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我一生，与子为伴 上——轩辕赫连

冬季是孕育的季节，多少生命在冰天雪地里忍辱负重，休养生息，诞生新的希望，愈合旧的伤痛。

冬天是勇敢者的季节，不管过程多么彻骨，只要你足够坚韧，就能等到无与伦比的繁华。

早春四月，天地菁菁，草长莺飞。周壮壮这代人转眼也已经18岁了。按照惯例，他们高中将在这个周六为毕业班的学生举行一场成人典礼，届时学生的家长也受邀观礼。

话说这还是周爸周妈第一次不是因为家长会去周壮壮的学校，两个人都表现的相当兴奋，早早就把穿什么衣服想好了。这种盛事，林爸林妈怎可缺席，也都很孩子气的期待着。林若当然也想去，可怎奈那天全年级要春游，也只能望尘莫及了。

周六终于如期而至，周爸开着新公司刚给他配的车，四个大人春桃灿烂的绝尘而去。

令林若很不满的是，当他六点多从学校一身疲惫，饥肠辘辘的回到家后，看到的是紧关的院门，更别提什么喷香的饭菜了。林若任命的叹了口气，开门，进院，开门，进屋，开灯，放书包，脱外套，洗手，漱口，然后有气无力去厨房给自己煮方便面。

氤氲的水气从锅里升起来，扑到林若的脸上，他不自觉的往后退了一退，伸着手把面饼和调料下进去。锅盖刚一盖上，脸上就立刻觉得一阵湿凉。

面要一会儿才会熟，林若就无所事事的望着窗外。初春的天还不很长，淡淡的暮色下，刚刚抬头的花花草草显得更加娇弱。杏树上已经开满了淡粉色的小花，微风一起，就会有花瓣零零落落的飘下，勾勒出风的痕迹。喜欢附庸风雅的林爸爸前几天花了半个月工资，在旧货市场淘了套石桌石椅摆在树底下，闲来无事就和周爸在那里喝喝茶，下下棋，惬意的很。而现在，古香古色的石面上星星点点散着些许落英，美的很恬淡。

画意生多情，林若突然惊觉时间过得好快啊，他那个粗枝大叶的壮壮哥居然已经是大人了！想想很多他们曾经约好要做一辈子的事情都在不知不觉中淡忘了，比如每周去隔壁的隔壁胡同的张爷爷家买瓷瓶酸奶，比如再也不和隔壁胡同的刘子飞一起玩，比如说好谁也不穿画着花的衣服，比如约好长大后都不结婚……有时想想都觉得那时的自己幼稚到不行。真不知道等自己18岁的时候会变成什么样，而他们之间那些无聊的约定还能记得多少。

不负责任的大人们回来时已经快8点了，林若正在看Discovery，因为对他们今天的表现很不满，所以动也没动，只是扁着嘴望着门口。过了一会，四个人聊的热火朝天的走进屋。一看到沙发上顶着乌云的林若，大人们立刻羞愧的鸦雀无声——完！活活把这个孩子给忘了。还是林妈反应快，立刻换上一张可亲的慈母face，小跑着坐到林若身边，紧紧抱住了林若：“孩子啊，老妈真是的，净顾着替你哥高兴，都忘了晚上没人给你做饭了，对不起啊，想吃啥，妈这就给你做，你随便点！”周妈也赶忙坐在了林若另一边，紧紧握住林若的手。两个老爸也不示弱，分别坐在各自夫人边上，大长手一伸，一个摸头一个拍腿，林若瞬间觉得周围气温高了两个摄氏度。

林若本来就只有一点点点点不开心，心又特别软，一看家长们这个样子，什么脾气都没有了，立马笑容满面的说：“不用了，我吃方便面了，爸妈们放心。”话音未落，四个人倏地散去，脱衣服喝水，跟啥事都没有似的，林若不禁长了一头蘑菇。

