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有几个混子去冒领,查清楚后被撵了出来。”
两人一言一语的说着,汉子将最后一口蒸饼塞到嘴里,拍了拍手上和身上的碎屑,转身离开。
没过多久,这汉子就出了城,拎着那包蒸饼,走了大半天,到一山林前停了下来,左右看看无人,闪身进了树林中。
“怎么拖到现在才来,饿死老子了。”一个满脸络腮胡的汉子,一把夺过脚夫手中那用荷叶包着的蒸饼,“怎么只有这玩意,肉呢?酒呢”
“没肉,钱快花完了。城里查的紧,我没敢多呆。”说这话的不是别人,正是从李元吉府上逃走的王文。
络腮胡汉子狠狠咬了一大口蒸饼,含糊不清道:“那接下来咱们怎么办,就这么在这里等着?”
王文随手掰断了一根干枯的树枝,“当然不,我一定要亲手宰了李建成那个贼种。”
“那太子被你射了一箭,以后出行肯定会更加小心,咱们几个弟兄都折在那里,现在只剩你我,想要行刺太子,只能、只能是螳、臂当车。”络腮胡难得的拽了一句文。
“去你狗屁的螳臂当车,那太子杀了咱们大哥,还有那么多兄弟,要是不杀了他,我死了都没有脸去见大哥他们。你要是没卵子,你就自己躲远点,反正你这胡子一割,也没人知道你长什么样。”王文发火道。
络腮胡汉子脸上肌肉抽动了一下,手中的饼子已经被他捏成了细细一团,“你说谁没卵子!”
王文冷哼一声道:“谁不敢去给大哥报仇,谁就是没卵子的鸟人。”
络腮胡汉子那张脸已经憋的一片通红,“你!”
随后两人一言不发,默默啃掉了四个饼子,各自睡去,等第二日,王文醒来,发现络腮胡汉子早已没了踪影,对方的兵器铺盖也消失了,王文狠狠的看着空出来的那块地,想骂人却又不知说什么,最后只能愤愤的捶了下身边的土地泄愤“没卵子的家伙,算大哥白收了你这个兄弟。”
王文骂了半响,最后呆愣愣的看向长安城的方向,自己的几个仇人都在那里,他却毫无办法,甚至连报仇都做不到。他的大哥降了唐,却因为几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被太子派人剿杀。人头还被那李建成下令悬挂了旬月,风吹雨淋,脏污不堪。
那是他的结义大哥,胜似亲兄弟一般,当年年幼的他混入贼窝,如果不是大哥从自己牙缝里分他些吃食出来,他怎会有命活到现在,他们兄弟辛辛苦苦打下一片地盘,拱手让给李家那群杂种换得平安,却被对方弄了个死无全尸。
王文在接到李世才被斩杀的消息后,整个人都懵了,自己的大哥就那样没了,竟然连尸首都没留全,人头还被人悬挂了月余。王文当时一口血就吐了出来。问情李世才被斩首的来龙去脉后,王文便将李家恨到了骨子里,连原本定好的如何栽赃林桐父子两人的事也不顾了,只一心想为他大哥报仇,先杀了李建成。
王文也算是李元吉比较亲近的武将了,李元吉又跟太子极为亲近,透过李元吉,王文倒也猜出了一些太子行踪,落空了几次埋伏之后,终于被王文逮到了一次机会。
射中了李建成一箭,却也折损了自己这边几个兄弟。王文逃跑之时,心中一动,从怀中掏出林楠的那块玉佩,随手塞到了一个死去的同伙身上。到此时了,他还惦记着阴林家父子一把。
79.
