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是自己做,还要你这个徒弟干嘛?”
又来了,真不知道这个人是修炼了什么妖术,每次我暗地里说他坏话他都知道。见鬼了。
“相由心生,你肚子里那点花花肠子,我早就看透了。”
“不要太过分了,知不知道什么叫做个人隐私啊?你这叫侵犯我的隐私权知道吗?”
我终于忍无可忍的转身将手巾丢到他的脸上,一脸不耐的对他抱怨道。
龙溪慢悠悠的拿下我丢在他脸上的手巾,还顺势擦了把脸,在将手巾丢进盆里,激起盆里的水溅了我一身。
“你……”
“我?我什么我?你这个不肖的徒儿,当年要不是我救你,你早就死在万仞山上被冻成了一具僵尸。现在叫你伺候你师父我洗把脸,给你师傅我做顿饭,你就一天到晚的腹诽,还不让说?真是没规矩。”
我一边掸着身上的水一边语气不屑的说道:
“谁要你救了?我本来就是去那里找死的,多此一举。谁又愿意做你徒弟啊?还不是你天天逼着我吃药,采药,每天还在我身上试药,然后丢本医书给我,要我自己煎药给自己解毒。这不算完,还要我每天伺候你,还不让人腹诽,你才不是人。”
我一口气说完这些话,气喘吁吁愤怒的看着龙溪,龙溪依然面不改色,从床上下来穿好鞋走到我面前。他比我稍稍高出半个脑袋,这让我很不服气。
他将脸凑近我,直到与我鼻息相闻,再轻佻的伸出手指挑起我的下巴,脸上却挂着和他这下流姿势不同的温润笑容,
“啊,生气了啊?你可以拒绝啊?你可以不吃那些药,我拿你试药你也可以不看医书,不解毒,反正你不是去求死的吗?”
我瞪着眼睛看着他,他微笑着看着我,最后还是我败下阵来,移开视线不再说话。
他这才收回手,走到窗边拿起一件宽松的蓝绸衫罩在身上。他修长清瘦的身躯罩上一件飘逸的绸衫再配上他无暇干净的气质,真可谓是仙风道骨、道貌岸然。
我撇撇嘴,端起脸盆准备下楼做早饭。临出门的时候听见他用让人牙痒痒的声音再次说道:“龙河,少放盐。
我使劲的将门带上,扬手将水泼进了楼外的沱江中。
吃罢早饭,龙溪让我给他填了一袋烟,拿着根细烟杆,坐在竹椅上看着外面的沱江默不作声的抽着烟。我拿着个药杵咚咚的杵着药,一边杵一边把那些药想象成龙溪,正杵的起劲的时候,龙溪突然问我道:
“答应族长的药配制好了吗?”
我抬头瞄了他一眼,他依然看着沱江,我只能看见他线条流畅的侧脸。这个妖孽,不知道又要作什么死了。
“配制好了,明天就能给族长送去。”
凤凰土气多瘴疠,山有毒草及沙蛩腹蛇,龙溪来这里居住了两年,他配制的草药比这里的土郎中有效好几倍,这也是为什么排外的土家人愿意接纳我们两个外族人居住在此的原因。
“明天把这药的配方交给族长吧。”
我动作一顿,看了他半天,他吸了一口烟,从嘴角逸出的白烟被微风吹散,他身上的轻薄绸衫也被吹得轻轻拂动。
我了然了他的打算,将手中的药杵一丢。
“好,明天我把配方和药一并给族长送去。”
第二日一早,我将药配方给族长送了去,族长是一个沟壑满面精瘦矮小的黑脸老汉,他住的吊脚楼是这一带吊脚楼里最豪华的一座。虽同样是临水吊,五层楼的楼却建造的檐角高翘、石级盘绕,在这碧水之上青山之间,大有空中楼阁的意境在。
此时他坐在正厅铺着土家彩染布帛的宽大竹榻上,接过我递去药和配方,也明白了龙溪的打算。他知道龙溪素不喜与人打交道,只对我说:
“和你师父说一声,这两年多谢他的帮助,现在他又留下了这个药方,惠及我族人后辈,如果以后有什么用得着我族帮忙的地方,尽管来找便是。”
我朝族长深深一鞠,
“族长客气,我师徒承蒙族长照顾,这两年在这里生活的安乐平静,师父说了,这都是他应该做的。”
族长不再说话,我也识相的退出了他的房间。
回到住处,龙溪已经拿好了包袱行礼,站在江边等着我。
这天清晨,我们披着晨雾离开了生活了两年的凤凰。
“我们要去哪?”
