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王爷在殿下心中的位置,他这个懒得去管闲事的人,在这会儿也瞧得清清楚楚。头皮发麻的将辛末抓着莫王爷在城门
口叫嚣的过程说了一番,不意外的看见刚刚还兴奋得异常的人,在一瞬间冷若冰霜。就好像是刚刚燃起的火苗,突然被
觉了一盆冷水,凉的彻底。
皇煜笙紧抿着唇,也不说话。漠然的转身回房换了雕翎戎装,银色的盔甲在皑皑白雪的映照下,亮得晃眼。顾清流跟在
他的身后,举步维艰。
大地在马匹与人类的践踏下,发出呜呜的哀鸣声。百万雄师,盘踞在岩城楼下。三里之外,搭着临时的看台,长约五米
,宽约三米,看台上摆着一张长一米,高两尺的檀木椅。辛末穿一身华贵的大红色对襟衫,在猎猎的寒风中有一搭没一
搭的摇着桃花扇。
皇煜笙又调了调远镜的方向,看台的旁边,立着一根手臂粗的柱子,柱子直冲霄汉,远远望去,竟好像是要将天空捅一
个窟窿一般。柱子中间横生枝节,横垣着几条粗壮结实的木条。而木条之上,绑着一个穿得破破烂烂,邋里邋遢的人。
皇煜笙看着,呼吸一紧。太远了,他感觉不到他的呼吸,也听不到他的求救声。那随风摇晃的身体,就像是挂在树枝上
的死猫。
楼下,传来雒昙大声喊话的声音。
“大皇国的太子殿下,莫王爷就在我们手中,你若想救他,就用皇国三郡来换。”
皇煜笙握紧了拳头,低吼道:“你想都不要想。”
雒昙冷声应道:“你若不答应,我就对他不客气了。”
“你敢。”吼出这句话,皇煜笙焦躁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多想开了城门,直接杀出重围,然后带着他离开。
雒昙也不回答,转身就朝木桩子的方向做了个手势。皇煜笙慌忙拿起远镜望了过去,也不知道那木头桩子中装了什么,
横垣在上面的木条齐齐动了起来。开始的时候,是四四方方的,可是一个转圈后,那木条竟然变成圆锥的形状。就算是
远看,也能看出那东西极其的锋利。皇煜笙手脚发抖,那尖锐的东西一寸一寸的漫入那人的身体之内,然后又以飞快的
速度抽出,在看,细细长长的尖尖上,已经布满了血痕。
皇煜笙骂道:“想要皇国,就光明正大的打,伤害毫无反抗之力的人,算什么英雄好汉。”
雒昙面无表情的答道:“胜者为王,只要是赢,谁会在乎其他的过程。”
皇煜笙气得牙齿发痒。全身上下都不可遏止的发起抖来。“他今天若是受了伤,我要你们整个畨颜王朝陪葬。”
雒昙冷冷的答道:“他现在可不是受伤这么简单,你要是再不答应,他大概就会死了。”
闻言,皇煜笙眼神一黯。扯过一旁弓箭手的弓箭,搭上箭翎,就朝辛末所在的方位射去。城下的人就像是黑压压的蚂蚁
,比天上那层层叠叠的乌云还要密集。辛末巧笑连连,笑得就好像是妖精转世。了解他的人都知道,他笑得越是妖媚,
就越是代表他心中又有了整人的诡计。一箭不中,皇煜笙又搭上另一支箭射了出去。辛末一边闪躲,一边轻轻巧巧的应
道:“皇煜笙,你可知道莫王爷为什么会出现在我们的营地?”