李非容被朝堂上那些怀疑的眼神弄的不厌其烦,谣言日嚣尘上,也不知是谁在推波助澜,那些谣言传的有鼻子有眼,还被人自行补出了不少细节。李非容这时才是真体会到了三人成虎的感觉。
短短月余,李非容竟生生瘦了一圈。跟李非容一起瘦下来的还有林楠,这事的起因是他丢了玉佩,可以说都是他一人的错,林楠这会想死的心都有了。
暂且不说李非容,林楠心中有多焦虑,就连林桐在短短数日之间,也白了不少头发,整个人看起来憔悴无比。李非容这会虽被那些事闹的头大无比,却也担心林桐的身体,拿了他那些所谓修行养身的食材,丹药,天天逼着林桐服用。这一服用,竟让林桐想起来一件事。
王远知,洛阳玉清观的住持。当日离开之时,那人曾给过林桐一个锦囊,说是遇到无法解决之事可以打开。当时林桐并未放在心上,只当这人在故弄玄虚,可是能预测到李世民才是当皇帝的人,又怎么会莫名其妙给他们这样一个锦囊。
林桐回忆了半天,将不知扔在哪里的锦囊扒了出来。打开后,里面就只有四个字“抱病,归退。”
这、这还真是减省,林桐看着锦囊上的四个字,愣了许久。或许这真是解决现在事端的最好办法,只是不知李非容他能不能接受?
装病?病哪里是那么好装的,皇宫中的御医那么多,想瞒过他们真是想的太简单了。至于归退,这倒是正和了林桐的心思,他早就想把李非容拐走了,留在这里,那家伙天天被皇帝催婚,弄的林桐烦不胜烦,现在正是个机会,可以远远避开这阴云密布的长安城,躲开那两派的争斗。
俗话说得好,瞌睡送枕头,正在林桐为李非容装病一事犯愁之时,却发现这几日林楠的神色好了不少。林桐这几天头发白了那么多,不仅是因为李非容,也是担心自己儿子,担心他被牵连入刺杀事件。林楠又担心自己把父亲带累进去,都快弄出心病了,今天神色突然好了不少,到让林桐心中宽慰不少。把林楠叫过来一问才知道,孙思邈前日来长安了。还特意抽空来见了见自己这个小徒弟,安抚了林楠一阵。
孙思邈!林桐脑中灵光一闪,像抓到了什么一样,若说医术,这天下间还有几人能胜过孙思邈的,如果他肯帮忙,伪造个李非容生病的事,应该不算什么难事,说不定就能瞒过宫中的御医。
想到这里,林桐一刻也坐不住了,将打算与李非容一说,拎着儿子就去找孙思邈了。
见到孙思邈的那一刻,林桐心中默然感慨,数年不见,这人容颜竟丝毫未改,神采依然,温润如春风一般,一身的质朴,果然是医圣。
将身边的人都撵了出去,命林楠在外面守着,林桐将京中最近的事向孙思邈复述了一遍,最后说出他的来意,请对方帮忙,弄出个假病的样子,好让他们全身而退。
孙思邈一看林桐今天来的模样,就知道对方可能是有什么难事所求,没想到竟然是这种事。孙思邈沉吟了许久,终是勉强应了下来。按说他是不想掺和到这些事里,他平生的志向也不过就是行医救人,对这些权利相争之事甚是不喜。可林桐李非容也算是他的故人了,连他的徒弟林楠也被牵连了进去,此事若成也算是救人。朝中的情况孙思邈并不清楚,可他看到林桐那半头白发就能猜出,现在的局势对林桐他们想必是极为不妙,说不得就有杀身之祸。
得到孙思邈的应许,林桐喜不自禁,接着便是准备各种需用的药物,安排府中琐事。
数日后,赵王李非容突然暴病在家,日日呕血,李渊派去了几个御医,却都是束手无策。李渊去看了几次,李非容都在昏迷中,脸色惨白,几乎摸不到心跳,眼看就要不行了,把李渊心疼的,真叫一个心如刀绞。正当一筹莫展之际,有人告诉李渊,民间有一位神医,名唤孙思邈,此时正在长安。
李渊这会真是病急乱投医,也顾不得许多,当时就下令孙思邈去给李非容诊治。结果自然是好的,一番诊治后,李非容病情大有好转。李渊当即就把孙思邈招入宫中,准备行赏,谁知孙思邈却道,此病只能治标却不能治本,终其一生也只能静养。而且北地天气并不适应修养此病,必须去那温暖湿润之地,最好是岭南一带。如果继续留在京中,到了冬日,此病只怕会越加严重。
一番话说的李渊眉头紧锁,连赏赐也忘了说,皱着眉就让孙思邈下去了。
不能在京中,要去岭南那温暖湿润之地。岭南那里人烟稀少,贫瘠不堪,蛇虫鼠蚁多,瘴气也多,自己这小儿子真能养好病么?李渊很犹豫。他却不知,岭南这地方正是林桐他们千挑万选出来的。
这地方物产丰富,出海便利,经受战乱较少,此去天高皇帝远,京中这些纷争正可以躲开,真是再好也不过的避世之所。李非容一开始是不情愿去的,那样贫瘠又遥远的地方,交通也不便。林桐劝道,以后李世民和李建成他们只怕会掐个你死我活,再不走,就要步上刘文静的后尘。现在京中的局势这样危急,他已经被人架到油锅上,太子是步步紧逼。此时不走难道还等人宰了下酒吗?
