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烬 上——万川之月

作者:万川之月  录入:05-12

有可能’改变计划。”

“参观孔雀,这就是我的员工福利?”

南方忽然笑出声来:“路程,看看这家伙。这才几天啊,已经学会开玩笑了。”

“开玩笑谁不会,他本来可能不是个闷罐头吧。”路程晃到南方身边,伸手顺了他的咖啡杯送到自己唇边。

南方却用一种真实的赞赏目光继续看着沈洛:“我说的是,在路程存在的压力下开玩笑,这确实不容易。”

沈洛很没出息地闹了个大红脸,再次体验到了初来乍到时处处被人挑刺的感觉。南方究竟是打趣还是故意为之,沈洛实在还没

有这个能力去判别。

与此同时,路程与南方之间的关系也让他无比困惑。明明两三天前刚吵过,连他这个彻头彻尾的外人在场都顾不上了,现在却

亲厚得像热恋期的情侣。这就像一张良弓,每每拉伸到即将绷断的临界点就再度松弛下来,但人的精神状态却无法这样随意地

伸缩。若细细体味,只能说这是一场两个人的拉锯战,每一阶段的战果都很明白,但却怎么也抵达不了休战协议。

也正因如此,这栋房子就是欢声笑语的时候,也让置身其中的人感到绝望。

路程总是深不可测,但沈洛探寻到的每一点真实都不容置疑,路程也从不因为泄露了真实而后悔;南方则截然相反,他坦诚明

晰,几乎不回避任何事情,但他表现出来的未必就是真实,反倒是虚虚实实,让人更加无所适从。依据与这两人打交道的经验

,沈洛并没对能看到什么“孔雀”抱有太大的期望。但这客人还是来了,门铃一响还是沈洛去开的门。

来人用厚实的围巾把半张脸都裹了起来,另半张脸则掩在硕大的墨镜后面,衣着轻松随意,看着真不像孔雀般的人物。

沈洛被他这一脸的掩护弄得愣了一愣,却见他进了门就开始解围巾,最后把墨镜拿下来折叠好。那双眼睛实在是家喻户晓,不

少影评人说过他“目若深井,华光四溢”,沈洛这一惊非同小可,立刻往后大大退了一步:“顾修齐?!”

夺目的眼睛转了转,笑意从深不见底的幽暗中慢慢上浮:“你是……路程的新助理?”

就在此刻,路程和南方同时出现在楼梯的顶端,一个笑得熟稔而温暖,一个却没什么表情。南方直接迎了过来,边走边说:“

介绍一下。顾修齐,这是沈洛,你知道他是干什么的了。沈洛,你也知道顾修齐是谁了。”

路程两手撑着栏杆,露出难得一见的闲适表情,浑身上下的冷漠至少收起了一半:“看看,刚进了我的门,又开始蛊惑我的新

助理了。”

被那眼睛来回扫过几圈,沈洛背后都快出汗了,算是经历了一场小型的地震。路程一石二鸟地同时讥讽了他和顾修齐,然后才

笑眯眯地走下楼梯来,原封不动把南方拥抱顾修齐的动作复制了一遍:“今天怎么有空?不是天天在演习么,忙得连票都托人

送给我们。”

“我怎么可能有空,当然是天天都没空的。还不是因为我听说你们两个快把房顶给掀了,受谭亦辰之托过来一趟么。据说他想

调解你们的家务事,结果被路程堵了个半死?”

路程笑,接过他作为礼物的红酒就直接开了瓶:“你的意思是,你觉得我一定不会把你也堵回去?”

