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心的反问,渐渐湿润了微红的眼角,纪在的眉宇间,纠结的是那样一种再明显不过的不甘心……
等到纪在出去,湮汐这才开启电脑查看微型硬盘里头的东西,太过好奇太过讶异,我的罂,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到底是出于怎样的原因,为什么,你连离开都这么的决绝?给了我无尽的温情,足够我回味余生,可是罂,我不想只是回忆,不想就这么丢掉你,剥夺你的自由,占有你在我身边,我承认,是我的自私,是我的霸道,可我,那是害怕再次失去你啊,罂,我真的没有勇气了,真的没有……你可知,我独自孤苦的那十三年中的每一天,都是过着怎样如同行尸走肉般的生活?
055.
意大利,哈得斯堡。
“昨天上午,你在做什么?”湮汐黑着脸对墨艳问话,口气有些类似审讯,天知道,当自己适才看过那份影像资料的时候,一瞬间是怎样的愤怒,若不是,若不是墨艳,自己哪里还能这么给面子的压住火气?
其实,不必问,墨艳也没准备瞒着什么,一早起来,当师哥告诉自己罂出走的时候,墨艳就有心来和湮汐这儿坦白,毕竟,怎么说也会是个线索,心里只是这样想的,“属下来找过罂。”实然,墨艳理解的很简单,甚至,并没把和罂的这次见面,看成是什么十恶不赦的大事儿。
“跪下。”冷喝,湮汐的眼里没有温度。
墨艳显然一愣,家主冷冷的命令自己下跪,是第一次吧?怎么了?家主何以这么动怒?就因为自己见过罂吗?
见墨艳愣在那儿,湮汐极冷的开口,“赫连隼,告诉他,执事守则第三条是什么?”
暗自叹了口气,赫连隼颇为无奈的复述,“不得在任何场合任何情形下,直呼修罗场主上和使者大人的名讳。”赫连隼的声音依旧的刻板。自己从不止一次的告诫过墨儿,即使和使者再熟,也总不能太放肆,可墨儿就是不听,到底……,唉,居上位者,向来性子阴晴不定的,墨儿为什么就不懂得注意些自己的言行?总是这么随性,毕竟不是好事。
就是因为这个吗?可之前自己又不是没那么叫过罂的名字,家主不都是默许了吗?这次是怎么回事?就因为罂走之前见过自己?可虽然自己言语可能有些不妥,但罂的出走又不是自己撺掇的,主上为什么这么计较?
墨艳的眼中漫过一丝不快,但只是稍纵即逝,顺从的跪下,“属下知错。”墨艳不傻,如何也是知道就算内心再不服气,修罗主上的火气,也不是自己可以挑衅的。
“墨艳,你好大的胆子,管闲事都管到你主子头上了,是吧?”
墨艳闻言猛地抬头,直视湮汐的眼睛,“我没有,”开口否认,“属下虽然言语略有不妥,可并不曾过问主上……”
“闭嘴!”湮汐正在气头儿上,哪里受得了墨艳这类似叫板的眼神儿?“非要我现在当着你师哥的面儿放出来,你才服气?”手腕轻抬,手指捻起的正是那张微型的移动硬盘。
这句话的威胁,是奏效的,可并不是湮汐料想的那样,墨艳的确心虚不想让旁边的赫连隼听到他与罂的对话,那是因为里面提及了自己对赫连隼的情感。
低头,墨艳不再据理力争,“属下不敢。”四个字而已,墨艳怕说多了,就会泄露出自己内心的不服。
湮汐冷哼一声,“赫连隼,墨艳交给你审,给我详细的问问这里头每句话的意思,”说着,湮汐正巧走到赫连隼的面前,将手里的硬盘递了过去,“这个给你。”
“不!”墨艳凝眸,伸臂,就要抢那个硬盘,不顾一切。
不论是湮汐还是赫连隼,一瞬间都没有料到墨艳的反应,可就当移动硬盘在争抢中落在地毯上时,湮汐彻底的怒了,抬手,一个几乎用全力的巴掌就要招呼到墨艳的脸上。
掌风逼得墨艳下意识的闭起眼,可,啪的一声之后,却没有预计中的痛,待墨艳再次睁开眼,却见自家师哥面向家主,跪在自己稍前的地方,“主上请息怒,墨儿不懂事,以后赫连隼一定严加管教。 ”
谦卑的口气,赫连隼却兀自凭着自身的毅力在坚持,眼前有些黑,家主气头上那样的力气呢,眼前片片的黑,太过强烈的撞击,似乎,震到了脑里,一的阵痛,不过,还好不是打在墨儿脸上,不然,如此的力道,墨儿又怎么受得住?幸亏自己反应还算快……
这么一僵,湮汐的火气算是消了六七分,一时也不知该怎么收场,毕竟,刚刚只是一股子莫名的火气,偏巧冲着墨艳就发泄了出去,原本,自己的性子不该是这么易于迁怒别人,也不该如此无法自控火气,可这是与罂有关的事儿,所有的原本,好像全都失效了一样。
“师哥……”墨艳从未想过,自己的师哥,竟真的能回护自己到如此,暖心啊,是啊,就好像在罗马的那些不愉快都可以不再计较,自己就是这么的容易感动吧?