李非容最后还是点了头。他心中清楚的很,此去岭南,最坏的情况就是要等到那个位置定下。而那个位置上的人一旦变成了他的兄弟之一,就意味着父亲将不在人世,也就是说,这次分开恐怕就是最后一面了。如果上面坐的是太子,对他又会如何,李非容不得而知。但是现在远离这风暴区,总是要多几分安全。
做戏自然要做的真,李非容短短几天内又吐了两次血,把李渊心疼的整夜整夜的闭不上眼,最后也只得忍痛下令,让这个最小的嫡子去岭南静养。李非容这一走,等于是完全脱离权力中心了,对太子的储位几乎没有了多少威胁,太子也就难得好心情的放过这个弟弟一马,不再步步紧逼。李世民看起来倒是颇为伤心,也不知是因为兄弟之情,还是因为少了一个帮手。最可笑的便是李元霸,非要吵着要跟李非容一起去岭南。
当年林桐提醒了一下,把李元霸跟李靖扔到了一处,去打那杜伏威。李元霸此时不仅没死,还活的滋滋润润,整日在京中寻架打,以前他在太原那里还稍有所收敛,如今是这天下都是他家的,这家伙更是无所忌惮。如今街道上根本不敢有人打架,让李元霸看到来凑热闹的话,打架的两边估计都得落个半死,有李元霸在的长安,一时间治安倒是好了许多。
如果不是说要李非容去岭南修养,李渊又怎么会把自己一个好好的儿子扔到那里,李元霸这家伙又没病,活蹦乱跳的,根本不需要去那里修养,他的要求算是完全落了空,最后还被李渊给捆在了宫中,防他胡闹,私自跟去。
待得出了京城,林桐才算松了一口气,总算摆脱了京中的那些事,从此以后便是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
李非容窝在马车里,听着外面的呼喝声,马蹄声,轻轻叹了口气,自己这也算是间接的被放逐了,也不知何时才能回来。对于间接造成这一切的林桐父子,他心中却没有多少怨怼。以前只知道自己喜欢这个人,其他的却是未曾考虑,没想到今日竟然会跟这个人离开父兄,这一切到底是值还是不值,他自己也说不清了。轻轻打开帘子看向车队前方的那人,正巧林桐也转眼望向车厢,两人的眼光交错在一起。凝视着那双深邃的黑眸。李非容又有种忘记所有的感觉,仿佛天地间只剩那个人,每次看着那双眼睛,都有股莫名的麻意从脊背窜起。只要那眼睛盯着他,他的心脏就好像被人紧紧握住一般,既觉得安心又觉得害怕。
值得或者不值得有什么大不了,看到林桐眼中的柔意,李非容心跳不自觉快了几分,一屁股瘫坐回车厢,他不会放这个人离开他,哪怕付出多少代价。
正在李非容兀自胡思乱想的时候,一个有些粗哑的声音打断了他的臆想,“殿下,已经到驿站了。”
与同伴分开的王文早早陷入了窘迫的境界,他这些年攒下的钱财都在李元吉的府中,匆忙逃出来的时候,身上并没有带着多少钱财,李元吉手下的人又在到处找他,他不可能抛头露面去找个什么活计,唯一可行的就是打劫了。当然他没胆子在京城附近打劫,那是找死,这家伙又不甘心离开京城太远,他心中还惦记着报仇。
最后只能加入了个强盗窝,离京城不算太远,骑马也就是两天的路程,也方便他打听长安城中的消息。当王文打听到李非容病重吐血的时候,简直是喜不自禁,只道是天理循环,终有报应,李家的子孙都死绝了才是最好。谁知没多久就听到对方病愈,去岭南修养。
王文忙托人打听了下,得知林桐父子也要跟过去,心中就是一动。他在京中动不了那父子,可是在这里就不一样了。天下如今才刚平复,这官道上劫道杀人的多的是,趁乱弄死那父子两人和李非容并不是没有可能,当然他不可能去硬拼,李非容可是李唐家的皇子,身边那些护卫的将士都是从战场上杀回来的,一个个杀气腾腾,只消往那里一站,就能看得人脊背发凉,跟他身边的这些乌合之众完全不一样。两边相遇,只怕自己这边的人只配给那些人当靶子砍。
下药是最便利的,只是下药的机会难寻,王文为着下药一事着实费了一番心思。先是打听了去岭南的几条道路,又命人在前面打探消息,最终确定对方的行程后,提前一天赶到了那里,将驿站中的人全数杀净。略作一番清理后,便在那里守株待兔了。
80.
