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天旋地转,邵寻笑着喊着,晕倒在了聂恭的怀里。
醒来之时,邵寻未着片缕地躺在聂恭怀里。
看看身上的痕迹,已然明白发生了什么。
那个人,已经呼呼大睡,手脚还缠着自己的身体。居然连昏迷中的自己也不放过,还真是饥渴到极点!
闭上眼睛,静静思考。
思考过后,邵寻起身推开聂恭,下床穿好衣服,接着拉开房门,蹒跚着走了出去……
“先生去哪里?”售票员打量着面前美男子,满脸笑容地问道。
“东京。”邵寻回答。
拿到机票,穿过人群,邵寻迈步走进了闸口。
东京,日本国的首都。
但如今的东京早已不是几百年前那个岛国的东京,整个日本国早已在三百年前被海水吞没。如今的日本国国土地处共和国原来的安徽省,只是共和国租让的土地的一部分。很多很多年前,日本国与华夏共和国势同水火,两国之间有太多说不清的恩恩怨怨,一切因为战争和侵略而起。
然而,到了如今这个年代,战争早已经不是人类的主要话题,侵略和掠夺地球资源已经变得毫无意义。现在的人类,更重要的是为了生存而抗争。能否离开地球,这才是人类面临的最大课题。
共和国接受了日本国的难民,将他们安置在最东的安徽省,让他们时时刻刻去面临让人恐惧的大海,这既是善举亦是惩罚。这里的人们比内陆的人们生活更加胆颤心惊,更加急迫地需要改变这一切。
而经过三百多年的时光,这里变得再也没有共和国的丝毫影子。一切都是按照日本人的生活习惯来改建,重造。地名,人名,文化依旧一脉相承。
东京距离海岸线两百公里,繁华,热闹,人口众多,依旧是享誉全球的国际大都市。整个城市被高大的绿树覆盖,街道干净,整洁,次序井然;郊区地段依然有着鳞次栉比的庙宇和神社。春季依然有着漫天飞舞的樱花,依然有着让人目不暇接的美景。
邵寻漫无目的地在街道上闲逛了一天,傍晚的时候走进了一家居酒屋。
不大的居酒屋装潢却很出色,透露着温馨安宁的气息。邵寻走过大厅的时候,引来人们纷纷侧目。
邵寻在大厅一侧选了一个座位坐下,点了特色的料理和一杯饮品,开始了自己的晚餐。
埋头咬着铁串烤鸡,不时喝一口橙色的饮品,缓解着口中芥末的辛辣。
“不喝酒么?烧酒用来缓解辣味才有效啊!”一个陌生的男子坐到了邵寻身侧,举着一杯烧酒递到了邵寻面前。
“谢谢。”邵寻放下了手中的食物,抬眼看了一眼男人,“我从不喝酒。”
“难得啊,”男人笑着弯起了眉毛,“不喝酒的男人可真少见。你是日本人?”
“不,”邵寻回答,“我是华夏人。”
“幸会。”男人笑道,“我叫藤野枫,你呢?”
“邵寻。”
“可以交个朋友么?”藤野枫伸出一只手。
“你是看上我了么?”邵寻不置可否,问道。
“呵呵,真直接呢!”藤野枫笑道,“看来是同道中人。”
“不,我没有兴趣。”邵寻回答,挪过面前的石锅,开始拌着饭食。
“可惜了,你长得可真是漂亮。不过一脸忧郁的样子,看起来心事重重啊!”藤野枫继续笑道。
“你的眼力倒还不错。”邵寻一边说一边低头开始吃饭。
“那当然,我是医生。”藤野枫眉毛一挑。
“心理医生?”邵寻问。
“不,外科医生。”藤野枫回答。
“如今的外科医生可真厉害,去做心理医生也不为过啊!”邵寻顺口接道。
“哈哈!”藤野枫大笑,“你可真有意思!不是医生厉害,而是你表现得太明显而已。”
“呵呵!”邵寻轻笑了两声。
“那不谈其他,我们做个朋友可以么?”藤野枫继续说道,“和我做朋友你绝对不会吃亏哦!”