顾修齐的大眼睛立马哀怨了,一闪一闪地看着南方:“……你就不管管他?他都快养成见谁咬谁的习惯了。”

或许他只是有那么万分之一的哀怨,但沈洛从侧面观看的效果异常惊人,仿佛路程刚才那句话彻底剥夺了他人生的希望——就

是那种程度的哀怨,现在正明明白白写在顾修齐的脸上,如假包换。

南方大概是这里最不倾向于目中无人的一个,见沈洛目不转睛地看着这只大孔雀,于是低声解释道:“他这是情绪表达过当,

职业病。”

他这么一说,本来斗气一般盯着路程的顾修齐也转过头来,笑容倒是比那双流光溢彩乱放电的眼睛要得体得多:“小沈同学,

我脸上到底怎么了?你一直这么看着我会让我产生恐惧感的,你知道么。”

“……我只是想说,你是我最喜欢的演员。”

顾修齐忽然严肃起来:“不是最喜欢的演员之一?真的是最喜欢?”

沈洛相当诚恳地点头,没发觉路程饶有兴味的目光已经提前聚焦到了顾修齐脸上,就等着看他究竟作何回应。结果很滑稽,镜

头中从来风度翩然、眼神慑人的顾先生对这声赞誉嗤之以鼻:“你这品味,真是够差的。”

路程和南方都笑了。尤其是路程,真心笑起来居然也教人挪不开眼,恍若永夜里划过了极光般绚烂。那一瞬间,沈洛不由自主

地渴望了解他还没有成为标签的那些岁月,是什么让他变成了今日的路程。而在他成为这个标签式的“路程”之前,他有没有

过纯净而柔软的心性,看似被南方辜负的爱情当年又是什么样子。

如果这一笑没给沈洛过分的冲击,他就有可能看到他一直想看的东西:并不是只有他一个人会被路程的一举一动牵动心思。南

方也看到了那绝对真心的笑容,也被迫调开了眼神才能勉强控制住情绪。事实上,为了维持自己脸上客气的微笑,南方把沈洛

从桌边拉开了:“我实在觉得有必要跟你解释一下顾修齐的问题,免得你继惹了路程砸杯子之后,再跟顾修齐闹出什么不愉快

来。”

路程所在的地方,他自然有本事让所有人都不想把目光落到他身上,恨不得自己的感觉器官统统失灵,好让那股说不出的压力

消散一些;而顾修齐却是天生会吸引目光的那种特殊的人,眼睛转一转就好似洞悉天下事,平白让人屏息去看他,轻易根本移

不开眼。如果说路程的精彩在于“嬉笑怒骂皆成文章”,那与他从小一起长大的顾修齐就是“嬉笑怒骂皆可入画”了。

或许是桌边那两个人的气势太过迫人,沈洛只随着南方离开了几步,周身几乎立刻松快起来。南方瞥了一眼那相谈甚欢的二位

,面对沈洛压低了声音:“顾修齐看着好相处,其实忌讳也够多的。他总觉得自己今天的名气全都是幸运,对自己的演技一点

也不满意。你可以选择闭口不谈这个,或者不要说他好,否则他肯定会反唇相讥。还有,顾修齐平生最恨的地方就是酒吧,但

自己又喜欢品酒。你要小心一点,就算他主动提起酒的事情,你也不能牵扯到酒吧,更不能试图拉他进酒吧。”

“我?我拉他进酒吧?”沈洛狐疑地打量南方的眉眼,想从里面找出开玩笑的意思。可惜没有。

南方非常笃定地与他对视:“路程一直叫他‘孔雀’,这也不是没道理的。你要在路程身边工作下去,往后毫无疑问会参与他

的社交活动。我们的朋友不多,除了南洲是我的家人,只有顾修齐和谭亦辰会有些来往。他们都是各有禁忌的人,你最好能分

别注意一下。”

这也算是亲近路程的机会吧,沈洛沉默了片刻,允诺般点了点头。

“从长远角度来看,他们也都会是你的朋友。”一支雪茄被南方抽出了盒子,在指间绕了一圈又原封不动地放了回去:“你还

年轻,要把握机会建立自己的人际网。听说你也想去走路程现在的路,那这一点就更加重要了。”

“……谢谢,我都记住了。最近顾修齐不是在演舞台剧么,难道今天停演?”

南方看他一眼,居高临下的姿态被他周密地掩饰起来:“只有剧组备好了AB角以防意外,演出季哪有停演的道理。所以一会儿

我们可能会跟着他去再看一遍,你没什么要事的话,不妨跟我们一起去?”

