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巴都酸的快掉了还是不愿意结束,程凡刚将他按在棉被堆里狠狠地亲吻,脸上沾满口水也不在乎。
可是时间终究会无情地往前行,甩开牵挂的影子。
气喘吁吁,程凡刚松开手,看着洛定一失神的眼睛点滴恢复清明,然後缓缓从床铺上爬起来,拿过摆在柜子上的衣物,有点不太方便地下床,走到浴室去。
一个多小时後,穿戴整齐的洛定一苍白着脸出现在他面前,定定的望着程凡刚,像上错发条,跳错戏码的人偶,硬着头皮也要演下去。
「我要走了。」
程凡刚轻松的笑着,说:「记得好好吃饭,尽量准时,但是不可以不吃,知道麽?」
「嗯。」垂着眼皮,又抬起,盯着对方看,一眨不眨。
「好。帮你叫了认识的计程车在外面,路上小心。」
洛定一点头,转身,踏出步伐。程凡刚目送着,忍住想把人抓回来铐在床上的冲动。
临到门口,房门半开。背对着,洛定一清冷的嗓音响起,犹豫而迟疑。
「香菸……少抽一点。」
程凡刚深呼吸,灌饱整个肺。呼出来,整个人还是觉得又闷又沉。
早已无人伫足的门边,程凡刚无意识地摸着裤子口袋,却怎麽都找不到那包没抽完的Davidoff。
62.
洛定一刚坐上计程车,手里捏着一个长方形的烟盒子,他将指头上的戒指摘下来,放进烟盒子里。正是眼底发酸的时候,忽然铃声大作,他手一颤,乱了呼吸,怀抱着无奈的期待,从包里翻出行动电话,一看,手指节握的死紧。
打电话来的人是周衍。洛定一恍惚的接起,想现在才分开,车子都还没开出大马路,以後该怎麽办?能怎麽办?
讲没几句,他向司机报上另一个地址,按下车窗,冷风毫不留情,刀削般切割着他的脸。
不快点习惯不行。
纵使,他多麽渴望把属於那个人残留在皮肤上的温度,再留久一点,久一点。
等黄色车身驶到约定好的路边,周衍打开车门坐进去,劈头就是一大串抱怨。
「你是怎样,跑到哪个深山林内去当和尚了吗?!怎麽手机打到死都没讯号,说好再连络你是老人痴呆忘光啦!!」
洛定一已经找回冷静,至少看起来如此。他不解地查看自己的手机,讯号满格,没什麽异状,何况他就算和程凡刚在一起,也并没有关机。再说阳明山上的收讯,有那麽差吗?那里可是住了不少大户。
「不知道,我没有关机,怎麽会收不到电话?」
周衍甩手,「唉算了,反正电信公司都是这样。讲正事先,连又奇跟我说,……」周衍往洛定一那边靠近点,压低声音讲:「『大发』现在正被调查局连同地检署的人在搜索哎!」
「为什麽?!」洛定一自然相当震惊。
周衍有点不太好说,但还是据实以告。
「听里面的人说,好像是因为董事长……被检举他侵占公款,而且利用那些钱养黑道做地下通汇。」
洛定一神色紧绷,却不如周衍想的那麽意外,於是周衍试探性的问:「定一,你该不会早就知道了吧?董事长有要你帮他做这些事?!」
「没有。这些事我都不知情。」洛定一一顿,叹气,眼睛盯着前方车椅背,讲:「我确实听过有这些风声,但董事长从来没交代我做过,更不可能让我知道。」
周衍也跟着呼出一大口气,不过他是因为放心。
「那就好。只要你没卷进去,我就无所谓了。本来我就是想赶紧找到你,想着要不要我们俩先来串个口供。既然你没事,那OK啦。」
洛定一倒是有不一样想法,他说:「你觉得,这会不会一样是那个窃取我们机密的人做的事?」
周衍一听洛定一讲,马上从後座上坐好,沉思一会,点了点头。
「极有可能。如果那个人的目的就是为了要击垮『大发』的话。」
洛定一突然想通。没错,击垮『大发』。
