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店门口,冯倩茹紧张的问祁悦,自己的头发乱不乱,衣服是否合身。
祁悦觉得自己额头上有一滴冷汗滑落,“妈,你跟人家谈了一年恋爱了,至于紧张成这样么?不要弄的好像是儿子陪妈妈来相亲。”
“你懂什么,今天是我第一次见习峰的儿子,得给人家留下好印象。”
祁悦揽住妈妈的肩,拍着胸脯保证,“我祁悦的妈,谁敢嫌弃!”
冯倩茹被儿子逗笑,紧张的心情缓解许多,一个深呼气后,挽着儿子的手走进饭店。
习峰挑选的这家饭店在本地十分有名,需要提前好几天才能订到位置,菜虽不贵,却做得精致可口,冯倩茹曾跟习峰吃过一次,当时她很喜欢,比平时多吃了一些,没想到习峰竟然记住了。
细心体贴的男人,无法让人拒绝。
冯倩茹告诉领班小姐包房号后,由领班小姐负责带路,她则与祁悦一路有说有笑的跟着。
沿着直路穿过大堂,饭店的最里面有两排包房,领班小姐走到第二间,敲敲房门,在听到“请进”后,才为他们打开门。
“你们来了?”习峰站起来迎接。
祁悦看着他旁边的男人,两眼一黑,差点儿晕倒。
苍天,耍我很好玩儿么?
习远谦微微一笑,“冯姨好,祁悦,好。”
祁悦名字后的那声停顿很短暂,祁悦却是听到了,他对着习家父子干笑:“叔叔好,哥哥好。”
哥哥?
习远谦挑了下眉头,不知是何用意。
祁悦凡胎俗子,猜不透他的心思。饭还没开始吃,倒先提心吊胆起来。
习远谦一直谦逊的笑着,跟祁悦见过的每一次都不同。
他见过的习远谦又是什么样的?祁悦细细的整理散落在脑袋里的乱七八糟的片段。
初遇时的任性霸道,再见时虽然替自己解围,习远谦获得祁悦信任的同时,又给祁悦被调戏的感觉,祁悦认为自己掉进了习远谦的陷井,他到处找,希望能爬出去,找来找去后才发现,他一直都在外面,根本没有什么陷井,但身陷陷井的感觉不假,诡异极了。
人齐,上菜,一盘盘热乎乎的菜被端上来。
习峰拿起桌中间的公用筷子,替冯倩茹搛了一筷子辣子鸡丁,冯倩茹喜欢吃两条腿的荤菜,那道菜离她较远,习峰体贴的为他搛菜,等她快吃完时,又替她搛别的菜,从开始到结束,自己吃饭的同时,也服务于冯倩茹。
反观祁悦,就悲惨多了,他这个人不擅长使筷子,偏偏又想吃酒糟毛豆,于是大伙儿吃饭的间隙,就见祁悦一次又一次的,搛起毛豆、毛豆掉落、再搛、再掉,如此反复下去。
习峰特地挑了长方形桌子的小包厢,冯倩茹和祁悦坐一边,习家父子做对面。
本来四个吃饭吃得好好的,有说有聊,到最后另外三个人不约而同的盯着祁悦的筷子。
“远谦,照顾下弟弟。”
习峰发话,习远谦微笑点头,轻轻松松用公用筷子搛了许多毛豆放入祁悦面前的小碗里。
事情一旦开了头,就顺利很多,接下来发生的事,好像本该就是这样。
习峰为冯倩茹搛菜,习远谦为祁悦搛菜。
前者是情侣关系,后者的是什么关系?
