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就开到了那里啊,我也找不到出去的路了。”
他们边走边说,连看林员也没找到,不过因为是两个人,一起走路,讲讲话倒还好。
“实在不行,我们还是回去吧。”苏末小声说,却被路天泽用力按住了。
“别动!”路天泽一把抓住苏末,后者摇晃了一下,哀哀的叫了起来,整个人都往前冲了过去,连带着拉着他的路天泽都踉跄了几步。
“别动啊!”路天泽大叫,一把抓住苏末的腿和前面的绳子,“千万别动,拽坏了就不好了。”
已经不需要他多说了,苏末呻吟了一声,哪里敢动,一条腿被高高的吊了起来。
很传统的捕兽夹,只要踩上去脚踝就会被上面的夹子夹住,并且踩动里面的绳子,吊子树上的绳子解开了活扣之后就会拉着人吊到树上,巨大的拉力会将野兽的四肢都撕裂。
路天泽冷汗涔涔,也不敢放开苏末的腿,又拉不动那绳子,只能勉强维持着现状。
“你忍一下。”他慢慢的弯下腰去,一口咬住绳子,那是麻绳,特别结实,他咬了一嘴的毛发,牙齿都咬酸了,才弄出一个豁口来。
“真他妈的狗屎运啊。”路天泽咬牙切齿,但是一点点办法都没有,天这么冷,苏末的脚腕整个就卡在捕兽夹里,鲜血湿漉漉的,把后者的裤子都染湿了。
苏末定力倒是不错,居然一声不吭的,不过想必疼的很,额头出了一层细密的汗水。
路天泽也有点儿着急,拽又拽不动,咬也咬不动,他们又没带刀子,他牙龈因为用力都出血了,再这样下去,他们肯定会撑不下去的。
明明就是参加一场婚礼,怎么会这么倒霉啊,早知道就不带苏末走了!
他急的冒火,眼见那血越来越多,连白骨都露出来了,眼睛都红了。
“别急。”倒是苏末安慰他起来了,“就算死了也没什么。”他开玩笑,“反正早晚也是死嘛。”
他换了个姿势,靠在路天泽身上,吸了吸鼻子:“唉,人倒霉喝水都是塞牙的对不对?”
路天泽想呵斥他别说不吉利的话,话还说出口就愣住了,苏末靠在他身上,他明显感觉到了什么东西膈到了他的腰,应该是在苏末口袋里。
是……打火机!
“靠,我都急糊涂了。”路天泽呻吟,从苏末的口袋里摸出打火机,放在绳子上炙烤了一会儿,那打火机十分劣质,天又冷,燃烧久了就连开关处都是热的,烫的路天泽手都疼了,绳子才渐渐断了。
“你真是我活祖宗。”路天泽也顾不得看自己烧得通红的手,赶紧把苏末扶好。
折腾了十来分钟,整个脚踝都被拉扯的血淋淋的,苏末的皮肤本来就白,撩起裤脚时,红红白白交杂好不触目惊心。
“有捕兽夹,起码证明这里是有人的。”路天泽安慰苏末,蹲下去研究这玩意儿。
他从小就喜欢搞这些东西,模型啊,电器啊,汽车零件什么的,摸得熟熟的,家里的小到闹钟大到电视都拆过,所以看这种圆弧的捕兽夹倒很简单。
比较不简单的是锯齿的裂口已经收缩了,正好卡在苏末脚上,从流下来的血看,伤势怕是绝对不轻,他轻轻的捏住边缘,把夹子捏开,把苏末脚抽出来。
不能继续往前走了,要让苏末去医院,路天泽看了一眼锈迹斑斑的捕兽夹头疼,他车上倒是有医药箱,先前嫌重就没拿,现在倒是怎么回去呢?
