舍铧的目光变得狂暴,面容狰狞可怖,怨恨无比地盯着少年,好似在用沙哑的声音嘶吼着:我不会放过你的,化作厉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少年却笑的狂傲,上前伸手拍了拍舍铧的肩膀,道:“你不是想要知道谁杀死酒肆和你的人的嘛?那我就好心告诉你,他就是……”
少年在他耳边轻声说出了那个名字。舍铧脸色瞬间发青,眼睛瞪得巨大,眼珠子都好似要掉出来了,一口鲜血喷洒而出,他弥留的意识在这鲜红的血雾中,伴随着少年怪异的笑声彻底消失了……
第四十四章:唇寒齿亡
天方才大亮,鼬已经在书房里呆了好长一段时间了,因为一些原因,他借口身体不适便没有去上早朝。
轻缓有节奏的敲门声打断了鼬的思绪,他眉头蹙起,过了好一会才开口道:“谁?”
“是我。”
鼬闻言,微愣神,片刻才反应过来:“请进。”
星逝推门而入,银冠墨发,黑底白衣,晨阳伴随他同入,单是往那里一站,就是天上有地上无的主,他眉目含笑,不卑不亢,一派自然。
鼬是感觉到嫉妒,惊艳,更多是疑惑,他下意识往旁侧敞开的窗户望去,确定天色尚早。
“是在下扰了殿下的清修么?”
对于鼬,星逝总有种奇怪的情愫,那不是同情也不是感激,却又说不清是什么,如果硬是要说,或许更多的是疑惑和好奇。
鼬将手中笔放下,起身迎去,笑道:“不,我正在做早课。”
早课是封国皇子每日必做的事情,内容就是抄写佛经。为得就是让未来封国的皇帝可以以仁德为政,和化解兄弟间争权夺位的争斗,如今说来,倒是有几分讽刺。
两人莫名陷入短暂的沉默,星逝才缓缓开口道:“殿下,我今日过来是来告辞的。”
“告辞?”鼬闻言不免有些惊讶,微微提高了声音道,“公子为何突然想要离开,可是在府中住的不舒服?”
“不是,只是我不想要多加打扰了。”
鼬皱起了眉头,语气明显带着担忧地说道:“公子,不是我危言耸听,但以我对太子的了解,他绝对不是个会善罢甘休的人,你这样离开会很危险的。虽然说我并非得宠的皇子,但看在成王爷的面子上,你只要在我府中一天,他都碰不了你。”
“殿下的好意,在下心领了。只是在下心意已决,不必多劝。殿下也无需担心,我敢离开自然有保护自己的办法,而且我要离开的是京城。”
“你去意已决?!”
“是!”星逝毫不考虑地回答道。
鼬默默的起身绕过书桌,开始来回踱步,沉默保持了好一会,才和星逝面对面站着:“既然如此,我也不再多加挽留,公子若是有所需要帮忙,尽管开口。三皇子府永远欢迎公子的到来。”
星逝默默地看着鼬好一会,才甚是诚意地回到:“多谢殿下厚爱了。那么在下告辞了。”
鼬没有做回答,星逝见他沉默不语,只当是允许了。转身离去,方要跨过门槛,身后却又响起鼬的声音:“公子且留步。”
“还有事?”星逝驻足侧身,略带疑惑地问道。
“我听闻,公子棋艺了得。不如与我切磋一番在走如何?”
“那多是传言,我的棋艺一般,恐怕让殿下见笑了。”
“无妨无妨,我的棋艺也不怎样,全当耍着玩。公子意下如何?”
见鼬如此说,星逝也不好拒绝,便点头答应了。
“我又输了,真糟糕。看来我的棋艺似乎又退步了……”
“不,殿下是心不在焉。”
“哦,这也被鉡夜看出来了,那你猜猜看我所为何事?”二皇子离牧站了起来,俯身看着鉡夜,笑容中带着肯定,他显然很有把握可以从鉡夜地口中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鉡夜沉默了半晌,笑着摇了摇头道:“二殿下,小心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我会让黄雀知道什么叫螳臂挡车。”离牧眯着眼睛转向看着前方,满是煞气。然而当他再次望向鉡夜地时候,眼中显然多了一份柔情,“鉡夜,你知道,我想要听到的是什么。”
“殿下,你确实有帝皇命,但你也有两个潜藏着的强大敌人,他们随时都有可能剥夺你所得到的一切。”鉡夜叹了口气缓缓说道。
“他们是谁?”
“一个是最不起眼的,一个是最亲近你的。”鉡夜说着抬头面无表情地看向离牧。
离牧心头一阵收缩,怔怔地回望着鉡夜。
鉡夜叹了口气,垂下眼帘,半晌才缓缓说道:“我也算不出他们是谁,只知道殿下一定要小心提防。”
“有没有将他们扼杀的办法?”
鉡夜沉思了片刻,道:“有,找到天机门的人,只要他愿意辅佐你,那么你的两个敌人就没有任何用武之地了。”
“传言‘得天机者得天下’的那个天机门,哼,我全当是传说,没想到当真是存在。”离牧仿佛是听到什么好笑的事情,压低声音沉沉了笑了好一会才到,“按照鉡夜的说法,我该到何处寻找这个神人呢?”