不经意的匆匆侧头,赫连隼的眼里,却没有昔日墨艳熟知的责怪,反倒是一脸的安慰。太意外,这下子,墨艳似乎更加受不得师兄替自己受委屈,抬头看着湮汐,口气倔倔,“家主,使者大人的事,属下真的不知,或许是属下的些许言语有失,是属下的过错,属下甘愿受罚,可也希望您能明察,属下斗胆,这份资料可是纪执事呈给您的?如果是……,”淡漠的冷哼一声,“您信不信,依属下看,都可。”放肆,嚣张,这才是墨艳的本性。
“墨儿!”皱眉,赫连隼打断,墨儿这性子,怎么会这么……,赫连隼不住的担心,如果真的惹到家主要动刑,或者只是责令自己用家法,那样的管教,墨儿必是要吃一番苦头了,再者,又牵扯出小在做什么?自己的这个徒弟,隐隐约约,就连赫连隼自己,都觉出这小子近来似乎有些不对劲儿,可到底是自己的徒弟,说不疼,说不回护,怎么可能?
本就是越说越来气,想到纪在屡次三番的污蔑陷害挑衅,墨艳就气不从一处儿来,“师哥,我知道你舍不得徒弟,可有些事,你就忍心墨儿委屈?”若在平时,这话出口,一定要脸红了,可今天,似乎因着生气,话就赶到这儿了,自然而然的出口,墨艳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可。
赫连隼口型微张,吱唔间,却心知,自己反驳不了什么,直面内心,赫连隼知道,自己根本不忍心看墨儿委屈,明明心里这样想,为什么偏要逆着心思去说呢?赫连隼突然,再不想那样违心的伤害墨儿了,毕竟时日无多,赫连隼贪婪的希望墨儿这样的话自己可以在有限的时间里,多尽可能的听一些。
换做往常,墨艳一定忐忑的等待赫连隼的答复,可现下,就好像十分笃定自家师哥肯定会站在自己这一边,墨艳便更加愤然开口,“家主若不信属下,自可请纪执事过来,属下可当面对质。”墨艳不是罂,他不会受了欺负还大度的忍下来,墨艳也不是赫连隼,可以顾大局识大体的息事宁人,墨艳从不否认自己小气甚至爱计较,敢作敢当,敢想敢说,没办法,谁让自己就是这副不吃亏睚眦必报的性子?
“小在带了人去追罂。”湮汐淡淡的说着事实。
“什么?”墨艳彻底惊讶了,内心中不好的预感更加浓烈,“家主,不,”墨艳的眼中尽是焦急,“不可以,纪在绝对不可以。”
“够了!”湮汐狠狠的打断墨艳的话,难道是自己平日太温和了吗?“墨艳,你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顶撞?违佞?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家主?