自己去拿医药箱,把苏末丢在这?会冻死吧,路天泽一边想一边从外套里拉扯出柔软的衬衫撕成小条,慢慢的把苏末伤口包扎了起来。
“回去吧。”路天泽弯下腰去,真是郁闷的想捶桌,“我背你。”
这会儿除了这个已经没有别的办法了,他弯腰等了又等,也没见苏末爬上来就更加郁闷了。
“这会儿你还矜持啊,你真想死啊。”
95:走过一生
“你可以把我放在这里。”苏末看着他,吞吞吐吐,“背我回去,太远了……”
路天泽有点儿莫名其妙:“是我背你,我都不嫌弃远,你嫌弃什么?”
他抬头看了一下天空,已经下午了,太阳小的可怜,且一点温度也没有,在灰色树枝的间隙落下来,斑斑点点反倒阴森。
“那吃点儿东西再走吧。”
他从包里掏出一瓶水和一包饼干给苏末,蹲下身去又看了看捕兽夹:“好像放很久了,不知道放的人是不是走了。”
当然也有可能是雨水淋湿生锈的,不过现在确实是一个人也找不到,真让人焦躁。
“路天泽。”苏末没有喝水也没有吃东西,定定的看着他,突然问,“如果是以前,你会不会丢下我?”
他想了想补充了一句:“我是说之前我们第一次死之前,那会儿你会不会丢下我?”
路天泽瞥了他一眼,没有回答,自己开了一袋饼干,吃了两片,架不住苏末灼热的视线才勉强回答。
“会。”
他从来都不是道德观念多强的人,最恨苏末的时候,甚至恨不得掐死他,如果那会儿有这种机会,他肯定头也不回的走了。
他沉默的吃了几片饼干,心里有点儿烦,说不清到底是难受还是愧疚还是怨恨或者别的什么的,只是内心疯狂滋长的情绪让他很不舒服。
人总是善变的,变得连自己都会害怕。
他如何能知晓,有一天,他真的有机会恶狠狠报复苏末的时候,心里会含满了异样的情绪?
这糟糕的情绪影响了他,因为他立马想到等他有情绪的时候,苏末就已经果断放手了。
“好了,上来吧,别矫情了。”路天泽把剩下的食物放在包里交给苏末,再次蹲下去,沈声道,“我们要早点回去,天黑了就惨了。”
这次苏末倒没有挣扎,慢慢的爬了上来,拦住他的脖子,呼吸绵长缓慢。
“我觉得很满足。”
“嗯?”
“你没有丢下我啊。”苏末轻声说,“我以前常做这个梦,你每次都把我扔在后面,我怎么跑也追不上你,所以之前我知道你愿意跟我一起死的时候,是非常高兴的。”
路天泽没有回答,苏末继续说了下去:“是不是很贱?不过我真的很满足啊……就算现在死了也满足了,你现在会舍不得我了是不是?”
我舍不得你时候,你却很大方的舍得我了,路天泽淡淡想。
也不知道是我作了太久,还是我们就这个命运,永远擦肩而过。
他想了一会儿,林子里十分安静,只有苏末在他耳朵边呼吸,呼吸的他心头都乱了。
“我救了你的命诶,你要以身相许吗?”路天泽开玩笑,放松了一下情绪,但是呼吸还是压抑不住的开始急促了。
苏末怎么着都是一个大男人,可能有点儿纤细,但是一点也不轻,几百米还好,这么走了半个多小时,路天泽也吃不消了。
“你要减肥啊。”路天泽警告,“小胖子。”
苏末毫无压力的接受了新称号,安安静静的应了一声,等路天泽尴尬起来的时候才慢慢地说:“救命就要以身相许吗?”