鉡夜也不理会离牧口中的不屑,回到:“不久后你就会遇到,那会是你唯一的机会,如果错过了,以后就只能看一步走一步。”
离牧挑眉笑道:“但愿那个人有你说的那么神奇。”
“殿下,从一开始我就说过,你可以不信我,我只说我认为对的事情。”鉡夜起身,作揖,不卑不亢不喜不怒。
“鉡夜!”离牧皱眉,下意识伸出手,却在指尖即将触碰到那略带苍白的脸颊时,又停住了。他转身,拂袖背对着鉡夜,透着浓烈不悦道:“你是我在这个世上唯一信任的人,记住了!”
鉡夜静静地站在原地,目送着离牧愤然离去的身影,眼中有着无尽的苦涩。
唯一信任的人吗……信任……
“啪”棋子落入棋盘的响声在安静中显得格外清脆。鼬手指离开了白子,抬头看向对面低头持子思索的星逝道:“星逝公子的棋艺果然精湛,可把我逼苦了。”
“那是殿下好心相让了。”星逝说着也没有抬头,心思显然还在这盘棋上。
“啪”一颗黑子落下,霎时吞了白字数颗。
良久不见鼬反应,星逝这才抬头,却在四目相对瞬间,全身一阵轻颤,愣住了半晌。鼬漆黑的瞳孔如无底洞,映着自己的身影如困樊笼。
“我没有让过你,从开始到现在我都没有。”鼬说着,移开了视线,嘴角恢复了微笑,“都说是切磋,不用全力,那就没有意义了。”
星逝暗地里松了口气,这才猛的发现,方才与鼬相望的时候竟然感觉到一股莫名的压力。那种感觉和成风完全不一样,若是说成风的是霸气,那么鼬施加给别人的是一种更加黑暗堪称恐怖的感觉。
若非刚刚的感觉太过强烈,看着现在依旧笑容可掬的鼬,星逝当真以为那不过是自己的错觉。
一颗白子落下,局势恢复原先制衡状态,这次换星逝失神了。
“公子到你了……”鼬端起茶,吮一小口,开口提示道。
黑子落下,优势瞬间又回到了星逝的手中,他抬头,报以微笑地说道:“确实,若是你有意让我,这棋也下的没有意义了。旗鼓相当才有乐趣。”
“看来,星逝公子也是性情中人。”
“性情中人?不,我只是偏爱下棋罢了。”星逝说着,伸手示意鼬看棋盘,“殿下,该你了。”
鼬持子迟迟不下,反而如闲聊似地开口道:“下棋啊……,那公子觉得但今天下这棋局如何?”
“天下?!”星逝沉默了许久,好似突然明白了什么笑了起来,“天下这盘棋局,殿下不是应该比我更清楚?”
“诡异的平和。”鼬说着,将手中白子往棋盘右上角一放,顿时白子再次扭转乾坤,局面恢复到势均力敌,“只要一步错,便会满盘皆输。”
星逝轻笑,慢悠悠地说道:“现在六国看似平静,但楚国太弱,灵国现在处于自保状态,剩下的四国属于危险的维持平和。不过麒国蠢蠢欲动,愚者都看得出他的浪子野心。要是让他们得逞,那么天下局势可就如同这样——”
星逝竟然不护住自己的营地,而是往鼬的腹地一防。鼬脸色瞬间难看了几分,显然他发现了星逝这招釜底抽薪,他已经彻底处于弱势了。
“那如果公子是我,会如何做?”鼬收敛了不小心外露的神情,微笑的询问道。
“联合箐,制约麒。从大势看封现在是最强的。但是……”星逝犹豫了一番,最终还是将心中想法说了出来,“你也清楚你父皇的圣体状况。一旦皇帝驾崩,封国朝野定会掀起一场惊涛骇浪,届时国力也会被削弱。若与箐合作,不但可以防止他们趁火打劫,还可制约麒的野心。”
“箐的国主不是愚者,他怎么会在这个时候与我国合作?”鼬质疑道。
“很简单,唇寒齿亡。只要箐的国主不愚蠢,就懂得其中的道理。帮助我们顶多是保持现状,但是让麒做大,后果不堪设想!”
鼬闻言,现实愕然,慢慢的眼中渐渐露出赞许的神情:“公子果然是棋艺精湛。”
“不,我不过是将殿下心里的想法说出来,不是吗?”星逝说着若有所指的看向棋盘道,“殿下将我留下,应该不只是为这事。”
鼬愣了一会,骤然大笑道:“星逝公子,不愧是聪明人!”
“殿下过奖了,殿下有话,不妨直说吧!”