“不知道。”
“……”
“每次都这样。”
“你跟着就行了,为师饿不死你。”
“这不是饿不饿的死的问题好吗?”
“那还有什么问题?”
我白了他一眼,算了,和这人说不清楚。
三年过去了,离开了白轩鹤离开了江湖纷争,我依然没有过上平静安定的生活。谁让我遇人不淑,碰上了这么一个怪胎。
龙溪这个人很奇怪, 他不喜欢坐马车,也不喜欢住客栈,如果是在野外没有人家我们就只能露宿。好在他知道很多驱除虫蛇猛兽的奇怪配方,倒没有遭遇意外的顾虑。如果到了城镇,他也不去投宿,而是找一些平民百姓人家,在人家家里借宿。
这些普通百姓都很善良,再加上龙溪张了张欺骗大众的脸,态度又温文有礼,一般也不会有人拒绝他。而他每次离开前也会留下些钱银,并不白住别人家。
但不管怎么样,这种行为本身就很奇怪。不过我并不打算多问,毕竟每个人都有自己不想对人表露的事情。
就这样走走停停走了快两个月,我们到了蓉城。此时正值芙蓉花开的季节,满城粉白红紫的芙蓉花缀满了枝头。龙溪破天荒的住了客栈,这让我很是意外。
但是接下来的事情就有些让人哭笑不得了。
将行李放下,龙溪盘腿坐在床上点上烟,吸了一口,沉思半晌,然后看着我很认真的说:
“徒儿。”
我背后一凉,每次他这么叫我都没好事。
“我们的盘缠用的差不多了。”
立时,我就能感觉自己身后的背景变成一片阴沉。他盯着我半晌,我咬紧牙关打定主意不理他。
“徒儿,听说白家的生意现在越做越大了,现在在蓉城也有他们的商铺分号。”
我瞬间头皮发麻,败下阵来。除了愤恨的盯着他,别无他法。最后只能窝囊的往房内凳子上一坐。
“说吧,要我干嘛。”
真是的,一路上有钱的时候偏偏要我餐风露宿,现在钱用得差不多了,却跑来主客栈,我怎么碰上这么个怪胎!
59、思归思归
入夜后,街上的行人渐渐稀少,操劳了一天的人们都各自回到家中,老婆孩子热炕头,享受起了天伦之乐。只有我,在这个时候冒夜出行。
在各个街道中穿行,七拐八拐的我来到了一深宅大院前。避开了前门,绕到了院子后方,我抬头往里看了看,重重楼阁灯火阑珊,微光流溢越墙而来。
左右看了看,确定周围没有半个人影。我从怀里掏出一个漆黑的小木盒,打开盖子将它放在墙角。
不一会,从里面伸出了两根细长的泛着紫金色荧光的触须,试探般的在空中左右摇摆了片刻,接着探出来一个同样泛着紫金色荧光的三角形脑袋,这次它不再踌躇,快速的从木盒里爬了出来。这虫子长短粗细和幼儿小指相差无几,长着八只纤细的脚,与此形成对比的是它的身体异常圆润丰满,身上布满紫黄相间的花纹。
只见它快速的爬出木盒翻过院墙进入了院子。到这里,我今天晚上的任务就算圆满完成了。
这种把戏在跟着龙溪头一年的时候我做过很多次。一般都是先找一个客栈或者酒肆打听当地的恶霸是哪一户,恶霸一般有以下几个特点,
不讲道理;二、有钱有势;三、脑满肠肥;四、鱼肉百姓。
