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日,肖书宇一脸木然地看着开阳长老灌药,睡意全无,心中转的念头是:好歹都是正派同道,他们应该不会上门报仇吧……昆仑这里元气大伤,现在禁不起打啊……
“唔……”出神中不小心用了了,惨遭蹂躏的黑孩子发出无意识的呻吟。
“啊啊,抱歉抱歉……呃,不对。”肖书宇眨眨眼,话说那几天开阳长老那么粗暴地喂药这孩子都没什么反应,他只是小小地戳几下吃点黑豆腐罢了。
“咦?”肖书宇瞪大眼睛,心道难道真是开阳的死马当活马医成功了有效了?
床榻上那个小小的孩子依旧双眸紧闭,只是,原本黑得跟煤球似的皮肤现在变成的深灰色,要不是他曾经怀疑这身黑色可能是涂上的帮他洗澡的时候细细擦洗过发现决不掉色的话,他真的怀疑自己色盲了。掀开被子,嗯,果然全身都变成了深灰色,一目了然。(拜托,昨晚发烧,他除了喂药外还给这小煤球擦身来着,这里暂时没有小孩子的衣服他现在当然只能脱光光啊~)八成是开阳长老的药起作用了……很有可能是副作用。
正胡乱猜测中,肖书宇眼尖地发现,这孩子手中似乎攥着什么。
肖书宇对着桌上的熄灭的烛火发誓,他昨晚给他擦身的时候,每一个角落都照顾到了,他清清楚楚地记着,这孩子手里绝对没有东西。
细细看去,这孩子隐约攥着一块黑色的石头,而且貌似这石头在变大,理由就是这孩子已经由攥着变成握着很快就要变成托着这块石头了。
好奇一戳……
“唔。”肖书宇只觉得一股极为阴寒的气息顺着自己的皮肤涌进体内,体内一直顺畅流转的真元力在那一瞬间停滞了一下,不禁闷哼一声,身体后退两步。而那根没事找事好奇心害死一只猫的手指,此刻暗如泼墨,并且以着肉眼可见的速度顺着自己的手臂直灌心脏。强自支撑着就地盘膝坐下,体内的真元力疯狂运转,开始对着那些黑色进行疯狂的围追堵截,好在平日里肖书宇虽然懒到冒泡,但是一身修为绝度够硬,再加上沾上的不是很多,那也花费了将近半个时辰的功夫才将那些黑色从指尖逼了出去。
心有余悸地舒了口气,肖书宇擦了擦额头的冷汗,真是差一点阴沟里翻船,这究竟是什么东西啊,要不是他反应够快修为不赖,明年今日就是他的周年了。
该不会是开阳弄得那堆东西在这孩子的身体里面融合到变异了吧。真是,死老头,要是他不小心挂了的话,做鬼也要天天缠着你!
(一身红袍身后背着巨大包裹如同螃蟹一般横着冲进昆仑仙境的某长老突然打了个喷嚏,许是因为用力过度,可怜的一代长老在喷嚏的喷力下一个踉跄,很不华丽地来了个狗啃泥,并且在刚刚修好的晶水玉广场上,以脸着地,滑行了一段不短的距离。吐出不小心吃进嘴里的碎玉,开阳喃喃:“究竟是谁在这么热切地想我啊,难道是那些和我约定一决胜负的同道?不要急,等我把徒弟弄好了咱可以天天打……”
作者捂脸:“这是代那些你口中同道传的话——‘靠之靠之,该死的开阳死老头,我要杀了你,把爷爷的灵药还来啊啊啊啊啊~~~~’”)
苦笑着看向床榻上,正对着一双银灰色的眼睛,浓密蜷曲的眉睫在眨动间如同翩跹的蝶,上下翻飞。银灰色的瞳孔清澈剔透,映出了自己张着大嘴的呆相。
那是一个极漂亮的孩子。略带婴儿肥的脸颊莹白似雪,虽然连着几日没有进食,虽然那些药材丹药一股脑灌下去怎么说也该饱了……反正,虽然昏迷了几日,但那个孩子的脸颊带着淡淡的粉色,仿佛这几日不过是睡了一觉罢了。他的眼睛是少有的银灰色,眼睛很大,琼鼻点点,形状美好的唇抿着,可爱得一塌糊涂。肖书宇收回前言,那句什么“你长得其实还是不错的”什么的纯属胡扯,只要这孩子按着现在的模子长下去的话,他这种长相就得跳河了!