“好,那我也拐弯抹角了。我希望你能看在他尽心尽力帮助你的份上,可否留下来帮助他。”鼬说着这句话带着急切且诚恳,“你也知道,我父皇眼看撑不了多久,我真不知道新皇继位,会发生什么事情。成风的性格想必你也是了解的,如他这般不懂的迎合眼前形式的处事方式,只会雪上加霜。”
“你就不担心自己么?”星逝听了鼬这一席话,直接将心里的疑惑问了出来。
“怎么公子突然就糊涂了,只要成风还在,那么我就不会有事。这不就是方才公子说的唇寒齿亡的关系。”鼬说着,无奈地笑了起来。
“我觉得有你就足够了。你在他身边那么多年,绝对比我更了解他。更何况你长期在朝堂上办公,也清楚现在封国朝政的局势,怎么看都是比我更好的人选。而且你的能力也不见得不如我。”
星逝越想越觉得鼬没有理由舍自取他,除非……
鼬沉默了,时间如同流沙一点一滴的流逝,直到星逝都以为他不会反驳了后,忽然他又开口了:
“其实我……”
第四十五章:何为信任?
“其实我想……”
鼬话还未说完,就被突然闯进的人打断了。他迅速起身,满是疑惑道:“发生什么事?”
成风没有回答,而是站在离星逝一步之遥的地方,静静地看着星逝,神情复杂,显然有话要说。
星逝没有抬头,只是端起茶杯,一口一口的喝着。
“太子死了”成风说着,视线始终紧紧锁在星逝身上。
“什么?怎么死的?”鼬露出吃惊的模样,略显焦急地问道。
“自杀。尸体在不久前才被找到,身边还有他字迹的血书。”
“不可能的,他不可能自杀的!”鼬绝对不相信那个骄傲自大的舍铧会自杀,除非他是疯了,“像他那样的人,绝对不会自杀的!”
成风闻言才反应过来,侧过身神色甚是复杂地看着鼬道:“是的没有人相信,甚至有人说那是咒杀。”
星逝闻言,喝水地动作稍微停顿了一下,又喝了一小口,才放下,这次他终于抬头看向站在眼前的人,没有情绪的眼眸中清晰倒影着那人挺拔的身影。
鼬显然情绪比较稳定了,微微闭上眼睛,深呼吸后问道:“咒杀么?在哪里找到尸体的?”
成风再次将目光投到星逝身上,与他四目相对,一字一句地说道:“在有间酒肆,他整个人跪在庭院中,剑刺穿他的胸口撑起了他上半身,他的身边留着一封写满对酒肆死去的人忏悔的血书!”
“这!”鼬猛地睁开眼睛,震惊无比地看着依旧气定神闲的喝着茶的星逝,许多疑惑涌上了心头却如何都开不了口。
星逝缓缓放下手中的茶杯,起身拍了拍根本不见半点尘埃的衣服,然后抬头笑对着成风道:“所以,你认为是我干的?”
“所有的证据都对你不利!”成风沉声答道。
笑容渐渐从星逝的脸上消失了,他面无表情地看着成风反问道:“难道,他不能真的是自杀?”
“没有人相信他是自杀的,换做你,你也不信吧。”成风蹙眉,眼中有着不忍,仿佛这句话在他心中挣扎了许久。
“呵呵,就算我说,不是我做的,你也不会信?”
成风沉默了,他是不相信星逝会做这样的事情,然而证据,若是没有证据,就算他有心袒护,也同样空口说白话。
久久不得回应,星逝垂下眼帘,笑了笑。屋外透入的晨光如华,他一袭白衣,如石般光明磊落。他转身,微微低头,看着黑白交错的棋盘,道:“这盘棋,是我输了”
像是某种关系被硬生生的撕碎,伤口狰狞地敞开。
成风握紧的拳头已经失去了知觉。
是他……错了吗?不!他没有错,事情必须弄清楚!可是……为何又会不自觉地后悔?
当信任不复存在,彼此之间的关系将剩下什么?
星逝持一黑子,轻轻落下,占尽优势的黑子顿时一败涂地。
一步错,全盘皆输……
“星逝……”
在安静的屋里,鼬的声音显得格外的清晰。
星逝缓缓转过身,望着鼬,神情平和,深邃的眼眸融不入万物影响,这样的星逝竟然让鼬有种叫害怕的错觉。
鼬失神的又唤了一声,就这样与之相望,不知言语。
而成风始终双手垂与两侧,紧握拳头,一言不发。
屋外的喧闹逐渐的清晰,终于引起屋里人的注意。鼬反应过来后,往外走去,一出门就看到管家急急忙忙赶来,慌慌张张地说道:“殿下,不好了。二皇子带着不少侍卫闯进来了,说是奉命抓人!”
站在阶梯上的鼬闻言,一愣本能的反问道:“抓人?”
由远而近的马蹄声打断了管家要说的话,鼬顺着声音望去,高头骏马站立在身前不远处,离牧坐在马上居高临下的与之对视。
鼬微微向前倾了倾,以示行礼,语调平静地说道:“二皇兄如此仗势来此,所谓何事?”
鼬的态度让离牧有些诧异,然在看到他身后缓步而出的成风后,就露出了了然的神情,他翻身下马,上前几步,嘴角微微向上扬,直接无视鼬的问话,带着几分挑衅冲着成风道:“没想到,王爷动作还真快。”
成风没有理会,静静地站在鼬身侧,如崖顶傲然独立,高贵凛然。显然,他已经将方才外露的情绪都收敛入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