路天泽把小胖子放了下来,拿袖子擦了擦额头的汗,这种严寒季节他热出了一身的汗,不过唯一的好处是他堵塞了半天的鼻子终于通了,呼吸畅快多了。
“是啊。”他没好气的看了苏末一眼,“老人常说的嘛,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要学会结草衔环和以身相许。”
他说完了又嘀咕一句:“耶,我发现我记得的成语还真多诶,还有什么来着,投桃报李、恩山义海、怙恩恃宠。”他又侧头想了一下,“不对,这个好像是知恩不报的。”
“可是我救了你那么多次,你怎么没说过这个呢。”苏末嗤笑一声,皱着眉头看脚踝,那上面的血已经缓慢渗出来了,他们现在必须要去医院,不然很容易造成破伤风,毕竟天气实在太冷了。
“应该这么说,我救过无数次你,小时候你在我们家游泳池边捣乱,掉进去了,苏秦吓得大哭,我把你从水里拎上来的,结果自己淹个半死。苏秦出国,你去追他,把腿摔断了,一个人在公路上哭,我把你拎进了医院,后来你欠钱,被人到处追杀,我帮你把钱还了。再之后你开画廊,眼光不好就算了,买了假货还冲到别人家门口闹事,我放着生日宴会不管顶着大雨把你带回家,你却流着血满不在乎的问关我什么事,要说命,路天泽你十条都不够还我的。”
“你才在坐在马路上哭。”路天泽的第一反应就是反驳回去,然后顿了顿,才慢慢的把苏末的话消化干净了。
他知道其实苏末说的都是实话,他最讨厌苏末那会儿,也是苏末出现最频繁那会儿,虽然自己不太领情,但是确实帮了自己很多。
他也记得苏秦走的那天,他摔断了腿,想着庞大的债务与想念,一个人倒在马路上嚎啕大哭,一边哭一边流血,一直到苏末把他拎走。
很多年前,他确实那么狼狈,狼狈到了落在灰尘里,看着苏末的时候都带着仰望与飘渺的眼神。
他原本离苏末那么远,第一次看到那个一笑花开的公子蹲下来拉他的手,声音温温和和的:“他不要你了,你跟着我吧。”
他们之前唯一的接触就是打架,偶尔会看到苏末出场,一副贵公子的范儿,讨嫌的很。
他不太记得当时自己怎么回答的了,可能压根就没回答,他就记得那会儿他多伤心多疼,一直到出院他都没心思管这个公子哥儿为什么那么说。
那之后的很多年,他都讨厌这个人讨厌到骨髓里,可以笑脸相迎,但是心里从来看不进苏末半分,所以季扬说他是活在童话里的人,一旦认定某个规则,死也不会去改变的。
他休息了一下,满头的汗水慢慢干了,才又重新背起苏末来,只是这次他终于老实了一个字也没有。
他们沉默的走了一路,路上只有偶尔树枝掉落的声音和路天泽越来越急促的呼吸,安静的不像话。
“你很累吗?”苏末问,“要不放我下来吧,你先去找人好了。”
然后我要是找不到路,你就准备饿死吗?就他妈的这么不相信我吗?到现在了还自以为体贴!路天泽真想揍他一顿。
“是很累啊。”路天泽很恼火,“你能别打岔吗?来来,说说话吧,分散下注意力。”
无论是谁,都逐渐感觉他的力不从心了,步伐都乱了。
“说说你好了。”路天泽咬了一下唇,血珠子一下子蹦了出来,他用力托住苏末的大腿,也不敢太用力,那衬衫包扎的腿下方还时不时的滴着血。
苏末倒也不回避:“说什么?或者你想听什么,我都讲给你听。”
“随便。”路天泽心不在焉的说,远目望了望,他们早上出来的时候走了两个多小时,这会儿他们回去已经走了两三个小时了,太阳都快落山了,但是依旧看不到公路和他们的汽车,“就说说你为什么是个闷骚好了,我感觉你好像一直很闷啊,什么都不说的样子,来,告诉哥哥,跟人勾搭过吗?”