祁悦想得入神,吃饭的速度也慢下很多,一直注意他的习远谦,也放慢搛菜的速度。
冯倩茹与习家父子边说边聊,祁悦闷不吭声的吃。
习峰以为祁悦第一次与自己吃饭紧张,对习远谦使了个眼色,然后道:“小悦,我跟你妈年纪大,不知道你们年轻人喜欢聊什么话题,你有什么想聊的,就跟远谦说,没关系,不用见外。”
被点名了,祁悦手一抖,筷子上的菜掉在桌面上。
习峰更加确定这小子的紧张,殊不知,祁悦紧张的对象不是他,而是他儿子习远谦。
菜掉在桌子上不能吃了,祁悦解释说自己从小就用不了筷子,手笨,让大家不要在意,继续低头猛吃。其实他根本不用伸筷子,想吃的菜都被习远谦搛在碗里了,只是由碗到嘴的短距离,还把菜掉在桌上,真是丢人,跟生活五等残疾似的。
祁悦看着面前的碗,想把脸埋进去……
“弟弟不是紧张,是在想心思吧。”习远谦突然说道。
祁悦胆战心惊地看着他,他打进来看到习远谦的第一眼就在怕,怕他说他们认识,怕他肆意报复他。
习峰意外道:“哦?怎么没听你提起过。”
冯倩茹也说:“我也没听小悦提过。”
“大概弟弟没认出我来,或者也不敢肯定吧。”习远谦说着放下手中的筷子,从西装口袋里掏出一枚闪亮的五角钱硬币,“弟弟有五角钱在我这里呢。”
幸好此时祁悦嘴里没东西,要不一准喷出来了。习远谦,你不是打算当面报复我吧,这里的人是我妈,我可不想吓坏她。
冯倩茹好奇地看着儿子问:“你借五角钱给远谦了?”
祁悦借坡就下,抢先回答:“啊,我想起来,上次去超市,前面有个人没零钱,超市收银员刚好五角钱用完了,我有急事,等不及他们还钱,就帮那人付了五角,没想到会是哥哥。”祁悦讪笑连连,嘴里重复着“好巧啊”“好巧啊”。
“是挺巧的。”习远谦捏着五角钱,大拇指摩挲硬币表面,动作熟稔的好像经常怎么做。
“这就叫缘分。”冯倩茹接过话茬,“你们别不信,有的事就是天注定的。”
习峰说:“看不出你还迷信?”
“我不迷信,但是相信轮回,现在年纪大了,把以前发生过的事情拎出来想想,有很多类似的事情重复发生。”
“冯姨,那是固定的思维模式导致的。”习远谦加入聊天,“因为思维模式固定,处理事情的手段就差不多,所以会产生相同的结果,让人以为是轮回。”
“欸?是这样么?”冯倩茹碰了儿子一下,让他也说几句,才不至于气氛太尴尬,“小悦,你听过远谦的那个说法么?”
“没听过,不过他说的有道理,我觉得……”
话题就这样被展开,四个人你一言我一语,一个话题接一个话题的说下去,那枚五角硬币习远谦始终没还给祁悦,就算他给了,祁悦也不敢要,简直是找死。
虽然吃饭的过程与等死无意,但能拖一分钟都是好的。
祁悦途中想去洗手间,因为害怕习远谦跟来找自己算账,憋了很久都不敢去,最后实在忍不住才冲了过去,结果什么都没发生。
他到底在怕什么。
是怕习远谦做什么,亦或是,他怕习远谦对他做什么。
祁悦洗了把脸,用手拍了拍,对着镜中的自己说了三句的“把他当陌生人看好了”,才鼓足勇气回去。
重新回到包房时,习远谦正在跟冯倩茹说最近看过的一部电影。
祁悦只听到后半部分,却被深深的吸引了,以至于晚上回家后,立刻打开电脑在线观看起这部影片来。
前面的故事因为不知道走向,看起来引人注目,可后半部分,祁悦却觉得差极了,远不如习远谦转述的好。
电影明明是同一部,习远谦也只是说了故事的大概梗概,但与声像结合的电影比起来,祁悦更偏好于习远谦单一的声线描述版本。
奇怪。
奇怪的事远不止这一件。
饭后,习远谦开车送他们回来,习峰坐在副驾驶座上,祁悦与冯倩茹在后面。
一路上平淡的聊天像极了外出归来的一家人,要不是习远谦真真实实的存在,祁悦真的以为,这才是他原本该有的完美家庭——哥哥开车,父亲回头与他们说话,母亲拉着她的手,轻松的靠坐着。
车抵达楼下,双方告别,祁悦从遐想中回归现实,而习远谦……调转车头送习峰回家。
祁悦站在楼道口回头,看着习远谦不带一丝眷恋的离去,心中升起一抹从来没有过的不快,他以为他至少会回头看他一眼,他以为他应该会对他说些什么。
但事实却是——他祁悦自作多情了。
可恶!
