍惜,你却还要刺激他。你们一个个都是按着自己的性子的胡来!我平时教育他,责骂他,你却宠爱他,维护他。我早料到他终究会出乱子,你看看现在,成什么样子了?要真心想好好活下去,你们日后都得给我改!”
“呜呜——”丰晴捂住嘴,呜咽不止。
出院之后,整个邵家的气氛都变了。
邵寻整日将自己关在房间,足不出户,索性连学校也不去了。
丰晴驱寒问暖,亲手学起了厨艺来,每日将最好的补品送到邵寻面前。
邵永国每日早出晚归,回家倒头就睡。
但对那日之事,一家人从此只字不提。
终于,在一日清晨,邵寻简单地收拾了行李,留了一封简短的信,离开了这个自己仅仅只生活了两年的地方。而多年之后,当他再回来之时,一切早已是另一番景象。
四川,自贡城。
这里是恐龙之乡,保存着地球历史上远古最强大生物的化石。但一场灾难却结束了它们的统治地位,甚至是生命。然而,现今的人类,同样面临着种族毁灭的危机。
三百多年前,一场史无前例的自然灾害袭击了地球。世界各地地震连连,火山爆发,冰川融化,海啸席卷,人造的核设施被毁,大量高科技产物被无情摧毁。
灾难平息过后,地球的人口和陆地面积锐减三分之二,曾经的繁华都市纽约,伦敦,东京,上海,香港,台北都已经被一片汪洋所吞没,连华夏共和国永恒的首都北京都未能幸免。
联合国召开紧急会议,通过决议让那些陆地面积原本就十分壮大的国家开始接收各国难民。华夏大地自然承担了接收东亚及东南亚难民的义务,共和国将临海的河北,安徽,江西,湖南等部分地区分别租让澳大利亚,朝鲜,日本,以及东南亚诸国。自身则保留了河南,湖北至西的原有陆地面积以及云南和些许的海岸线。
至此,共和国迁都重庆,四川之地便成了难后的人间天堂。远离海岸线,周有高山茂林护体,长江之水连绵不绝,西有喜马拉雅山天然屋脊屏障,即便灾难再袭,也可逃往更高之处。
即便如此,但人类的生存环境依旧每况愈下,那场大灾难过后,由于遭遇辐射,基因变异等原因,每年都有大量的人口患各种疾病死亡。而更可怕是人类的繁殖能力也日渐消退,到如今只能依靠夫妻双方优良基因的组合进行试管繁殖才能诞生健康的婴儿。但随着婴儿的长大,成年,身体同样会遭遇各种不同的变异,直至很多人人活不到五十岁便自然死亡。而那些自然孕育的孩子,更是命如草芥,被视作社会最底层的阶级。
这是地球对人类长期挑衅大自然的严重警告。终于,人们开始发现,地球即将抛弃他们了!于是,人们开始真正向往另一个星球,向往一个如同千年前地球一般的星球。太空探险在各国之中如雨后春笋一般冒了出来,各国皆开始动用最顶尖的科技力量,培养最顶尖的宇航员,太空探险家,来完成人类最后的梦想:寻找一个地球的替代品。而科学家和宇航员,便成了这个地球上最让人羡慕和尊敬的职业,让人趋之若鹜。虽然社会是倡导公平的,但是有些人从出生起便丧失一切的公平,比如那些自然孕育而生的孩子。仅仅只需要一滴血,一生的命运就会被定格。
自贡城区的大街之上,烈日当空,燥热不已,街道上鲜有人走动,即便是有零星的人也是全副武装,穿着厚厚的特制服装,头部更是严密包裹,任凭汗水湿透全身。街道之上的汽车倒是不少,但皆是如同钢板一样厚重的外壳,像一群吃力的甲壳虫在地面上缓缓移动。
一个身材修长,全身裹黑的年经男子从一辆公交车上下来之后迅速穿过几条街道,拐进一座不起眼略显陈旧的居民小区之内。
他一口气爬上了六楼,气喘吁吁地将帽子面巾摘了下来,露出了一张汗水淋漓但却又英俊无比的脸。
他抬手准备按门铃,可是手指却在微微颤抖,表情也显得紧张不已。
最终,他还是战胜了内心的挣扎,按下了门铃。
几十秒钟过后,门开了。一个身材不高,略显瘦弱的中年女人走了出来。
她抬头看着面前的男子,一时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浑身颤抖着揉着双眼一看再看。
英俊的年轻男子对她露出了一个天真的笑容,有点紧张,有点不安。
女人缓缓伸出一只手,抚上了他的脸,一遍接着一遍。接着,女人大哭着一把将男子搂入怀中,口中不停地呼唤:“寻儿,寻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