很快，林若的电视节目被换了，沙发的中央位置也被挤了，可怜吧唧的窝到了小凳子上。毕竟是长大了，林若不得不把修长的身体别扭的折起来，听大人讲今天的见闻：什么学校的礼堂很漂亮，食堂的饭很好吃，典礼的流程设置的很感人云云。最劲爆的当属周壮壮居然做为学生会的主席代表学生发言了！这让家长们光荣的不行，恨不得带个帽子上面写着：我是周壮壮家长！林若知道周壮壮脑子本来就好，上高中后学得也刻苦，一模二模的成绩也相当不错，都上了一本线，再加上现在这么出息，不由再次心生敬佩。

家长们就这么叽里呱啦说了半天也没说到他们这么晚没回来到底是干嘛去了，林若后来都不想听了，站起来要会自己屋，却被周妈叫住了：“对了，小若，今天方容也过去了，还带了个小姑娘，说是你们朋友，叫许许，你认识吧？”

“哦，认识，是方容哥发小，对我也挺好的。”林若又坐了下来。

“那个小姑娘长的真是不赖，唇红齿白的，眼睛尤其好看，就是头发短了点。”周妈听了林若的话继续回忆道。

“嗨，这样的小姑娘个性好，没看说话那劲儿，干干脆脆，多透亮啊，一口一个阿姨，叫的我心里这个舒服哦。”林妈对许许也是不吝夸奖。

“哎，养了两个臭小子，有时真想生个闺女，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带出去都有面子。”

“大姐，没事儿，壮壮这不也成大人了，明儿个上了大学，给你领个女朋友回来，好好当闺女疼不就得了。呵呵，到时候可别嫉妒人家跟你抢壮壮，反而欺负人家姑娘啊。”林妈又拿周妈打趣。

“哼哼，你也别吓唬我，你这儿子早晚也得有了媳妇忘了娘。”

林若一听不妙，又扯到自己身上了，忙问：“妈，那您们晚上怎么这么晚啊？”

李阿姨答道：“哦，你说我们大人看见孩子来哪能不表示一下呢，带他们三个吃了个饭，结果聊得挺好，就把点儿给忘了。”

“哦。”

“诶，对了，小若，那个许许是不是方容的女朋友啊？”

“啊？”林若没想到大姨突然这么问，心中暗想：是就好了。答道：“哦，不是，就是好朋友。”

“哦……。”周妈若有所思。

“姐，惦记啥呢，是不是看人家小姑娘不错，想收入麾下啊？”林妈今天是不打算放过周妈了。

“嘿，我正有此意，对了妹子，你看他今天和壮壮那熟络样，你说他们是不是有点……，啊？”

“恩，我也觉得两个人关系不错，不过壮壮现在是考大学要紧，别的都靠边站。”

“恩，也是，对了……”

于是两个老妈的八卦一夜又来临了，家里的男人们一边看球一边不时插两句，林若却完全没有兴趣，再加上累了一天，起身收起椅子，洗澡睡觉去了。

日历一页一页撕，日子流水一样过，转眼就是四月底，春意也越来越浓，天地一片花红柳绿。

为了给考生们最后一次模拟考试加油，周妈和林妈在考试前的周末准备了一大桌丰盛的菜肴宴请周壮壮、方容和许许。周壮壮很开心，老早就去方容家和许许会和，说是三人到时一起过来。

小院里面，老妈们在厨房里边忙边聊，林若则负责把做好的菜往屋子里端，没菜端的时候还要帮忙剥葱剥蒜，一刻也不得闲。三个人正热火朝天的劳动着，隔壁刘奶奶突然蹒跚着疾步进了小院，林若看见赶紧上前搀扶。刘奶奶也顾不得歇歇，着急的冲周妈林妈说：“哎，小李小赵！快点上我们家给帮个忙！我老头心脏病犯了，我这也弄不动他啊！”两个老妈一听，赶紧把活一扔，馋上刘奶奶家就往她家跑，只留下一句：“林若看家！别动火啊！”

刚才还热热闹闹的院子顷刻静了下来，本来忙的晕头转向的林若也突然变得无所事事。人一闲下来总能体味到更多东西，就比如这弥漫在院子中的淡淡的杏花香，林若出来进去的，竟然此刻才察觉。循着香味儿，林若走到了落满花瓣的石桌旁，双手撑着桌面，仰头望着满树的及第花，心想还真是个好兆头。

