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钱 五、六——筱崎一夜

痛得一直嚷叫的少年,因重心不稳而撞到厕所的墙。在发出叭咚声之同时,少年也跌落在地上;绫濑马上向男人求饶。
「你不要再打他了!其实他们又没有对我怎么样!」
在勃然大怒中的狩纳,仍有着无形的威严存在。
「我求你……」
对拼命替少年求情的绫濑,狩纳不耐烦的蹙起眉尖。
「你这样是在干什么?」
接着,便看到少年挨着墙站起身来。难道他被狩纳痛殴后,还敢向他挑衅吗?
少年不理绫濑,却用恨恨的眼光瞪着狩纳,狩纳不由分说的向对方迈出一步。
「别再打了!」
「我可以让人看扁我吗?北!」
少年生气的打断拼命向狩纳央求的绫濑。
这个少年是在说什么?
绫濑大惑不解的,看看狩纳,再看看少年。
「我不是教你不要对别人出手嘛?你在这里搞什么飞机?」
狩纳问着少年,而少年的回答,更令绫濑吃惊。
「当然是看电影,北!你又怎么会在这里?」
压着被狩纳打过的头,少年愤怒难平。好象在庞然壮硕的狩纳面前,少年毫无畏惧之色。
「小孩子不要问这么多!」
低着头望着少年的狩纳,把绫濑拉了过来。对横眉怒目的少年,狩纳忽然爆笑出来。
绫濑费解的望着这一幕。
「哼!谁是小孩子!」
少年的眼尾吊的很高,不服气的反问狩纳。
「你保护人同伴没来吗?」
「什么保护人?啊……对!北,那个保护人之前有打过电话连络……」
「哼?我不是说过你不行吗?我果然没说错!」
才说完话,狩纳胸前的手机便响起。在查看手机号码后,狩纳便微皱着眉,对绫濑与少年说道。
「你们二个先出去!绫濑,你和他在走廊等我。」
被带至走廊的二个,狩纳叮咛他们不可乱跑。
可能电影已播完,宽大的走廊已渐渐有人走动。为躲开人群,绫濑与少年听狩纳的指示,都闪至墙壁。
站在另外一侧的狩纳,把耳机贴在耳朵,与对方交谈,同时一边向绫濑这边瞧过来。
绫濑有些好奇的看了看少年。
少年交叉着被太阳晒黑的手臂,两眼盯着狩纳;绫濑很讶异狩纳会与这么样的少年囡仔搭上。
就算是在工作上有来往,也太年少了些。尤其在洗面合时少年一脸怒气的模样,更令绫濑疑云重重。
他究竟是什么人?绫濑有些隐忍不住好奇想开口问他时,少年唐突的把视线转到绫濑身上。
「……啊!」
被他黑色的眸子目不转睛盯视,绫濑就莫名其妙心慌起来。
少年彷佛意识到绫濑的动摇,咧嘴而笑。那带着令人有亲切惑的笑容,方才使绫濑解除了他的紧张。
「啊,你……」
少年很直接的问绫濑。
「你们已经作了吧?」
「……咦?什么……?」
看着不知所以的绫濑,少年的笑容更深。对方解开交叉着的手,向绫濑亦步亦趋的走近。
「我是问,你和北已有肉体关系吧?」
少年的用字,毫无顾忌且是那么露骨。
绫濑霎时全身僵硬的回望少年。
他听到自己的喉咙吞口水的声音。
绫濑已转出少年话中的意思。
「我说的……没错吧……?」
少年更确定的问他。
绫濑惊慌失措,不敢轻意开口。
不可能吧?
难道狩纳在电影院摸黑与绫濑亲热的事,被少年看见了。
想到这儿,绫濑已不知所措。
冷汗直流至他的背后。
怎么办?
