锁妖塔倒了(他亲身体验了一把差点被砸成肉饼的惊心动魄),昆仑山下的城镇都毁了,而且看样子毁得很彻底。再加上自己本身没有妖力的波动,就算有人疑惑自己为什么能活下来,他也挑不出什么不对的地方,只能来一句自己的命够大。
就算有人怀疑自己,他坚信,以自己看遍群书而养成的绝世口才也能把对方忽悠得不知东南西北。
“哦,对了。”肖书宇的身体略一后倾,双手放在玖夜的肩膀上,双眼紧紧盯着玖夜银灰色的眼睛,声音铿锵有力以加强自己的可信度,道:“你在昆仑仙境的生活一定会精彩的,只是,你那个师傅可能有点……嗯,抽风……要小心,不过真有事的话,我……”看着小师弟带着茫然的干净眸子,肖书宇咬牙道:“……我会救你的!”
“哈?”
“砰!”一声巨响,不说看肖书宇都知道是谁来了。看来,晚些的时候还得找师弟来换门啊。
一只螃蟹……不对不对,玖夜揉揉眼睛,哦,是一个穿着红袍子但偏偏横着走的老头子啊。咦咦咦?他知道他为什么横着走了,因为身后的包袱太大了,要是直接进门的话会卡住……
背着满满一包袱的“战利品”,开阳长老又一次忘记了肖书宇小师侄的哀求,不小心又把门弄坏了。算了算了,坏了就坏了,反正昆仑正在重建中,不差这一扇门。(揽星真人:那么,难道你就不能为昆仑仙境的艰巨重建工作,减少一分工作量吗?!)
但当他发现床榻上自己那废柴准徒弟“不翼而飞”甚至连被子都不见了的时候,那一刻,开阳看到了自己被关在昆仑的某间小破屋里,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而耳边是掌门师兄的碎碎念,好好修炼天天向上之类的。
“哇呀呀呀!”开阳须发尽竖,瞪着牛眼就差手握剑诀长剑出鞘了。回头瞪向肖书宇,恶狠狠道:“我那徒弟呢!!给我藏哪里去了!!!!”
“这儿呢。”肖书宇立刻就把玖夜卖了,毫不犹豫地一推,将还找不到状态的玖夜一把推向开阳长老。
玖夜嘴角抽搐,这就是方才信誓旦旦誓死保护他的师兄?翻脸比翻书还快……
“咦?”看着大变样的玖夜,开阳下意识抓住自己的胡子,用力过猛,拽下了一缕,疼得他一呲牙。疼一下倒是反应过来,大手一抓扣住玖夜的脉门,然后脸上的表情越来越惊讶。
“周身经脉宽广,可以容纳灵气的数量堪比御灵期的高手。咦,任督二脉也……想必是那些仙药起了作用,药性冲开了淤塞的经脉,不错,不错,良质美玉,骨骼清奇,好啊,好啊,哈哈哈~~”开阳就着扣住他人脉门的姿势,仰头大笑:“老夫果然就是天才中的天才,一个废柴愣是被老夫变成奇才,哈哈~~揽星师兄,你倒是给老夫送了个好徒弟啊~~老夫很快就会自由了~~哈哈~~”
玖夜满头黑线,暗道:“白痴老头,你才是废柴,你全家都是废柴!我说我一心将神识沉到灵魂里运起灵气祛除毒素的时候怎么感觉嘴里苦苦的,原来是你这老头给我灌的药啊。竟然说由先天妖气生成的身体是废柴,切,不识货,我那明明是将身体的所有机能降到最低堪堪维持生命,大部分气力拥在驱毒上去好不好!”
昆仑仙境?
好吧,就在他有能力去找那个疑似自己父亲的男人和乖弟弟小殇之前,就暂时留在这里好了。
“吧嗒。”某个兴奋过度的老头在大笑之后,一把将玖夜搂在怀里,狠狠地在那肉肉的脸蛋上亲两口,兴奋道:“乖徒儿,为师的后半生就交给你了。”
……他后悔了,这破地方,请他住他都不稀罕,除非……
除非,谁来将这老头打包丢出去!!
