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敢想象。
他害怕那种痛苦绝望的滋味,他害怕自己最后会被屈寒狠狠地伤害。
靠近他,诱惑他,征服他,让他习惯自己,爱上自己……当初的勇气和决心一夜之间忽然都消失殆尽。他迅速躲进自我伪装的面具后,疏远屈寒,竭力阻止自己越陷越深。
游雾的态度转变太过明显,屈寒自然早就注意到了。
他的心情有点怪异,他不明白,自己明明希望和游雾保持距离,当游雾真的对他疏远起来,为什么心里却一点都不觉得轻松,反而很不好受呢?
他试图缓和一下两人之间过于冰冷的气氛,偶尔故作淡定地主动叫游雾一起打球,或者问他要不要去吃夜宵之类。可是游雾毫不领情,客气地拒绝,然后依然早出晚归,避免和屈寒见面,连和他对视一眼,说一句话都能省则省。
其实好几次屈寒主动跟他说话时,他都要忍不住了,想要和他语气正常地聊一聊,可是一想到那天比赛时的情景他又逼着自己硬起心肠。
他想,只有对自己狠一点,克制自己,远离屈寒,这样才能慢慢死心。除了麦紫没有人会心疼他,也没有人能保护他,与其日后受伤,落得凄惨的下场,不如趁早抽离。
这算是胆小还是潇洒?
游雾不知道,他只是本能地保护自己。
幸好为了比赛,每天都要练歌排舞,累得半死,游雾没有太多时间和精力让自己沉浸在失恋的小悲伤小惆怅里。
而屈寒在他那里碰过一两次软钉子之后意识到游雾是铁了心要和自己划清界限,也就不再强求和他恢复普通朋友之间的平和关系。
他们一下子变得客客气气,尤其是游雾,和屈寒偶尔说话时嘴边总是带上“麻烦你了”、“谢谢”、“真是不好意思”这些客套的语句,湛泉和黎子净听了简直毛骨悚然。
他们这是肿么了肿么了?!
麦紫知道内情,因为心疼游雾第一次喜欢一个人最后却落得一场伤心,不由地对不解风情的屈寒有些怨怼,为了泄愤,抱着刺一刺他的心理,也故意对他客气起来。
而同样知道内情的苏泽宇和游雾打得热火朝天,两人的亲昵程度都快超过游雾和黎子净之间了。星期四黎子净过来找他们一起吃饭时,他为此半真半假地醋酸说:“你俩都快好成一人儿了~”
苏泽宇呵呵笑着,揽过游雾的脖子附过去在他颊边吻了一下,“羡慕吧?嫉妒吧?”
黎子净目瞪口呆,手指颤抖着指着苏泽宇,“你你你……”
游雾强忍着不去看屈寒的反应,一巴掌朝苏泽宇脑门拍去,凶神恶煞地说:“敢占老子便宜,不想活了你?!老子灭了你!”
苏泽宇灵巧地闪身躲开他的铁砂掌,抱住一旁笑嘻嘻在看戏的湛泉,“小泉也亲个~叭——”
屈寒黑着脸把他圈在湛泉肩上和腰间的胳膊拉开,冷冷道:“这里不是法国。”
“那又怎么样?”苏泽宇脸上的笑意淡下来,眼神也变得有些冰冷,“我知道国人传统含蓄,但是并没有要求我们做禁欲的修道士吧?有些人喜欢伪装自己,我不喜欢,我高兴亲谁就亲谁,这是我的自由……况且,小泉都没说话呢,你哪来这么大意见?”
