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国,皇城。
不破征基一行快马加鞭,不出一月便回了皇城,果然,皇城以内人心惶惶,城门口士兵仔细的盘查着每一个进出城门的人。
不破征基一挥手,示意身后的影以及亲卫军全员下马,进了外城的一间客栈。在回来的路上,自己曾莫名其妙的感觉不安,不知是否刘义已经撑不住,因此日夜兼程的赶了回来。至于月儿,不破征基虽也担心过,却马上否认了,毕竟,月儿的能力他不是不知道,且使臣之中,自己也交代了几名臣子好生照看,却忽略了,这些年来,能够引起自己内心波动的除了月儿外,再无他人。
夜间。
“主上,刘总管来信。”黑衣人躬身呈上一块帛布。
不破征基打开随意看了眼,便扔在一旁。京中流言,宦官祸国,把持朝政。短短的十二个字便道出了刘义此时的处境。
回想起那个在自己印象中,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却在每次皇子的考核中总是最令自己满意的那个儿子。闭上眼,一手抚额,心中不由得升出一抹沧桑之感。
刘义跟在自己身边多年,自然不是吃素的,不破京联合镇北将军穆子成谋
反,刘义能撑到这时也是不易。
京中京畿军本就不多,毕竟即便是名义上直属帝王的军队,一个皇帝也不可能真正的让京城留下太多威胁。这次护送使团往西便调了一万人,皇城位置于整个乾国来讲本就偏北,率军赶至皇城并不需要多少时间,这次不仅月儿,自己也出了宫,确实是个千载难逢的举事机会。
只是,镇北将军本与御氏无任何关联又为何相帮?且据刘义所说,御清仪等并未参与其中,皇后多日闭门不出,可能已不在椒房宫内,这又是何故?至于不破京是如何得知自己与月儿离京的消息,不破征基并不惊讶,毕竟当初走的时候便未想过要隐瞒多久,只是料不到会有人乘机谋反。
……
当年,几位皇兄斗得你死我活之际,那个男人,看着自己的儿子如此无情,是否也有这种众叛亲离之感?
……不,自己还有月儿!
良久不破征基睁开了眼睛,“影,传令让京畿军待命,不可妄动。告诉刘义尽量拖延时间。”若自己猜得不错,刘义应该已经传令让陈鹤启赶了过来。只是,不破京以刘义扣挟朕与月儿的名义令朝中动摇,而自己与月儿确实不在朝中,陈鹤启过于忠诚,没有自己的手谕,不能确定真假的情况下,虽然可能早已出发,却是在原地驻扎,派探子查探清楚再作决定。此一来必定会拖延时间,当下手书“速往皇城”四字,按下自己随身绶佩的朱印:“还有,将这个交给陈鹤启。”
“是。”影领命而去,黑影一闪,便再也不见人影。
西图国,昌都。
一辆外表朴实无华却较为庞大的马车,于道上缓缓驶过。忽然马车停了下来。赶车的车夫年逾半百,身体却仍然结实有力。对车内的人恭谨道:“公子,夫人,前面地上有一人……”
马车内仍是没有声音,似是在思虑救还是不救。
一般来说,遇到这种情况,余伯都会直接走过视而不见,让余伯开口的原因恐怕是因为这条路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且西图不比乾国,条件苛苦,只怕这人昏迷在此多半是个死字。二来恐怕是这人衣着或是气质等方面非同寻常,否则亦不会开口。