第九章:语言的艺术
“昆仑仙境建在昆仑山最高的山峰上,面积相当于一个人过百万的城池。有了结界抵御山顶的罡风,这里的灵气充足温和,修炼起来事半功倍。”肖书宇低头身侧的男孩道。只是,原本一本正经的脸一看向这个孩子就有些绷不住,嘴角下意识向上三十度弯起,大白牙在这一动作中露出来三四颗。好在他的理智尚在,那飞扬起来的嘴角硬生生地压了下来,薄唇像河蚌看齐,半点白不露。
身后,某个红袍老头酸溜溜万分不屑地加了句:“温室里的花草,光修炼什么意思,实战出真章。”眼巴巴看着那个黑色的小后脑勺,唉,一直坚定地向前向前连个余光都没留给他,不禁觉得酸水冒得更欢了。
“这里是昆仑普通弟子的住所,约有千个,每间屋子睡四个弟子。”通过回廊,在经过一个又一个相同构造的庭院后,肖书宇开口介绍道。
“切,两个是最少的,有时候得挤上四个。看现在的情况,八个都是少的,一锅饺子。不过,宝贝徒弟,你到师傅的开阳阁去~要多大的屋子都没关系,大不了师傅把两间屋子打穿了成一间!”握拳,徒弟就是他的未来,为了他的未来,就是把开阳阁打穿了和天枢阁并成一个,他也…………这个有待商榷……
“……”这老头有疯病,不用理。——玖夜默默语。
肖书宇看着这个看似一脸漠然实则早已僵硬面瘫的小脸,嘴角再次无声翘起又迅速压下。
这个孩子,粉雕玉琢有如仙童下凡,银灰色的猫眼清澈见底,粉嫩嫩的脸颊简直一掐就能出水。只是,他的这身衣服,实在是大煞风景。料子还算不错,丝质的柔滑白色,只是,长度完全正好但肥大得出奇,估计塞下五个玖夜都没有问题,穿在玖夜的身上有种小孩子偷穿大人衣服的感觉,虽然只是一个上衣但足以作为玖夜的上衣加长裤。袖口处有着毛边,但显然不是制衣时滚的毛边而是不知道哪个笨手笨脚的用飞剑“切”修剪衣服时留下的痕迹,腰部的位置系着一条同样质地的布条。虽说一件上衣穿在他的身上也起了“长裤”的作用,但玖夜实在是受不了那种走路时漏风的感觉,秉着反正也不是他的衣服,直接剪了肖书宇的另一件心爱的衣服,将他围吧围吧当成了一个筒的裤子(谁和他说裙子他和谁急),在加上那件被一剑切了但仍旧到脚踝处的上衣,隐约可以看见被玖夜视为这一身最大亮点的万分合脚的鹿皮靴子。谢天谢地谢主隆恩,总算他的白痴师兄没有将他这靴子也扔掉,不然的话,他一定会被迫接受肖书宇所提出来的抱着他走的善良建议。
那远比让他穿着这身到处晃悠,更加令人难以忍受。
人在屋檐下啊,不得不低头啊~
要他说啊,在没有一件像样的衣服之前他铁定不会下床的,但是人家昆仑掌门要见他,他又有什么办法啊,毕竟在昆仑,那才是老大。当然最令他不解的是,为什么他刚醒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就是自称他师父的老头子也是才发现他醒了的时候,掌门怎么就派人来传信呢。
难不成,这掌门设下眼线,一直在监视他?
