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之主——五月东方

“我猜，盟主是水柏山庄的人也说不定。”

“当年众派猜了个遍，最终也未猜透，如今胡猜乱想又有什么意思。对了，今日怎的未见净月楼的芳魂出来。”

“……原来你的目的是这个啊……别着急，比武还未过半，大半高手都等在台下。”

那两人又说了几句，却被一阵骚动声掩过。江髓听得有人高声唤道：“盟主来了！”江髓一眼望去，却见台上比武二人

停下比试向某处拱手。而在不远之处，一玄衣人微微点头，中断的比武又继续。

只是但凡在场的女子，再没有一个看着台上。

第40章

盟主戴着银色面具遮住半张脸，一身玄色斗篷为秋日添上几分离奇色彩。江髓不明白为何在场的女子都目不转睛地盯着

他，带着一脸憧憬表情。而他身上唯一可取之处，恐怕也只有乌黑的发了。

这人究竟是否是姬容，江髓此刻看不出来。但他突然想，如果这人不是姬容？

唇边露出一丝意味不明的笑。

如果他不是姬容，我定要让他知道，羞辱我的人会有怎样的下场。

江髓调转目光在人群中再次寻找夏侯晗，但他的视线突然定在某处。那里刚才明明站着一人，但眨眼功夫便消失不见。

是柏卿。

柏卿向来乖顺，何况没有帖子根本无法上山，难道是自己看错？不知为何，心中突然浮起一丝不安。未来得及细想，迎

面走来几人。领头那人江髓认识，当日他去客栈拜访司徒辛夷时遇见过那位姑娘，而此时在她身后的，应当也是若水宫

的人。

只是不见司徒辛夷。

那姑娘与江髓擦肩而过，她似乎瞥了江髓一眼，目光淡淡的，仿佛不认识江髓一般又调转目光望向别处。江髓一怔，抿

了抿嘴。此时众人不是看着比武场就是看着盟主，江髓走到无人之处张开手掌，一张皱皱的字条映入眼帘。

恢复记忆后他认得司徒辛夷的笔记，字条上说青衣约他见面。江髓将字条撕碎埋入土中，再看向漠庄，风涟并没有注意

他这里。如果速去速回，风涟恐怕不会发现他不见了。

约见地点十分隐密，在距比武地很远的断崖处，崖口两块巨石，崖上草木丛生。站在崖边视野开阔，可清晰看见对面断

崖。崖上风声阵阵，江髓突然听见人声夹杂其间。来人不少，定然不是夏侯晗。江髓立刻躲在巨石与林木隔出的空隙中

，静观其变。

四个人出现在江髓视线里，其中一位正是盟主，另一位是水柏山庄的庄主，还有两人江髓不识。

这几人聚集，定有某些不可告人之事。果然，只听其中一人道：“我们依照盟主的吩咐，但《五毒异经》至今仍没有下

落，盟主如何解释。”

另一人道：“盟主当初为何要杀了夏侯晗？若这世间唯有他知晓《五毒异经》的下落，岂不是从此无望？！”

江髓倒抽一口气，又紧紧捂住自己的嘴。

夏侯晗死了！

水柏山庄庄主摇头，“我看倒未必。他们兄弟二人一样狡猾，说不定夏侯髓早已恢复记忆，一直在拖延时间。呵，只是

事到如今江湖中无人会帮他。毒王谷向来独来独往，不理江湖恩怨。但，这也成为了祸根。”

另一人道：“盟主浪费了太多时间，不免令人猜疑。何不将夏侯髓交给我们，定有办法让他开口。”

那几人语气都十分不满，盟主一直未反驳。半晌才冷冷一笑，沙哑道：“《五毒异经》是什么东西，各位掌门打听的一

定比我清楚。只是当初武林结盟之时，各位信誓旦旦除邪扶正，本座记忆犹新。”