“哦,那你说说看,和你做朋友我有什么好处。”邵寻侧过脸故作期盼地问道。
“我可以让你远离烦恼,让你变得完美无缺。”藤野枫看着邵寻的脸,痴痴地说道。
“哦,是吗?我的烦恼可不是医生能解决的问题,更何况只是个外科医生。”邵寻悻悻说道。
“不试试怎么知道呢?”藤野枫接着说道,“你来日本是常住么?”
“暂时会呆在这里。”邵寻回答。
“那好,这是我的名片。有什么需求我随时恭候。”藤野枫将一张名片递到了邵寻面前,“我可是非常有诚意和你做朋友的。”
“谢谢。”邵寻回答。
“那你慢慢吃,我不打搅了,有缘再会。”藤野枫略带哀怨地起身,向邵寻挥了挥手,走出了居酒屋。
邵寻看了一眼桌上的名片,接着吃惊地抬头看向窗外,直到对方的身影慢慢消失在了霓虹斑斓的夜色里。
08.
“啊——!走开,走开,别碰我!”
一家居酒屋门前,一个女人的尖叫声打破了夜幕的平静,店内客人和店员们纷纷出门一探究竟。
原来是路边的一个乞丐在居酒屋门前扯了一位女士的裙子,女士吓得花容失色,捂住脸躲到了一同前来的男人身后。
男人愤怒地一脚将乞丐踢开,仍旧不解恨地打算再教训他一顿。
“先生,请问出了什么事?”一位店员赶紧挡在两人中间,向男人询问。
男人打量了店员一眼,确认身份过后将刚才未消的余怒转而发泄在了店员身上:“你们这里是什么店?怎么可以允许这样的人在这里?肮脏的东西!满身病毒的家伙!”
店员转头瞥了身后的乞丐一眼。
这个乞丐衣衫褴褛,满身污泥,但看上去年纪却并不大,蓬乱的头发上散发着难闻的味道。
店员不记得从什么开始,这个乞丐就一直在这一带游荡。这里是一条饮食街,大多数时候各家店员都会将他驱赶,有时候一些老板也会赏赐他一些饭食,但想不到今天他居然在这里捅出了这么大的篓子。
几个店员赶紧上前道歉,男人依旧不依不饶,最后只得老板出面安抚才平息下来。
“看什么呢,还不进去干活?”老板安抚完顾客正打算出来收拾那个乞丐,却看见一个年轻的店员依旧盯着正蹒跚离去的乞丐身影,不免对店员怒道。
年轻的店员赶紧弯腰走了进去。
“该死的东西,算你跑得快,下次再让我看到你,非得打断你的腿!”
老板依旧在身后冲着乞丐大骂。
“邵寻,你怎么了,不舒服吗?好像心不在焉的?”后堂之内一个店员看着匆匆走进来的邵寻,关心地问道。
“没什么,”邵寻对同伴露出一个微笑,“刚才被老板骂了!”
“咦?”店员仿佛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瘪嘴笑道:“老板怎么连你也骂啊?平时不是最喜欢你的吗?长得又好看,做事又勤快,简直就是店里的活字招牌呢!”
“成田你又拿我开心啊。”邵寻看着同伴的鬼脸,不禁也笑了笑。
“是让你开心!”江口成田反道,“看样子你也累坏了吧,整天都心事重重的!要不下班一起喝一杯,让那些烦恼都见鬼去吧。”
“你知道的,我不会喝酒。”邵寻无奈道。
“喝酒自然需要喝过才知道会不会,你也太老实了吧?就这样说定了,下班后我们到对面的夜市去喝一杯。有什么心事也可以对我说说啊,总憋在心里也不好。”江口成田拍了拍邵寻的肩,端着餐盘向大厅去了。
两人下班已是晚上十点,江口成田拉了邵寻找了一个夜市点了食物酒水。
邵寻看着面前的烧烤皱了邹眉,无奈开口说道:“晚上还吃这些,在店里还没有吃够啊?”