气氛骤然变得十分尴尬。
苏泽宇一向都是笑眯眯的,湛泉从没见过他发脾气,手误无措不知道该怎么办。
黎子净挠着头说:“哎,阿寒,泽宇跟小泉开玩笑呢,你别生气……还有泽宇,你也别生气,阿寒他不是针对你,他应该是担心让别人看到误会,现在你们正是比赛的关键时期,要是被人传是同性恋就不好了……”
苏泽宇笑了笑,打断他,“我就是同性恋。”
“啊?!”黎子净傻眼了。
湛泉也呆住了。
屈寒冷着脸看看苏泽宇,又看看仿佛什么都没听到,低着头仍在专心吃饭的游雾,心里莫名地有点乱。
约莫一分钟过去了,黎子净和湛泉张了好几次嘴,还是不知道说些什么好,两人满头大汗,不约而同地把目光投向游雾,希望他能说点什么打破僵局。
没想到游雾抬头淡淡地说了一句话,“我也是同性恋。”
然后他面无表情地放下筷子,“不好意思,我要回去睡午觉了,我先走,你们慢吃。”
游雾和苏泽宇丝毫不在意自己的话对湛泉、黎子净以及屈寒造成什么样的震动,平静地练歌练舞,如常地说笑打闹。
只是休息时,游雾抽烟的次数明显比前两天多了。
苏泽宇擦着汗笑道:“其实你有在紧张吧?”
游雾装傻,“什么?”
苏泽宇也不揭穿他,从他手中的烟盒摸了一根烟出来点燃,深吸了一口仰起脖子吐出烟雾,望着天花板缓缓地说:“我也有点紧张呢……”
两人不再说话,坐在一起抽着烟,在音乐声中静静地等待时间过去。
过了一下午,晚上吃过晚饭,黎子净磕磕巴巴地,艰难地把和湛泉合计组织了一下午的话背出来,“呃,其实同性恋也没什么,既不是犯罪,也没有犯法……就像我们喜欢女生,你们只是刚好喜欢男生而已……我们理解的,绝对不会歧视你们……不管你们喜欢男生还是女生,我们永远都是朋友……”
湛泉瞪着一双本来就很大的水汪汪的眼睛小狗似的不停点头,“没错,没错,我们理解的!”
他们小心翼翼的语气让游雾的鼻子有些发酸,为了掩饰自己的情绪,他故意半开玩笑地说:“要是我喜欢上你们俩其中一个,你们也不在乎?”
黎子净和湛泉再次傻眼,半晌才开口,“呃……我喜欢女生的……”
“我也是……”
“小雾,其实我挺喜欢你的,不过不是那种喜欢……”
看到两人明明被吓得魂都快没了,却又不敢把话说太死,唯恐伤到自己的样子,游雾捶桌大笑,笑得眼泪都流出来,心里却是暖洋洋的。
苏泽宇也笑,拍了一下他的头,“好了,别玩他们了。”
游雾耸耸肩,还是笑不可抑。
湛泉这才意识到自己被耍了,紧绷的身体一下放松下来,看游雾心情很好的样子,忍不住问:“小雾,你和泽宇哥是一对吗?”
“你觉得呢?”游雾笑着反问。
苏泽宇表情暧昧地攀在他的肩上,摆出一个亲密的姿势,“我俩像一对吗?”
“有点像……又不是很像……”湛泉傻傻地回答。
黎子净显然更有眼见力,“肯定不是。”
“何以见得?”苏泽宇挑了挑眉问。
“不知道,反正感觉不是……”
苏泽宇含笑看向一言不发的屈寒,“嘿,你觉得我和游雾般配吗?”
屈寒的目光在游雾冷漠的脸上掠过,语气淡淡地说:“挺好。”
游雾笑了笑,右手勾住苏泽宇的腰把他往自己怀里一带,然后朝他耳畔吹了一口气,笑嘻嘻地说:“既然大家都说我们般配,不如我们就如大家所愿在一起了吧?”
