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事,什么时候轮到你来管了?”冷冷的冰眸一瞪,湮汐出口的话也是极其严厉的。
而纪在就像是习惯了,“是,属下知错,是属下越矩了。”纪在自忖还是有些摸得清主子些许的脾气的,知道现在湮汐的火气并不大,只是烦心罢了,于是也是大了胆子,“主子,属下冒昧,愿意为主子分忧。”
“分忧?呵,你倒是有心,”不置可否的笑笑,湮汐的脸上也看不出什么具体的情绪,“敢揣度我的心思了,你最近的胆子,我看不尽然是见长那么简单!”
见纪在不说话的低了头,湮汐命令纪在,“过来,”看着纪在听话的走到自己面前,湮汐扬起一抹极其冷魅的笑,“跪了,”淡淡的吩咐,而后,伸出的右手指尖托起纪在的下巴,“别当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本还是平静的双眸狠狠一凛,纪在知道,主子果然还是介怀着那次酒后着了自己的道儿,所以,这次才会认为自己是想……“不,主子,您误会了,属下并没有这样不堪的想法。”
冷笑,看着纪在似乎含泪的双眸,湮汐的眼更冷了,“是啊,亏你也知道,那有多么不堪!”
拼命的忍住泪水,纪在却没有一点儿怨恨湮汐的意思,有时候,连他自己都不理解,到底这样的自己是不是真的很贱,为什么,明明是主子故意的挖苦和讽刺,可不管主子的话有多重,自己从来都选择默默的承受下来,而后,继续卑微的守着这份根本就是奢望的感情……
见得纪在如此惶然的样子,湮汐依旧没有起了一点点的同情心,“我知道,罂回来之后,有很多事情都在变,你的心思都写在脸上,这些,我理解,也不去计较,不过,你若是敢依此胡来,就别怪我……”威胁的话,湮汐却说的云淡风轻,“还有,你给我记住,你永远不是罂,永远也别妄想取代他!”
心底狠狠一沉,纪在想要忍住不去难过,但终于无法抑制的去辩解,“主子,小在从来没有想要取代使者,只是希望您能……”明明再多点儿勇气便要出口的话,明明决心不计后果要说出自己心中的秘密,但马上出口的时候,却还是因为害怕而这样生生的顿住,说不下去。
“希望什么?”湮汐的手在顺着纪在的脸侧向斜后方滑动,渐渐的到了纪在的后脖颈,痒痒的,像是挑逗,但纪在知道,在自家主子那抹阴冷的眼神下,只要自己真的敢说出那句话,那么,主子一定会一记手刀,了结了自己。
“小在希望……小在希望,您和使者,能早日的合好。”被逼迫的说出这违心的话,纪在的心,有如刀剜一般,没来由的痛,快要窒息。
“哼,”湮汐冷哼一声,“口是心非。”残忍的话,自湮汐嘴里,却不过是最普通的对话。
主子其实明明什么都知道的,为什么依旧要这么折辱自己?就算当时错的是自己,可到底也不该被这样践踏吧?一瞬间,心底的委屈决堤,冲破了理智,纪在出口的话,竟带着一种誓死的赌气,“主子,读心术,并不是能够看清所有人的心,何况,您对使者,更是关心则乱……”
“你说什么?你敢再说一遍!”什么时候,纪在也敢对自己这么放肆了吗?活够了吗?竟敢这么和自己说话!
“不,小在只是……”不敢再说出口,纪在的身子,抖得像是在筛糠,主子的气场,果然是极其强势的,果然,自己是不敢去挑衅的,刚刚那一瞬间倔强的怄气式话语,也就那么一次,冲动的勇气,来的快,去的更快,而再来,自己哪里还敢?
又回到一副战战兢兢的样子,湮汐看着这样的纪在,突然觉得,这孩子并不是真的害怕自己,如果真的害怕自己,那句话又怎么会说出口?那么,既然并不害怕自己,又为什么偏偏要装的这副样子?又是在骗自己吗?难道,自己周围的人,都在骗自己吗?