——直到后来,终于按捺不下好奇心的玖夜旁敲侧击向掌门询问,结果得到这样一个回答:“那天你那师傅纯属就是小人得志结果没有把持住,结果我在七曜大殿里也听见他的张狂大笑胡言乱语,老夫估计,全昆仑,就是不想听到都难啊。”
“这是飞云渡。”
在经过了无数庭院,走过了一条蜿蜒古道后,面前出现的景象,饶是玖夜万年的心性修为也不禁为之赞叹。
带着古朴韵味的石子路似被利刃斩成两截(玖夜邪恶地想到那绝对是地震的时候给震开的),一端踩在他们脚下,而另一端远在彼岸与他们遥遥相对。中间约有百米的距离隔着深渊,白云有如薄纱一般层层漂浮在深渊之上,一眼望下,除了白云,还是白云,连个起码的钩锁都没有,更不要奢望会有一座建造得极为结实的桥了。
“嘿嘿,飞云渡,顾名思义,是要踏飞云而渡。”不甘寂寞的某红袍老头奸诈地笑,道:“这要是没有高深的修为可是没办法支撑‘飞’到对岸去是,更何况有人还是空有灵力而没有修为,咳咳,师父也不强求什么,只要乖徒儿老老实实地给师傅叩个头敬杯茶从此以后老老实实地听师父的话师父就勉为其难地抱着你‘飞’过去……”
“……其实白云之下有着横贯两边的玉桥,颜色与白云相近加上这里的云层较之别处的厚,因而很难看到桥身,不过,小师弟你踩上去就知道了。”慢条斯理地戳破某老头的谎言。
“肖书宇!!”愤怒了。
“是~师叔。”眼带朦胧地看向开阳长老,一脸的无辜。见某人说不出话来,肖书宇将目光奉献给这片白云,碎碎念:“唉,每次一看到‘飞云渡’就犯困,啊~~~欠~~~~”
“……”懒得说话的玖夜,直接迈步上了玉桥,虽然此刻他看上去好像踩上了浮云。
走过了“飞云渡”,呈现在眼前的是一片极为宽广的广场,晶水玉砌成的地面被透过云雾而照过来的光线晕成浅浅的金色,一眼望去便会令人心生战栗。广场的中央,每隔数十丈便放置着一个十人方能合抱的青铜巨鼎,七个青铜巨鼎规矩摆放,其中一个巨鼎中,轻烟袅袅,散发着镇定心神的清香。
这比起在肖书宇的屋子里遥遥看到的一幕,更加得令人震撼。
只是,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在看到了这片广场后,肖书宇和那个没正形的开阳老头都松了一口气。
玖夜耸耸肩,反正和他没有一文钱的关系,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淡定地继续前行。
在确定了这试炼广场是第一批重建完毕的地方,肖书宇为着昆仑终于保全了颜面而松了口气,然后继续介绍:“每隔六十年,昆仑仙境的七阁弟子就会举行一场比试,这七个青铜巨鼎便代表七阁,每一甲子出现的胜者会亲手在对应自己所在的巨鼎燃香。”
虽说昆仑仙境传承已久,虽然修真之人名利之事看得极为淡薄,七阁之间一片和气,但内地里较劲的事情没少干,一甲子比武出现的胜者所在之地,其后六十年内都是扬眉吐气,更胜曾经风采。
玖夜扬眉,看不出,这昆仑子弟还挺上进的,原以为这里的人不是一个成天想着睡觉的懒蛋(如肖书宇)就是成天疯疯癫癫的修炼狂人(如开阳长老)。
广场的尽头是一座辉煌的殿宇,正是七曜大殿,平日里众阁长老用来议事的正殿扉门紧闭。肖书宇领着玖夜直接向偏殿走去,他们身后是几乎化成怨灵的开阳阁一阁之主。
七曜大殿的偏殿远远不及大殿修饰得恢弘,朴素而简洁。待得肖书宇通传后,玖夜一边走着一面试图将面部表情进行调整,力图做出一个四岁却遭蒙大难无依无靠却隐忍倔强不肯露出脆弱一面的孩子应有的样子。玖夜不相信这位收留他的掌门真人对自己没有怀疑,毕竟那一场浩劫声势之大,所波及的一般江湖人士也惨遭屠戮,一般大人也没能抵挡住昆仑山的寒气死伤殆尽,他又怎能令人相信,一个四五岁大的孩子,在被当成人质带上昆仑,后来锁妖塔倒塌的时候也很幸运地没有砸到他而保留了一条小命,只是因为他的幸运实在是逆天!