“……我的衣服,是你脱的?”估计是感觉到了身上的凉意,那孩子低头看到自己呈光裸状的小身板,眼神似乎是那么呆滞了一下,然后抬头看向那个傻呵呵的白痴,缓缓道。
这个声音实在是很严肃很肃穆很认真并夹杂着即将爆发的碎冰碴,但问题是这孩子还是太小,声音软软糯糯,不得不说,那些装大人的小屁孩是最可爱了。
肖书宇吞吞口水,努力将放光的狼眼变成温和的小白兔,但嘴还是下意识丢了把门的:“那啥,我不用你负责。”
“……”天边有多远,你就滚多远。
第八章:误会唉
此刻在和肖书宇大眼瞪小眼,咬牙切齿恨不得将这个一脸呆相的男人揪住扒光他的衣服以此偿还自己嫩豆腐的倒霉孩子,不是别人,正是玖夜。从没有吃过这种亏的玖夜浑身颤抖,要不是手脚仍有些乏力的话,这悲催的孩子绝对会扑过去用牙齿用指甲来扞卫自己的嫩豆腐。话说,面前这“东西”是什么妖怪变得啊,这么极品,比那头大笨狼还……对了,那头大笨狼哪里去了,不老老实实当看门的跑去哪里鬼混去了。哼,到时候小殇变回原形给他一顿“狐狸爪”。
(作者:嘛~要是某人知道自己的全身曾被一个老头子摸来摸去,不知道会有什么反应~
开阳:什么叫摸来摸去!!老夫是在摸骨……对,摸骨!!
作者:那可疑的省略号是什么。)
低头,翻看着掌心那块可以作砖头拍人的黑色石头。难道是想什么来什么,老天看自己现在忍气吞声都看不过眼了,当然也有可能是怜惜一直被自己当称苦力的狐狸弟弟,所以特意送来一砖头要他自力更生现在就完成目标?
“哎?不要碰,不是,快扔了它……哎哎?我的意思是随便扔到哪里都行可我没有让你扔给我啊~”肖书宇如避蛇蝎般狼狈扑地,险险躲过了冲着自己来的黑色暗器。拜托,那玩意自己沾上一点就差点挂了,要是直接被击中的话自己还不直接化成水了。
清清嗓子,肖书宇拿出自己师兄的架势,一脸镇定地从地上爬起来,弹了弹衣服上的几粒微尘,决定好好教育教育师弟,东西是不能乱丢滴,要是砸到花花草草砸到小朋友就不好了。
“阳光……”细如蚊蚋的声音传进耳中,肖书宇看到那个小小的孩子费力地拽着勉强盖住自己身体的薄被,踉跄着下了床,银灰色的眼眸瞪得极大,右手似是要伸出却有瑟缩着收回。
“阳光……”
——“其实啊,外面的生活未必比锁妖塔安逸。外面的虚假太多了,即便是同塌而眠的夫妻,到头来也会在更大的利益面前,舍弃曾经的海誓山盟。娘现在啊,对外面也没什么舍不下的,唯一的念想就是想看看阳光,毕竟,那一年的春光是极好的。”
“娘……”
——“小殇要一直一直跟着哥哥,做饭洗衣服做家务再挣钱养活哥哥,嗯,好好练功保护哥哥。哥哥就不要大意地好好游历大陆吧。”
“小殇……”
眼睛有些发涩,那片极好的春光如同一把钥匙,将昏迷数日而变得懵懂的记忆打开一个缺口,然后大段大段欢欣的悲伤的记忆如潮水一般涌来。
那时……
无力地倒在冰冷的地面上,刺骨的阴寒顺着周身经脉遍布周身,血液在那一刻几乎被冻结。然后,轰然坍塌的房屋,坚硬的石块自头顶落下,远远离去的,是小殇撕心裂肺的哭叫声:“放开我,哥还在里面……放开……哥……哥……回答我啊……”
没有办法发出声音,几乎被寒毒冻结全身的玖夜只能一遍一遍运起灵力,一次次冲散血脉中凝结的碎冰,然后眼睁睁地感受着血脉凝冰的速度超出自己的承受能力。经历了几万年的枯燥修炼却没有多少进步,当时的他早已厌倦修炼,由先天妖气凝结而成的身体得天独厚却没有好好开发利用,最终只能死在这里,虽然难以接受却又无可奈何……就在他想要放弃认命的时候,一个沁香的怀抱牢牢将自己抱住,用自己的身体来抵御不断掉落的巨石。