沈洛点头不迭。在他背后,路程略带探究的眼神像张网一样撒向他们,半路被南方堪堪截住,因而转瞬便收了回去,就像什么

都没有发生过。

他看上去很好奇南方跟沈洛说了些什么,又好像毫不在意。南方曾经花了很长的时间来摸透他,随后又享受了长达数年的情感

黄金期,他真的差点忘记了路程的本性。

读人像读书一样容易的路程,实质上就是一团虚实莫辨的迷雾。

第十二章

路氏是世家,虽然没有王谢高门那样绵延数朝,好歹也是新中国还没成立时就开厂创业的民族企业家后嗣,家底十分殷实。路

程的父亲,路青,年轻时曾是被寄予厚望的无冕太子。祖辈和父辈都授意他从中层开始做起,希望他了解企业运转中的各个流

程,今后能成为一代合格的继任者。就在他大学毕业刚进入家族企业的那段时间,他几乎是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给自己找好

了未婚妻,匆匆订了婚带回家去,家里人这才知道:未来的路家主母居然就是自己公司里的人,家世平平,容貌却出挑,当时

正与路青平级。

这是路家好几代人都没出过的事情了,由此可见,这位传闻中凭着一张脸嫁入家中的未来主母招来了多少非议。明里暗里的,

连平辈的妯娌们都不给她好脸色看,筹备婚礼的日子里差点弄得新娘不想嫁了,一气之下跑回娘家去住了一个多月。

要说这整件事的来龙去脉,这位新娘确实是蒙受了天大的冤屈。路青看上她完全是因为她的干练,偌大一个部门交给了她这个

资历尚浅的小姑娘,结果不到半年就像换了一群人在工作一样,业绩扶摇直上,令人不得不另眼相看。而她也是认为路青并非

一般的二世祖,半点纨绔子弟的脏乱差都没有,因而思考了很久才决定跟他谈谈看。这一谈就谈出了感情,谈成了非君不嫁,

但缘由绝不是因为单纯的相貌。想路青当年,那也是出了名的脑筋清楚,怎么也不会是只看一张脸的性子。

可惜英雄爱美女的故事太过深入人心。只要是美女,那英雄一定是因为她美才看上她,没人相信是因为什么个人能力。美女的

属性就只有美,就算有别的也一概被无视了。

路青跟人家姑娘当然是真心相爱的,好好劝了几句也就赢得了转圜的余地,但额外答应了新娘和新娘父母的几个“不情之请”