一时间众人无话，不久有人争辩：“我等除恶之心从来未变，但找不到《五毒异经》，若有一日它落于恶人之手，岂不

会为害武林？唯有我等速速找到毁之才为万全之策，一解后顾之忧。”

此话一出，另两人也附和。

放屁！这群人面兽心的东西！江髓心中恨恨。若是它落于你等之手，才是祸害武林！

盟主冷冷道：“既然如此，我就将夏侯髓交与你等，但他从未作恶，因而……”

江髓突然听见一声巨响，随后眼前白光乍现。他看见空中无数碎石落下，一道白练一闪而过。站在远处的盟主收回白练

，面具之后的眼睛看着江髓，沙哑道：“夏侯公子不请自来，本座真是太大意了。”

江髓看着他手中白练，再看那双面具后溢彩流光的眼，突然想起司徒辛夷当日话语。

这世上用白练那人被奉为神话，但终有一日，我定让他尝尽我所受之痛苦。

江髓向前走了几步，目光一直停留在盟主的眼睛和淡色的唇上。两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短，细节也看得越来越清楚。“

小容？”江髓轻声一唤，不等盟主回答却又微微一笑，道：“真的是你。”

姬容身旁三人都盯着江髓，听见此话又瞥姬容一眼。

姬容似乎想摘下面具，但江髓立刻说：“不，保持这样，我不想看见你的脸。”说着他已走到姬容身前，道：“红衣被

你所杀？”

姬容薄唇轻启，声音十分动听，缓缓道：“当日在毒王谷，她看到了我的脸，所以她必须死。”

江髓一个巴掌扇过去，被姬容捉住手腕，死死捏住。“所以，你就利用我引她出来。”江髓自嘲一笑，再问：“夏侯晗

也是你杀的？”

姬容淡淡道：“方才既已听到，何必再问。”

“我说过，从此一定信你。”沉默许久，江髓道。他觉得自己在拼命寻找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然而姬容冷冷淡淡开口，

说的却是：“我截下了夏侯晗的人头。”

江髓的希望轰然倒塌。

姬容杀了夏侯晗。

为了《五毒异经》，他还要将自己交给其他人。而自己落在那些人手中意味着什么，他明明很清楚。

这一切只是因为一本书，一本除了夏侯晗从来无人见过的书。

太可笑了。

难道那些共度的岁月，那些诚挚的誓言也全都是假的？只是因为要得到《五毒异经》的消息，所以展现的温柔？可是，

姬容从来没有问过自己关于《五毒异经》的任何事。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感情不可能假装的如此真实，除非，他动了真

情。

“几位掌门都在。”一个清越声音突然响起，江髓全身一震，迅速回头。杨影深站在崖口，见江髓回头，便微微一笑。

“放肆！你是哪个门派的，怎敢打扰我们！”水柏山庄庄主斥道。

杨影深的目光绕在姬容握着江髓手腕之处，又上移似笑非笑看姬容一眼，道：“我是何人，盟主心中自然有数。”

杨影深来救自己？只是他太乱来，他绝不是姬容的对手。即便风涟在此，以二敌四，胜算也不大。江髓突然想起柏卿，

立刻向杨影深比了个口型，让他带柏卿速速离开。但杨影深只是微笑着看他一眼，开口道：“夏侯髓，你果然十分有趣

，事到如今竟然还不明白。如此，便让我来提点一二。”

“水柏山庄乃水氏与柏氏联姻所建，上至庄主，下至入门弟子，全由此二氏族中选出。你的小柏卿天真可爱，你未曾发

觉也不奇怪。另外，你能否想起何时遇见我们几人？是不是从坠楼那日开始。”他的语气十分轻松，江髓突然觉得喘不

过气来，耳边响起纷乱声音。

“武林大会夏侯晗一定会来，你信我。”

“髓大哥，只因多年前你我冰雪中一见。”

“不论日后发生什么，全都因为我爱你。”