身上中的毒几乎令他进入了假死状态,一股温和的妖力时刻不停地护住自己的心脉,锲而不舍地为自己争取一丝生机。然后,他听见自他拥有自己的身体后的四年里一直听到的温柔女声,虽然疲惫但依旧温柔。
“小夜,乖,娘尽力将毒素逼出体外,小夜千万千万……不要放弃……”
“小夜要想想小殇,他平时那么缠你,要是你……他会哭的哦,小殇的哭声其实真的很难听啊……”
他努力睁开眼,由于巨石掉落而暂时形成的空间狭小而漆黑,他几乎以为自己回到了当初在母体中孕育的日子里,唯一不同的是,那不停抚摸自己脊背安慰自己的那只手,和黑暗中带着香气的清浅呼吸。
带着生命元力的妖力源源不断地输进这个几乎被毒素侵蚀殆尽的身体里,毫不顾及由于失去这些妖力而对自己的身体造成的巨大危害。
“……小夜,要原谅舅舅,他只是……走错了路,就像,就像小时候捉迷藏的时候,哥哥总以为我躲在很难找的地方,其实我害怕他找不到,就躲在衣柜了……”
“我一直以为,哥哥的愿望和我是一样的,可他,终究背离了我……他以为我不知道,或者他根本不在意……可我会觉得疼……”
“若有一日……若有一日,你能遇见……遇见,萧宇淙,就告诉他,其实我真的很想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可是,他也没有坚持……”
黑暗里,她的笑声带着难以释怀的悲伤,喃喃道:“我只是想要一个人,一直一直陪着自己啊,眼里心底只有一个人……”
“哥哥,鋆悦……要是你见到宇淙的话,就会明白吧……”
“其实……其实……我……”她的声音陡然变得哽咽,话语断断续续难以成句。
灵力的输出在那一刻骤然变大,玖夜几乎是惨哼一声吐出一口鲜血。
“小殇,不痛,不痛……小殇要乖乖的,以后,以后有了喜欢的人,一定一定不要背叛她……”
“这个小殇拿着,在外面随便找一个地方埋掉……其实娘早就该埋掉的,终究还是舍不得……纵然当初他没有付出真心,娘还是舍不得……”
迷迷糊糊中,颈部一凉,好像有什么东西挂在上面。玖夜心中下意识明了这是什么东西,想必是娘身上一直带的长命锁,据说是从小带到大的,平日里宝贝得不得了。思至此,玖夜不禁有些佩服自己了,一面受着煎熬,他竟然还能想到这一处,真是……
微凉的金属令几乎昏聩的神智一清,但很快就被黑暗吞噬。
黑暗的最后是温软柔软的皮毛,拂在脸上,痒痒的,令他想起了在他还是一个婴儿时,那只锲而不舍往他衣领子里钻的小黑狐狸。
而此刻……
玖夜仰头看向温暖和煦的阳光,右手不自觉按上胸口,肉呼呼的手指不自觉地描绘着胸前饰物的形状。
这是最普通的长命锁,但这是他这辈子母亲留下的最后一件东西。
玖夜想要冷笑,他修行万年,纵然借着苏晴的身体出世,他也没有将那只狐狸当做自己的母亲。或者说,他根本无法了解彼此之间的情感可以浓烈到,用自己的生命换取另外一个的生。
想要翘起的唇角终于还是忍不住垂下,小小的手掌死死按住胸口不断震动的地方。
生病了吧,不然的话,为何掌心下的身体会那么疼,像是里面揉了一团荆棘,只要还呼吸,疼痛就不会终止。鼻子也酸酸的,眼眶里似乎涌出了滚烫的液体。眨眨眼,好像有什么东西滑了下来。
玖夜茫然地睁着眼,小小的手掌摊在面前,不知名的液体一滴一滴落在掌心。
这是什么?
