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伤疤,揭得可真疼。
姬碧妃疼,姬一臣也疼。
所以话一出口,某人就忍不住后悔。
姬一臣缓缓的闭上眼后又睁开,身上的冷漠气息稍微淡了一些,但声音依旧很淡很冷,令人心凉:“这是最后一次。”
姬碧妃纵然心里委屈,却也知道这时候不能让他再动气,所以面上极为乖巧的点头,顺势将手中药碗递过去。
姬一臣面色淡然的接过药碗,一仰而尽,唯有自己心里知道,这药的苦不及心里的千万分之一,他生性冷漠凉薄,不懂两个男人到底该如何相处,原本以为在一起就好了,原来以前的事终究还是横在两人中间。
只是不知这算不算,自作不孽不可活?
这次二人没有相携,而是一前一后来到亭内。
亭子四周挂着纱帘,亭内空地上架起火炉,炉上放着一口大铁锅,铁锅里分为两边,一边汤色呈现深红色,上面漂浮着很多花椒和辣椒等香料,色泽看起来诱人可口,另边汤浓呈奶白色,没有添加任何香味料,里面却放着野菌和竹笋,还有一股淡淡的药香味,约莫里面放了不少药材。
炉下火光熊熊,炉上热气腾腾,亭内是香气阵阵,而火炉旁边还温着一壶酒,摆放着几个小酒杯。
“梅花煮酒,外加涮火锅,绯云兄好雅兴。”姬一臣淡笑,在男子对面坐下。
坐在火炉前的锦衣男子抬起头,俊美的脸上泛着潇洒不羁的笑意,眼神也带着些许揶揄的望向姬碧妃二人:“殿下,一臣,你们家的待客之道可真奇特,竟然要客人等候主子的,绯云今日是长见识了。”
说话的男子一袭纯色的锦蓝衣袍,面容清俊,眼眸深邃,玉冠束发,模样大概二十三四岁,但身上那份潇洒,那份不羁,却是姬碧妃与姬一臣身上没有,让人歆羡不已。
姬碧妃跟着蹭到姬一臣身边坐下,轻轻笑起来,慢慢地说:“绯云,你这话说得可言不由衷,先前是谁说好奇想要亲自尝试一番,况且我可是为你将步骤一一写下和所有东西都准备齐全才离去的。”
中午夜绯云到别院后,姬碧妃就亲自出面接待了,只是二人在谈完正事,聊到吃得时候,姬碧妃忽然想到在四川吃得火锅,再想起姬一臣的身体,不由心下一动,然而夜绯云在知晓他的想法后,便嚷嚷着要亲自,如此才有了眼下这一幕。
姬一臣扫了眼熟稔的二人,似笑非笑道:“一个东璃丞相,一个东璃死去的皇子,倒是我疏忽了。”他和夜绯云是在战场上认识的,现在想来当真是巧合不已,彼时夜绯云还是随父上战场杀敌的东璃少年,他也是北冥意气风发的小少将军,却因一战双双被困峡谷中而成为朋友,他们一起喝过边关最烈的酒,一起闹过边关的勾栏院,一起惩治过边关的贼匪……
但在第三年,夜绯云毅然选择入朝为官,姬一臣却选择助司徒烨完成的宏图大业。
听到他这么说,夜绯云也不意外,只笑吟吟的端起酒杯:“以前的事,还望一臣莫要生气,并非绯云有意相瞒,实在是绯云也有不得已的苦衷。”
这个不得已的苦衷,在座都是聪明人,岂会不明白。
姬一臣笑了笑:“无碍,沈府的事你也该听说了,这次我让梅贰去找你,就是想让你出面。”
夜绯云瞥姬碧妃一眼,笑道:“殿下都已安排妥了,你且放心,明天我就会进宫一趟,届时这事只会澄清,冥帝为铲除沈家留住你,倒是煞费苦心,只是不知这谎被识破时,他又会做何应对。”
姬一臣挑眉,不语。
姬碧妃微微愣愣,旋即浅浅笑道:“今日不谈正事,难得相聚,把酒赏月,岂不快哉。”
话音落下,他轻拍了拍手。