“家主息怒,”不等墨艳回复,赫连隼赶忙接口,“墨儿一时情急才越矩质疑家主的决定,墨儿是无心的,求家主开恩。”赫连隼深知,家主向来说一不二的,哪里轮到属下这般不知好歹的质疑和否定?墨儿怎么竟这么不懂事,这种情形下,怎么可以如此造次,不要命了吗?
赫连隼心下着急,拼命的示意着墨艳,可自家小师弟的倔强脾气,又怎会……
素来天不怕地不怕的墨艳,怕的是赫连隼的伤心,所以即使内心总不想服软,可见师哥如此着急,墨艳总算收敛,“属下妄言,自会去刑门领罚,但属下依旧有话要说。”
“墨儿!”怎么这般执拗,墨儿是疯了吗?使者出走,家主的火气本就大,怎地非要这时候……
“赫连隼,你让他说。”皱眉,湮汐也是意外的,虽说平时墨艳随性散漫了些,但到底懂事识时务,这么顶风上的冲动倔强,有些反常,自己并不是真的不体恤下属的那种强权专政,湮汐倒真是想听听墨艳的话。
“家主,使者大人是爱您的,这本不该属下来说,可眼见现在事情闹成这样,属下拼死也想把话说明白。爱一个人,并不是在患得患失间把握的刹那,而是要让对方感受到舒心自由和幸福,那样,爱才会永恒。”
是第一次有人对自己说这样的话吧?湮汐不禁听了进去,若有所思,幽幽开口,“你是说,我给罂的爱,是累赘?”不舒心,不自由,不幸福,那么,我的爱于罂而言,还有什么价值?不过就是累赘罢了!
“属下不是这个意思,属下……”眼见湮汐罕有的这么黯然的样子,墨艳有些不忍心再说什么,“属下只是希望,进属下的微薄之言,使得家主和使者大人之间能够不再横生误会。”声音小了小,墨艳冲动之中说出的话,到了现下,倒开始有些不确定自己这是在帮罂,还是在害罂,家主是什么人?素来高高在上,又哪里会听的自己的胡言乱语,只怕会觉得自己是居心叵测吧?墨艳啊墨艳,不枉师父说,冲动,终究是你的致命伤……
056.
湮汐叹气,面色除了几分黯然,便只剩了平和,意外的,并没有动怒,只是下了逐客令,“你们先出去,让我静静。”疲累的声音,掩饰不住内心的波澜,不可否认,墨艳的话,惊醒了自己,的确啊,自己从来都是想着要怎样才能把罂留在身边,却从未真的考虑过罂的想法,罂说想要信任平等的爱,可自己却从未真的做出让他信任的事,原来,自己做不到的事,却还一直在苛责着罂,这样的自己,口口声声的说着爱,说着疼惜,我的罂,是委屈了吧?原想这十几年间,自己已经想的很明白,而如今看来,这与十几年前的自己,又有什么不同?罂……
闭眼,一滴泪自湮汐眼角滑落,我的罂,我一直害怕再次失去你,所以不顾一切的紧紧把你搂在怀中,却忘记了,这样的禁锢对你来说,是怎样的难过和委屈,对不起,我一直怨念,在彼此未曾相守的十三年,我是那样孤独,可你却有小洛在身边,我总是怕,我对你而言,会没有你对我来说的那么重要,罂,你不会知道我有多么的恐惧,我不敢放手,我怕一放手你就会消失不见……
我以为我给了你一切,却忘记给你,你最想要的自由空间,罂,对不起,再原谅我一次,好不好?回来,好不好……
直到走出哈得斯内堡,赫连隼再也忍不住停下了脚步,回过头,对一直低头的墨艳问道,“墨儿,这值得吗?”不是埋怨,是实在不算理解,墨儿那么聪颖,今天怎么就非要对上家主的脾气,就算这些话言之凿凿,可到底时机也是不对的啊。
墨艳微笑,却带了点儿涩涩,“我也不确定,只是,”顿了顿,犹豫了一下,墨艳才继续,“只是,不论是小白,还是罂,我都不希望看见他们不幸福,师哥,我不像你,还有好多徒弟,算是有点儿牵挂,我生来……,生来就是孑然一身,就算到了现在,身边的人也依旧寥寥可数,我只是,希望好好珍惜,希望他们都好罢了……”
