蓦然回首 一 True Love——木原音濑

泪下去，扬起泪声大叫。

“……你预备怎么回答！”
砂原没有回答。等待的时间足以让明智发狂。
“你可以像上次那么说跟我没有关系啊！”
明智瞪着砂原，一切的元凶都是他。
“反正我就算死了也跟你没关系嘛，要不要试试看？”
完全是一股冲动，明智当然不是真心想死。但是好像被什么力量推动似地，他走到厨房拿出菜刀。砂原的脸色瞬间变成

他从没看过的铁青。
“你知道你拿的是什么吗？”
明智慢慢点头，然后毫不犹豫地往自己腕上切去。
刚开始的感觉只有“痛”而已。是痛感把正常的意识给唤回来了。血伴随心脏跳动的节奏规律地流出，沿着手指滴向地

面。菜刀落地发出铿铿的声音。木然地看着眼前光景的砂原，听到菜刀落地的声音后才惊醒过来，他走到明智面前毫不

客气地给了他一巴掌。
“你这个该死的笨蛋。”
砂原先用毛巾压住伤口，再拿出急救箱，把纱布压在血已经快止住的伤口，然后笨手笨脚地替明智缠上绷带。直到包扎

完毕后砂原的表情才略为缓和。
“你对大友没有意思吧？”
明智威胁似地问道，砂原把剩余的绷带放进急救箱的手停了下来。他表情复杂却又像放弃似答了声“是啊！”
“以后也不会对她有意思吧？”
“以后的事我怎么知道？反正现在我对她没意思，这总行了吧？”
砂原拿着急救箱站起来。
“我是认真的。”
我真的喜欢大友，认真到连自己都不敢相信的地步。”
“……我感觉得出来。
砂原简短地回答。
“你喜欢的人到底是谁？”
砂原没有回答。他像逃避似地离开了明智所在的房间。

要不要去看电影？九月初的时候砂原第一次主动邀约明智。电影的剪辑工作和配音都已完成。等到全班看过试片后就只

等文化祭的来临了。电话是星期六晚上突然打来的，听到那一端传来的居然是砂原的声音时，明智真的吃了一惊。听到

内容后，更是不知所措。
“如果你有空的话，星期日要不要去看电影？我有二张试映券……”
明智连话都说不出来，要是大友也就算了，为什么要跟砂原去看电影呢？为了他还不知道哪根筋不对劲跑去割腕……光

是向父母解释就费了不少工夫。在找借口拒绝的时候，明智忽然想到，自己不是要假装爱上砂原吗？自己喜欢的人来邀

约没有理由不去啊！
“……好啊！”
砂原约好见面的地方后就立刻挂断了电话。
“他搞什么？”
挂断电话的明智站在原地嘀咕。
砂原先抵达约定的公园。他穿的是跟平常一样的轻便上衣和牛仔裤，一点也看不出来已经二十四岁了。看到轻装的砂原

，明智后悔自己不应该装腔作势地穿外套来。砂原发现明智向他招招手。
“你迟到了，电影已经开演了。”
也不给明智喘息的时间，砂原迳自向电影院走去。
“等一下，我是为了挑和你出门的衣服才会晚到。”
砂原从鼻子里笑了两声。明智不爽地拉住砂原的手强迫他转过身来。
“我就是想让你看才花了时间挑选啊！”
才怪！明智会挑衣服挑到忘了时间，纯粹只是为了让自己看起来更酷更帅的虚荣心作祟罢了。砂原皱起眉头把明智的手

甩掉，然后若无其事的继续往前走。
真是没有半点鉴赏力的家伙，亏我浪费这么多口水！明智边想着边跟在他身后走去。走了一段路后，一直无言的砂原才

突然冒出一句：
“很好看。”
闻言，明智惊讶地站住了，但砂原却没有停下脚步，明智慌张的随他而去。边追着他明智心里边想砂原以前说过的话…

…对自己喜欢的人表白足足花了一年的时间……不善言词几乎到智障程度的砂原，有趣得令明智不禁发笑。
砂原邀他看的电影是目前红遍街头巷尾的美国当红女星所主演的爱情文艺片。看了之后果然如影评说的相当感人。
不过电影院的情侣实在是多得不像话，所以两个男人一起看电影就显得相当突兀。要是隔壁坐的是大友不知道有多好，

明智在心里反复地想着。
电影结束之后，有不少人为之感动落泪。其实明智也洒下了几滴男儿泪，不过男人掉泪实在是太丢脸了，只好强忍着情

绪把眼角的泪水擦掉。等走到明亮的大厅，看到身旁的砂原时，明智着实吃了一惊。
也不想想自己已经一把年纪了还哭得稀哩哗啦。明智赶紧把砂原拉到一旁，料想他一定没有带手帕，所以赶紧掏出自己

的递给他。砂原用手帕按住眼睛，明智像把他隐藏在身后似地站在前面。
“这么大了还哭，不会不好意思吗？”
砂原吸吸鼻子。
“如果是看了二、三遍就没有关系，但是第一遍一定会投入感情……明明知道导演是故意要拍得赚人热泪我还是上当了