如果梦境足够真实，你又是否知晓自己在梦中。唯有当你醒来，才会发觉方才的梦境的确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江髓的头开始剧烈疼痛起来。

第41章

“让我出谷！”

“你和姬家少主走的太近了。留在谷中，直到你想清楚为止。”

“夏侯晗，我和姬容的事与你无关，你不要插手。”

“自然与我有关，因为我是你师父。”

“虚伪，每次都只会以这句话为借口。”

夏侯晗的眼睛眯了起来，手指捏住他的下颚，那是他唯一一次看见夏侯晗发怒。那双明亮的眸子染上怒意，令他不敢直

视。但夏侯晗却先于他别开眼，只是轻声问他：“和姬容在一起之时，你幸福吗？”

“……我喜欢姬容，他也喜欢我。”

夏侯晗似乎扬了一下嘴角，说道：“原来如此。”说完这句，又喃喃自语：“我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啊。”

他不解地望着夏侯晗，夏侯晗却转过身不再看他，只道：“那么，去找他罢。髓弟，只要你高兴就好。”

他看夏侯晗的最后一眼，只看见了颀长的背影。

之后他就一直住在青峰山，两名守卫如影随形。姬容许久都未来一次，最初他以为姬家事务繁杂。这座院子安静的似一

座孤冢，白昼他写《药略记》消磨时光，夜幕降临之时，他常常等在大门边。刚开始，他以为姬容很快就会出现在林间

小径上。

后来他的耐心终于殆尽，他开始一心写《药略记》。

写完第十卷时，司徒辛夷来了。他一向视她如姊，没想到司徒辛夷却恨他入骨。

她说因为他自甘下贱，夏侯晗才会惨死。

夏侯晗用毒出神入化，自保绰绰有余，又怎会到身首分家的地步。只因姬容以他性命要挟，夏侯晗才放弃抵抗，一死以

绝他人对《五毒异经》的念想。

“是你将他推向死路，你也是凶手！”

“如果他当年没有救你，一直陪伴在他身边的人应该是我啊！他是我的！是你抢走他的！”

“他从来都没有为我相思，他从来都没有爱过我。我恨你们！”

多少年来她总是笑靥如花，他以为她不知道烦恼为何物。而今她却歇斯底里，失声痛哭。她的哭声就如利刃一下一下割

在他心上，令他摇摇欲坠。

他想起夏侯晗曾说的那句话：我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

他突然大笑起来。

夏侯晗犯的错误太多了。

他本不该救自己。即便救了自己，非亲非故他也不该对自己这样好。他不该在受人威胁之时还考虑到自己的安危。他不

该爱上自己。而他这一生犯的最大错误，是他不该爱上了，却又迟迟不说。

如果在自己还未遇见姬容之时他说了，又或者在遇见姬容后第一次回到毒王谷时他说了，这一切或许都会不同。

但是他没有说。

“他到死都只想着你，请我一定要保护你。太好笑了，我为什么要保护你！？夏侯髓，我要看着你受尽折磨！还有姬容

！今日我所受之痛苦，将来定然加诸于他！”那张本来美丽的脸，在月色下却十分狰狞。癫狂大笑的模样，似乎已经走

火入魔了。

江髓觉得自己也要发疯了，内心受着折磨令他整日整夜的睡不着。若是继续下去，不多久必忧疾而衰。但他必须保持清

醒，他等的那个人还未来。他为自己配制药材制成枕芯，总算能够偶尔入睡。

只是在梦中也受尽煎熬。

多日后，姬容终于来了。站在药房二楼，姬容第一次问他，知否知晓《五毒异经》的消息。他没有犹豫回答，未曾听过

。楼下却传来怒骂声，不知何时数十人聚集在院中。

他们说他是邪教恶人。

他听后却微微一笑，音量不大，足矣令在场的人都听见。他说，你们这群狗贼，偷东西不成，就想尽办法去抢。

“小髓，稍安勿躁。”姬容的声音一如往常温柔。

江髓转头，面无表情地看他。“你利用我这么久，我不与你计较，只要你将他的头还给我。”

