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都会水性,倒也不妨事,只是身上衣衫都尽湿了。
司少瑾浮在水面上哈哈大笑。陆跃然本有几分气恼,可见司少瑾如此,忍不住也轻轻笑了起来。
司少瑾笑够了,一托他手臂,两人飞身上了岸边。
司少瑾看了看陆跃然衣物贴在身上勾勒出的修长线条,眼中忍不住透出赞叹之意,开口建议道,“我升个火,咱们脱了衣服烤烤干吧。”
陆跃然古怪地看了司少瑾一眼,接着道,“不必了。”说完自己运了一遍内力,身上便干透了。
司少瑾苦笑了一下,自己也蒸干了衣服。接着却蹲身下来,握住了陆跃然的脚踝。
“你做什么?”陆跃然吓了一跳。
“你的鞋弄脏了。”司少瑾谈谈说着,同时掏出一方黑色的手帕轻轻替陆跃然擦着鞋子。
方才他们全身湿透,鞋子自然也一样,虽然很快蒸干了,但是方才落地时,鞋子上还是沾了泥。陆跃然一身雪白,鞋子也是如此,沾染了泥污让人看着难免不舒服。司少瑾便自然而然做了这样的事情。
司少瑾做的自然,陆跃然却红了一张脸,直到司少瑾将两只鞋子都擦干净,并放开了他的脚踝,他还觉得身子有些僵硬。
“还要再喝一杯么?”司少瑾做着进一步的邀约。
“不了,我还有事,就先告辞了。”陆跃然微微退了半步,而后道,“今夜我很高兴,希望能再有机会和你喝酒舞剑。”说完便飞身向远处遁去,那身姿依旧好看,却只有他自己心里明白,自己竟然是落荒而逃的。
司少瑾至此时才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运起内力,对陆跃然喊道,“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陆跃然回话道,“若是有缘再见,再告诉你吧。”话音飘入司少瑾耳边时,他的身影已经淡的几乎看不到了。
直到陆跃然彻底消失不见,司少瑾身边才落下几道黑影,其中一人躬身禀报道,“教主,长春岛的人并未来赴约。”
司少瑾却唇角勾起一抹笑意,“不,他已经来过了。”
出尘不染,清若风,纯如水,如果这样的人不是长春岛的传人,谁又会是呢……
2
司少瑾猜到了陆跃然的身份,陆跃然却没有猜到司少瑾是谁。并不是说陆跃然才智不及司少瑾,只是在他面前,司少瑾表现出的实在不像是一个杀人如麻的魔头,反倒像是个随性不羁的世家少年。
司少瑾和陆跃然在湖面上的舞剑,到底是惊动了大河盟。大河盟盟主洪图接到禀报便带着人驾着小船过了来。远远的正好看见陆跃然一指点向司少瑾腰间,两人又一同落水的场面,不过两人上岸后的情况他却是因隔的太远而不得而知了。
在大河盟看来,这两人并非气氛友好地在舞剑,而是凶险之极地在过招了。
大河盟自然不敢去找鸿倾教晦气,便从水路追着陆跃然去了,等追到了陆跃然附近,不等他们现身,就见陆跃然停在了原地,一回身双目看向他们所在的暗处。
洪图看清陆跃然面容,心中便有八成肯定此人是和长春岛有关。长春岛那种纤尘不染的如仙气质,可是旁人学都学不来的。不过他还是有些犹豫要不要和此人接触,毕竟鸿倾教之前的所作所为实在是把他们吓怕了。
陆跃然却已经开口道,“是哪一路的朋友,长春岛陆跃然有礼了。”
听他果然报了长春岛的名号,洪图这才带着两名堂主现了身,对着陆跃然一拱手道,“原来真是长春岛的公子,在下洪图。”
陆跃然微微颔首,抱拳道,“洪盟主,陆某正要找大河盟,家师有所吩咐,还请洪盟主相助。”
洪图连道,“长春岛但有吩咐,大河盟必倾尽全力。只是,敢问公子,对收服那魔头,可有把握?”