。真可恶！”
明智唉……的叹了一口气。撇开年龄，好像自己还比砂原大上好几岁似的。
那就是恋爱啊！在归途中到咖啡馆稍坐的砂原激动地发表自己的感想。明智才发现砂原邀自己来看这部电影是别有用心

的。砂原在看电影之前一定先打听过剧情，会找明智来看的理由不外乎是……
“你也觉得不错吧？”
看来他是极力想向明智倡导男女真正的恋爱方式。未免也做得太明显了吧？明智在心里偷笑。不用你倡导我可是正常得

不得了啊！老师，我只是在利用你而已……
“的确是一部好电影。不过，比起电影我还是比较高兴你主动邀我出来。”
闻言砂原马上闭嘴。明智要让砂原的努力变成泡沫。
“接下来怎么办？反正还有时间……要不要去别的地方？”
他明知道这会造成砂原的困扰，但就是要故意这么问他。原本只预定要看电影的砂原，对于自己空白一片的计划表慌了

手脚。其实明智也打算看完电影后就拍拍屁股回家，但是看到砂原困惑的脸就忍不住想要捉弄他。
“我是想去海边，可惜没有车。从这里的话……对了，这附近有一座天文馆，要不要去看看？”
明智半强迫地让砂原点了头。两人来到天文馆，因为还没有到下一场的进馆时间。所以两人就在隔壁的资料馆闲逛了一

圈。看着星星运转的照片，明智想起自己为什么要到这座天文馆的理由。
如果借由拍电影的机会进而跟大友交往的话，明智就打算带她到这里来。好想跟大友到处去玩，明智独自在心中订立着

计划。不过天文馆在这种时候也派不上什么用场，因为在自己身边的不是美貌少女，而是个长得像孩子的男人。明智回

头一看，那男人正专注地观赏着星座的照片。
小小的资料馆内没有多少人，无意识地看着来来往往人群的明智，突然看到了一个自己认识的人，是挂川。挂川的右手

牵着一个小孩子，明智记得他曾说过有一个年纪差很多还在读幼稚园的弟弟，大概就是他，明智抓住砂原的手硬把他往

出口拉。
“怎么了？我还没看完啊！”
砂原白了明智一眼，他不想让挂川看到，要是被他问起为什么会跟砂原在一起他可无法解释。而且被他知道是约会，那

就更恐怖了。虽然离入馆时间还有十五分钟，但是已经可以入场了。明智把砂原带到无人的建筑物内侧。
“你的行动真是令人难以理解。”
资料馆的内侧有一个小公园，砂原弯腰在用树干作成的长椅上坐下。
“我看到挂川。”
说出来才觉得不妥。砂原不解地歪着头。
“挂川？你们吵架了吗？”
明智只暧昧的笑笑。看得出来明智不想多说，砂原也就没有多问。风撩动着砂原的刘海，他伸出手压住额头。那指尖、

发梢和表情都意外动人心魄。明智感到自己的心脏狂跳了一下。砂原看看腕上的手表站起身来。
“开始了。”
明智不自然地把目光从砂原仰望他的脸上移开。他不相信自己居然会为他心跳……
“你不想看了吗？”
明智摇摇头。

每到假日明智就把砂原找出去。出游并没有事先设定什么目标，不是看电影就是到海边。砂原有时也会主动邀明智。砂

原会找明智几乎都是看电影，但是明智对于为什么会找砂原出来连自己也百思不得其解。
他当然还是对砂原不爽，常常在心中咒骂他，然而却不讨厌跟他在一起。砂原应该也是一样，每次跟明智出游的时候，

脸上都没有一丝不悦的表情。在利用公共交通工具能一天来回的地方越来越少的时候，明智不经意地对砂原这么说：
“你不是有驾照吗？没打算买车啊？”
“有是有，但是三年前考上后就没有开过车，有等于没有一样。如果你愿意把命交给我的话我可以考虑载你。”
“好啊，我们就一起殉情吧！”
明智虽然笑着这么说，但是砂原并没有笑，只是表情严肃的凝视着明智。
九月底，砂原买了一台中古车。
虽然三年没开，但是砂原的驾驶技术相当稳健。听到他买车的时候明智吓了一跳，因为距离上次问他有没有车还不到一

个星期。开车到明智家附近来接他的砂原笑着说这下夏季奖金全泡汤了。
砂原买的中古车是深蓝色的。砂原坐在驾驶座上愉快的笑着，表示明智想去什么地方尽管说，明智马上接口想去都氏浦

。前一阵子曾在杂志上看到那是一个约会的好地方，那也是为了跟大友约会所做的准备，不过此刻的明智似乎已经把这

一点抛诸脑后。
沿着高速公路，从早上开到都氏浦时已经接近中午。这里虽然是个只有一些旧商店，没什么特色的港町，但是在当地人

的指引之下，他们四处寻找那处有断崖的美丽海口。
在沿海山麓的杂草坡路走了将近二十分钟后。
“那个婆婆是不是指错路了！”
当明智发牢骚的时候，走在前面的砂原忽然站住了。
“怎么了？”
砂原没有回答，只是用手指着前方。明智走到砂原的身边，眼前的景色为之大开。一块突出的岩石上长了一大片及腰的