对。一切都变的合理了。
不是他,还会有谁。
看着独自陷入沉思的洛定一,周衍的脑细胞们又不得闲地转起来。这个时候,正好『大发』也到了。果然,门口聚集一大票记者和SNG,更不用说好几台超级显眼,喷着调查局字样的箱型车,挤满原先用来办活动用的广场。
「定一,我们还是先不要在这里下车,想办法从别的入口进去吧。」
的确,媒体们如果看见洛定一出现,肯定立即蜂拥而至。
就在此刻,司机礼貌性地开口询问:「我知道防火巷里有一道清洁员工专用的出入口,那里是单行道,车子不好开进去,我堵在巷子口,外面的记者就很难追上你们了。」
「对!司机大哥你太专业了啦!我们就听你的办!拜托你啊!」周衍兴奋地拍拍驾驶座的椅子,对司机比出一个大拇指。
於是周衍和洛定一两个人就在老练司机的帮助下,成功滑垒进公司,让所有记者通通看得见却怎样都抓不到他们。
为了避开一楼人潮,他们决定先往上爬几层再坐员工专用电梯。逃生梯楼道里都是周衍得意大笑的声音,他一脚跨好几阶上去,小孩子一样玩性大起。洛定一被他这麽一闹,感觉心情也慢慢放开了些。
「捶心肝啦捶心肝!你看到他们那些人呕到死的臭脸吗?!超爽快!!真应该拿照相机,不对,拿DV拍下来,哈!」
或许真的是性格决定命运。看周衍这麽乐天,洛定一忍不住丑陋地忌妒着他。假设今天立场对调的话,他是不是就不必痛苦?如果是周衍遇上这道解不开的难题,他又会怎麽办?
洛定一不知不觉停下脚步,甚至走在前头的周衍发觉了,回过头来喊他都没听见。
「定一?你怎麽流汗流这麽多啊?现在是大冬天哎!是哪里不舒服啊?!」
周衍没说洛定一自己都没感觉,手背往额头上一抹,冷汗湿湿的黏着头发,两只脚也轻轻地打着颤。昨晚逞欲过度的後遗症,果然违逆自然的行为,将会对身体造成极大负担。
抛开刚才那些不争气的念头,洛定一没有这麽不知好歹。他脸色难看的一手扶在楼梯边上,缓了几口气,说:「还好,可能是有点感冒吧。」
周衍想了想,「来,我来背你!」
洛定一看看周衍,两个人身材差不了多少,就算自己比他瘦点,也不至於轻到能让他背起来。
「不用,我们走吧。」
「哎,你不要看我这样,我力气很大!」说着还挥挥手臂好增加说服力。
洛定一站直身体,稍停一会已经让他感觉好些。
「真的不用。我自己能走。」
深知洛定一的脾气,周衍知道只要他不愿意,来十头牛拖他都拖不动。只好走在他旁边,一步一步盯着他往上爬。
终於踩上楼层之间的平台,周衍赶紧先快一步把安全门推开,等洛定一走到了以後,才按下就设在对面的电梯按钮。结果没想到门一开,里面已经搭了两个人。更没想到的是,其中一个还认识。
「段革?!你怎麽在这里?」
段革显然也没料到,他正照着电梯里头的镜子抓头发,从反射中瞧见了周衍。
当然,最重要的就是洛定一。
电梯门又慢慢的要关起来,站在段革身旁的高壮男人好像才发现,赶快按着开门键,带着一点笨拙,说:「抱歉,请进。」
段革转回身面对周衍两人,背靠在镜面上,扬起脸,不知从哪学来,似笑非笑的模样,实在与他的年龄不太相符。
「周先生,还有……洛先生,两位好。」
敏锐的周衍几乎是不到一秒就感觉到敌意,这个小鬼,已经和从前不大一样了。周衍笑了起来,省去他总是表示亲密的拍肩,率先踏进电梯里,洛定一跟在後头,对按着电梯的男人,小声的说了一句『谢谢』。男人善意的笑着,也回一句『不用客气』。
不过这简单的互动看在段革眼里,可就不那麽简单了。
「江景泰,我带你来这里不是给人家当门僮用的,奴性真坚强啊。」
