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早饭不是我负责……”黄姑娘兀自木讷地回应着那个“还在睡”,又揉了揉眼睛才反应过来,“这个东西,
你从哪里弄来的?”
“早上打扫女王贝贝的房间的时候,从贝贝的被窝里抖出来的——我正想笑呢,贝贝那么大的人了,睡觉居然抱玩偶,
没想到他给我’咩‘了一声!居然是活的也!”荼穗把绵羊抓在手里,兴致勃勃地捏来捏去,“哎哟,软绵绵,热乎乎
,你快把锅架上吧?我口水都快下来了!”
“这……”黄姑娘把外套套上了坐起身来,“不太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荼穗一边舔着嘴唇,一边掂量着绵羊的重量,“小是小了点啦,但是绵羊虽小,五脏俱全嘛,说不
定还更嫩呢——只我们俩吃,别告诉她们的话肯定够……”
“怎么可能不告诉,”黄姑娘无奈地扶着额把头扭向一边,空出来的指着门口,“你嚷那么大声,还想瞒过谁?”
回头一看,一个悠哉游哉的人影斜倚在门框上:“哟,想瞒谁呢——有肉吃?”朝阳把她的影子拉得长长的,凸显出头
上高耸的道髻——她叫任祺,本是个游走江湖的算命术士,半年前蹲在比剑场外歪脖子小枣树上看完了槐枫和楚云对战
明亮之后,忽然福至心灵,毅然决然地投入到松派义务杂工的队伍中来。在与荼穗的剪刀石头布大战中不幸落败,只分
配到了打扫大堂的闲职,三不五时利用空余时间下山摆个算命摊,小日子过得比较滋润。
她的房间就在黄姑娘隔壁,刚荼穗整出那么大动静来,她自然不可能不知道。
“是个羊,”黄姑娘把绵羊的蹄子捏起来晃了两下,“荼穗说要片火锅吃。”
“这么点大,”任祺凑近了一看——绵羊兀自睡得正香,“噗”地一声,吹破一个鼻泡,“够片几两肉啊,”伸手戳了
戳绵羊的肚子,“还不如炸了香。”
“炸的上火,”门口又响起了一个声音——看来分羊肉的人又多了一个,“不如蒸吧,做羊羹也好。”
人影未到,长发先飘了进来,继而是纯白的衣角和温婉却……略带邪气的笑:是负责打扫山径的财宝君。
“可是我还是想吃火锅,”率先发现绵羊的荼穗同学心有不甘地把绵羊紧紧收在怀里,“我都想了一个多月了也……”
“这么点肉,”财宝毫不客气地把羊抓过来,在羊腰上肆意揉捏,“做肉片撑死了就一小碟,太浪费了……”
“我说,”整理花园的潮汐姑娘不知什么时候回来了,不客气地挤到了黄姑娘炕上,喝了几口热茶,插上嘴,“这个绵
羊吃不得。”
“啊?为什么!?”
“啥!”
“怎么!?”
荼穗、任祺、财宝几个正在盘算吃饭的同谋瞬间紧张起来,手忙脚乱地把绵羊藏到身后,“凭什么不能吃——你该不会
想独吞吧?”
“我像这种人吗?”潮汐跳下床,把熟睡的绵羊捞出来,举到众人面前,指了指绵羊肚子上放三寸,“你们仔细看看—
—这明显是有主的宠物羊吧?”
果然,绵羊肚子上,扎着一条棉制小内裤——仔细看的话,右下角靠近蹄子的地方,还绣着一个“萌”字,应该是甜菜
坊宠物用品店出品的“小萌”系列。
众人面面相觑。
“不能吃了啊……”财宝首先泄了气——把绵羊抓在手里上下揉搓以泄愤。
“唉……我的肉啊……想说爱你不容易……”任祺蹲在一边,一下两下戳着绵羊的肚子,一脸意犹未尽心有不甘。
“天啊,”荼穗一脸幻灭,“槐枫这么大个人,居然真的养这种宠物啊……”
就在室内陷入“有肉吃不得”的惨淡愁云中时,门口又跳了两个人进来:宝妞,负责清扫单剑剑客房间。
“怎么了?”圆脸的宝妞永远神采奕奕,“一个两个的都被霜打了?”
荼穗展示了绵羊,将原委一一道来。
“靠,有肉不吃非女子阿啊!鲜肉当前,你们还愣着做什么?”