“切!”江口成田不屑地咬了咬铁串,“老板抠门的要死,哪里舍得让我们吃好的!平常我们吃的都是剩下好几天的东西,早就不新鲜了。”说完兀自灌了一口烧酒。
“慢点吃,这样会消化不良。”邵寻见江口成田狼吐虎咽的样子,一边说一边又给他倒满了一杯酒。
“嗯,嗯,吃肉就要大口吃才过瘾!”江口成田一边囫囵吞枣,一边说道,“你也吃啊!还有,酒也满上,来来——”顺手也给邵寻倒了一杯酒。
“我真的不会喝酒,医生说酒精会让我死的很快的。”邵寻若无其事地笑着说道。
“切!”江口成田又是一声不屑,“别听那些卫道士的!他们一开始就认为我们会活不长。但命是自己的,该怎么活全靠自己。我外祖父从小就被断言活不过二十岁,如今都快七十了,还健健康康的呢。这个世道,开心知足就能长命!”
江口成田是邵寻来到日本国南部小城崎县后认识的一个朋友,今年只有十八岁,也是个自然孕育的孩子。他同样被医学认定为将来会有各种疾病缠身,但如今身体却十分康健,精神十足。
“只是并不是人人都能开心知足啊。”邵寻叹道。
“你啊,”江口成田摇了摇头,“心事太多。对了,一直忘了问你,你怎么会来日本,还跑来这个小地方?华夏共和国多好,那里可是人间天堂啊!哪像这里,说不准哪天醒来就葬身海底了。”
“呵呵,”邵寻笑了笑,“我啊,我本来是来日本国的宇航中心来应聘宇航员的。共和国没有一个宇航中心录用我,想不到这里也一样。”
“想不到你的志向还这么远大啊。”江口成田点着头的同时又灌了自己一杯,悠悠说道,“不过说句实在的,你还是别想了,那么高贵的工作是永远不会落到我们头上的。那帮自以为完美的人早已经霸占了一切,这个世界是他们的,像我们这样的人能苟活着过完残生就不错了。”
“所以啊,”邵寻笑着晃了晃酒杯,“现在来这里做服务员了。”
“你这死样子还真让人讨厌啊!”江口成天不满道,“明明在乎的要死,还装作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你已经没救了!不过人人都该有梦想对不对?所以,不管怎么样,我还是支持你的。你和别人不一样,我能感觉到。哎,看到今天那个乞丐没?”