苏泽宇无声地与他对视几秒,看着游雾眼底那抹只有自己才懂的受伤和黯然,心里也有些说不出的怅然和失落,轻佻地摸了摸他的脸,然后朝湛泉抛个媚眼,语气遗憾地说:“我好像更喜欢小泉诶,可惜他是直的……”
嬉闹间,谁也分不清谁在借着玩笑说真话,谁在口是心非说假话。
在这样诡异的气氛中,转眼又到星期六。
全国十强诞生后,选手们重新进行了编号。1号是屈寒,2号是湛泉、3号是苏泽宇、4号是王晓根、5号是公孙睿、6号是方柏杉,7号是选秀达人陈科,8号是游雾,9号是常煜的表弟常烁,10号是知名作曲家许波的儿子许晓延。
为最后的决赛预热,TBB电视台进行了一系列的媒体宣传,让十强上采访和各种综艺节目,与当红偶像女星一齐拍音乐短片,与各自的粉丝进行互动……
大家对今天要上演的强强PK无比期待,屈寒却在接到肖莫里一个电话后,匆匆回了D市。
他没有参加这场比赛。
第二十五章
肖莫里在电话里只说了一句话,“阿寒,我和他分手了,我好难过……”
他的嗓音沙哑,带着止不住的哽咽。
屈寒握紧手机,沉声问:“怎么回事?”
电话却突然挂断了,屈寒连忙打过去,那端一直处于无法接通状态。他的眉心一阵突突跳,心底有种莫名的不详预感。
工作人员在吆喝选手们做好最后的准备,一分钟后就该上场表演开场秀了。屈寒马上找到主办方的负责人,跟他说自己要回D市。
负责人有些愣住了,“你要是现在走可就算是放弃了比赛……”
“我知道。”屈寒毫不迟疑地转身去更衣室,脱下身上的表演服装,换回自己的T恤。
湛泉追上来着急地问:“寒哥,发生什么事了,不能比完赛再回去吗?”
苏泽宇和游雾也站在一边看着他。
屈寒戴上自己的手表,然后拍了拍湛泉的肩膀,“我得走了,你们加油吧。”
抬起头的瞬间,他与游雾的目光不期而遇,两人静静地对视几秒,屈寒的嘴唇动了动想说点什么,最终却还是什么都没说,快步朝大门走去。
半个小时后。
屈寒坐上了回D市的火车,心里挂念着肖莫里,他的电话仍是打不通,火车行驶时咔嚓咔嚓的声音令他心烦气躁。坐在他右侧另一张椅子上的两个女孩打开笔记本用无线网卡上网看未来大明星10进8的网络直播。
他朝那边瞟了一眼,刚好看到游雾上场。
他今天没有跳舞,穿着一件格子衬衣和卡其色布裤站在舞台上唱着一首很舒缓动听的情歌《这是爱情吗》。
醒来后第一个想起的总是你的名字
人群中第一眼看见的总是你的身影
每天都想见到你
每晚都会梦见你
想要和你去旅行
想要拥抱你
想要亲吻你
……
不知不觉
莫名其妙
你开始决定我的所有悲喜
这种奇怪的情绪
是否就叫爱情
两个女孩戴着耳塞,音乐没有外放,屈寒听不到游雾的歌声,但是这首歌是蓝可林第一支单曲,近期横扫各大音乐榜单,他自然也听过。
此时看着屏幕上滚动的歌词,想象着游雾的声音如何演绎唱着这首歌,屈寒不由地有些发怔。这几个月来两人相处的许多画面在脑海里闪过。
初识的意乱情迷,再见的互相看不顺眼,被舞台上光芒万丈的他吸引目光,和他像朋友一样一起吃饭、打牌、跑步、拍宣传片、练舞……他眼神中的微妙转变,自己的躲闪回避,他和湛泉PK自己把票投给湛泉时他受伤自嘲的表情,以及后来他冷漠的变化……
屈寒一直是个冷情的人,他的世界里,除了湛溪和肖莫里,其他人对他而言几乎都是空气一样的存在,完全无视。
他从没想过自己会有这样一天,被一个人这样左右情绪,混乱怅然、矛盾纠结、牵肠挂肚。表面上他却维持着冷漠镇定,和游雾保持距离,任由他和自己疏远,不曾表露过一丝一毫对他的感情。
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要多么努力,才能克制住自己不去看游雾一眼,不和他说话。
这是爱情吗……
胡思乱想间,D市站到了。
屈寒下车拦了辆的士打算去服装店老板的店里,看肖莫里在不在他那里,结果车子才启动,他就接到了肖莫里的来电。
“莫里……”
他才开口那边就打断了他,“屈先生,这里是市人民医院,肖莫里正在急救……”
屈寒的脑子蓦地一片空白,耳边一阵嗡嗡声,他听不清对方在说什么。
“喂喂,屈先生,你在听吗?”