盛时将过，已是风起花落的光景。春风不寒，拂面而过，卷下无数繁花，洋洋洒洒，如雨霏霏。此情此景，让林若有一种似曾相识的依恋和沉迷，不觉闭上双眼，任由轻风裹着残花与自己耳鬓厮磨。

没了视觉，听觉就会变得更加敏感。林若远远就听见院门处传来淡淡的脚步，轻而舒缓，竟似信步踏春的故人，林若睁开眼，向外望去，正是方容翩翩而至。方容看到林若，轻轻一笑，直穿过纷纷的花雨，走到他的眼前。

可能周遭太过静美，林若没有说话，只回方容以淡淡一笑。方容也没有说话，看了看林若一肩的落花，微笑着歪过头，伸手为他轻轻拂去。

就在这时，走在后面嬉笑的周壮壮和许许也到了，刚进门就看到花雨中的两人。一向直接的许许不由小声叹道：“真好看。”

周壮壮脑子一下子放空了，失神般的应道：“你说花儿？”

“和人。”

林若已经看到了周壮壮和许许，立马打招呼：“哥！许许姐！”

方容也转过身，插着兜望向两人。

在对面两人的注视下，鬼使神差的，周壮壮向许许的身边挪了挪，几乎贴上了她的手臂。

殊不知，薄薄一幕花雨，淡淡隔开两端，子望我在花前哂，吾见你在花中笑。

第二十七章：落定尘埃

许许诧异的看了周壮壮一眼，却发现他还是直勾勾的盯着前面的两人，那表情就像看到外星生物一样，许许向他翻了个白眼：“土死了，要疯啊！”然后撇下周壮壮花枝招展的跑了过去。

周壮壮缓缓的眨了下眼睛，心里升起一种猜测，一种基于那个他尘封了很多年的记忆的猜测。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周壮壮使劲的摇摇头，踩着越来越密的落花，也向石桌附近走了过去，但是他实在笑不出来。

林若看着这样的周壮壮知道他在不爽，便走到他面前，小声问：“哥，怎么了？”

“饿。”周壮壮没看他，硬硬的答了一句。

林若是个很敦厚的人，随遇而安，甚至有些逆来顺受，很少有事情会让他觉得委屈。但周壮壮的只言片语总能轻易击垮他的情感，特别是最近这几年，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怎么搞得，情绪总因为周壮壮的行为举止起伏不定，他有时甚至觉得自己像个小气的老娘们。比如现在，他听了周壮壮不冷不热的喊饿，心里瞬间酸溜溜的，计较的竟是自己从中午就开始帮忙一直到现在，肚子也早就饿了，虽然不断的把一盘盘菜往屋里端，却一口也没舍得动。

林若知道自己有问题了，一定有哪里不对劲儿了。

“小若，这个石桌好漂亮诶，是古董吗？”许许从刚才就一直打量这个石桌，越看越觉得有感觉。

林若正不知道用什么态度回应他壮壮哥，这下倒给他解了围，有些慌张的转向了许许。

“哦，好像是的，是我老爸从旧货市场淘的，还不便宜呢。”

方容也凑了过来，于是三个人像研究什么稀世宝贝一样把个石桌围了起来，看上去很土鳖。

“诶，小若，方容，你看这里有字诶！周壮壮，你也过来看看啊！”蹲在地上的许许突然发现桌腿上有凿刻的字迹，连忙叫大家过来看。

周壮壮面无表情的走过来蹲在许许和林若中间，果然看见石腿上有模棱的痕迹，想必是年头太长，经风历雪，已然十分模糊。仔细分辨下来，应是两个古体汉字，从小就去国外的许许肯定不认识，却被这行云流水般的图腾吸引了，情不自禁的伸出食指，沿着字痕轻轻描摹，一旁的周壮壮却已经认出这两个字：慕竹。

“惜秋……”还没等周壮壮念，在对面蹲着的方容先出声了。

“毛？”许许“噌”的站起来，窜向了方容。蹲下一看，不禁大喊：“哇！这里也有字诶，你刚刚说念什么，什么秋，什么意思啊？”

方容没搭理许许，反问周壮壮道：“哎，大壮，那边写的什么？”