绫濑是绝口不能提这档事。
而且,绫濑在混乱的思绪中,也未有闲暇去理会少年用字之含意。
绫濑的脸色一片苍白。
「北说他和一个男人同居,我就很好奇这是个什么样的男性……」
少年不顾及慌乱的绫濑,闪闪有神的目光在他身上打量着。顿了一会儿,少年又开口了。
「我……我……」
「起初我还以为北的对象是染矢。」
绫濑听到这位少年口中竟然提到染矢,他更是惊心动魄。
「染……矢……小姐……?」
染矢与狩纳自小就认识,且是在新宿开人妖酒吧的男子。但很少人能从他飘逸的长发,娟秀的外貌,认出他是个男性;而且他比绫濑见过的女性还要美。
「染矢虽然令人很烦又讨厌,但他却长的比女人还像个女人,只是为什么……」
少年的话尚未说完,他就自知说溜了嘴。只是他那讨喜的笑容,依然挂在脸上。
「对不起!对不起!」
少年为自己的失言向绫濑道歉,且深深一鞠躬。绫濑却摇摇头,道。
「不会,我……」
虽然自己与染矢貌似女人,但绫濑却认为他远不及染矢的美。
绫濑对自己遗传了母亲的美貌及温柔的个性,深不以为然,也带给他诸多的不便。
「我……只是……」
不料,少年仍然带着笑,把手放在回头去看狩纳的绫濑颈上。
「……啊!」
「你不用掩饰!我早就知道了。」
听到少年这句他好象把狩纳与自己的关系都了如指掌的话,感到不可思议,且令他打寒颤。
绫濑想挣扎少年放在他身上的手,但少年却更用力攫住他。
「你……到底……」
「你没有听北提起过吗?」
少年为了让绫濑安心,从绽开的唇边,露出他长的很健康的犬齿。
「当我听说你已住在北的家时,不禁让我觉得狩纳显然是动了真情。」
少年凑近他的脸,瞥着脸色一白一红的绫濑;他那些微细的动作,看来有些似曾相识。
「我是大和,也是北的弟弟。」
这句话宛如青天霹雳。
大和?
就是这少年的名字?
绫濑只知道这些。
当他听到少年表明自己是狩纳的弟弟时,绫濑不仅感到头部被什么重击,且内心也极度不稳定。
「我们的长相有点像吧?但我们是同父异母的兄弟。」
大和说的很轻描淡写。
绫濑未将他抓在自己脖子上的手挥开,紧紧盯着少年看。
对于狩纳的生活背景,绫濑知之甚微。狩纳只告诉自己,三年前他父亲因与人争做生意身亡后,他就自己一个人生活。
绫濑也知道狩纳有亲人,但他却未去投靠。如果大和的话属实,就表示狩纳有亲人存在。
清爽的两道眉,及两片薄唇的少年仍有着年少的稚气未脱。而且大和的容貌,的确与狩纳有几分神似。
「你是狩纳先生的弟弟……?」
绫濑重复相同的话。
就狩纳面对大和所表露出来的神态,更加深这句话之可能性。
狩纳会对别的陌生人,这么亲切过吗?
「北一直把我当作是爸爸在外头所生的私生子,而没把我看作是弟弟。」
「怎么会?你们是有血缘关系呀……」
大和小声笑笑。
「可是北就不这么想。」
「这……」
很显然的,狩纳就如绫濑,未有享受天伦之乐的人。狩纳极少谈到这些感伤的往事。就算大和是他同父异母的弟弟,他不可能不理大和吧。
「你们刚才……!不是谈的很好吗……?」
绫濑从未见过狩纳有那种关怀之眼神。
绫濑喘着气在吞咽口水。
「是的,对北而言,我只是一个重要的人罢了,至于我这个只有一半血缘的弟弟……有时也会对他造成不便吧。」
「……造成不便?」
绫濑不懂少年说的有何不便。
大和露出犬齿,凝望着绫濑。
「譬如他和爱人住的时候?」
「……!」
绫濑摒住气息,不敢呼吸。
他这才第一次发现,自己何以有些违和感。
直视着自己的大和的双眼,只是有着笑的象征,却了无笑意。
大和口中的爱人这个字眼,不言而喻。
「哎呀!我怎么尽说这些无聊透顶的话。」
大和叹着一口大气,并用亲腻的动作拍着绫濑的背。但绫濑却有被什么往上提的错觉。
而大和嘿嘿的笑着,回头看。
跟着大和所看的方向望过去,绫濑才发现狩纳已说完电话,绫濑的心似被冰块压得沉甸甸。
「我跟你说过的话,你可不要告诉北。」
贴在绫濑耳边,差点就吻到他的大和,说完后又笑呵呵的朝电影院出口走去。
「喂!大和!你真的要一个人走吗?」
狩纳发现大和的行动后,就出声问他。大和却只是开心的向他哥哥摇摇手。
「当然是真的。再见。绫濑君,很高兴认识你。」
大和的口吻,彷佛是和好朋友道别一样,表现的很亲切。
「你是怎么了?脸色不太好。」
狩纳对呆若木鸡的绫濑这么问。当男人的手碰到自己的肩膀时,绫濑就像触电了般微微抖着。
大和说的是真实的吗?