陆跃然微微一笑,“万事皆有定数,师父既然让我来,这便是我和那魔星的宿命,有无把握我不敢说,只是尽力而为罢了。”
洪图心中叫苦,却还是道,“此处不是说话的所在,还请公子移驾到我大河盟吧。”
陆跃然点了点头,而后道,“洪盟主不必客气,叫我跃然就是了,公子什么的,我实在是不敢当。”
洪图却道,“长春岛数百年来地位超然,每逢乱世必派门人入世,或选贤与能,或降妖伏魔,或匡扶社稷,或肃清武林,所作所为无不受万民敬仰,可乱世安定之 后便功成身退,从不居功,当年长春真人便是做了皇帝天下百姓也是信服的,可他却在天下平定后退回了长春岛隐居,远的不说,就说五十年前,若非前任岛主和那 血手魔尊霍万峰同归于尽焉有我等今日。对于长春岛人人敬服,一声公子阁下绝对当得起。”
陆跃然听他如此说,也不再多说,只是静静跟随他到了大河盟。
陆跃然到了大河盟才知道少林方丈、武当掌门、百草山庄庄主和长生会会主也都到了大河盟,看来正道五大门派已经联手,他来此也不过顺势而为罢了。
少林方丈无嗔大师念了一声佛号,言道,“既然陆檀越至此,长春岛主看来也是有心收服这魔头了。此间事情就由陆檀越做主吧,我少林愿听号令。”其他几个掌门主事也纷纷附和。
陆跃然连道不敢,“家师吩咐跃然来此,不过是为武林出一份力,跃然年纪轻轻,怎敢主事?”
武当掌门妙义道长却道,“武林无长幼,长春岛历来行事不偏不倚,全无私心,由长春岛主事,我们都是信服的。公子也万勿再推脱了。”
陆跃然却道,“各位前辈见谅,晚辈并非推脱,只是跃然真的江湖阅历太浅,难以担此重任,大河盟洪盟主德高望重,大河盟弟子众多,不如就由洪盟主主事。”
长生会会主闻言笑道,“我也同意洪盟主主事,当然了无嗔大师和妙义道长也是德高望重的武林前辈,但两位都是方外之人,还是洪盟主合适些。”
众人商议已定,便推举了洪图主事。五大门派多年积累,自然家底雄厚,虽然近来受鸿倾教所扰,损失不少,到底还未伤及根本。众人早有对付鸿倾教的打算,如今有了陆跃然的加入,更加觉得胜券在握。
陆跃然心中并不知该如何收服司少瑾,可他并不着急,所谓顺势而为,鸿倾教但有所动,他便阻碍他们为恶也就是了。鸿倾教之所以能如此来势汹汹搅得江湖武林不得安宁,皆是因为他们有个了不得的教主。若是能胜过此人,鸿倾教倒也不足为虑。只是……
陆跃然不由想起了两次邂逅的黑衣人,不知司少瑾的武功比起那人又如何……
陆跃然陷入沉思时正站在洞庭湖边的望江亭里,江风吹过,衣袂翻飞。司少瑾远远地看着,唇边勾起一抹笑意。不论什么时候从什么角度去看,那人的身姿都完美的仿若天人,不愧是他看上的人!
陆跃然忽有所感,转过头看去,就看见司少瑾坐在一块大石顶上,一条腿搭在石上,一条腿竖起,正一脸兴味地看着自己。
陆跃然的嘴角也扬起一抹笑意,缓步走了过去。
司少瑾从大石上跳下来,笑道,“你说过再见面时便告诉我你的名字,如今你该兑现诺言了。”
陆跃然轻轻一笑,淡淡开口,如风光霁月,“在下陆跃然。”
司少瑾满意地念了一遍他的名字,又神秘兮兮地道,“走,带你去个地方。”
陆跃然并未问司少瑾要带自己去何处,只是自然而然地就跟着他去了,两人仿佛多年的好友般互相信任着,而他们甚至只见了三面。
司少瑾带陆跃然穿街过巷,转眼间到了一处院落门前,还未进门便能闻见扑鼻而来的阵阵花香伴着酒香。
陆跃然脸上带了几分为难,长春岛虽然没有酒戒之说,但他也并不喜饮酒,这人若是带他来喝酒的……
司少瑾却笑了笑道,“这里的百花酿虽有名,却不及甘露茶有滋味,你试了就知道了。”
陆跃然点点头,随着司少瑾进了门,有一名青衣少女上前带路,引着两人到了后院,司少瑾开口问道,“柳夫人今日在么?”