“可是……”荼穗指着绵羊的小白内裤,“它是有人养来当宠物的啊,要是……”
“这有何难?”话音未落,宝妞“唰”地一声扯掉了绵羊的内裤,“行了,可以吃了!”
“呃……”
“这……”
“那个……”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宝妞忽然凑到绵羊跟前,仔细地观察绵羊肚子以下两寸的地方:“哇,好小,好好玩~”
她伸手,在某个证明绵羊性别的地方,弹了一下。
“咩!”
本来熟睡的绵羊在这样的刺激下,一个激灵跳了起来,迷茫地四下看看,不安地颤抖着小白耳朵:“咩?”
“哎呀好可爱!”
“会动啊!”
“叫声好甜,羊!再叫一声给姐姐听听!”
凡是像玩偶的东西,都容易打动女孩子的心——这几乎是放之四海皆准的真理。于是七八只手一齐向绵羊伸了过来,夹
杂着“你不要捏他脸啦”“让我戳一下肚子”的嘈杂。一瞬间,狭小的房间里沸腾了。
“你们到底要玩还是要吃啊?”
黄姑娘一句话,就把众人的嘈杂全都压了下去。大家回头一看,原来她已经不声不响地架好了锅,连葱姜麻油等调料都
一个不缺。
吃,还是不吃,这是一个问题。
潮汐拽了一下羊尾巴:“还是不要了吧……毕竟是人家东西,这样不太……”
绵羊瞪着两只小黑豆似的眼睛,幽怨地望着众人。
犹豫。
“啊,”在这个时候,同是食堂组,负责今天早饭准备工作的查小姐出现了,“听说你们吃羊,我这个拿来了。”
众人回头,看到她右手上雪亮的钢刀,和左手巨大的砧板。
民以食为天。
天大地大,口福最大。
刀在案上,不得不发。
查小姐把绵羊接了过去,摁在砧板上,任它怎么“咩咩”地伸脖子蹬腿狠命挣扎,就是丝毫不松手,用十分狼外婆的语
气,悠悠地说:“小绵羊乖乖,别怕怕,不会很疼的,一刀就好了——一刀之后,你就解脱了,我们有肉了,大家都开
怀了……”说到最后,竟含笑唱了起来。
“唰——”地一声。
手起,刀落,血飞溅!
意外地,没有听到绵羊的“咩”——却听到男人吃痛地一声“嗷!”
“哎呀符大剑客,”千钧一发之际,查小姐以惊人的判断力和过人的控制力,险险收住了刀,“你忽然这样冲进来把手
放在案板上是很危险的知不知道?还好我有厨刀十级证书外加御刀十年经验丰富,否则你的右手现在已经变成午餐的卤
人爪了呀……”
“不,不,不要……”槐枫胸口起伏,喘着粗气,紧张的话都说不清了,“不要……”
“你不要什么呀?”查小姐不耐地推了推他,“乖,一边训练去,我们这做饭呢啊……”
“不要吃我的咩咩!”
槐枫忽然大喝一声——手背上的伤口又被震裂了,鲜血潺潺而下,染红了洁白的羊毛。
“你的咩咩?”
“我的。”
“你养的?”
“……是,算是吧……”
“唔……”查小姐回头,“我说你们谁逮了这绵羊过来说吃的?”
一干人等望天的望天,看地的看地,抓头的抓头,挖鼻的挖鼻,放空的放空……
——槐枫便把绵羊带走了。
“哎,可惜啊,到嘴边的肉飞了……”望着槐枫远去的背影,荼穗十分幽怨。
“早知道就快点吃。”
“谁知道槐枫那样的人,竟会养了一只绵羊当宠物?”
“你不要假装不知道——人家内裤还是你扯掉的!”
“嘛,我是说这和他的面瘫钢丝剪强硬形象严重不符啊!”
“说不定人家有一颗柔弱的玻璃少年心呢……”
“呕~~~”
“……我还是想吃羊!!”
这边房间里,莺莺燕燕们还在嘈杂。那边槐枫的脸上已经添了十来个“V”型印,排成五朵樱花还有找:“叫你把我一
个人留房间里咩!我差点就被人吃掉了!”
“对不起,子桓对不起……”
“吓死我了!水都煮开了!”
“……对不起……”
“刀都下来了!!”
“对不起……”
“还被人捏来捏去揉来揉去……”
“……捏了哪里?”