以前都是龙溪负责打听,我负责行动,现在我已经是老手,所以打探和行动我便一人包办了。起初我不明白龙溪叫我做这些用意为何。后来做了几次,我就明白了,我放进这些恶霸院子里的虫子名叫富贵蛊。
听名字挺吉利的哈,其实歹毒的很。
不出三天,恶霸家就将乱成一团。
我回到客栈,龙溪已经更衣睡下了。龙溪这个人怪癖数不胜数,其中之一就是睡觉的时候必须要人陪着。可陪着他的除了人还有一样东西,一个紫砂做的小壶,壶盖用封条封得死死的,从来没见他打开过。想当然这壶不是用来喝茶的,而且我亲眼看见他将各种毒虫从壶嘴塞进壶里。这个时候里面就会想起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龙溪每次听见这样的声音就会开心的眯起眼睛微笑。整个场面看起来诡异非常。
放这样的一样东西在边上,谁敢陪他睡呢?何况他本人比这个壶里的东西更加可怕。
当然是倒霉的我啊。也不知道我没来之前都是谁陪他睡。我也曾抗议过,不过他有的是办法让你屈服。曾经有一次他不知道给我下了什么药,让我身体内部瘙痒无比,偏偏四肢和表情还有声音完全的失去控制。让你奇痒无比,却笑不出来也抓不到,连表情也没有。
连续两天,我身上的衣服湿了又干干了又湿。想想这些,我应该恨龙溪的,可奇怪的是,我对这个怪胎就是恨不起来,当然,也绝对谈不上好感。其实我自己也分不清他对我算什么,师傅?朋友?兄长?救命恩人?后来还是决定,这样的怪胎,还是不要把寻常人类的社会关系和他联系在一起。
听见我进门的声音,龙溪有些迷糊的声音传过来。
“都弄好了?”
“嗯,好了。”
“乖徒儿,再过三天我们就有一大笔盘缠了。”
没错,再过三天,龙溪就会上门去敲那个恶霸一大笔钱。龙溪绝对算不上什么好人,他这个人从来是想到什么做什么。见死不救这种事情他也没少做过。所以有时候我想,当初他大发善心的救下我,对我来说真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
“还在想什么呢?这么晚了,还不睡觉?”
龙溪翻了个身,撑起胳膊看着我。白天梳的整齐的乌发散了下来,千丝万缕披在单薄的肩上落在塌上。一向端凝的脸上有一丝慵懒的神情,在月光下这张白天看来谪仙般圣洁的脸竟然充满魅惑的气息。
不过和他生活了三年的我,对他可丝毫不感兴趣。
于是我干脆的脱衣上床,掀开被子钻了进去,不意外的在他枕头边看见了那个紫砂小壶。见怪不怪的躺好,龙溪立即就把脚伸进了我的被窝。
“啧,你是死人啊?一年到头四肢冰冷。”
“闭嘴,徒弟帮师傅暖脚,天经地义,睡觉。”
看看,理直气壮的使唤人、折磨人,并且恬不知耻的没有丝毫感恩和愧疚。
第二天,大街小巷一条消息就传开了。
大婶一:“知道吗?梁家大少爷昨天晚上突然身染恶疾。”
大婶二:“哎哟,那可真是菩萨显灵啊!”
