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所谓了。这一世我依你便是。”姬筮抓住他的手。司雷征征地望着他:“你想起来了?”姬筮轻笑:“乾坤断离都使出来了,我还不知道?”随即脸上又漫起淡淡的惆怅:“从很小的时候我就天天梦到一位女子,她在溪边吹笙,她在桃下读书,不过,梦的最多的还是在重庆的钓鱼城,为我使出一招乾坤断离……”
“虽然轮回流转无常,我们还是相遇了……”司雷倒在他怀里,舒展地一笑,闭上眼睛,“各位,请送我们上路吧……”姬筮也闭上了眼睛,抱住他。
数位青甲已拉开了弓。再有一刻,两人就将变成刺猬!
初花眼睛动了动,还是没开口。
“住手!”幻顿从地上支撑地起来,他已经恢复人形,只是身上血迹斑斑。众人愕然,他为什么要为刚刚的敌手求情?幻顿没有理任何一个人,也没有请任何一个人:他已经站不起来了,还是用手一点点挪到姬白二人面前,身后拖出一条鲜明的血迹:“睁开眼,我要问你俩一个问题!”
二人依言。“我问你,你是不是真的爱他,虽然他是异族,那怕为你的父母不容,你也宁愿为了他背叛你的父母,甚至是你的民族!”幻顿问道,额头上竟因为紧张而落下一颗冷汗。“只要不违天下,要我去做进攻关内之类的汉奸之事,我愿为他放弃一切。”姬筮抱紧司雷,如是说。
幻顿的额头上再也没有汗,只是一颗又一颗的泪水,从他冷酷的眼中滚落。“既然如此,就成你所愿!”幻顿拨刀,用的却是刀柄,生生捅在姬筮的琵琶骨上,只听得喀喀两声,姬筮冠绝天下的筋骨就此尽废,“我废去你全身功力,让你永远离不开漠北。”
“你?”姬筮捂住伤口,恨恨道。“若蒙古诸部从此有任何加害此二人之行,我必辞官,永不再取!”幻顿道,然后绝然转身而去。
不知为什么,当他消失在视线之后,印象最深的还是那一串掉落的泪……
喀喇泌帐中一下子躺了两个病号。
奴隶医生道:“老王爷,姬公子的伤不伤性命,只是从此武功尽废……至于乞颜幻顿,只怕是连性命也……”
乌炳安摆摆手:“我也知道是这个结果……”“老王爷,幻顿一族体质特殊,也许有救也说不定,要不你再去求求小黑燕吧,那毕竟是他的亲生儿子——”“小黑燕?”守在姬筮身边的司雷一下子惊讶了,“拖阿,你也知道那位幻顿的事么?”
“孽缘,孽缘!”乌炳安叹了一句,又问道,“姬公子,今天他问你那个问题,你真能做到?”“是!”姬筮说得斩钉截铁。
“我总算不用担心你们会步玄燕和为龙的后尘了……”乌炳安长长舒了一口气,娓娓道来。
乌炳安是蒙古第一才子,从前,有许多人到他门下学习,其中包括了一只小幻顿。所以他叫他师父。
玄燕是一个孤僻的孩子,却长得非常美丽。当时流传着这么一句话——长生天将蒙古人所有的智慧都给了乌炳安,将蒙古人所有的美丽都给了乞颜玄燕。
乌炳安曾经怀疑过玄燕是不是小时候被人性侵过,才会如此孤僻?无意间,一个神神秘秘的人进入了乌炳安的眼线:那个人大概三十岁,比玄燕大一半,却总是偷偷跟在玄燕身后,默默看着他。
乌炳安相信这就是始作俑者,于是他将这个男子绑了起来,先用狠狠招呼了他一通,再把玄燕带到男子面前:“小黑燕,师父给你出气了,以后不要这么闷了!”玄燕却在看到男子的一刻脱口而出:“鸟津君?”男子勉强抬起头:“蒙古竟有如此招呼客人的奇妙风俗,真是令仆大开眼界……”
自从拜入钟近文门下,乌炳安第一次闹出大乌龙。
原来那厮因为暗恋着玄燕,从日本千里迢迢追至蒙古,来了也不敢靠近,只得在一边看着。结果被乌炳安狠狠招呼了一下。
得知师父的心意,玄燕长叹了一声:“师父,不劳你费心,只因我有一个从胎里带来的疾病——”“什么样的病啊,给我说说?”钟近文的藏书中有不少孤本医书,乌炳安看过一些。玄燕惨然一笑:“当年蒙古大军南征宋国时,宋国青帝对幻顿下了诅咒,诅咒我幻顿千世万代……永远活不过四十岁……”“啊哈,那太简单了!”乌炳安当时想着一报还一报,就将破解之法说了出来,“青帝的心脏可以解除所有的诅咒,你只要找到青帝的后人,将他的心剖出吃了,就可以解脱宿命!”