杂草。断崖上没有栅栏，在没有任何阻挡物之下的美丽海景完全呈现在两人眼前。
这是个让人可以再度确定海是多么大的地方。明智心想，果然就像杂志上所说，是一个可以以一百八十度眺望海景的约

会好地方。
从另一个方向来想，这里也是一个自杀的绝佳场所。
砂原似乎很喜欢这里，他慢慢走到崖边，小心翼翼的。探头望下看。崖下波涛汹涌，虽然飞沫不至于溅上来，但是每当

大浪来袭还是不由自主的会把头缩回来。看着砂原这孩子气的举动，明智不由得笑了。
“好高啊，要是掉下去一定粉身碎骨。”
砂原回到明智身边。
“脚都会抖。”
他从口袋里拿出香烟，却因为风太强了总是无法点着。明智看他拼命划动打火机的样子不觉笑了出来，砂原噘起嘴表示

抗议。好不容易终于把香烟点着了，明明长得一副娃娃脸，但今天抽烟的样子却挺帅的。不想让他专美于前的明智抽掉

他嘴里的烟。
“喂！还给我。”
知道砂原不够高，明智故意把烟举高在自己的头顶。砂原知道自己就算距起脚尖也拿不到，只好板起一张脸。明智把砂

原吸过的烟叼在自己嘴里也吸了一口，心里得意的想着一定比砂原更帅吧。砂原突然转过身向来路走去，明智慌忙追上

去。
“你生气啦？”
明智在砂原的背后问道，他只回答了一句“没有啊。”
“那为什么……”
“想回去就回去。”
明智跟在砂原的身后，在经过由拳头大小的石头铺成的石子路时，走在前面的砂原突然一个不稳摇晃了一下。明智立刻

想过去扶住他，但是等不到明智过去，砂原已经自行站稳。
“真危险。”
砂原看着脚边的石头哨响自语。
“谁叫你不看路走？真是的。”
“跌倒痛的人是我，跟你无关。”
像要掩饰腼腆似地，砂原把头转向一边。经常在一起之后，明智比较能抓到这个男人的行为模式了。这个人相当不坦率

，不过逞强的态度也很可爱。明智似乎有点明白挂川为什么会喜欢上砂原了。
“明智？”
他拥住了那小小的身体，一股强烈的冲动促使他这么做。砂原并没有抵抗，像只柔顺的小猫似地静静倚在他怀里。虽然

自己出发点不良，却不觉得这么做有什么奇怪。他自然地吻住了砂原的唇，把舌头伸进去换来砂原轻微的回应。松开了

嘴的明智却舍不得松开手，仍旧抱着砂原不放。
“天就要黑了。”
砂原在明智的怀抱中低语。好想抱他，一想到这里明智害怕的放开了砂原。害怕是他现在最诚实的心情。
“回去吧！”
对于明智的突兀举动虽然微觉怪异，但是砂原并没有多问，继续往前走。明智走在他的身边看着他的侧面问道。
“你不讨厌接吻吗？”
自从那次在酷暑中强吻过他后就没有再碰过他。看砂原突然停下脚步，明智还以为自己会被揍，没想到他只是表情平静

的说：
“不讨厌。
在从都氏浦返回的归途中两人几乎没有再交谈。

文化祭是在十月的第三个星期六、日连续举行二天。明智的班级因为在八月就把电影拍完了，所以不用像其他班级那么

慌张，只要在文化祭当天在教室搭上布幕及准备桌椅就行了。
文化祭前一天，明智在前往办公室去借布幕的途中遇到大友。自从那次在咖啡馆见过面之后，他们也只通过一次电话。

那次在电话里明智告诉过她目前砂原对她没有意思。大友把明智带到走廊的角落轻声说道。
“等文化祭结束再说的话可能有点尴尬，所以我决定今天要自己向老师告白。反正我知道不可能，就算让我死心了吧，

要是我被甩了……你要安慰我哦。”
大友故意开玩笑似的说道。当初的计划又开始动起来了。明明一切都在自己的计算中，明智现在的心情却极端复杂。
“加油。”
除了这两个字明智还能说什么？

砂原不在办公室没办法，明智只得向导帅借储藏室的钥匙。导师打开钥匙柜时微沉奇怪的歪着头。
“钥匙不在，可能有人先拿去了吧？你到储藏室去看看吧！”
明智到了储藏室看到门是半开的，从里面传来人声。
“有人在吗？”
储藏室有一点发霉的味道。狭小的空间里放满了架子，上头堆满了一些没有用的东西。把梯子架在架子前准备把布幕拿

出来的是砂原，挂川站在他下面。
“啊，明智，你不是叫我来帮你拿布幕的吗？你刚跑到哪里去了？”
“有点事耽误了。
灰尘在薄暗的房间里飞舞着。
“需要六块布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