绫濑仍怀抱着质疑的态度。
对大和突然迸出来的话,使绫濑的心头更纠结成一团。
这又是为什么?
「我……」
如果大和是狩纳的弟弟,他又为何只字不提?
还是如大和所说的,狩纳从来未把他当成是弟弟看待?要不然就是狩纳认为,这种事没必要向绫濑提?
绫濑自己暗自揣测。
然后用握紧拳头来抵制自己的怯弱。
还是狩纳尚未下决定?
如果真有必要,狩纳一定会说出来的。既然他对狩纳有这种信心,那就不该对他还抱着怀疑的态度。
但实际上,要绫濑相信又何其容易。
「在吃晚餐之前,你要在饭店休息一下吗?我也有件事必须完成,你就在我回来之前,先睡个觉?」
但绫濑却未同意狩纳的话,他摇摇头说。
「我要回去,你这么忙的话,晚餐由我来做……」
男人用着怪异的表情低头看他。
「但现在这个节骨眼上,怎么能回去?」
贴着耳旁的嗫嚅声,使绫濑浑身起鸡皮疙瘩,且还可以闻到狩纳身上的烟味儿。
「你放心。我是个很善解人意的男人。」
绝不会强人所难。
绫濑偎在男人的怀中,咬住发抖的唇。
「嘿!是阿绫呀!我简直不敢相信!」
沟口荣祥用着他那琥珀色的发丝,愤愤地吐出这句话来。
高挑的沟口,有一双似钢琴家修长的手指。在新宿开了家服饰店兼工作室的沟口,有一双巧手。
但今天沟口所拿的剪刀,却不是用来裁制衣服。他手上那把剪刀亦轻松愉快的将一头银色的头发利落的剪短。
「如果不是看在阿绫长的如是可爱,我真想好好修理他一顿!」
你说对不对?染矢君。沟口坐到沙发上反问染矢。
坐在皮革沙发上的染矢,只对他木然的笑一笑。染矢身上这套深紫色调具有古典美的和服,合身又好看。而在她浓黑的秀发上,则是用很合于时代感的皱绸装饰。
她那模样儿,活像是从旧照片跳出来的贵妇人,简直是美不胜收。连绫濑都一再怀疑,染矢这么美的人,会和他一样是男人吗?