一脚踹倒纪在,湮汐冷冷的声音扬起,“自己去找你师父,你知道,顶撞主子出言不逊,要怎么罚,滚!”
016.
默默的转身退了出去,纪在虽然不甘,却不得不遵从湮汐的话,愣愣的带着一点儿犹豫的站了一会儿,而后,还是抬腿去了修罗场的琉斋,他师父,赫连隼在修罗场住的地方。
而湮汐这边,纪在的话,他并不是没听进去,相反正是因为听进去了,所以才会这么动怒!
湮汐从来未曾为一个人如此的去投入真心,可是竟真的弄巧成拙了吗?为什么,自己越是要努力,和罂的关系就越是尴尬?这让自己百思不得其解的症结,难道,真是被纪在那小子一语道破?
待纪在轻轻的出了门,湮汐闭上有些疲累的眼睛,眉头紧紧的皱起,似乎在思考着什么,其实头脑里却也不过是异常的混乱……
也许这次,真的不只是哄劝就能换回罂的心吧?湮汐莫名的,有些害怕,甚至,害怕到不敢在罂清醒的时候去看他,不敢听罂对自己说出的话,湮汐害怕,罂会像十四年前那样,离开自己,用那种淡漠的,讨饶的,哀求的方式,决绝的,离开自己……
而也许是彼此太过的在乎,才会当局者迷吧,这个下午,如果,湮汐可以不这样自顾自的胡思乱想试图揣度罂的心思,如果,湮汐能够听不进别人的劝说而是依着往常霸道的样子去哄劝罂,也许,之后,所有的一切,就都会向着另一个轨迹去发展,那些痛的记忆,也都不会有机会发生……
但,注定,谁也不是先知,即使懂得读心术,那也不过只是看得到别人眼里的一切,而一切,远不到未来。
纪在趴在自己的床上,默默的忍受着臀上叫嚣似的疼痛,撕心裂肺,就知道,只要是自己惹到主子的逆鳞,回头要师父惩戒,那么几乎每次,都像是死过一次,这回,依旧不例外,只是,师父由衷的开恩,打得只是周身上下肉最厚的地方,即使,皮开肉绽,丝毫也没有手下留情,但仅仅如此,纪在心里却还是满足的。
其实,不得顶撞不得违佞主上和教习师父,这在修罗场的生存法则中,是再基本不过的入门规矩,可就是因为是基本的规矩,越是位高越是权重的人便会被罚得越狠越耻辱,就像今天,自己被罚褪衣全身,跪伏在刑凳上,周身能够用力的关节全部都被皮带紧紧的固定,口中塞住口球,不能动不能喊出声,只能默默的受着,被药水泡过的软的不能再软的桦树条捆,每次打在臀上都带出几道的血痕,那种痛……三十下之后,用长针将臀上条条紫红的血檩挑破,而后才是真正的惩罚,一百下藤条,直到臀上再没有完整的皮肤,血肉模糊。
微微一动,便会牵连全身的痛,实在是心烦,刚刚硬是把替自己擦药的人赶了出去,纪在实在想静静,借以去稳定混乱的心,已经不能再忍受心底的煎熬了呢,愈演愈烈的向往和对主子越来越多的不可控的情愫,如今再想要说服自己放下,恐怕,真的难了。
第一次,小在决定,由着自己任性一回,就算拼尽所有,甚至性命,只是不管怎样,也不能再这样委委屈屈的活着,幸福,不就应该自己去争取吗?哪怕,头破血流。这样,也总归好过在奈何桥上说后悔吧?