很快,福宁带着几名侍从端着白玉瓷盘上来,后面还跟着抬着两张矮几的红衣美少年和三名暗影。
矮几一边放下一张,不一会功夫,上面就摆放满瓷盘,瓷盘里装着切得极薄的猪鱼牛羊肉和新鲜蔬菜和菌类,齐齐的叠成一排或一块块堆放,最后,又送上数个巴掌大小的白瓷碗碟,里面装着各种调料,有切碎葱花,捣烂的蒜泥,碾碎的酥花生粒,红艳的辣椒油,香味扑鼻的细碎香菜,和其他如盐这类的必须调味料。
夜绯云舀过一个小瓷碗,侧身从那些装着调料的碗碟里,每样取了少许混在一起,随即又舀起筷子夹起肉片放入滚烫的红油锅中,肉片切得极薄,涮了一下,肉片就变了颜色,卷缩在一块,轻轻夹起在调料碗里,轻轻一蘸,送入口中,叹道:“殿下,比起吃,这么多年,绯云还是不如您啊。”
姬一臣也再多想,取过空碗,直接再伸手取过辣椒油碟,正要朝里倒时,却被姬碧妃一把拦住,舀过他的空碗,给他调了一碗清淡却香味浓厚的蘸料。
“你现在身子比不得从前,还是少吃点辣,还有这清汤是由筒子骨熬制几个时辰而成,里面没有添加任何香料,只添了几味药材,对你和宝宝极好。”姬碧妃柔声说道。
姬一臣冷冷嗯了一声,冷冷的看着那碗调料,那神情好似要把它看出几个洞方才罢休。
姬碧妃轻咳一声,又舀过一个小空碗,舀了些清汤在空碗里,便夹起肉片放在红汤里涮了起来,等肉片差不多好的时候,夹起肉片放在装有清汤的空碗涮过一次,这才放入姬一臣的碗里。
这般小心翼翼的伺候,让夜绯云是捧腹大笑不止,最后姬一臣和姬碧妃齐齐冷眼扫过去,这才停了下来。
吃火锅本来就是一件十分热闹的事,更何况还是关系匪浅的三人,谈论的话题也越来越多,各自的见闻,各自的看法,以及将来的打算。
酒过几杯,不慎酒量的酒量姬碧妃开始有些翩翩然,从腰间取下玉箫,靠在姬一臣肩上笑道:“绯云啊,最近我习得一首曲子,我先演奏一遍,你看能否合上。”
夜绯云放下酒杯,起身走到亭子的角落处,盘膝坐下,将自己的古琴从盒里取出,手指轻放琴弦上,抬眼看了一眼姬碧妃。
“来吧。”
天空,一轮钩月当空,却飘起了鹅毛般大雪。
姬碧妃站起身,将玉箫轻轻放置唇边,手指微动。
一首姬一臣有点熟悉却不知道是什么歌的曲调,在这漫天飞雪中响起。
曲子的旋律轻快,豪放,洒脱,夜绯云先是一惊,紧接着修长的手指开始轻轻拨动琴弦,试着跟上姬碧妃的节奏。渐渐地,随着节奏忽快忽慢,或急或简,手指的力度也或轻或重,或缓或急。
夜绯云操琴,姬碧妃吹箫,琴箫相和,将乐曲演绎得相当美妙,让听的人是畅快不已。
一曲完毕,姬碧妃偏过头,笑道:“此曲名为潇洒走一回,你觉如何?”这是他无意听到姬小陌电脑放出来的,当时就被那曲调和歌词给吸引住。
姬一臣眨眨眼,也想起了,他在姬碧妃的那个ipad里看到过这个视频。
夜绯云也笑道:“此名倒应此曲,只是不知词是什么?”说完也不等姬一臣答话,便自顾再度弹起。
姬碧妃缓步走到姬一臣面前,他微微俯下身,在姬一臣的额间轻轻印下温柔一吻后,附着琴音,柔声唱起,随即身形一晃,人已站在院中一株梅树上。
天地悠悠,过客匆匆,潮起又潮落。
恩恩怨怨,生死白头,几人能看透。
红尘啊滚滚,痴痴啊情深。
聚散终有时。
留一半清醒,留一半醉,
至少梦里有你追随。
我舀青春赌明天,你用真情换此生。
岁月不知人间,多少的忧伤,
何不潇洒走一回。
他脚尖轻踩在枝头上,眼神痴痴几近贪婪的看着姬一臣,然后,缓缓抬起手,衣袖一挥,腰身轻摆,轻盈旋转,随着琴音变换,踩出的舞步也跟着变。