“我谈过恋爱。”苏末吐出一口气,喷洒在路天泽的脖子上,引起后者的咬牙声后,又平静地说,“真的,你不知道而已。”
他的声音淡淡的,在这个空旷的大森林很是寂寥,寂寥的几乎听不清:“他跟你长得很像。”他略微顿了一下,“其实我一直以为我是迷恋你身体的。”
路天泽哦了一声,也不太奇怪,苏末曾经那么执着过他身体。
“他比你听话,比你能干,比你聪明,也比你爱我。”苏末说的很轻很慢,像在说故事,声音里并没有多少感情,但是路天泽总觉得那情绪里夹着怀念,真让他不爽啊,“总之,你几乎没有一样比得上他,不过后来我还是跟他分了,因为他除了跟你长得像之外,什么也不像你。”
那你到底是怎么喜欢上我的,受虐狂么?路天泽忍不住嘀咕。
“我也不知道诶。”苏末居然听见了路天泽的嘀咕,用一种十分神奇的说,“我真的很少看到你优点,不过后来我想我大概知道了。”
“什么?”
路天泽心不在焉的问,他这会儿的注意力全部都在脚下,他们似乎走对了陆,地上有几行凌乱的脚印,应该就是他们之前留下的。
“瞎子。”
“啊?”路天泽怀疑自己太累了,幻听了。
苏末笑了起来,很愉悦的样子:“你自己都不知道吗?小时候你去我家,闹着要我的玩具,但是一颗糖给你之后,你就再也不会要了。”
路天泽没懂,等着苏末继续说下去。
“简单说就是只要手上有了什么,就会一直握着什么,所以我想跟你在一起最安全吧,不管外界发生了什么,你碰到了更好的东西或者别的,你都会一直坚持吧,你不接受诱惑。”
“咦。”路天泽十分惊奇,“这么夸奖我好吗?我都不知道原来我这么厉害啊。”
他对关于自己的评价一点也不关心,反正说的好听嘛,苏末不是还是放弃了么?廉价的夸奖最讨厌了。
“那你怎么发现你喜欢我的啊。”
他随便问的,但是没想到苏末真的认真想了想,回答他:“因为感觉不一样。”
“是吗?”
路天泽眼睛亮了起来,走了这么久,他总算看到他那辆骚包的沃尔沃了,此刻看来,在烟灰色的树林里,那黑色的车是多么的大气安全啊,他几乎感动的涕泪交横了,下意识的就加快了脚步。
“是啊。”苏末慢慢的说,“我那会儿还很小,第一次拉他手的时候心怦怦直跳,连我自己都瞧不起自己。”
路天泽都没想过这个闷骚还有这么不好意思的时候:“然后呢?”
“然后我们就好上了啊,那会儿我们才高中,我觉得很不好意思。”
才高中就知道胡搞了,路天泽忍不住鄙视这种不要脸的人,一点都不记得他跟苏秦好的时候也就是高中。
“再然后呢?唉,挤牙膏有意思吗?你一次说全会死啊。”
“再然后有一天你跟我打架,我觉得碰他跟碰你的感觉不一样,我拉了你一下。”
“咦,你拉我也会紧张吗?”
“不会。”苏末很冷淡的说,“拉你的时候,我就觉得我想一直拉下去,不会紧张的一手都是汗。”
那你还是放开了嘛,路天泽想,但是也没有问。
“不过那会儿我感觉还是比较奇妙……”苏末断断续续的说,路天泽却已经不再理他的唧唧歪歪了,因为他终于到了他那辆车前。
“我要累死了。”路天泽呻吟,掏出钥匙打开车门,把苏末塞进去,又跑去后备箱翻药箱,“别动。”
96:一戳就破
药箱里面也没有什么特殊的东西,就是一些常备的跌打药,艾斯走路磕磕碰碰的,不是撞了门就是踹了车,所以他特地放了一些,也幸好放了一些。
他对着药箱里的东西研究了一下,又看了一眼苏末:“有点疼,你先忍着。”
苏末嗯了一声,路天泽将已经撕坏的衬衫又扯下一个条,倒了点双氧水在上面,然后就迅速往伤口上按了下去,动作迅疾准确,半分拖泥带水都没有。
“你技术真好。”苏末感叹,“熟能生巧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