梁显,梁家现在的当家人也是蓉城最大最富的恶霸。调戏良家妇女,霸占他家妻女,抢占他人耕地,为了一己私欲杀害无辜良民,勾结官府鱼肉百姓。坑蒙拐骗偷,吃喝嫖赌抽,反正只要你想得出来的坏事,他都干过。
所以他身染恶疾的消息引起了蓉城百姓奔走相告的盛况。而龙溪只悠哉的带着我四处晃荡,看着这场由我们引起的骚乱,虽然他面上没有表露,心里可爽翻了天。龙溪,另一个怪癖就是唯恐天下不乱,特别这乱如果是他造成的,那他绝对会引以为傲。
闲闲坐了三天,在第四天一早,龙溪对我说:
“走,收拾包袱,去梁家。”
将身上仅剩的银两结了帐,我们走出了客栈。然后来到了梁府大门外,梁府现在已经乱成了一团,每日里进进出出的大夫数不胜数,但个个都是无可奈何。所以当龙溪来到梁府对看门人说自己能治梁显的怪病时,他们不以为然。
可龙溪只说了一句话,就让梁显的老娘亲自出来将他迎了进去。
他只说:“我能让梁少爷吃饭,并且吃了不往外吐。”
我看着病榻上的人,短短三天,梁显从一个面色红润的胖子变的两颊下陷的柴火货,还是陈年老柴。
龙溪装模作样的给梁显把了脉,沉吟片刻,转身对站在身后老泪长流的梁老太太说:
“梁公子这三天来迅速消瘦,并且腹中饥饿可吃什么就吐什么,每天夜不能寐,阳气大涨,夜遗不止却不能行房中之事。”
他停顿了一下,梁老太太停止了哭泣,脸上路出一丝期冀之色。龙溪这才接着说:
“这个病说好治也好治,说难办也着实棘手。”
梁老太太听完又哭了起来, 边哭边说
“只要能够救活我儿,不管要花多少银子,要老身做什么老身也愿意。还请先生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好,这病之所以说好治,是因为梁少爷只要喝下我开的汤药,便可见起色。至于说难治,则是因为此病的根源是来自于梁少爷本身,因为他平日里做了太多违背天理之事,所谓欲壑难填,一个人如果贪婪之心太重,天长日久便会落下心病,而这心病是无法根治的。也就是说,我将他治好之后他不修身养性,行善积德,而是继续做些伤天害理之事,这病还会复发,并且将一发不可收拾,病势犹如排山倒海,不出二十四个时辰就将油尽灯枯,任是大罗金仙再世也救不回他。”
梁老太让他说的一愣一愣,面上浮现出三分疑虑之色。不过这病来的确是蹊跷,请遍城内名医竟然一个人也说不出什么所以然,都只能摇头兴叹。
梁老太抱着死马当做活马医的态度接过龙溪的药方,将我们安排在院中住下,立即命人抓药给梁显煎了一副药。梁显一喝下药当天晚上就吃了一碗稀粥,并且没有呕吐,晚上还睡了一个安稳觉。
梁老太这才相信了龙溪说的话,并千求万请的将龙溪留下,希望他将梁显彻底治好了再离开,并且为了表示诚意,立即拿出了白银百两,说是等病治好了还有重谢。
我和龙溪便安安稳稳的在梁府住了下来,每天山珍海味吃着,高床软枕睡着,绫罗绸缎穿着,得意得很。可是好景不长,住了半月有余,梁显的病也好得差不多了我们打算着也该走了。这时,梁府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非常非常有来头的不速之客,这位不速之客姓周,周是什么姓呢?答案是,国姓。这位冠着国姓的人带着大批人马闯进了梁府,他到底是谁?
他是当今皇上第七个儿子被封为康王的周宪宗。
而龙溪在听见这个人的名字时,脸上出现了我从不曾见过的惊慌神色,瞪着眼睛听着院子里纷乱的脚步声,看着这个身穿瑞草云鹤散花锦袍,腰束血玉紫蟒腰带,头戴九龙紫金冠的高大男子带着一身王者气息,迈进跪满了人的院子,走到了他面前。
周宪宗剑眉飞扬,星目微眯,轮廓深邃的面上浮现出三分轻蔑之色,将手负于身后倨傲的看着面色惨白的龙溪对他说:
“龙溪,你逃了十年,最终没逃出我的手掌心。这么多年不见,对于我这儿时伙伴,可曾有半点思念?”
龙溪抿紧了嘴唇,移开视线默不作声,周宪宗再上前一步,一把抓住他的胳膊逼他直视着自己的脸。
他脸上的表情变得压抑而沉重,皱着眉毛和龙溪对视了半晌。龙溪面上没有显露任何情绪,我却看见龙溪后颈处浮现出一丝鲜红色的斑纹,大惊之下听见周宪宗用阴蛰的声音对他说:
“邵云,你让我找得好苦。”
60、落花时节又逢君
龙溪脖子后面的红纹越来越鲜艳,远看去想以一簇簇火焰在他皮肤上燃烧。和他在一块学了三年的医,我隐隐知道那是什么。再看看眼前的情景,再也不敢耽搁。
上前一步抓住龙溪的手腕,将他一把从周宪宗手上拽了回来往身后一藏。我感觉他被我握着的手腕极其细微的颤抖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