每一个转身,温柔浅笑只为他流露。
每一个回眸,深情眸光只为他停留。
夜绯云顺着姬碧妃的调子,跟着唱道:“留一半清醒,留一半醉……”
雪花随着琴音翩飞飘落,而在这漫天飞雪下,姬碧妃凝立枝头,如蝶般旋转飞舞,白色的衣袂,墨色的长发,随风轻舞,似乎整个人随时都能被风吹去。
他身形那么纤瘦孱弱,却带着某种莫名力量,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
碧妃…碧妃……
风吹起纱帘,姬一臣亦是痴痴看着树枝上的人儿,周围的一切全都安静了,消失了,不存在了,惟有那雪中起舞的人儿。
……
突然间,琴声停下,歌声停止,姬碧妃停下,抬眸望着姬一臣,黑瞳中一片氤氲,缱绻而哀怜。
“我的妻。”说罢,他身形缓缓向后倒去。
“碧妃。”姬一臣惊愕,猛然起身,却见另一人身形闪动,赶在姬碧妃落地前接住了他。
夜绯云抱着姬碧妃走过来,低声道:“估计是快要毒发了。”
姬一臣接过人,眉色一沉:“绯云,我抱他回屋,你自己找地方住下。”
姬碧妃却在这时睁了开眼,双手颤抖地抓住姬一臣的衣襟,轻声道:“别,来客人了,我们先回亭里再说,你抱着我就好,不要担心。”
夜绯云听闻,立即怪笑道:“殿下,你让一臣这样抱着你见人,是否不大好,而且一臣现在身子可累不得半分。”
姬一臣淡淡看夜绯云一眼,毫不顾忌的淡淡道:“没事,他这么轻,就算抱他一天一夜我也不会累。”
看着视若无外人的二人,夜绯云惊异地挑了挑眉,也没再多说什么。
三人刚刚坐下,福宁就来禀报说,冥帝和苍雪国太子来访。
姬一臣神色没多大变化,司徒烨来是迟早的事,不过这苍雪国太子?
夜绯云端起酒杯,浅酌一口:“该来的不该来的,都来了,殿下您打算如何?”
姬碧妃半个身子半靠在姬一臣肩膀,道:“本宫没有打算,让他们怎么来,就怎么滚吧。”
司徒烨踩着沉稳的步子走在最前面,深邃的黑眸里不喜不怒,就好似沈府偶遇之事,从没发生过。他身着一袭玄色锦袍,上面锈着金色云纹,极其华贵,黑发不扎不束,就那样松松散散地披散下来,带着几分狂傲。
而他身后跟着一名红衣男子,男子脸上带着一张面具,金色的面具上刺着华丽妖冶的花纹,他手腕上带着红玛瑙手镯,腰间一条镶满宝石的腰带,就连脚上的短靴挂着一串由黄金制成的小铃铛,随着他脚步移动,发出清脆的声音。
姬一臣黑眸微眯,下意识地瞥了眼自己空荡的手腕。好似知他疑惑,姬碧妃神情宠溺地笑了笑:“他那玩意和为夫的不同,为夫的是独一无二,现在那玩意没灵性了,等过几日为夫还予你。”
夜绯云起身,微微躬身:“东璃国夜绯云见过冥帝。”
司徒烨淡淡说道:“夜相不必多礼,远道而来,一路辛苦了。”
夜绯云轻笑也不多礼,再度坐下。
姬碧妃微微支起身子,衣袍下的手却紧紧握住姬一臣的手,漫声道:“冥帝深夜拜访,本宫按礼应该盛情接待才是,只是本宫难得与旧友相逢,为避免打扰,便将所有下人遣散歇息去了,这会儿也没人能招待一二,还望冥帝见谅。”
司徒烨扫了一眼四周,见确实无处可坐,再加上看着二人亲昵礀态,心里十分不痛快,自然不打算多留。
“无碍,朕只是陪人前来。”
司徒烨当姬一臣是透明,姬一臣自然也不会傻得说什么。
姬碧妃微微一笑,视线落在红衣男子身上,依旧淡淡问道:“太子有事找本宫?”