闭眼仔细思考了一会儿,终于决定,于是,纪在强撑着起身,忍着眼前片片的发黑,缓慢的移动到衣柜前,换了套玄黑色的衣服,之后,坚定的走到桌前,深深叹了口气,调整着呼吸,实然,也就是修罗场受过熬刑训练的黑字段高手,不然,任凭那样的刑责过后,就算只是站起来怕也不会容易吧。
冥想了一阵子,纪在终于不再犹豫,拉开抽屉,拿出了那张,CD。
就是这样决绝了呢,不管不顾破釜沉舟,反正自己生已无可恋,死又有何可惧?索性豁出去了。
的确是很疯狂的举动,没用任何别的手段,纪在直接带着这张CD,不经通报的去了内堡,一定要亲手交给万俟使者,只有这样,才可以让蒙在骨子里的万俟使者清醒吧……
而此时,包裹在夕阳别样璀璨的光晕之下,罂正默默的靠在床头,静静的看着一本相当厚重的书,除去脸色略显惨白能够看出的病态,罂现在基本算是恢复了。
其实,书又能看下去多少呢?实然,现在罂的心里比谁都乱,想着湮汐,想着他们之间的事情,想着,是不是也该自己去先认个错,但是,总又会想到湮汐的火气和种种的行不通,于是,也只能暂时作罢,另辟新路。
正是百无聊赖之际,适时礼貌的敲门声响起,罂知道,这一定不会是湮汐,他进自己的房间,从来是不敲门的,也一定不是金叔,一般,金叔会在敲三下之后,自己进来的,可是,哈得斯堡素来规矩颇多,湮汐还在修罗场没有回来,能够不得湮汐的准许就进来的,会是谁?“请进。”罂并没停顿,只是放下了书,淡淡的应了声。
“使者大人。”纪在进门,微微鞠躬,很是谦逊。
罂虽然有些意外,但还是没有表露出来,微微一笑,“纪执事,找我有事?”
“嗯,是有样东西想要交给您的。”纪在开门见山,没多说什么,既然心底已经下定决心,那么,也就没什么可推诿的了,再者,身后的伤也由不得自己浪费时间。
“哦,这么着急要亲自交给我吗?”罂也有些好奇,按说,纪在本不是不知深浅的个性,在这样的时候,本该交给金叔再转交给自己的,何以纪在竟非要犯了湮汐的规矩而亲自交给自己?
“请使者在我出去后再看,”还是没办法当面承受自己亲手把这样猥琐的一面展示于人前的那种尴尬,纪在还有些顾及,“那么,使者若没其他的吩咐,纪在退下了。”说的很淡定,尽量的从容。
纪在安安静静的把这张CD放在罂的茶几上,而后,默默的转身出去,轻轻带上门,这才用单手扶住墙,站了一会儿,身后的伤,怕是再耽搁,就会露出破绽,如此难堪的事情,纪在不屑于在人前去表露,自然能藏就藏,委屈啊,酸涩呢,因为身后渗血的伤,自己竟连靠着墙壁都不敢,只能这样默默的站着,苦撑……
该祈祷吧,祈祷自己拿生命下得这局赌注,会按着常规的轨迹运行,祈祷自己会赢,祈祷自己没有看错使者,祈祷以使者的个性,必然不会在主子面前抱怨一句,赌使者的自尊心,赌家主的当局者迷,赌自己的运气,赌自己的一辈子!
咧开嘴,纪在想要笑,却试着一滴温热的液体自眼角滑落,流进嘴里,满是咸涩的苦……
有一种打击,说是天崩地裂,也不算过分,就好像,终于抑制不住好奇心而看了整张CD的万俟罂。
萎靡的画面,冲击着罂的视觉,明知道不该去看,不该去看,可是,却像是中毒一样,由不得自己。
应该很难过吧?心,滴血一样,但罂一直在微笑,面色苍白,却抖着手的微笑着,一遍遍,回播,重复,回播,重复……咬着嘴唇再看,像是一遍遍的催眠,一遍遍不停止的自我折磨。
这,真的是湮汐吗?
这,真的是和纪在吗?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这不是真的,不是……
但……
湮汐,你怎么可以这样?怎么可以,骗我!
微微眯起眼,罂的眼中凝聚的凌厉是自出了MIRROR就再也没有过的,发泄般的,抬起手腕,遥控器已经摔向荧幕,啪的一声,粉碎。
到底,是无法忍受啊!
017.