皇煜笙不屑于回答,接二连三的射着弓箭。
辛末轻轻巧巧的劈断破空的箭矢,笑道:“他是自己送上门的,他要我想办法,用计逼得你必须得亲手杀了他。”
字字句句随着冷冷的风清晰的传进他的耳中。他忍不住打了一个冷战,握弓的手爆出紫红色的青筋,骨节就好似山包一
样的凸出。呼吸,早就因为气愤而变得格外的急促。顾清流心急如焚的唤他的尊称,他真怕殿下被人家一个激将法下去
,就气冲冲的冲下去与城外的百万雄师相斗。
同样心急如焚的还有莫寒。在那尖利的木桩子穿过肉体时,他痛得连叫都叫不出来了。而木头桩子缩回去的时候,又扯
出细碎的肉沫来。他早就知道辛末会在第一时间将他求他之事告诉他,他也知道,辛末根本就不是真的相信自己。脸上
的表情早就因为痛苦而扭曲变形,若不是意志力够强,他早就晕了过去。心里一个劲的祈祷着,只要在等等,只要再坚
持一下,局势就会彻底的扭转。
皇煜笙用力的喘息着,勉强的平复了心底的怒气后。楼下,又传来辛末冷嘲热讽的声音:“皇煜笙啊皇煜笙,你做人做
得可不是一般的失败。你最心爱的人,竟然狠心到要逼得你亲手杀了他,你可真是厉害啊。”
“殿下,你千万不要被辛末的胡言乱语给迷惑了。”顾清流心焦的开解。
皇煜笙抿着双唇,定定的看着被绑在木桩上的莫寒。
或许,真的是相濡以沫了十几年,或许,真的是心意相通。在那一刻,莫寒也忍着疼痛,抬头望了过去。
可是,中间隔得太远。两人的眼神最终向闪电和雷鸣一般,只能生生的错开。
274.原来(4)
楼下的辛末在继续火上浇油:“真是可惜,枉你一片深情,甚至在身受重伤的情况下,也夜闯军营救他,而他却对你如
此的无情无义。你是不是,觉得很不甘心啊?”
皇煜笙下意识的握紧了拳头。
就在几天前,他与莫寒二人一起离开羌国营地,朝岩城进发。他率先开阵,只为了引开辛末等人的注意。本来,他是不
会被人发现的。但是,赶到岩城门外时,他发现随他们一起出来的侍卫,多数都跟在他的身后保护他。一问,才知道莫
寒带着剩余的三人,朝畨颜军营的方向跑去。
当下,他就领着一干人等折回去找他。在寻找他的路上,便碰到了带着士兵巡逻的雒昙。两队人马当场便打了起来,随
着他一起的羌国战士全部被斩下首级,埋于白雪之下。而他,也因为担心莫寒的安危,一时分心,受了重挫。若不是反
应够快,他大概,也会当场毙命。千辛万苦的逃回岩城,身体好了一点后,便再次急不可耐的夜闯畨颜。
畨颜军队的保卫措施相当的严密。第三次闯入,他又被辛末等人发现。这一次,他们没有伤他,只是用轮攻的战术逼得
他必须得退回岩城。如今,听见辛末说,是他自己自动送上门去让人折磨自己,他怎么能不气。他拼了命的保护他,而
他倒好,就那样的轻轻一挥手,轻而易举的将他的努力变成了泡影。
人生在世,谁能无过。
难道,就因为自己做错了几次,就要一而再再而三的被他判了死刑吗?他怎么甘心?
顾清流觑着皇煜笙的脸色不对,连忙又唤了一次,“殿下,殿下。”
皇煜笙微微的扯了扯唇。
当下,顾清流心中咯噔一下。殿下的反应有些不对。下意识的拦在他的面前,道:“殿下,你可千万别相信辛末那卑鄙
小人的话。”
皇煜笙并不回答。空学不来风,无风不起浪。就算辛末再卑鄙,再小人,他也不会用这样低贱的方法来激怒别人。唯一
的一个可能,那就是,这句话,真的是出自他之口。他当真是那样的恨自己啊,恨到要让他亲手杀了他。他是要让自己
一辈子活在自责与愧疚之中吗?他是要让自己抱着他的尸体过上一辈子吗?啪的一声丢下手中的弓,他冷笑道:“枉你
还跟我生活了十几年,竟然一点都不了解我。我什么时候,按照你的意愿去做过事了。”
听着皇煜笙的自言自语,顾清流冷汗直冒。嗫嚅了半天,才轻声问道:“殿下,现在该怎么办?”