他当时心万万没有想到,当时传承青帝之位的风氏只剩下了一位成员——风为龙,更加没有想到的是,风为龙也是先天染疾,活不过四十岁。
在一个细雨含愁的阴天,两个注定短命的人相遇了。
风为龙只是静静向乞颜玄燕伸出手:“你想看到光明么?”“……”“那就握住我的手吧。”为龙冲他温柔一笑,“因为光明,就来自人心之间的交流。”那笑太醉人,也太像春天,玄燕征征地握住他的手。
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传遍玄燕全身。“没有人能从自己身上感到温暖,只有从别人身上……”为龙对他如是说,“生命,始于呼吸,始于交流,我们不是,也不能是独自的一个,现在闭上眼。”
闭上眼睛,自己的灵魂仿佛脱体而出,来到一个满满泛着火光的世界。“好温暖……”“呵呵,这是来自生灵的希望,很美吧!”“生灵?”“就是刚刚在地上的花啊草啊,因为我用了天宫幽若大法,所以我们现在可以感觉到世间万物的希望。”“你?”“我们回去吧。”为龙温柔地说。
灵魂回到体内,玄燕睁开眼睛。
雨已经停了,阳光破云,照亮为龙的一身白衣。
世间不会再有比这更美的风景……
玄燕相信自己一定会活到四十岁之后,并且和为龙一起。
两人为了改变自己的宿命,走遍大江南北。最后终于找到被封印在崖山之上的轩辕剑,青帝为龙挥动上古神器,破开长达五百年的封印,上巳之魂重回人间。
青色巨龙在海上长吟的一刻,幻顿身上的诅咒也破除了。
青龙却用包含歉意的眼睛看着为龙:“坤儿,对不起……我解开了玄燕身上的诅咒,希望你可以原谅我……”
为龙的病永远也治不好,他本来就不是活人!女人不能进入军营,因为军队是阳气所在,女子身上阴气太重,一但进入,军队将必败无疑。终上巳一生,始终在军营远处自己寻房住,也就是说,她和姬悔是没有机会同床的。
被封印在崖山之后,上巳的生命走到了尽头,为了延续下风氏的血脉,她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自己的三魂脱体施法,将七魄及肉体做成一名男婴。崖山的封印本来就是只针对上巳一人而言的,新生的孩子很轻易地穿过封印离去。
不生不死,行尸走肉,这就是为龙的真实写照,他的寿命只有四十年,对于一个人来说太少,对于一个传宗接代的工具来说,却是够了……
得知真相的玄燕挥舞长刀,向上巳仅剩的天、命二魂发起攻击,被为龙生生拦下。“她是我的娘……”玄燕僵住:“所以呢?你要听她的话……”为龙愧疚地点点头:“小燕子,青帝的传承关系到天下……”
“那我呢?”
“我对不起你……”
“小黑燕从中原回来以后,虽然解开了诅咒,笑得比从前更少了……”乌炳安总结道。姬筮抱住司雷,在他耳边轻道:“我不会如此对你。”“姬氏又不是只你一个人。”乌炳安反驳道,“如果明天喇喀泌只有查干路一人,我也会逼他娶妻的!”
“难道索云博是玄燕幻顿和旁人所生?所以他才……”司雷羞得面红耳赤,忙岔开话题。“这就关系到我当年一桩糊涂事了……”乌炳安搔搔头吞吞吐吐,“当年为龙持钟家的书函来拜见我,其实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了啦,没说到三句就问你一个姓乞颜的弟子怎么样啦?哎,玄燕为了他终身未娶啊,怎么可能好,于是我……”
姬筮的脸突然刷地一下白了:“难怪你们总用他二人比我,是不是也趁着为龙昏迷把他打扮成新娘了!”“我靠,我师父可是教过我换女装是侮辱人的,那是我亲自操刀设计的蒙古男子礼服好不好,不过”乌炳安咯咯一笑,“要是查干路没走,现在应该和他们当年一样芙蓉帐暖度春宵了。为龙酒量不行,当年喝醉了嘛,我就……当年没告诉小黑燕,为龙其实没答应我。”
姬筮脸色非常难看。司雷忙抱住他:“放心,就算你也被放倒了,我绝对不会上你——趴在床上让你上!”
乌炳安白司雷一眼:“其实,他们的第一个晚上什么也没发生。第二天,为龙想走,我拦住他:‘青帝的传承关系中原的天下,难道幻顿的传承就不关系漠北的天下么?!’后来嘛,索云博就出生了。”
难道他听到风将离的名字就起身走了。司雷看了索云博一眼,眉尖万川愁。“那么将离之所以来到漠北——”“有一半的原因是为了找她失散多年的弟弟。她前不久为弟弟卜了一卦,算出他近日以来必有大劫。她就是为龙的独女。”姬筮沉然答道,“她走时还传音给我,要我帮她找弟弟,没想到现在竟要看到晋儿死在我面前……”
“风家的人,怎么可能那么容易死呢?”一人的声音突然飘入帐中。“客人请进吧!”乌炳安友好地说。姬筮突然掐了一下司雷:“不要说话。”“?”
一人掀开门帘走进来,他竟然是明夷!