罂几乎从没主动讨好过任何人,所以,当罂拖着还有些虚弱的身子去找湮汐的时候,湮汐绝对是惊讶的,没想到,自己在那样如同羞辱一般的罚过罂之后,罂他还能主动来找自己。
湮汐惊讶之余,还有一点点的感动,说不好是为什么,实然,看着罂这些天的虚弱,自己的心早就疼的要命,若不是碍着面子,自己哪里能够冷脸硬撑到今天?而现下,罂既然能这样给彼此台阶,湮汐也绝没想再为难,只是默默的看着,忐忑的等着,罂的脸色那么平静,似乎还带着微笑,应该,这些天的僵持,就会在今天化解了吧?
是这样期待着呢……
“这么晚,还不回去吗?”罂推门进来,慢慢的走到湮汐的身前,柔柔的问了一句。
就算一个人的心是冰做的,那么听到罂这样的声音,怕也早就融化了,反正湮汐是这么想的,心下是极其的满足,“就快了,”尽量放柔语气,适才还有那么一点点担心罂是不是来闹脾气的,可湮汐也知道,那到底不是罂的性子,果然,听罂这口气就是来和解的呢,自己的罂果然懂事了许多,“怎么想起过来了?”湮汐有些受宠若惊,其实罂是在关心自己吧?这些天,自从把罂弄伤到现在,湮汐就没敢回去过。
“哦,”点头,罂脸上只是淡淡的像是带着微笑的表情,“那还要多久?我等你吧。”说着,便相当随意的转身,朝着沙发走去。
罂出口的话让湮汐忍不住皱眉,怎么觉得今天的罂,有点儿不对,是自己敏感了吗?
“怎么了?”见罂并不答话,湮汐不放心的走过去,坐在罂的身边,“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说?”
“没有,”强颜欢笑着,较之刚刚愤怒委屈的把遥控器甩在荧幕上自己,罂平静的简直像是换了个人,“湮汐,我对你来说,是什么?”见湮汐坐到了自己的身边,罂还是忍不住开口入了正题。
“唯一,爱人。”湮汐说的很坚定,对于自己对罂的心,湮汐从未想要隐瞒。
“真的?”魅笑着,罂转过头,眼神轻轻的瞥过湮汐,便闪开,而后,软软的靠近湮汐,“那你,抱抱我。”
湮汐彻底愣了,这是怎么回事?罂今天也太反常了,从来,对于在一起的这种事,都是自己在主动,甚至,有的时候,就像是半强迫,可是,今天……罂是主动要求自己抱他吗?
见湮汐没有动作,罂冷冷的撤开自己的身子,似乎冷笑,又似乎自嘲,“你骗我,你都不愿意……”罂的声音带着别样的只属于他的磁性,相当的魅惑。
有点儿哀怨,有点儿撒娇,这样的罂,湮汐的情欲几乎已被挑起,只是,还不能急吧?相比较自己的,湮汐实在觉得,罂的心思自己更关心,凭这么多年对罂只此不二的照顾,对于罂的脾性,湮汐可算得上是相当知晓,罂这样,实在不正常,“不是不愿意,罂,你今天……”
“这样的我,不好吗?”湖蓝色的眼中,波光闪闪,似乎有泪曾经凝结,只是想要探究,却终究察觉不到,罂只是微笑着,带着浑然天成的魅态。
“不是不好,只是……,罂,那天我伤了你,我……”
“不,”抬手封住湮汐的唇,这是罂今天第二次打断湮汐的话了,“不疼了,我们不要再说了,好吗?”
机械的点头,湮汐的心底疑窦丛生,可是,却一时找不到问的突破口。
“这么多天,就不想要我吗?现在……”极其诚挚的声音,却问着以往罂最觉得羞耻的话,天知道,罂的心底,有多疼,像是生吞活剥一样,当看着湮汐那样和纪在在一起,莫名的,罂的心底是愤怒,而后在画面被自己砸碎之后,平静下来,心底竟是那样的空落落,就像是,从小便维持在自己身边的信念,一下子剥离,那之后,就像是弄丢了什么,莫名的恐慌。原来,湮汐也不是只属于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