良久,车内响起一女子的声音:“快扶他上来罢。”
“是,夫人。”余伯应了,跳下车将那地上之人拖了起来,移到了车内。原来车内却是不同于外面的朴实,里面锦缎铺地,宝石镶梁,空间极大,里面坐着三人,一年轻男子,面洁如玉,五官俊美,一身锦衣华裘,最为显眼的便是左手上的一枚白玉扳指。旁边以为华服女子,头上只簪着一根和田凤舞九天吐珠吊坠白玉簪。面容清丽,自有一种内敛的风华。这两人,神态虽无特别亲密之意,但使人一眼便知其是夫妻。对面还坐着一个轻灵可爱的女子,想必是这两人的妹妹或是丫鬟。
待余伯把人扶上来,那女子与公子对看了眼。随即,那男子缓缓道:“却原来是他,倒不枉余伯这番功夫了。”
那女子开始只是觉得熟悉,转念想起,也只道了声:“虽不知其为何流落至此,倒也是缘分了。”随即又吩咐道:“余伯,到了下个镇子,便找个客栈歇歇罢。”
第六十三章:西图以冠换宝马
马车行驶至一个小型镇子,余伯敲开一间土窑式的房门,表明了借宿几天的意思后,留下了些许银两。并向这户人家要了些滋补的药材。
那对身着窄袖长襟,皮肤黝黑,明显异族装扮的夫妇很是憨厚,死活不肯接那些银子,在余伯再三的要求小也只那了些散碎银两,想必是那些药材的钱。那汉子帮忙扶着那昏迷不醒的少年躺在了炕上。
这华服的夫妇两人你道是谁?却原来是两年前不破征基父子两人初次在如归楼遇到的那人,当日救下那卖唱女的正是这对夫妇,男子拇指上一刻着繁复花纹的扳指,正是乾国首富皇甫公子的象征。而这昏迷的少年自然是被三大高手以及松赞重伤的无射。
无射此时已完全感觉不到外界的变化,自然也不知道,自己被当初只有一面之缘的人救下。神识全部集中在第二套脉络系统中,果不其然,体内少数筋脉因不堪抵挡强大的内力入侵而有丝丝断裂。无射只得小心的引导体内的真元慢慢滋润受损之处。
五天后,无射从调息中醒了过来,不幸的是那第二套脉络中仅有的三层功力完全被散了个干净,虽如此,但对无射来说,前三层毕竟是曾修习过的,以后重修,熟门熟路自是也会快些。
睁眼便看见与乾国风格完全不同的室内装饰,心知自己昏迷的时间想必不短,只不知是谁救了自己,环视一周后,掀开盖在身上的毡子,理了理衣服便下了床。
“呀,公子您醒了,我去叫少爷和夫人。”一相貌清灵的女子,见无射起身忙又转身跑了出去。
无射微微蹙了蹙眉,这女子,相貌衣物皆算上等,从其称呼他人来看,似乎是丫鬟一类,却又却也不像寻常人家自称“奴婢,小的”。只这自称“我”,便可见其主人品性定非常人。
思虑间,房内走进一男一女,皆是锦衾华裘,自有一众说不出的气度。无射见了眼前之人,怔了下,当下便认出这两人是当年在如归楼遇见的那两人。却不想会在西图国相见。若自己所忆无错,这人便是乾国首富皇甫公子,能以如此年纪达到首富之位,不管有无他人相助,也确实不简单。
那男子见无射已醒,心中惊叹此人小小年纪不管身处何处仍能处变不惊镇定自若。衣衫一丝不苟,想是刚起来便小心的整理过,这是长期身处高位,需得随时注意形象的人才会有的动作。且这少年眼神凌厉,自有一番摄人气势,非常人能比,当下勾唇道:“这位公子身上可好了些?”