他……不是一直,只当那只狐妖是个占了他大便宜,比陌生人熟悉那么一点的……过客,吗?
他一直是一个人,几万年了,早就习惯了。要不是他修为不够那个身体太小,他早就离开那个破地方,独自游荡大陆了。
死不死的,和他有什么关系,又不是,又不是,他要她去死的……和他有什么关系……
母亲,他的……
对了,其实,他还有一个弟弟……
苏忆殇。
小殇。
一只温暖的手掌轻轻放在他的头顶,玖夜抬眸,正对上一双温和里带着怜惜的眼眸。
眼前的男子,以玖夜挑剔的眼光来说,容貌算不上顶尖,但他清秀的五官中带着清俊,清俊里又带了分柔和,放在凡尘里便是一位翩翩浊世佳公子。此刻,这位佳公子很没有形象地蹲在地上,有些僵硬的手掌像是给小动物顺毛一般,不停蹂躏玖夜的头发。见玖夜的目光看过来,明显不太会安慰人的肖书宇顿时有些尴尬,手掌变得更加僵硬,换上一个普通的孩子八成就要被他一掌拍在地上了。
“那个……”肖书宇张口结舌半天说不出一句逗人开心的话,尤其对着那双湿漉漉的银灰色眸子,他觉得自己的舌头打结得更厉害了。咬咬牙狠狠心,一不做二不休,所幸直接伸手将这个孩子抱在怀里。
玖夜的脸一红,红后发黑,也顾不得噼里啪啦掉的金豆子了,左手抵在肖书宇的肩膀,努力想要挣开。至于右手,请注意,他可是没有穿衣服呢,右手得提着那死沉的破被子。
结果,独臂难支,反抗失败。小脸蛋通红,大眼睛通红。也多亏了肖书宇的“捣乱”,玖夜似乎感觉到了身体那些不受控制的部位已经被压制下去了,起码已经不掉金豆子了。
反而肖书宇在看不到那双亮得让人心慌的眼睛反而自在了不少,手掌轻轻拍着孩子的后心,温声道:“别害怕,以后昆仑就是你的家。”
掌下的身体一僵。
玖夜的脸上露出古怪的神色。怎么,这是将他做人质了?可惜,人家妖族估计连看都不会看他一眼……等等,家?这些家伙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想到那一场浩劫下尽毁的村落与几乎堆积成山的尸体,肖书宇叹息,道:“说起来,你应该是昆仑上最小的师弟了,衣服的问题我已经托下山的师兄了,恐怕也得三天后才能回来。这几天,嗯,我找摇光阁的师姐帮你改一下吧。”只是不知道,这些成天闷头修炼比他还热衷的师姐们有没有一双巧手。
三天?玖夜挑眉,怎么用上这么长的时间。试探地问:“山下……”声音里无可遏止地带着沙哑。
肖书宇心中一痛,以为他在问自己的家怎么样了。这么小的孩子,如何能够面对家园尽毁的惨剧。肖书宇沉默半刻,缓缓开口:“昆仑山下五百里之内,都被毁了。小家伙,从今以后你的家就是昆仑。”再次强调加安慰。
都毁了?玖夜的眼睛瞪得溜圆,这帮妖界的人也太狠了吧,当初他随着苏鋆悦进锁妖塔的这一路上,他可是记得昆仑山下是如何的人烟鼎盛,有一家的馄饨香味儿他就是飘在空中地闻得到啊,当初他可是打算修炼出实体的时候,好好吃个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