皇煜笙冷冷一笑,道:“端张凳子过来,我要看看他们到底要用些什么办法折磨莫王爷。”
顾清溪下意识的掏了掏耳朵。他刚刚没有听错吧,殿下竟然用那样云淡风轻的话说,要看看他们用什么办法折磨莫王爷
?他不是将莫王爷的命看得比自己还重要吗?怎么这会儿,还能做到无动于衷。又偷偷的看了几眼他,后者脸色不变。
忙不迭遣了一个小兵,去军营内端来一张虎皮凳子,摆在视野最广阔的平台之上,恭恭敬敬的邀请皇煜笙坐了上去。
顾清流觉得自己越来越摸不准殿下的脾气了。若是以往,他看见莫王爷被人家这样对待,一定会不顾死活的冲出去与别
人斗个你死我活。可现在,不但没有冲动,反而还一派闲适的坐在凳子上,看风景,不是,是看热闹。
“顾大人。”才刚回过神来,就听见皇煜笙冷冷的声音。
顾清流连忙点头哈腰的问道:“殿下,有什么吩咐。”
“就这样看戏多无趣,去将城内将所有的炮竹都给我拿来。”
顾清流眨眼,再眨眼,确定自己没有听错之后。转身就吩咐小兵回去搬炮竹。太子殿下该不会给气疯了吧,不但不指挥
众人打仗,反而还嫌这场戏无趣?
辛末摇着一柄桃花扇,笑吟吟的看着城墙上来来去去的众人。立于风雪之中的将士们个个面面相觑,打仗不都是将领一
声令下,然后两方人马就冲上去拼个你死我活吗?为什么,今儿个这两方的主帅却连个P都不放?难不成,是要让大家
站在这里比谁站得更久?
鲜血才刚刚溢出伤口,就被结成了血红色的冰块。身体,早就冷得麻木,就算是咬破了嘴唇,意识仍然是越来越远。莫
寒勉强撑开双眼,见到两方人马并未交战,微微的松了一口气。忍不住苦苦的笑,逼得他杀死自己?这样吃力不讨好的
伎俩,恐怕也就只有自己会想得出来吧。但是,终归是有一个好处啊。自己在辛末手中,辛末自然就会放松警惕。更何
况,畨颜大部分军队都到了岩城,后方留下的只需要白苏一半军队,就可以歼灭。所谓的螳螂扑蝉,黄雀在后,不就是
如此么?所以,他也不算太笨是不是?
不一会儿,城墙上就堆上了好几大捆红彤彤的炮竹。皇煜笙亲自上前,拿起一捆炮竹,挂在长矛上,掏出火折子点燃后
,便直接甩了出去。
啪啪啪的声音十里之外的人都能听得一清二楚。皇煜笙皱着眉头拍了拍手,道:“把这些全部点燃,给我扔去畨颜军队
。”
开始时,对于扔来的炮竹,大家也没当一回事。皇国的军士们,更是觉得纳闷,这炮竹又不是大炮,扔出去能炸得是谁
?畨颜的将士们对于那些在脚底下噼噼啪啪的爆炸声,压根就不屑一顾。直到,一个士兵因为疏忽,而被爆开来的炮竹
炸瞎了双眼后,士兵们都被接二连三的炮竹不多不少的炸伤。
众人便再也不敢大意。
皇煜笙脸上的表情终于有片刻的和缓,道:“开弓,射箭。”
辛末不是省油的灯,见皇煜笙依然拉开了作战的阵势,忙吩咐众人竖起盾牌,抵御如雪花一般细密的箭雨。
雒昙那边也不松懈,一边劈断破空的箭矢,一边让人抬着大象腿粗的木头桩子去撞城门。
275.原来(5)
靠近城墙之人,稍前被炮竹慌了心神,一时,精神有片刻的恍惚。而皇国的弓箭手,就抓准了他们这片刻的恍惚,齐齐
的射出了弓箭。不一会儿,楼下的白雪已经变成了一片鲜艳的红色。无数冲锋陷阵的战士,在枪林弹雨中英勇的倒下。
皇煜笙强迫自己不去看绑在木桩之上的莫寒,只要不去看他,仿佛就可以当做他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他宁愿他多受一点
苦,也要让他好好的活下去。他宁愿他苟延残喘,也不要两人阴阳相隔。
这就是,他跟他的区别。莫寒会因为受不了别人受苦而心软,而他,不管是对于谁都可以铁石心肠。
随着箭雨的开始,两军显然已经到了白热化的阶段。