:婚后另置房产居住,不参与路家主宅的日常事务,女方必须继续工作,等等。除却这桩离经叛道的婚事之外,路青从未让任

何人失望过,因而在他的力排众议之下,婚就这么结了,小两口婚后也顺顺当当地过起了独立的婚姻生活。

路青夫妇办婚礼的时候,路程的大哥路衔已经早早在母腹里等着出世了。为了方便丈母娘照顾夫人,路青就在夫人娘家所在的

小区里置办了一处房产。他们这个形势肯定是等不及装修新房了,更不要提装修好了还需要闲置几个月驱散甲醛,所以路青一

咬牙买了个二手房,真正降尊纡贵过起了平常人的居家生活。

故事到这里似乎可以告一段落了,但真正暗黑的部分还在后面。路氏举家震惊的原因还有另一个,那就是路青在订婚之前有过

一个路家默许的女朋友:姑娘万分的主动路青万分的被动,但好歹也算是一对情侣。包括路青在内的许多人都不知道,他结婚

的时候他那前女友已经有了孩子,算起来比路程的大哥还早几个月,是个女孩。

这是一个与路青门当户对的女人,她抱着他的女儿再度出现时,路家乃至于整个路氏企业都陷入了内外交困的窘境。面对一片

烂摊子,路青几乎没有时间去耐心安抚他正怀着第二胎、对整个婚姻状况失望透顶的妻子,间接导致了她意外的早产,并且在

路程降生后大出血,险些在产房里送了命。

长达半年的交涉与协商之后,路程的大姐路霓被留在了路家主宅,由路青的父母代为抚养。而在原本是世外桃源的路程家中,

刚出生的孩子根本得不到什么真正的关爱:父母反目成仇,仅大他四岁的哥哥也帮不了忙。

在这样的环境里,路衔和路程相互扶持着成长起来,一个成了综合能力堪比路青当年的商界新秀,一个成了冷言冷语嘲讽世人

的作家。他们的父母将近十年后才缓和了关系,因而路程有个比他小了很多的妹妹。

父亲的冷硬严肃,母亲的倔强执着,这两股精神力量都对路程产生了深远的影响。路衔算是沿着父母的道路,一丝不苟地继续

前行,路程对他有种如兄如父的敬意。而他自己却出现了变异,父母的性格传统被他当作内核,外面严实地包裹了一层蔑视世

事的漠然,乍一看已经不怎么像个人。

路青成为名符其实的掌权者之后,他们夫妇再也找不到任何在外居住的理由,于是带着三个孩子一起回到了路家主宅。长子路

衔次年就北上京城读大学去了,一向疏远的长女路霓与路衔同届,考取的学校恰巧在中国版图的最南端。又过了四年,路程赴

美求学。路衔毕业后回到了这里,一步步开始重复路青年轻时的道路;而路霓嫁得很早,似是完全厌倦了所谓豪门的生活,如

今已经有了自己的家庭,一心在照料孩子。路程学成回国时,只有小妹妹路婉承欢于父母膝下,让他们享受着失却多年的天伦

之乐。

那是个极尽骄纵,活泼聪慧,却不幸早夭的孩子。就在南方离开路程的几个月里,她与路程的母亲相继辞世。这无疑于狠狠地

推了路程一把,让他原本就步履维艰的人生彻底迈入了长夜。

路程如今还留着一点人样,一方面是因为南方好歹迷途知返了,另一方面就是因为还有个顾修齐在,一次又一次把他从濒临疯

狂的边缘拉了回来。

顾修齐是路程的邻居,当初就像所有小男孩一样,最喜欢缠着比他大上几岁的路程。小的时候,孔雀先生还只是个眼睛很大、

目光很纯真的孩子,路程的母亲非常喜欢他,经常嘱咐路程好好陪着他玩。顾修齐堪称路程“平民生活”中的一抹亮色,在灰

暗的家庭氛围之外,充分让他感受到了同龄人之间的友谊——虽然路程对他爱答不理的时间占了大多数。

路程不喜与人交流,后来顾修齐就成了他唯一的朋友,在他随父母搬回主宅后依然亲密如初。读高中那阵子,路程在发现自己

是gay的时候竟然知道了顾修齐也是,这很好地缓解了路程在自我认知方面的震惊,甚至让他跳过了几乎无人能逃的那段混乱期

,相当平静且理智地接受了自己的性取向。

孔雀先生在大学时期曾有过一次惊天动地的情变,他试了很多种办法企图自杀的时候,也是路程寸步不离,开解了他好几天。

因而某种程度上,路程与顾修齐是同甘共苦过的挚友:无论出了什么事,他们总能够相互帮助,然后一起等待下一个人生的关

隘。

战争时期,顾修齐曾是路程的和平使者。如今他与南方正处于战争与和平之间的灰色地带,顾修齐便责无旁贷地充当起“妇联

主任”的角色,此行就是特意来开解他们的。

当然,孔雀先生出马的成效如何,目前还只能令人拭目以待。

孔雀先找的是路程,谈话地点就在餐桌边,南方和沈洛依然在沙发上老实呆着。要想说清楚路程和顾修齐的渊源,那就必须从

路家的家史说起,一时半会儿绝对说不完。因为沈洛是外人,南方一边说还要一边剔掉不应该让他知道的部分,这毫无疑问给

顾修齐的问询工作提供了更多的时间。

“谭亦辰上回可真是被你气得够呛,估计一出你的门就打电话给我了,也不管我忙不忙。导演看我一进后台就接电话,一张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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