江景泰闻言,脸色一阵白一阵青,他没有应话,这麽大一个人,缩在电梯的一角里,给人特别窝囊的感觉。
周衍打了一声响指,「我想起来了。你就是之前在『福迎来』饭店的那位江先生嘛!难怪我看着眼熟。那天真的谢谢你,一直想找你出来吃饭,但是我这颗脑袋不灵光,记性差。这样吧,我现在就跟你约,晚上下班以後有没有空?一起去喝一杯怎麽样?」
要论给人难堪,段革离周衍还差的远远。周衍故意在段革面前约江景泰,其一是看不过他说话这副德行,其二是他发现段革有意无意盯着洛定一,恐怕是冲着洛定一想找麻烦。就算不知道什麽原因,但周衍一样要抢先在他这里全部挡掉。
段革目光马上射向江景泰,後者好像做什麽亏心事一样,头低的不能再低,唯唯诺诺地应声。
「不……不用客气,那是我份内事。」
周衍正想讲话,电梯就到了最顶楼,看来他们两组人马的目的地相同。江景泰一样先按着电梯,段革站在最里面,伸出手比了一个请的姿势。周衍一笑,回头对洛定一说:「定一,你先出去。」洛定一倒冷静,周衍让他就先走。
等所有人都出电梯之後,周衍掏出随身携带的笔和便条纸,在黄色的黏性纸张上写了几个数字,递给江景泰。
「这是我的电话,这几天之内一定请你出来玩。你期待一下啊。」周衍别有意味的笑,向江景泰和段革摆了摆手,「我们走先,两位请慢慢逛。」
其实出了电梯路也只有这麽一条,他们同方向,大可不必这麽做。但只要周衍想让谁不高兴,那个谁就肯定高兴不起来。於是道行尚浅的段革果然臭着一张脸,狠狠剐了江景泰一眼,只能站在原地等周衍他们先进门。
「我们……不走吗?」江景泰轻轻的问,深怕更加惹怒他。
「走?要走你走,白痴!周衍就是要我们跟在他们後面,像跟班一样,懂不懂啊!」
段革纵使斗不过周衍,也不代表他真的什麽都不知道。他忿忿地死盯着洛定一的背影,心里想着,等下就要给你好看!
「对不起。」
江景泰默默地道歉,消沉的脸庞,可惜段革根本不在乎。
63.
不仅董事长办公室,就连隔壁的秘书室也一样被搜索,这个时候周衍的人缘就能派上用场,秘书小姐们没见过那麽大阵仗,一下子全慌了手脚,只能任凭穿着制服的公务员来来回回东翻西找,看着洛董事长的脸色即将火山爆发一样。於是周衍的出现对她们来说总算找到一个人能依靠,而周衍也正好有许多事情想向她们打听。
就在她们围着周衍叽叽喳喳的时候,洛定一走向被安置,倒不如说被软禁监视更贴切一点的洛元康那里。洛元康待在与秘书处相连的一间小会客室里,独自一个人坐在椅子上,紧皱着眉头闭目养神。
洛元康掀了下眼皮,看是洛定一来,又盖了回去。洛定一知道洛元康不想见自己,他又何尝想见洛元康?但是,有一件事情不解决不行。
洛定一在进门前先向在外头的周衍隔空打了招呼,周衍心领神会笑着比了OK,马上分派两个秘书去把随後想跟进来的段革给挡在门外。洛定一关上门,室内立即变的安静,门板切开两个空间,却又将其巧妙的连接在一起。
洛定一深呼吸,决定开门见山,第一句就问:「今天的搜索,您不知情吗?」
他这样问不是没有理由,商人做到像洛元康的地位,不可能跟政府官员没打通关系,套好交情的。可是就算是做做样子,这一番大搜索势必会让股价严重下挫,洛元康不会允许做戏做成这样。所以,洛定一猜想很有可能是洛元康背後那座靠山倒了,或者是不愿意再支持他。
「连你也专程来看我的笑话麽!」洛元康仍然闭着眼,苍老而布满皱纹的脸上,是不减威严的神态。事情还没到不可挽回,洛元康怎麽可能轻易认输。光这一点,洛定一不能说没有遗传到父亲的顽固。
连我?