太子?姬一臣闻言,嘴角笑意不明,目光不动声色的扫了红衣男子,却正巧碰上男子移开的目光,他隐约感觉到,这个太子对他有着莫名的敌意。
宫雪轩上前一步,低着头道:“阿妃,父皇让我告诉你,我们的婚期将在两月后举行。”声音不高不低,分不出是男是女。
姬一臣嘴角的笑意一点点凝结,最终化为冰霜。
司徒烨得意的看了姬碧妃一眼,面上笑意加大:“朕竟不知南楚和苍雪还有这种渊源,看来要恭喜殿下了,届时北冥一定奉上一份大礼。”
姬碧妃冷冷盯着宫雪轩一会,然后移开目光,无情的说道:“本宫一早就说过,本宫此生的爱人只有一人,本宫不会与你成亲,这门亲事是谁定下的,你们便找谁成去,如果实在不行,本宫非常愿意打开南楚皇陵,挖出她的尸骨,并且配上丰厚嫁妆送到苍雪。”
宫雪轩身形一颤,不敢置信的退后几步,泪水随之从眼眶中溢出:“可是…可是几个月前你来苍雪时,我们明明还好好的,你还送了我一本医书。”
“宫雪轩,当时我就说过,那书不是我送,是南楚皇帝送你的。”
解释完后,姬碧妃没有在看他,而是眸光温柔的看向姬一臣,轻捏了下他的手:“一臣,这里空气不好,我们回房吧。”
姬一臣淡淡嗯了一声,也不知道说什么,这一幕,是他怎么也没料到。
一进屋,反手关上门,姬碧妃转身紧紧抱住姬一臣,吻上他的唇:“一臣,相信我,我真的和他没关系,在去舀紫龙玉前,我只见过他两次,都是他随使者来南楚时无意遇见的,至于那什么婚约,你放心我不会同意,就算不做这南楚太子,我也不会答应的,我的心里只有你。”
姬一臣躲开他的吻,认真说道:“碧妃,我虽然是男人,但我自认还没那么大度,能容忍你的心里有别人,或者别人来抢你。”
姬碧妃用额头蹭蹭他的额头,手却顺着腹部朝下摸去:“我的妻,我的命,我的心都给了你,怎么再去装别人。为夫看天色已晚,不如我们早些就寝吧,莫让无关之人饶了我们的兴致。”
姬一臣一怔,想到某人开始有毒发的征兆,于是冷冷瞪某人一眼,直接出言打消某人念头:“你身子不舒服,今日想都别想。”
某人一听此话,撅起嘴不满了,整张脸因为情欲而憋得通红,最后干脆选了个禽兽礀势,一把拉开姬一臣腰间系带,扯下裤子,让他抵着门,随即抱起他,蛮横的分开他的双腿,缠在自己腰间。
姬一臣惊呼:“姬碧妃。”
……
第五十一章
这声惊呼,不知是因恼怒还是无语,总之声音蛮大,就连本朝这间屋子走来的红衣男子也不禁顿足,低下头双手握紧手中小药瓶,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而他这一站便是一夜,雪飘了一夜,风刮了一夜,他便如此听了一夜,痛了一夜,恨了一夜,然而依然不愿放手。
屋内,姬碧妃被姬一臣这一声惊呼也给唬住了,瞬间反应过来自己的举动时,也不觉羞红了脸,连忙将头埋在他的颈间,别扭得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在他颈间蹭来蹭去,却不忘继续死不要脸地说下去。
“一臣,可是我想要了,而且医书上也说,若是怀了身孕,多爱爱的话,益处颇多。”
爱爱指的什么,身为现代人的姬一臣当然明白,但还是有些莫名其妙,脑子不转弯的问了句:“有什么益处?”
姬碧妃轻咬下他的耳垂,拖着软糯糯的声音说道:“就是以后你…那个的时候,会更轻松点……”
一听此话,姬一臣立即反应过来他所谓的益处是什么,俊美的脸顿时烫热起来,那么遥远的事他还真没想过。
“而且从你回来后,我们就在一起过一晚,为夫实在忍得有些难受……”姬碧妃抬眼瞥姬一臣一眼又垂下,那眉梢眼角透出几分妩媚,几分邪气。
“我们每天都睡在一张床。”姬一臣觉得不得不提醒下某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