辛末依然站在看台之上,不慌不忙的摇他的桃花扇。越来越多的畨颜将士倒下,而他,一点也不着急,依然笑得如沐春
风。冲撞城门之人,杀了一批,后面的人踩着前面人的尸体前赴后继的继续撞击。靠近城墙的士兵们,也开始顺着墙上
放下的梯子往城墙上爬去。皇煜笙做了个手势,身后的众人立马有条不紊的齐齐抓着绳子,还没落地,众人手中的长刀
就已经虎虎生风的朝畨颜将士招呼过去。
两方人马杀得难分难解,也分不出到底是畨颜的人死得多,还是皇国的将士死得多一点。伏尸百万、流血漂卤,逶迤开
来的白雪混合着红艳艳的鲜血,成了一条色泽鲜艳的血腥长河。
后人记载,这一场战役死伤不下百万。特别是畨颜王朝,几乎全军覆没。
莫寒留给白苏的锦囊,只有四个字:“等待时机。”当那三个小兵告诉白苏,莫王爷投靠了辛末时,他就隐约猜到最近
可能会出大事。
果不其然,辛末带着大批人马杀去了岩城。直到,岩城内半边火光映天时,他才率领众人冲去畨颜的军营。
军营内所剩之人不多。白苏并不是多疑之人,见到军营内彩旗飘飘,仍是不顾众人的反对,领着大家冲了进去。一路所
向披靡,势如破竹,只用了短短一炷香的时间,就将军营内剩余的将士全部歼灭。又留了大部分人马驻守军营后,才率
领部分兵马去拦截剩余的残兵败将。
就算是全军覆没,辛末的嘴角依然带着妖媚众生的笑容。雒昙带领之人,已经将岩城城门撞开,大部分人蜂拥进了城内
。一时,里里外外都是喊打喊杀的声音,惊恐的、兴奋的、胆怯的、愤怒的咆哮声震得两边的住房都隐隐的颤抖起来,
城内老幼妇孺的求饶声音,真是闻者心酸,见者落泪。后人统计,除了皇国的将士还剩余少数人活着,岩城内的居民,
全部死于乱刀之下。其中,不乏老人与小孩。这样惨绝人寰的战争,已经没有人能分辨得出到底谁胜谁负了?从那以后
,维护天下太平,成了历代帝王毕生的信念。
莫寒早就痛晕了过去。下面发生了什么,他是一点也不知情的。直到,畨颜败象已出,辛末气急败坏的将他扯下木桩,
朝他的口中塞冰冷的血水,他才幽幽的醒转。长时间的昏迷,大脑一直处于真空状态。还没搞清楚目前的境况,辛末已
经提着他的领子大声的咆哮起来:“你是故意的是不是?你用的好计谋,我畨颜的百万士兵今日就全部葬在岩城。”
莫寒用了好久的时间,才将涣散的目光聚拢。看着因为愤怒而五官扭曲的辛末,扯着唇笑了。他的脸肿的就好像是蒸熟
了的漏油包子,在风雪的侵略下,五官皱巴巴的挤在一团,若不是,露出了那一排雪白的牙齿,还真的没人能看出来他
现在是在笑。
辛末抓起地上的雪拼命的往他口中塞:“你毁了我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威信,好不容易争下的半边天下,那么,就算你
死,我也不会让你好过。”
莫寒被呛得直咳,就算是咳嗽他的声音也极其的虚弱。半年的寿命,加上这段时间的劳累奔波和受冻挨饿,他的寿命应
该是快要到头了吧。吐掉口中的白雪,有气无力的说道:“就算,你不杀我,我也会死的,我中了无人能解的剧毒。你
喝了我的血,呵呵,呵呵,你很快,也会跟着我一起死了。”
“你说什么?”辛末惊叫道。
莫寒闭上眼睛,顺过起来后,才振奋起精神,说道:“你忘了吗?早上,你才喝了我吐出的血水。我身上的毒已经浸入
五脏六腑,血液,自然也是极毒的。你喝了他,你说,你会变成怎样?”
辛末记起早上他被雒昙打了之后,咳得天翻地覆、呕心吐肺。那样的他,自己自然是不会上心。然后,他就趁着他不注
意的时候,将口中的血液吐进了自己的口中。而他,竟然大意到一点都不怀疑。“你是故意的,你是故意的。”他气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