祁悦踢了一脚墙壁,拿肉砸墙的后果是疼得让他跳脚。
驶出不远的车内,习远谦看着倒车镜里祁悦失落的表情,嘴角荡起得逞的笑容:“以后有的是时间,祁悦,我亲爱的‘弟弟’。”
18、
“小悦,你觉得习叔叔怎么样。”
“很好啊。”
冯倩茹忍了一晚上,第二天没忍住,忧心忡忡地跑来问儿子对自己男朋友的看法。
“那习远谦呢?”
祁悦顿了一下,“也不错啊。”
“实话?”
“大实话!”
冯倩茹吐了口气,“妈就怕你不喜欢,你要是不喜欢,以后生活在一块儿,少不了的麻烦。”
“您都考虑到生活在一起这个层面啦?”祁悦八卦道,“昨天吃的那顿饭该不会是你们二老的订婚宴吧?”
“瞎说什么呢!我们俩加一起都快一百岁了,不时兴那个。”
“这事又不是按照年纪来办的,得按照时代来,现在时兴什么,就要办什么。”祁悦推开前面的键盘回头对冯倩茹说,“妈,您要是结婚,我给您当伴郎。”
冯倩茹害羞的拿起枕头砸向儿子,“上你的网吧,废话那么多。”
祁悦看着冯倩茹离去的背影嘿嘿笑,等冯倩茹彻底走出去,他脸上的笑容立即敛起来,变成满脸愁容。
跟习家父子生活在一起啊……
这句话被祁悦分解后生成一句新的——跟习远谦生活在一起。
他不敢往下想,却又隐隐期待的控制不住去想,真是自虐。
祁悦一边骂自己没出息,一边胡思乱想,最后他把这些归结于太闲了,才会有时间瞎琢磨那些有的、没的的事情。
可到了特殊学校,跟那些不能说话的孩子用手语沟通时,祁悦还是不可避免的想到习远谦。
他们才见过几次面,他对他了解甚少,除却身体上的交流,并没有太多交集,为何会如此想念他?
祁悦在从家走到特殊学校,从特殊学校又回到家,他耗费整整一天的时间去思考这个问题,百思不得其解,只能揉着脑袋不想,并且给了自己一个合理的解释——该知道的时候,总会知道。
以前头发长的时候不觉得,过了两个多月,刘海盖过眼睛祁悦才发现头长发长了,现在换成板寸,头一抬,看着镜如倒立的绿豆芽般的头发,祁悦升起一股强烈把他剃光的冲动。
坐在韩政的理发店里,祁悦说:“我真想把他们都剪掉。”
“剪掉了也会长出来。”韩政站在祁悦身后,全方位打量他的头发和头型,“要不我帮你修一下,再过几个月长长了就好。”
“然后又跟以前的发型一样?”