那少女掩唇而笑,“公子来了,夫人就是‘不在’也要在了。”说完又看了陆跃然一眼,扑哧一声娇笑道,“不过今日见过这位公子,以后您再来,夫人怕是也要‘不在’了。”
陆跃然微微皱眉,司少瑾却哈哈大笑道,“不错,有他在,我也是要被比下去了。”说完拉了陆跃然衣袖快步进了花厅。
两人在花厅里落座,桌上早摆好了点心,又有两个黄衫少女上前奉了茶。那茶初闻不过淡香,不过片刻后香气却愈见清远悠然,并非俗物,可见就是司少瑾之前说过的甘露茶了。
陆跃然端起杯子浅浅啜了一口,赞道,“果然是好茶。”
司少瑾看着陆跃然喝茶,自己却并不动眼前的杯子,一只手拖着下巴斜靠在椅子上,痞痞笑道,“也不问我将你带到什么地方,也不疑心给你喝的是什么东西,你就这么闯荡江湖,被人卖了都不知道呢。”
陆跃然看了司少瑾一眼,悠然道,“往何处不是往,见何人不是见,何惧之有。若想暗算我,也要有本事才行。再说了,你真想害我么?”
司少瑾靠近陆跃然,两人呼吸可闻。陆跃然微微不适地想退后,司少瑾却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紧接着笑道,“我虽不想害你,可也是别有用心呢。”
陆跃然微皱眉头,刚想说什么,却听闻一阵清脆的笑声传来。一个身着彩衣的女子分花拂柳而来,对着司少瑾福了福身子,又上下打量了陆跃然一番,这才开口道,“公子好俊的相貌,说是天人之姿亦不为过,小女子见了简直要自惭形秽了。”
陆跃然只是淡淡道,“红颜枯骨俱是表面皮相,夫人何必在意,更何况在下区区男子,怎能和女人论相貌。”
那女子意识怔愣,接着嗔道,“好个死气沉沉的道貌君子,一副学究气地教训我,倒好没意思,白白长了一副好皮囊。”
司少瑾哈哈大笑,“三娘,人家这是道骨仙风,你个凡俗女子不懂也就罢了,气恼什么啊?”
柳三娘白了司少瑾一眼,“我知你来是为了看我跳舞的,倒难得看你带旁人一起来,好不容易带来一个,还来将我气个半死。我一肚子气还怎么跳舞?”
司少瑾笑道,“若我吹箫伴乐,三娘可愿一舞?”
柳三娘这才嗔道,“既如此,便饶了你了,你吹一曲柳月青词,我舞给你看。”
司少瑾摘下旁边墙上挂着的一只玉箫,放在唇边轻轻一按,吹奏起来。伴着他的箫声,柳三娘翩然起舞,一身彩衣在灯下显得七彩流光。她舞姿轻盈而不失矫健,伴着箫声,端的是美艳无双。
司少瑾一曲终了,柳三娘也停下了最后一个动作,款款伏于地上。胸口随着轻喘微微起伏,看来诱惑撩人。
司少瑾挑起眉目看着陆跃然,笑道,“三娘舞技天下闻名,跃然觉得如何?”
陆跃然先是看了看柳三娘,才道,“惊艳无双,叹为观止。”
柳三娘这才对着陆跃然展颜笑道,“算你会说话,饶了你了。”言毕亲手倒了一杯百花酿,挨近陆跃然道,“你喝了这酒,三娘往后再跳舞给你看。”
陆跃然为难地皱起眉头,旁边的司少瑾却笑着接过酒杯,言道,“我代他喝。”说罢一饮而尽。
柳三娘娇嗔不依,司少瑾却道,“三娘的好酒便宜我就是了,何苦浪费给一个不懂酒的人?”