“怎么?”邵寻原本对那乞丐就有一些疑问,听江口成田这么一说,顿时也来了兴趣。
“他啊,”江口成田一边喝酒一边说,“也和我们一样。小时候我们住在一个街区,还在一起玩闹过呢。只是他理想远大,人又聪明,从小就想着进入科研社工作。后来不知用了什么手段,他真的进入了一家著名的科研社。不过听说不久就被赶了出来,应该是身份被识破了吧!像他那样眼高过顶的人,肯定是不愿意做我们这种工作的,到后来只能做了乞丐。所以说,这样的世道,是不允许我们这样的人有不切实际的梦想的。实在是很可惜,那样一个聪明人,却没有一份好的血统。”
“原来是这样。”邵寻喃喃道。看着手中的酒杯,突然有了些一口喝下去的冲动。
“其实,”过了半晌,江口成田突然猛地将酒杯向桌上一拍,抬起已经被酒精涨通红的脸,“谁不想做点大事呢?我还在不懂事的时候也有过自己的理想呢。梦想着将来有一份体面的工作,有一个既漂亮又贤惠的老婆,照顾好父亲母亲家人,但如今早就不去想那些了。有时候反而也会责怪我的父母为什么要生下这样的我,他们为了证明自己的爱情不顾一切地孕育了我,可是留给我的却是一个永远也无法抬头的人生。我曾经暗暗发誓,将来如果娶了老婆,花再多的钱也要孕育一个完美的孩子。我不能让我的孩子像我这样,在别人的冷眼和践踏中成长。你说,这样是不是很讨厌?明明很厌倦去相信那些人,却又不自觉地不得不去羡慕他们,服从他们。为什么我们的命就这么不值钱呢,真是不公平啊……”
邵寻听着江口成田的话,半天没了言语。
霓虹斑斓的夜幕下,时间在慢慢流逝。
桌面上,酒瓶慢慢散倒一片。嬉笑声,怒骂声,抽咽声慢慢混作一团。
“成田,成田——你喝醉了——”邵寻扶着歪歪倒倒的江口成田。
“邵寻,你不准放弃,你是好样的!你要让他们好好看看你的本领!你要当我是朋友就喝了这杯,喝了这杯——”江口成田瞪着猩红的双眼抓着酒杯碰着邵寻的酒杯。
邵寻缓缓举起酒杯,一口饮尽。
这杯酒,果然很辛辣,很苦涩。
邵寻在这小镇的居酒屋工作转眼已经几个月了,如今已到了深秋的时节。
在这里他见过了形形色色的人,与自己相同的,或不同的。
这个城镇非常的安宁,风景如画,南面吹来的温暖海风让人昏昏欲睡。这里,每天也上演着不同的故事,不同的悲欢离合。
有时候邵寻会觉得自己一辈子这么过下去也挺好,在这个避风港口的生活让他难得如此轻松。
所以,当他最终还是准备离开的时候,依旧会对这里的一切恋恋不舍。
临别前,江口成田送了他一份特色礼品,是崎县的特产,一个按照邵寻的外貌身形打造的缩小版漆器娃娃。
邵寻也给江口成田留下了纪念品,并嘱咐他日后如果到东京一定要去找他。
返回东京之后,邵寻联络了香山和一。
两人在一间咖啡厅碰头。
香山和一穿着一件米黄色的合体风衣,戴了一顶帽子,风度翩翩,显得绅士十足。见到邵寻首先来了个大大的拥抱,接着依然是招牌式的迷人微笑:“小寻,你终于舍得来找我了!”
“和一你那么忙,如果不是周末我还不敢联络你呢!”邵寻一边笑着回应,一边看着香山和一举止优雅地摘掉帽子,脱下风衣,露出了工作制服。“怎么,和一今天还要工作?”
“别管它,”香山和一优雅地落座,“现在已经是个人时间了。”
“两年不见,和一看上去还是那么炫目啊。”邵寻看着香山和一完美的外表,不禁也展现了一丝小小的幽默。
“咦!小寻倒是变得这么会奉承人了!”香山和一大笑,露出一口整齐洁白的牙齿。“只是你这让我一等就是两年,既然来了,那我可要好好讨债了!”
“那你想怎么讨?”邵寻挑逗般地眨了眨眼,笑道。
“哇!别用这种表情看我!”香山和一故作哆嗦了一下,“你这样子,会让人忍不住上前咬一口。”
“太可惜了!你这种伎俩我敢打赌没有一个女孩子能招架。”邵寻也不甘示弱。
“哈哈!”香山和一忍不住又大笑出声。“那你就肯定是入定的和尚,胸前挂着招牌的那种,美色勿近!”
“哈哈,好了,我认输了。”邵寻难得被逗得开口大笑。接着却面色一转,无奈地摇摇头,说道:“其实,我来找和一是有事相求。”
“工作的事?”香山和一也收敛了嬉笑,一本正经地问道。
“对。”邵寻接着说道,“对不起,和一。有一件事,我一直没有告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