“喂!大白天的你不要……嗯……等一下我变……唔……”
“……”
“……你手上的伤……痛不……”
“别说话。”
“……啊!……唔……”
“不会让你被别人吃的。”
“……嗯……”
——所以说,结果就是,绵羊还是被吃掉了。(摊手)
第68章
“啊!?”章池惊得手一松,剑袋落在地上,“这……”
“嘘——”不过一瞬之间,楚云的眉目便已又恢复了清明与绝然,“不要声张,现在他们并不知道我们战术准备的指向
有误,别自己先露了怯——昆仑双剑的路数都相似,锦藤配元亮的记录卷……我也看过许多,比起镜明来,锦藤天赋更
高,常有神来之举,周密之处却不及镜明……”
楚云回头看了看元亮与锦藤,沉吟片刻,凑到章池耳边:“不如……”细碎的声音被周围观众凶狠的嘶嚎盖了过去,除
了章池之外,大概没有人知道,他说了些什么。
锦藤和元亮站在了场中,作好了对剑的准备。
预备钟敲起来。
楚云直起身来:“这样,师兄你看行吗?”
“明白了。”章池似是答非所问,兀自从剑袋里掏出一柄剑来,走向场中。
楚云最后看了一眼插在场上的备用剑们,深吸了口气,跟在他身后,走了过去。
正是万里无云的好天气。
楚云走到等待地点,不忘抓紧最后一秒拉紧腰带,正了正衣摆。
裁决宣布对战开始——双方都举起了剑,平肩,防守势。没有人动。
在这暴风雨之前地宁静中。楚云眯起眼,抓紧每一秒观察那个没有对过阵的敌人。
邢锦藤。
这是楚云第一次在记录卷以外的地方看到他。
他和元亮双剑档,被外界称为“锦元”。
与镜明元亮的“明亮”组合相比,两对的成绩不相上下:“锦元”的年限更长一些,因此共同获得的荣誉也便更过多;
可“明亮”到底是“论武大会”的首席,这超重量级地殊荣不可小觑。
然而,大概因为元亮初出道时,便是和锦藤一起获得了青剑会的双剑首席。继而又在巡回剑会年会上一举夺魁,才在双
剑高手如云,人才济济的昆仑总舵里杀出了一条血路。——有这种早年“患难见真情”的烙印在,绝大多数元亮的支持
者,甚至包括章池这样的对手,都把在元亮身边看到锦藤当作天经地义的事情,而把镜明看成是“插足的外来者”。
在攻、防、战略、战术各个方面,两个组合皆互有高下,江湖上的评价也是各执己见众说纷纭——楚云个人则认为。战
力胜率姑且不论,单就外形地美观程度和匹配程度来说,“明亮”组合实在甩“锦元”十五条长安中大街。
不,这不是元亮的问题。
今天的元亮。和三个月前槐枫楚云在巡回剑会松派站的时候一样,梳着娃娃头,盘着小团髻,瞪着双明晃晃地猫眼,看
上去依旧是浑然的天真可爱。
只是。站在他旁边的那位邢锦藤先生……
外貌协会资深会员多看了他两眼。忍不住微微拧眉撤开了视线:根本。不能成像,不能成像啊……
凭良心说,锦藤的轮廓还是很深的。
可轮廓一深。“骨骼本身不美观”地缺陷就暴露无遗了:黑猩猩般高耸地眉骨,横跨了面部三分之二地鹰勾鼻子,厚实
前凸的嘴唇和下凹的两颊……
楚云叹了口气,记起江湖上流传地一句话:“美人与野兽”,就是为“锦元”组合量身订造的名词。
——之前他曾觉得这个说法有点太……毕竟剑客的成就和名声,依仗的是剑术而不是颜。可看过了“明亮”再看“锦元
”……楚云不得不承认:任何具有普遍审美水准的正常人类,内心的天平,都会不由自主地向镜明倾斜吧……
扑面而来的凌厉剑风,把这个可笑的想法直接扫除了楚云脑海——定睛一看,才发现锦藤不过在十步之外,改变了一下
握剑的姿态而已。
这是威胁。
就算不看锦藤的脸色,楚云也知道他的意思——或许他自己并未感觉到。然而实力的差距就是如此残酷,天才一个随意
的动作,对于普通剑客来说,就是刻骨的威胁。
“吧嗒。”
章池额上的冷汗顺着额角渗下来,滑过脸颊,在汇到下颌,滴落在胸前的坚韧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不能大意。
却不知道要怎样,才是“不大意”。
邢锦藤……他随性地站在元亮身边,甚至没有摆开准备的架势,然而,只不过抬头看了一眼,那种震撼人心的魄力,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