「老实说,我看到阿绫的头发,是不会像沟口那样修理你,倒是会替你担心。」
「我的发型有这么糟吗?」
绫濑坐在靠窗边的椅子上,低下眉头。
因为他身上罩着剪头发用的披巾,不能乱动。而且,沟口也很认真的押住他的头。
「你这次如果再不让我剪的话,我是真的会生气。」
绫濑听得出沟口只是说说,他并不会真的生气。
「你不可以动!」
「好……」
沟口接着就抓起绫濑一绺头发,被俨然是个称职的美发师般动着他的剪刀下,闪着琥珀色光泽的头发,便在一眨眼之间无声无息的掉落在披巾上。满口的利落,不是绫濑剪纸时能比拟的。
「狩纳君是狩纳君,阿绫你想剪头发,可以早点找我替你剪……」
「……沟口先生真厉害:不仅含做衣服,还会剪头发。」
绫濑望着地上一堆发屑,说出这句话。
「因为我是唯美的人。对你这么可爱的人,不替你剪头发的话,我会看不过去。」
沟口哈哈笑一声之同时,咔嚓一声把头发剪断。
「我也认为这句话,很适合用来形容你,沟口。」
对染矢的附合,沟口依然不改其笑颜的剪着头发。
「我反而喜欢被人称我为美的传教士。对了,阿绫,你怎么会自己来剪头发?」
沟口一问,绫濑又垂下头。
「当然啦。你一定不喜欢到美容院,狩纳会跟着吧。」
染矢已替绫濑把话先说出来。
不过,狩纳并不喜欢绫濑一个人单独外出。
在新宿做生意的狩纳,身边难免会树敌。加上过去有几次绫濑也曾遭遇绑架等事件,所以要外出,必须经狩纳的同意才行。
同时,绫濑身上还背负着他一辈子也还清不了的债务,狩纳当然会预防绫濑逃之夭夭。
「……所以前面的头发,都是由我自己剪……」
「你一直是自己剪的?」
对有些愤愤不平的沟口,绫濑模棱两可的点着头。
在自己家里剪头发,虽然耗费时间却不用花钱;比起一个人生活的时候,从他与狩纳一起过日子后,问题反而此一个人生活时更现实。
除了自己举债数亿之外,前几天狩纳带绫濑去看电影的钱,他也赖到现在还没有还狩纳。
「你就别生气了。对了,阿绫你上次不是去看电影吗?好不好看?」
染矢又补上一句──我也好想去看。
染矢的话,好象把绫濑的心事都摊开来,使他无言以对。
「咦?电影吗……?」
绫濑不敢说,电影的下半场他没有看的话。
而且,浮上他脑海的,是坐在黑暗又舒适的椅子上,狩纳放肆地爱抚自己的景象。
「狩纳少爷会乖乖把一部电影看完吗?」
「当然会呀!是……在看电影耶!」
沟口立即制止绫濑因声调高扬,而晃动的肩膀,对他道。
「你不要动!」
「好……的……」
染矢把擦着桃色指甲的指尖,靠近有些紧张的绫濑。
「那实在……很不简单。如果是我,看到一半就会打起瞌睡。」
「打瞌睡……?」
听到这句话,绫濑才放松下来。
对。一般人不会把作那种事与电影院连想在一起。绫濑实在不该对染矢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狩纳是……打了瞌睡。」
染矢一听,马上接话说。
「你看!我说对了吧?狩纳能静静睡着反而好。」
染矢又补充一句。
狩纳这么睡着,绫濑你才能把电影看完啊。
「……染矢小姐是什么都知道哦……」
绫濑忍不住赞美染矢。
即便陪绫濑看电影而打瞌睡这话,对狩纳并不会造成任何伤害。只是,染矢却可以探出狩纳会对自己做出什么举止。
绫濑有些难过的低下头。
他同时也想起对自己笑的很友善的少年容颜。
自电影院走出来后,在走廊目不转睛凝视自己的少年眼神之强烈,比在摸黑中被狩纳爱抚,甚至打瞌睡的男人侧脸,更占据住绫濑的心房。
这影像始终未离开过自己的脑中。
「我不是要糗他!狩纳那家伙的神经也太大条了!」
夸张的缩着肩的染矢,有说不出的冶艳。她除了有惊艳群芳的姿色,且聪明慧黠,同时又敢直言不讳。
虽然狩纳对染矢喜欢男扮女装十分不屑,但不容否认,染矢真的很迷人。
染矢就和畏缩不前,辞不达意的绫濑,完全不同的典型;他还真不明白,何以狩纳会把笨拙的自己摆在他的身边?
「染矢小姐……」
听到绫濑叫她,染矢微微倾身向前。
「染矢小姐……你知道狩纳先生的爸爸,是个什么样的人吗?」
染矢显然对绫濑问的这句话,有些意外。
绫濑在这之前,从不曾过问狩纳的家务事。但听了他说自与父亲死别后,他有亲人也不去投靠,不禁引发绫濑些许的好奇。
「嘿,我也想知道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