柳三娘这才作罢,又陪着两人说笑一会儿,这才命手下一群少女前来献舞,另有一众女童坐于屏风之后拨弦弄竹。
司少瑾靠在软椅上,一手端着酒杯,只打量陆跃然,越看越觉得他姿容不凡,在场各色女子竟无一人比的万分之一,心中不禁麻痒难耐。又见他脸上带着浅淡笑容,似笑非笑看着众女歌舞,心中便有几分不快。
一手搭上陆跃然肩头,司少瑾故意在他耳边道,“本以为你不喜女色,可看跃然这样子,见了这满室莺歌燕舞,也难不动心思啊。”
陆跃然只觉耳边温柔湿濡,微微侧身道,“女子清白姣好,这些少女又是青春自然之态,静坐欣赏自然心生愉悦,又何必起淫亵之心呢。”
司少瑾轻哼一声,“这满室女子就无一人入得你眼么?你若看上哪个,我与三娘说一声,替你讨了来。”
陆跃然见他明明一脸不悦,却说这些话,一时不知他是何意,只是道,“讨来做什么?我没有妹妹,可也不会做个好哥哥。”
司少瑾便又笑道,“你又何必假正经,想是这些女子你看不入眼,那……三娘又如何?”那般明艳照人,舞姿出众的柳三娘,少有男子不惊艳动心,就连他初见之时,也不免一阵心旌动摇。
陆跃然却无奈道,“三娘的年纪都可以做我娘了……”
司少瑾一阵愕然,石化一般愣愣看着陆跃然。他万万没想到,陆跃然竟然能看出柳三娘的真实年纪。那看似明艳动人的女子其实已经年过五十,只是用了秘法才保持的容貌身段如豆蔻少女。
而他带陆跃然来此的目的便在于此,先让他惊艳于三娘的美貌,再告知他三娘的真实年纪,相信这种“惊吓”会让他再看见女子时心存隐忧。届时自己对他再施以手段,相信也能容易些得手吧。可如今他竟一语道破……
“你如何知道三娘她……”司少瑾皱起眉头。
陆跃然淡淡道,“就算皮相如少艾,骨骼步态却骗不得人,何况她眼中神情已现浑沌,那并不是少女会有的眼神。”
司少瑾打算落空,叹息一声,当先起身,离座而去。陆跃然一时愕然,紧随着他也出了门去。
司少瑾心绪烦闷,脚程不觉便快了起来,他本就轻功奇佳,此时如清风般足不沾地,片刻间便行出十丈。陆跃然也不出声唤他,只是默默在旁跟着,脚下看似未曾如何狂奔,却轻轻松松辍在司少瑾身边半步之处。
两人行出十余里,司少瑾方才回过神,停住脚步转身看去,恰看见陆跃然也举重若轻地停下脚步,在他身侧微微皱眉看着他,似有一些担心。司少瑾的心情突然就好了起来。
“你引我今日陪你走了许久,究竟是为了何事?”陆跃然一时弄不清司少瑾的意图,脸上带了些疑惑。
司少瑾一时不知是喜是悲,是爱是恨,只觉这人着实让人看不透。当下也不想什么复杂计策,也懒得动什么小心思,扑过去一把抓住陆跃然的手,反手一带就要将他往怀里拉。
陆跃然倒是没有料到司少瑾的动作,可多年来习武的本能让他有了躲避的动作,脚下微微错步,轻轻巧巧避开了他的拉扯,可手却还在人家手里握着。
司少瑾本想将人拉到怀中,却未能得手,被陆跃然的精妙步伐也引得有了兴趣,索性也移步紧贴,势要将人弄进怀里不可。两人一进一退,一左一右,便如切磋一般,诡异的是一个人还抓着另一个人的手。
两人你来我往错身换步,足足过了一炷香的时间也未分出胜负,仍旧是相对而立的姿势。司少瑾未能将陆跃然拉入怀中,陆跃然也未能抽出自己的手。
两人相对而立,陆跃然脸上始终带着浅浅的笑意,司少瑾却是心中懊恼,见他那副样子心中更气,当下赌气地一甩胳膊,松了他的手,转身就走。
陆跃然只能在原地摇头,任他如何猜想,也想不通这人想做些什么。见他转身就走,也只好依旧在他身边跟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