“那你自己呢?”赫连隼反问,一改平日里,带了点儿急促的口气,就是见不得啊,见不得墨儿这样黯然的神态和难过的双眸,好心疼,疼的就像要碎掉了一样。
似乎真的难见赫连隼这幅样子,墨艳微微一愣,但也回神儿极快,“至于我……”故意拉长了调子,墨艳看出些师哥的疼惜,也就更舍不得去别扭的僵持违着心意的固执,让师哥难过伤心,于是咧开嘴,大大的微笑,眼底的明媚,像是扫走了之前的阴霾,“当然就留给师哥疼。”有点儿撒娇,有点儿讨巧,真真懂事。
大家素来以为墨艳是最最任性的人,肆意妄为,玩世不恭,却只有赫连隼是真的明白墨艳的。
墨儿,从不曾真的任性,从不曾让关心他的人伤心,就算再难过也依旧会笑,再疼痛也依旧会装的无所谓,犹记得,少时曾陪墨儿一起在屋顶看星星,那时,夜很静,墨儿躺在自己身边,深邃的眼有些氤氲,他说,他本是不快乐的人,却贪婪的希望给周围的人,带来快乐……那时或许太感动,自己好想告诉他,那不是贪婪,那真的不是,可,墨儿的那抹神情是消散的那样的快,当自己就要开口的时候,墨儿俨然已经换上了一张笑脸,那样的可以骗过所有人的快乐……,自己甚至有一瞬间都在恍惚,错以为之前的所见,都是梦幻……
“墨儿,以后,记得对自己好一点,难过的时候,不要忍着,别再,强颜欢笑。”头疼,跟着思维也带着幻象,赫连隼都不知,这句话是对着儿时屋顶上的墨儿说的,还是对着现在的墨儿,只知道,自己好心疼,好想说出口,真是怕,如果再不说,真的就没机会说不出口了……
“师哥说什么呢?”墨艳又是一愣,而后再次换上莫不在乎的口气,“知道师哥懒得管我了,其实,师哥往后就算不疼我也没关系的,这么多年,墨儿早该满足了。”试图掩饰吧,可墨艳的声音还是越来越小。害怕自师哥口中说出让自己受伤的话,墨艳选择自己解嘲,这样,总会好过一些。
多希望告诉你,不要满足,不要满足,这还远远不够,可赫连隼毕竟冷静,毕竟无私,他知道,这些话,自己再没资格说出口,他不要墨儿日后为自己些许的柔情而终生的怀念抑郁,如果,自己注定要离去,那么,最少,带走所有回忆,或许,短暂来说,这很残忍,可总好过自己走后,独留给墨儿无尽的追忆和思念吧?既非生离,注定死别,还是让我抢走所有的思念吧……
“师哥,”似乎觉得赫连隼像是沉思着什么,气氛有些凝结的尴尬,墨艳弱弱的开口,“师哥,那个,容我片刻,我只联系小白说几句话,然后就随你去刑门,好不好?”
“找小白做什么?”缓过神儿,没想太多,赫连隼就问了出来。
“估计这遭受过刑,我是没什么体力了,可罂那边,我还是……,还是不放心,所以想让小白……”
见赫连隼兀自凝眸点头,墨艳生怕赫连隼误会自己的意思,“可以相信的又能帮上忙的人,小白是最合适……”
“我不合适吗?”赫连隼未等墨艳说完,便截断墨艳的话。
“不是不合适,只是……”抿了嘴唇,犹豫了一下,墨艳挑拣着措辞,“不管师哥你相信与否,我真不是有意找纪在的麻烦,更不想就这么毁了他,师哥,我一直都在给他机会,只是这次,我真的不放心他去找罂,我的感觉很怪。”
小心的瞥了眼赫连隼,墨艳继续解释,“我知道小在是师哥你最看重的徒弟,所以,我是真的不想让师哥为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