当然,玖夜心中咬牙,一定要让他相信自己是人,真真正正的好人。
“你就是那个孩子?”正在暗中咬牙发狠的时候,一个苍老中带着温和的声音响起。
玖夜一惊,原来不知不觉中已经进到屋子里来了,那些表情才调整到一半,看来是白费了。
座上的一位老者,须发尽白,五官依稀可以看出年轻时候的英俊,目光温暖和煦,乍一看去倒像是凡世间一位上了年纪却精神矍铄的普通老者。玖夜心中暗自评价,但想起肖书宇所说的当日这位“平凡”老人以一己之力力战四位妖魔界的至尊人物,虽然受了一些小伤但全身而退,锁妖塔虽然倒塌但想要落井下石的人却巴巴前来帮助昆仑重建,不禁将这位老人规划进了不容易对付的一类人物中。
心中虽然转过千般念头,玖夜决定要老老实实免得惹起他的怀疑。
玖夜向前一步,跪倒在地,碰碰叩头不止。
揽星真人心中怜惜,道:“孩子,不用磕了,快起来。”
揽星真人细细端详这个垂眸孩子,饶是他修为已入化境仍是不禁赞叹一声。这个孩子小小年纪,遭蒙大难心中虽然悲痛但强作镇定,进退有度,骨骼清奇行动间隐隐牵动天地灵气,日后培养得当,说不得昆仑仙境会出现一位惊才绝艳的人物,堪比昆仑一脉的始祖,云垂上人。
只是,这个孩子看上去仍是颇多疑点,当初救下他的时候明明就是经脉淤塞资质低下就连肤色也是少见的黝黑,不过半月时间便犹如破茧之蝶,若是是因为开阳灵药的原因,倒还勉强说得过去。只叹,昆仑山下五百里之地毁之一炬,死伤殆尽,无法查明这个孩子的身世,难以保证他是不是别的门派为了偷学昆仑功法而派来的人或是有妖魔界培养出来了的间隙。
可是……
倔强站立的孩子四五岁的模样,精致的小脸出奇的漂亮,额头一片红肿显然方才的叩头用了很大的力,浅粉色的小嘴紧紧地抿着,银灰色的眸底尽是倔强,不知为何,想要试探的话就有些说不出口。
(同声翻译:小嘴紧抿是因为某小孩害怕自己一张嘴就忍不住扑过去咬死这个一脸“理所当然”受了自己一跪几个叩头的死老头,眼底尽是倔强,那是人家准备以后好好折腾折腾报复的决心。
无辜的揽星真人:我又没有让你叩头……
玖夜:要不是你的多疑,我至于为了表现而三跪九叩吗!!!
揽星真人:三跪九叩……明明就一跪一叩而已……
玖夜炸毛:你还想要几个!)
缓缓叹息,揽星真人拉过玖夜的手,嘴角带笑理了理玖夜的衣领,看着由于这个动作一下子脸部自燃的男孩,道:“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玖夜。玖夜的玖,玖夜的夜。”玖夜发现近距离接触,这个慈祥的老头给人的压力更大(主要是他自己做贼心虚),心跳快了几分,见他自己的名字,玖夜本打算随便编一个出来,但刚欲开口便感觉到一股柔和的真元力顺着拉着自己手腕的手,一瞬间走遍奇经八脉,刚到口的假话立刻换成真话。心道与其全部说谎不如半真半假,增加了真实度不说,自己以后行事也方便了许多。
揽星真人收回真元力,心中也有了计较。这个孩子身上没有妖力魔力亦没有长期和妖物在一起而沾上的妖魔气,应该不是妖魔界派来的。至于周身经脉虽然异于常人且显得灵气十足,但显然没有休息过任何功法,应该是开阳那批不知所谓的混乱药物造成的。
“……那姓氏呢?”虽然经过了自己的检查,但揽星真人不知为何心中总是有些不安,一时间倒有些迷茫。好在揽星真人修行百年,心性坚定,只是回过神来的时候却发现手边的孩子脸色有些难看,眼眶也红了。
玖夜垂下眼眸,浓密蜷曲的睫毛微微遮住银灰色的瞳孔,嗫嚅道:“没有姓氏……家里人说,说,我是……怪物,是……异类,不能冠上他们的姓氏……”银灰色的眼眸水雾迷蒙,但眼睛睁得极大仿佛正努力不令泪水决堤。
——他这可不算说谎,由于他没有妖力,他们狐族的姓氏可没他的份儿。嘿,没有妖力的半妖,不是异类是什么。至于怪物,好吧,在人类的眼里,妖怪不是怪吗……虽然他没有妖力,但几万年的修行可不是白费滴。呼,手心好疼,为了这点眼泪,他容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