“他就是昔日以三道剑气救下我和小白龙的人——白帝郑明夷。”姬筮介绍道。“哦,易经第35卦火地晋,第36卦地火明夷,那么说,白帝和索云博……”乌炳安眼睛一亮。“我是为龙大哥的入室弟子。”明夷走到索云博的身边,握住他的手,“在生命的最后几年,为龙大哥遇到了一个笨蛋,为龙大哥教那个笨蛋剑术,还带着那个笨蛋得到了失散多年的白帝之位。还……将自己的幼子取名为晋,希望那个笨蛋照顾他。”明夷抓住索云博的手,泪如雨下,几不成声:“那个笨蛋却相信了伊金这个衣冠禽兽!把晋的监护权给了伊金,害得他变成了这个样子……”
洁白的床上,索云博依旧昏迷不醒。
明夷静静地看着他,忽然一咬牙道:“如果取下玄燕的双角和双翼,能不能安在晋儿身上?”乌炳安思考了一下,道:“……如此一命换一命有何意义?”“那就是可行了,只是你不想害了自己的徒儿?!”明夷起身,厉声喝问道。“不管徒弟最后是什么样子,师父脑海中记住的都是幼年时那个纯洁可爱的小孩子……”乌炳安闭上眼答道,“所以别伤害他,好么,你也是别人的徒弟,也会是别人的师父。”
明夷捏紧了拳头,一言不发。
番外一:玄燕
我爬在草丛里,看着那人。
草尖凝露,谷中雾起,那人的发丝挂满水珠,木履已被露水打湿。他还是默念着经文,守着那一束香。
我第七次捏死一只想吸我血的蚊子,确信这人就是我要找的青帝后人。今天是清明节,关内祭祀祖先的日子,除了青帝的后人,还有谁会跑到钓鱼城古战场焚香呢?除非他的祖先死于非命,根本没有祖坟可祭,只有跑到祖先曾经浴血奋战的战场来。
这小子穷,纸钱早就烧完了。念经倒是念了半天。
我磨刀霍霍,准备下手了。
“小子,你还在念?”忽然一个白影飘到那人身边。白影并不可怕,可是她有六丁六甲在旁暗中保护,12道神光围绕在侧,令我下了不了手。这人大有来头。
“嗯……姑娘上完祖坟回来了?我的钱太少,怕喂不饱这诸多英灵,就想念念经,为他们超度……”那人不好意思地摸摸头。原来那白影是个姑娘,还用幕篱蒙着脸,十分神秘。“清明是祭祀祖先的日子,你身家的祖先在坟中饿着,只怕这里英灵也不好意思受吧!”姑娘的声音十分好听。那人低下了头:“姑娘,我自幼无父无母,是在慈幼局长大的……一到清明,别人家有坟可哭,我无坟可哭,大概只有这里的英灵才肯收留我……”
姑娘蹲下来,隔着一层布也能感觉她的眼睛亮晶晶地盯着他:“你叫什么名字?”“我无姓单名一个坤字,表字为龙。”
“单名坤?”姑娘念道,微微出神,她项上有一个珞璎,上面刻着一个巽字。“姑娘莫不是单名一个巽字?”为龙小心翼翼地道。
我在草丛中打了一个滚,喵了个咪的,原来这家伙不是青帝的后人!几只蚊子立刻飞来对我狂轰滥炸。
“不过,此处英灵太多,我念经也不过杯水车薪吧……”为龙惆然道。少女一拍,声音脆如金钗击玉,道:“佛法贵在入‘色即是空,空既是色’之境,一但入此境,则法力倍增,超度亿鬼,不在话下!”“就是未有色么?”为龙喃喃道。姑娘摇头:“非也,是你所思所想之事与你未思未想之事浑然一体,无我忘知!”
为龙被这一段话弄晕了,姑娘笑道:“此境难入,你慢慢琢磨吧。”
“色即是空,空既是色。”为龙反复念着这句话,不知不觉,日已西沉。我实在忍不住,从草丛中走了出来,草丛上挂的露珠映上我的影子,瞬间光彩夺目。我是一个大美人,见过我的人都这样说。这小子整了我,我就要破他的境!
我一步三摇,走到他身边,从背后抱住他,吐气如兰地道:“公子,今夜更深露重,不如你我二人抱在一起,相互取个暖吧?!”为龙还未回答。早有人在一旁发了话:“何人敢挡公主鸾驾?!”我回头,真是晦气——竟恰在此时,有一列人员族拥着两座马车冲我们来了。
“公子,我好怕。”我娇声道,躲入为龙怀中。
“你们竟敢在古战场野合?”后座马车中一女子颤声道。我暗中窃喜,若是能让为龙背个黑锅,真是甚合我意。果然,女子话音刚落,就有几个壮士冲上前来。哦耶,你让我苦等一天,我让你一生囹圄!
“住手!”“合川公主?你……他可是在合川的土地上……”“我说了,住手!”前座马车中传出一女子清冷的声音,赫然是早上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