“你闻到什么味道没?”“什么味?”
“我也说不上来,好像有点腥臭味?”几个人四下里一阵乱嗅,没发现什么异常,也就懒得理会,转身继续喂马。将近两百多匹马,哪怕有驿站的人帮着,喂完天也要黑了。
因着玉佩那事,林楠一直想向李非容道歉,只是一直没有找到机会。今天正好就是个机会,李非容累了一路,图清静,把身边服侍的人都赶了出去。小孩寻思了半天,记得那人喜欢吃那些养生之物,他老师倒是教过不少养生的食谱,今天就给他做一份,端过去的时候顺便向他赔罪。
也是该王文倒霉,他的计策本来可算是万无一失,李非容和林桐他们这些人不会吃驿站做的食物,可是一般的兵士却要吃这里的食物,王文一开始就是打算在兵士的饮食中下药,至于那些单独吃饭的将领屋中里有他花高价淘换来的迷香,混在檀香中,等到药效发作,到时候就是一锅端,一点麻烦都没有,对方剩下的的那些财物马匹正好供他招兵买马。
王文身边的那些强盗可不知这个新老大的心思,他们只知道是肥羊,却没想到是官家的人。不过此时也由不得他们了,本来他们就是拿命去换财,这只肥羊就算身份特殊又怎样,杀光了烧干净了,谁会知道是他们干的。
先不说他们带的钱财,就看那两百多匹骏马,就能让他们下半辈子都吃喝不愁。所以说,钱财迷人眼,这话一点不错。
林楠凑到厨房,把李非容带的厨子赶到一边,自己去给李非容做吃食了。如果是原本带的那个厨子,未必能发现不对,可林楠是孙思邈的直传弟子,又被窜山猴调教过,对那些江湖手段中的那些迷药毒药敏感的很,端出去的那几锅汤饼,怎么闻怎么不对。林楠心中疑惑,漫不经心的在灶台边转了转,像是四处在找调料,没一会儿,就在火堆边发现了一张没烧干净的油纸。
小孩左右看了看,趁着没人注意,将那油纸攥到手心,找了个借口溜了出去,细细一闻,心中大惊。这味道,是迷药!
林楠马上便意识到,这家驿站九成九有问题了。忙忙奔进大厅,不少人已经围坐在那里吃了起来,林楠也不知多少人吃了那些迷药,只想阻止他们吃饭,又害怕打草惊蛇,惊动了那些心怀不轨之人,脑中一急,喊道:“咱们的马刚刚不知吃了什么,好像有点问题。”
这些兵士一个个都是从战场上厮杀下来的,最是心疼马匹,一听到马出了问题,也顾不上吃饭了,将筷子一丢,就要出去看马。
林楠瞥了一眼桌上的饭食,心中就是一凉,短短一刻,已经下去一半了,估计是都吃了。小孩心中焦急,面上却不动声色,几步跑到了林桐的房间,梆梆的拍着门,急道:“爹爹,你的马好像也出事了。”
林桐很了解自己儿子,这种小事,他不会惊慌成这样,门才打开,林楠一个闪身就窜了进来,“爸,这个驿站八成是个黑店,他在咱们的饭里下药了。”
“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