“倾竹。……看来应该是对恋人刻在这里传情达意的吧。”

“我看不像，恐怕这刻字人都只是心有所属，却还没两情相悦吧。这字迹怎么也有个上百年了，却还没被岁月磨平，说明这字当时一定刻的不是一般的深。”

“刻得深就是暗恋不是相恋啊，什么逻辑？”周壮壮完全不能理解方容的观点。

“诶，我同意方容的看法诶，我们平时做作品也是，刻得越深说明感情越强烈，而暗恋的痛苦绝对远远深于相恋的甜蜜，我有体会！”许许本意是帮腔，可话说到最后令气氛尴尬了起来。她真不是故意的，她保证！所以连忙岔开话题：“不过，你们谁能给我解释一下这四个字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可能是许许的无心之语唤起了方容的愧疚，他少有的回答起许许的问题：“慕和惜都是喜欢的意思，而秋和竹应该是人名吧。”

“哇，好浪漫，好含畜哦！”

这个“畜”一出口，方容立刻后悔搭理过许许，翻着白眼道：“含蓄，谢谢。”

这时，两个老妈也从刘奶奶家回来了，边走还边议论刚才情况还真是惊险，抬头就看见一院子的俊男靓女，心情一下子好的不得了！

“哎呦，都来了啊，阿姨们刚才出去给邻居帮忙了，你们快坐快坐，我们现在就差把热菜一炒就行了，再等等啊，要是饿了让小若去给你们找吃的啊！”

“不饿，阿姨您们也别忙了。”

“好诶，还真有点饿了呢~”

许许和方容几乎同时开口，表达的却完全是两个满拧的意思。

两个老妈觉得孩子可爱极了，笑的星光灿烂的进了厨房，方容回过头瞪了许许一眼：“没礼貌。”

“虚伪！”许许不甘示弱。方容彻底不搭理她了。

周壮壮还是那一副棺材脸，跟丢了存折似的。林若不断地说服自己别在意别在意，可就是觉得他这个死样子跟自己有关，于是他控制控制再控制，对不起客官，他没控制住。林若像捡了周壮壮一存折并挥霍一空似的，小心翼翼的蹭到他身边，低低的问：“大哥，你到底怎么了？”

周壮壮的反映着实让林若很意外，周壮壮跟让电击了似的把头猛的扭向了他，愣头愣脑的问：“小若？咋了？”

靠！不是吧，周壮壮居然只是在飘神！还以为他又在闹别扭担心的不行！现在想想简直是浪费感情，浪！费！感！情！林若一瞬间有想揪着周壮壮耳朵和他同归于尽的想法。

很快饭菜上全，大家蜂拥而上，开始瓜分这一桌美味。不可回避的，周妈问起了方容和许许对于升学的打算。

“哦，我早想好了，我还要继续学设计，服装设计，所以我打算报服装学院，应该没问题的，实在不行就走留学生的途径。”许许一脸轻松。

“许许真有出息~。”周妈进行了发自肺腑的爱的赞许，却让方容感到一阵反胃，翻了天花板一个白眼。“那方容呢？怎么打算的啊？”

方容没来得及收回表情，有点尴尬的说：“哦，还没……”

“阿姨，我跟您说诶，人家可不用着急，方叔叔都给他铺好路了，八成就上Destiny了！”许许直接抢过话茬儿，又在看到周妈不解的表情后继续解释道：“哦，就是戴斯特尼大学。”

戴斯特尼，完全的贵族学院，全北部甚至是全国的富家子弟都云集在那里。与一般有钱就上的私立不同，戴斯特尼有着严苛的招生标准，成绩优异和一技之长是必须的，而吓人的学费也是必须的。但是，针对无法负担高昂学费的普通人家的子女，只要成绩够好，人品够好，学校也提供免费入学的机会。正是因为这样，戴斯特尼在社会上有着很好的口碑，从那里走出来的本就非富即贵的学生大多成了有头有脸的人物，几代下来，越发枝叶繁茂了。不过，与公立名校相比，戴斯特尼的门槛还是太高了，所以中产以下阶级基本连想都没想过给孩子报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