终究算是救了自己性命的人,无射点点头,有些僵硬的学着江湖人拱手道:“多谢这位公子援手之恩。”脸上的表情也甚是僵硬,毕竟从小到大三世以来,从未这般说过话,更何况是拱手行礼。
而后,两人自又是一番客套,知道旁边的女子终于看不下去:“我说,你们能不能不要再寒暄了。”那皇甫公子方才好笑的摇摇头,无射则是稍感诧异的看了这女子一眼。
无射顿了顿,而后道明了自己想回皇城的想法。
“如此,公子不如和我们一路前行?在下和拙荆也正准备回皇城。”毕竟这少年一人上路,多多少少会遇到些危险。
无射婉言谢绝,松赞既敢击杀自己,便是已做好了叛变的准备,此事非同小可,五人一行总不如一人独行的脚程快,因此,只是拔下头上的束冠,想以之换匹快马。由于此次为便装出使,头上的束冠自然也不是那么华美,但毕竟是东宫之物,换几匹快马还是绰绰有余的。且身上的绶佩与戒指等之前之物都是不能外露的东西,情急之下也只有如此。
“公子见外了。”那皇甫公子自是不肯接受,先不说他首富的身份不在乎几匹马的银两,且以商人的天性来说,有时候交上一个非富即贵的朋友来说,其价值远远超过些许钱财。
无射怔了怔,一时亦不好将手收回。
那女子浅浅一笑,伸手接下了无射手中的束冠,道:“公子盛情难却,妾身代夫暂且收下,夫君无他,瘦马还是有几匹的。”转身又吩咐余伯去马车上卸下匹马。接着从荷包中掏出些许银两与银票,递与无射:“只是公子之物价值不菲,区区一匹劣马值不了这许多钱,公子不嫌弃便收下这些散碎银子,以作回程饲马只用罢。”
无射抬眼看了这女子一眼,容貌不算绝美,却容颜清丽脱俗,于不经意中散出一种淡淡的风华。
叹了口气,人说女子的心思总是比男子细腻,此话原来不假,这女子看出自己身上并无其它可用的值钱之物,便顺水收下了自己的东西,马,自然不是“瘦马”,回赠的这些银子亦不是“散碎银子”,这一笔银两却是自己目前所需,用这些银子“饲马”虽是客套之语,却是看穿了自己要急速回京,一匹马再如何优良也不可能日夜兼程,这些银子恐怕是给自己买马的罢。
顾及了他人的面子,又让人承了情,这女子果然聪慧。让自己忆起前世也曾有位女子……昭华,亦是聪慧非常……当下也不多言,只默默的收下,道了声:“多谢,后会有期。”便出门结果余伯手中的马匹,翻身上马,扬长而去。
一月后,皇城。
不破征基见到了刘义,刘义大略的说了些京中最近的局势变化。
不破征基静静的听着刘义的汇报。北方除了先祖已经统一的草原之外,另有据传是全身红毛的狄族,因此,自不破开国一来,北方一直是重兵把守之地。因此,可以说除了辽东,西图边境以外,驻扎在北方的军队是最多的。且西图国虎视眈眈,松赞狼子野心,军队绝不能调动。辽东由于前两年征东一役,已就近派去部分军队驻守江户、汉京、真夏三州,防其东山再起。辽东军虽有补充,却大多是无实战经验的新兵。京畿军,近几年已多为贵族子弟,军纪散漫,论兵力来说,可以说自己这方稍弱……只朝中大臣现虽倾向不破羽,但只要自己回宫,刘义持国的流言便会不攻自破。只是,终究没有看透自己这个儿子啊。
且说何以不破征基回京多日为何仍未收到无射出事的消息,先不说不破征基与其亲卫军日夜兼程,又是快马,脚程极快,即使有传信的人也不一定追得上。再说齐玉宇是秦青安插在朝中的人之一,走之前曾被不破征基特别交代要照看太子,见太子久未出现,便知多半是出了事,便早已发出了消息,只是传信之人,未出萨城便已被松赞的人扣住。
因此,直到外间有人通报太子求见之时,一向冷静的他竟难得的愣了。
第六十四章:皇子举事拙政殿
这个世上估计没有人敢假扮太子,且能识破自己这个皇帝藏身之处的罢。不破征基挑挑眉,不明白何以月儿如此之快便回了京。随即让外间之人方月儿进来,一见,果然是自己的儿子。