“差不多吧。”
祁悦说:“那算了,我宁愿每个月定时剪头发。”
宁可麻烦,也不想留韩政喜欢的发型,祁悦任性别扭起来,不逊色于幼稚园的孩子。
理发店里的店员打趣道:“店长特地推掉好几个预约,腾出时间帮你剪头发,结果你竟然是修板寸,真是大材小用了。”
“谁叫韩政是我的御用理发师,我都用了十八年了。”嘴上说说笑笑,脑袋里消化着店员的话,看样子以后要去别的地方修剪头发了。
祁悦不是躲着韩政,只是想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上一世想剪头发,他会过来等韩政,以小时为单位的等,只为了多见见韩政,不用说话,只要看到他便好,这一世他不这么做了,反而是韩政等他。
命运真会捉弄人。
两个人的身份互换,祁悦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欢喜雀跃。前世他付出的太多,卑微、低下而又不平等的暗恋关系是他一手造成的,这一世他累了,也看开了。
他已经放手,韩政也说同性恋是病态,那么他们何必需要太多的来往?
“欢迎光临。”甜蜜女店员的声音打断了祁悦的思绪,“请问先生想要剪发还是什么?”
“找人。”
祁悦条件反射的看向镜子,镜子中的习远谦也在看他。
习远谦的回答已经够明显,祁悦也不相信习远谦的朋友刚好来韩政的理发店打理头发。
“找我?”祁悦对着镜子问。
习远谦走过来,“我给冯姨打了电话,他说你在这里。”
韩政看清习远谦的脸,皱起眉头,显然,他认出了习远谦,那个在酒吧问过他,是否是祁悦男朋友的男人。
“找我有事儿?”
习远谦颔首道:“冯姨让我陪你买手机。”
这件事冯倩茹跟祁悦提过,因为距离开学还有段日子,祁悦并没有着急去买,结果可好,他妈妈一定打着以便日后生活在一起的如意算盘,让自己和习远谦多接触接触。
推掉了这一次,后面必然有无数次可能在等待自己,祁悦看得透彻,伸脖子是死缩脖子也是死,不如早死早超生,躲躲闪闪的好像自己怕习远谦似的。他们一没过节,二没利益往来,不过就有一次没做全,却通体舒畅的爱,何必如此。
“好呀。”正好修理好头发,祁悦跟韩政挥挥手告别。
韩政对着祁悦欲言又止,他有太多的问题想要问祁悦,为什么那个男人会来找他,为什么男人认识冯姨,而他们又是什么关系。
可最后,韩政一句话没说,眼睁睁的看着祁悦上了习远谦的车。
19、
车内,习远谦不说话,祁悦也保持沉默,气氛算不上尴尬,却有点儿微妙,尤其是习远谦身上淡淡的香味,若有似无的在祁悦鼻下徘徊,扰人心绪。
“你喷香水了?”祁悦没忍住,发问道。
“嗯,有事么?”
“挺好闻的。”
“下次送你一瓶。”
“谢谢。”
车内再次无声。
祁悦无聊的低头玩弄自己的手指。
习远谦偏头扫了他一眼,勾勾唇角露出不易察觉的笑:“想买什么样的手机?”
“不清楚,看看才知道吧。”祁悦上一世的手机只是用来发发短信,还是冯倩茹冲话费送的。
习远谦淡然道:“光看不够的。”
直到进入手机卖场,祁悦才理解习远谦那句话的含义。
站在卖场门口,放眼望去全部都是手机,品牌多,各个品牌下的种类更多。
祁悦与习远谦一圈走下来,脑袋里空空如也,和没进来前一样。
习远谦问祁悦:“看中哪款了?”
祁悦想了想,走到其中一个专柜,他决定缩小目标,现看现挑,“就这个吧。”
“这款啊。”习远谦想了想说,“听说只有拍照功能比较好,如果喜欢,大可以去买数码相机。”
祁悦“哦”了一声,换了家柜台,又指了一款。
“这款新出的,网评不错,就是太贵了,性价比不高。”
祁悦看了眼价格,妈呀,比他的电脑还贵,算了,再换下一家。
来来往往换了三四款,习远谦说出的理由,总能让祁悦放弃自己看中的手机。
祁悦抱头大叫:“啊,头都大了!”
“购物的事急不得,要不我们先选定品牌,再看具体的吧。”
数码产品祁悦不擅长,习远谦看上去很懂的样子,祁悦当然会听他的。
“索爱好么?”祁悦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