洛定一嗅出话中的提示,他说:「所以说,您知道是谁在背後出的力?」
洛元康突然睁开双眼,目带精光直直刺向站在他面前的洛定一。
「就要问你这个不肖子在外头干了什麽好事!竟然愚蠢到引狼入室,说!你泄漏多少给他,他打算要做到哪一步才肯罢休!?」
照洛元康的话,意思是控诉洛定一就是那个不断将公司机密外流的双面人。
洛定一知道洛元康指的『他』是谁,却没料想到洛元康竟然怀疑自己与外人串通勾结,心情激愤不在话下。
「我从来就没有做过任何一件对不起公司的事!」
「哼,你当我是三岁小孩那麽好骗!?我给你最後一次机会,如果你还当自己是洛家的子孙,现在就把你们所有计画从实招来!」
洛定一有如当头棒喝般,敲碎他最後一丝所谓父子亲情的顾念。天晓得他是用什麽样复杂的心情赶到『大发』?不论如何,洛元康终究是他的爸爸。就算没有疼爱,至少金钱用度上没有少给过他分毫。就算看在爷爷奶奶的份上,两位老人家在天之灵,肯定不希望见他们父子成仇。洛定一本想先度过眼前这一个难关,再来慢慢思考那一笔血债该如何偿还。但是,洛元康非但没有悔悟,甚至连最基本的信任都不曾给过他,强硬的把他划归为敌。
洛家的子孙?
这一道牌匾,压的洛定一快要喘不过气来。
如果他不姓洛,是不是就不用承受上一代的恩怨?
不用非逼迫自己推开温暖的掌心,顶着刮骨的寒风连回头看一眼都不敢。
洛定一挺直了背脊,一如他坚守的自尊不容亵渎。他握紧拳,让指甲刺进肉里,像白纸染上墨滴般,渐渐晕染着冰冻。
「你信,不信,我都不在乎。我是爷爷奶奶的孙子,至於是不是你的儿子……我已经无所谓了。」
洛元康气的一掌拍在椅把上,「没错!如果不是你的爷爷奶奶,我根本就不会有你这个孽子!我没有你这个倒贴屁股给男人插的下流种!!」
洛定一一听,牙根咬的死紧,如此污蔑的话竟然出自生养自己的父亲口中,他无法用同样残忍的话语去攻击一个老人,只能强忍住夺门而出的冲动,因为他还有最重要的事情没问清楚。
「我来,只想问清楚一件事。」洛定一瞬也不瞬地盯着洛元康,不放过他脸上任何一丝变化。「人,是不是你害死的?」
没指名道姓,可是洛元康当然不会笨到问他说的是谁,不见分毫心虚,反而更加一副无所畏惧的样子,迎上洛定一审视的眼神。
「你竟然怀疑自己的父亲害死人?荒谬!我堂堂正正的生意人,用得着麽?」
洛定一沉默一阵,像是知道不可能劝说得了洛元康,他看向洛元康的眼中,带着遗憾与不知忏悔的悲哀。
「如果你愿意向对方赎罪,或许,一切还能有转机。」
洛元康充满蔑视的老眼扫向洛定一,「我没做错要赎什麽罪!?我没你那麽天真,要我屈服,不就等於把我这一辈子打拼下来的事业,双手奉上给那个狗娘养的东西麽!」
洛定一磨牙,怒道:「你没资格骂别人的父母!!」
「哼,什麽狗屁东西!」洛元康站起来,手指着洛定一,「你去告诉他,想跟我斗,先替自己准备好一副棺材吧!」
洛定一还想再讲,这时传来敲门声,周衍试探性地喊着:「定一,我要『带人』进去喽?」
洛定一压下声音,对着洛元康最後一句:「如果可以,我不想与你为敌。请你保重身体,好自为之。」
洛元康一气之下,顾不得外面有人,抬高音量大骂:「滚!我明天就登报,断绝父子关系!!」
洛定一先是一滞,随即转身,头也不回地打开门,对上等在外头的周衍,见他脸色差的吓死人,正要开口关心,一旁的段革听到洛元康吼的那一句断绝关系的台词,幸灾乐祸地对洛定一凉凉的讲:「断绝关系啊……这样你就再没有利用价值了。」段革举起右手臂阻挡欲离开的洛定一,继续他的落井下石。段革蓄意凑近洛定一,用不大声却足够让所有人听见的音量:「没有利用价值的人,凭什麽跟我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