姬容却淡淡一笑，道：“你不也利用我么。”

江髓脑中轰鸣，眼前一片黑暗。他伸手想要扼住姬容的脖子，却被反压在木栏上，半个身子探出栏外。他全身颤抖，一

遍又一遍喃喃自语：把他还给我。

但他突然不知哪一根神经搭错，他问姬容：你有没有喜欢过我，哪怕只有一点。

类似的话，更早之前他也曾与姬容玩笑。那时他说，如果有一日我问你，而那时你却不爱我了，请你一定要骗我。即便

你多不情愿，也一定不要说因为不爱才分开。

姬容笑他：“不敢面对，似乎不是你的作风。”

江髓的目光直视那双凤眼，“因为你说不爱，我会杀了你。”

此刻姬容未曾想到江髓突然有此一问，他那双含光的眸子看着江髓，半晌轻声一叹，道：“很抱歉。”

话音未落，一根簪子插入他胸口。一阵剧痛令姬容后退半步，压着江髓的手一松，江髓立刻坠下楼去。

只要簪子上涂薄薄一层毒，姬容必死无疑。

但江髓下不了手。

那个时候他才明白，自己情深至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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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髓额上一层冷汗，他想起了许多事，一瞬间仿佛又回到那段不堪回首的岁月。他想抬起衣袖擦汗，但姬容却紧紧握着

他的手臂。面具之后的那双眼盯着江髓，幽深异常。江髓平静说道：“在下已是俎上之鱼，瓮中之鳖，哪里还逃得出盟

主掌心。”

杨影深走至一青年人身旁，拱手一拜。“楼主。”

水柏山庄庄主十分惊讶，对那被称为楼主之人道：“莫非他便是净月楼所派之人？”

净月楼主邪狞一笑，似乎不屑与水柏山庄庄主多说。“是与不是，不劳庄主费心。”

水柏山庄庄主在心中暗骂净月楼主不是个东西，但只能怒视江髓，道：“夏侯髓！快些说出《五毒异经》的下落！否则

休怪我等翻脸无情了！”

姬容听罢冷冷一哼。

江髓面不改色，边摇头边幽幽一叹：“各位掌门糊涂了，如此重要的东西，盟主又怎会拖到现如今还没有头绪，只怕他

不想让你们知道才是真。《五毒异经》的下落，我早已经告诉他了。”

第42章

涉及到利益之时，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很容易变得脆弱。江髓话一出口，原本就相互猜忌的几人之间气氛凝重起来。既然

水柏山庄庄主和净月楼主都在此，那么四人中的另一人定然是漠庄庄主了。

“夏侯髓！休想使诈！”水柏山庄庄主斥道，底气不太足。

江髓冷笑，“真真假假，你又如何知晓我究竟有没有将《五毒异经》的下落告知盟主。”

站在一旁的净月楼主目光落在杨影深身上，却见杨影深似笑非笑看着江髓，心中突生恼怒，嘲讽道：“再像也没用，她

已经因你而死。”

杨影深听见此话，眸子中一抹流光。他伸手轻轻拂过净月楼主的脸，笑得似个勾搭良家女子的色鬼。“楼主真是心如明

镜啊。只是这眼睛长在属下脸上，爱看谁便看谁。楼主这般不愉快，不免令属下遐想颇多。”

净月楼主躲开杨影深的手，侧过脸冷声道：“混账东西。”说完一拂袖，径自离开。

一旁漠庄庄主看着这一幕目瞪口呆，他的眼睛在杨影深身上扫了两圈，见他样貌清俊如女子，再想净月楼主的反应，心

下不免了然。净月楼主和这人定然有着非比寻常的关系，否则又怎会在此时弃《五毒异经》的下落不顾。一时不免在心

中长叹，年轻人实在太不可靠，随性而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