好一会儿,他才回过神来,用尽全身的力气才拿稳手机,声音有些颤抖地回答:“我在……”
“我们实在联系不到他的家人,所以才打给了他最近联系的人,也就是屈先生你……”
屈寒听懂了,对方希望他能帮忙联系肖莫里的家人尽快去医院帮肖莫里缴医药费以及签字做手术。
“我马上过来,我……”屈寒的左手捂住双眼,鼻子酸涩地说,“我是他哥哥……”
屈寒赶到医院,靠在急症室门口的墙壁上,闻到医院特有的那股味道,恍惚间想起半年前湛溪去世的情景,再想起肖莫里每次打针时皱眉瘪嘴一副要哭出来的小可怜样,顿时心痛欲裂。
看着“手术中”那三个字,他深刻体会到什么叫做度秒如年。
期间湛泉来过两个电话,他没有接,他整个人仿佛被抽干了,浑身软绵绵的,没有多余的气力也没有心情说话。
不知过了多久,肖莫里的男人终于得到消息赶来了,他在走廊上哭得稀里哗啦的,不停地喊着肖莫里的名字,“莫里,我对不起你……都是我害了你啊……”
屈寒忍着怒气,冷冷地问他,“怎么回事?”
那男人哭着把事情原委说出来。
原来他妈妈知道了他和肖莫里的事以死相逼,他没办法,只得跟肖莫里提出分手,为了让他死心还找了个女人跟他演戏,说他马上要结婚了。肖莫里受了太大的刺激,神思恍惚走在街上,结果就被车撞了。
“你不是说你几年前出柜后就和家人都断绝关系,没有来往了吗?!”屈寒怒吼道。
如果不是以为他没有后顾之忧,屈寒当初压根就不会同意肖莫里和他的事,不管用什么办法都会让肖莫里死了这条心。
男人耷拉着头不敢看他,“我妈也是最近才想通了来找我……”
“所以,你就迫不及待要回去当好儿子了?”屈寒冷笑。
“她终归是我妈……她都快六十了,我不忍心再伤她的心……”
“那你就忍心伤莫里的心了?!早知如此,当初又何必招惹他!”屈寒气得有些失去理智,掏出随身携带的那把匕首抵在男人脖子的动脉处,双目充血咬牙切齿地说,“莫里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就杀了你给他偿命——”
男人哆嗦了一下,却因愧疚不敢反抗。
医护人员见状,连忙冲过来拉开屈寒,“干什么干什么,不准在医院闹事!”
就在这时,急诊室的灯灭了,医生走了出来。
屈寒也顾不上那男人了,立刻冲过去问:“他怎么样了?”
医生叹口气,“车子撞到他的头造成脑出血,大脑皮层功能严重损害,我们已经尽力了……”
服装店老板捂着嘴悲恸地哭了出来。
屈寒却怔怔地望着医生,“什么意思?”
“他成了植物人……”
植物人……
屈寒前不久无聊时才看过一部狗血电视剧,结局里女主角也被车撞了成了植物人,然后在床上一直沉睡,任凭男主角怎么呼唤都没有醒过来。他不敢置信这样的事情会发生在肖莫里身上,他这是在演戏吗,还是自己在做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