只见,月儿风尘仆仆,发髻微乱,头上竟只是用白色的缎子随便的绑了几个圈。不破征基眼角几不可见的抽了抽,若是自己认的不错,这是三月前从江南织造府那边进贡的雪蚕云丝锦缎,布料舒适柔软,是做贴身亵衣的上佳之选。东宫自是也拨过去一批,若是猜的无错……
“父皇,月儿回来了。”无射全然不知一向注重形象的自己此时微乱的发型与衣物,确实有点令人……惊讶。
“咳。”不破征基正了正脸色:“来人,去备衣物与热汤给太子沐浴更衣。”而后拉过无射的手,将其扯进怀中,抚顺了其微乱的头发:“月儿不是随齐楼他们一起回来么?何以这时便回了?”且齐玉宇也完全未发出太子离开西图国的任何消息。
无射仍是有点不习惯被另一个男人拥在怀里,不过此人是父皇,因此也只是稍稍怔了下后便放松了身体,当下把松赞的举动粗略的说了遍,却把那段被皇甫夫妇所救一事略过不提,毕竟,以父皇的聪明,若是得知自己晕厥过几天,必知自己曾身受重伤。
不破征基点点头,手却似不经意的扣上了无射的手腕。
知道无射感觉手上,父皇的手越来越用力时,心知自己体内的内力毕竟与父皇的算是同源真气,父皇已是靠灵药辅助,已是开光起前期,又怎会察觉不到自己第二套脉络中内力全无。
叹了口气,终是道出了自己被皇甫夫妇所救一事,又安慰道:“父皇不必担心,月儿修炼《九龙神诀》时本就也有些急功近利,根基难免不稳,如此散了也好……”
不破征基未置一词,只放下无射的手,脸上看不出是什么表情,只对身后的影缓缓道:“影,通知刘义,今晚行动。”
“是。”影应了声,而后一闪,不见踪影。
无射心知父皇必是有些生气了,相比也因此改变了原定的计划。这火不能发在自己身上,便只有赶紧回朝掌控局势,而后发兵西图。对松赞这种人来说,毁灭其基业便是最能令其痛苦之事。听见外间响起了脚步声,心知自己沐浴用的汤水应是准备好了,因此,从不破征基怀中轻挣了出来,道:“父皇。”
不破征基看着无射毫无愧意的脸,心下也叹了口气,无奈到:“去罢。”
毕竟是自己的孩子,又是自己倾心之人,又怎会舍得责怪。月儿隐瞒伤势的出发点亦是一片好心。说是无聊的自尊心也好,怕若是自己也会选择如此做罢。
无射点点头,以示告退,他知父皇能够理解,有时候男人间没有过多的语言,却有一种天生的默契,那便是能以男人的立场去理解另一个男人。
当晚,皇宫西门大开,一队人马驶入皇宫。
次日,早朝之上。
圣武帝一身玄色龙袍走进拙政殿,刘义随侍其后,太子亦随之入朝,立于百官之首,一身杏黄色太子袍服加身,头顶盘龙吐珠金冠,耳侧垂下金色璎珞,显得丰神玉朗。自此,“宦官持国”流言不攻自破。
不破羽看着龙椅上的父皇与自己身前的皇兄,心下无奈叹道:这两人不愧是父子,一般冷漠的脸,一样冷硬的心。却也毫不惊惶,只随着百官叩见了父皇和太子。
果不其然,上朝后便有折子参了三皇子与镇北将军一本,不破征基问其有何话说,不破羽理了理衣襟,端正的跪下,而后道:“前些日子,未见父皇与太子,儿臣与镇北将军担忧不已,只能以此举威慑小人不敢妄动。”
无射睁眼看了不破羽一会儿,印象中不破羽总是勾着唇角,一双勾魂摄魄桃花眼被其发挥的淋漓尽致。不管是官家小姐还是宫中婢子,少有不倾心者。然其人行为虽风流,作风却甚是严谨。虽不能看出其是否有野心,但此时动手对他人来说确是良机,对备用皇储来说,却是一不小心便要背上弑父之名。自己在朝中并无母族支持,皇帝薨后,再行夺位,对有皇室血统的他来说才是良机,除非是……
受人指使!
只是这能指使皇子之人却不知是谁。
“皇儿有心了。”不破征基缓缓开口,眼神凌厉不可逼视:“皇儿虽无过,穆子成无皇命私自带军进逼皇城,却是等同于谋反,绝不能轻饶,皇儿你说是么。”
不破羽眼中闪过一丝痛楚,随即缓缓转身,轻道:“穆将军亦是一片忠心,父皇如此,怕是有失偏颇。”
“哦~”不破征基勾唇:“镇北将军穆子成私自入京已是死罪,何况又是带军入京,皇儿如此庇护,莫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