仗剑揽清风(多情剑客无情剑)下——越舞风

作者:越舞风  录入:02-07

加快了脚步,向著树林走去。渐行渐近之间,他的脑海中突然跳出一个念头:“夜不入林”,这是行走江湖必备的常识之一。只是,为何突然在此刻想起了这个?未及多想,他已来到了树林边,在密林影影幢幢的阴暗里,似乎看到了一个黑影。

夜幕沈沈,林中更是一片漆黑,纵然韩逸北目力远胜常人,但在如此的黑暗中,也只能勉强分辩出那是个人影,但要看清身形,却也是不易的事。

“封无霆,是你吗?”

稍稍犹豫了一下,韩逸北停住了脚步,向著林中黑影问道:“你找我,有什麽事?”

“你来了。”一个略带清冷的声音从林中传出,韩逸北听的清晰,正是封无霆的声音。只是,他说话的时候,气息之间仿佛有些急促,带著些许的低喘,与平日大不相同。

敏锐的查觉到了对方的异样,韩逸北心中一惊!听他说话的声音,似乎呼吸不调,气息受阻,难道,他受伤了不成?关心则乱,一急之下,韩逸北顿时忘了先前不愿进林的打算,迈步奔入林中。

孰料,刚一进入林中,点点寒芒便已破空而至!

变故突生,仓促之下,韩逸北衣袖一卷,劲气已然发出,与此同时,身形急速倒折,寒光闪动之间,只听金属撞击的清脆之声不绝於耳,竟是密集如雨的丧魂钉!

“你是谁?!”

身形堪堪落地,已在林外,掣剑横在身前,韩逸北既惊且怒。若非多年养成的本能,在查觉到杀气的瞬间,身体第一时间做出了反应,恐怕已被那丧魂钉打成了蜂窝。而电光火石的一瞬间,他已明白,暗中此人,不是封无霆!

“好迅疾的反应,我这四十九枚丧魂钉,出道至今从未失手,想不到如此近的距离,都伤不了你,不愧是安平将军!”

那人缓缓走出林来,看著韩逸北,神情慎重之中,微带著惊讶。他说话的声音,已变成略带暗哑的音色,再无半分的清越冰冷之意。想起适才,虽只是短短几个字,已尽得封无霆声音之神,此人模仿他人声音的能力,如此惟妙惟肖,直令韩逸北心惊。

细微的脚步声,由密林深处传来,略略分辩了一下,来者是两个人,而且这两人的武功,都不是寻常之辈。

“韩逸北果然是韩逸北,这样的偷袭都未能得手,真是了不起。可惜啊,若是刚才得手,也不用我们再大动干戈了。”伴著这个声音,那两人已来到他面前。

“苏映雪?”认出了其中一人,韩逸北已是明白了此事的真相。“原来是你们!”

“是我们。”苏映雪含笑道:“韩兄,想不到竟会在此处相见吧?今天这个局面,实非小弟所愿,无奈立场不同,只有作一场生死相搏。”

韩逸北一言不发,冰冷的目光飘向了密林深处。看到他的神情,苏映雪轻轻一笑。“你不用多心,十二哥可没有来的。今天对你下手的,是玄英门护花,踏雪,奉月三人。方才这位,乃是奉月使者辛怀月。而我身边这位,便是护花使者花子英。”

他灿然微笑著,从背後拔出了兵器。寒凉如冰,洁白如玉,那美丽的近乎妖异的兵刃,在黑暗中闪著寒光。

“风花雪月四使者中,我和十二哥,都是用剑的,我的武功和剑技,虽然不及十二哥,但也不是等闲之辈,今夜,要好好领教一下安平将军的无双剑术,希望阁下不吝赐教才好。”

他笑容温和,语气更是淡然,仿佛谈论的不是生死之战,而只是友人间的切磋而已。花子英冷笑了一声,一手抽出了腰间的降龙金丝鞭,喝道:“闲话少说,韩逸北,明年的今天,便是你的忌日!”

深秋的午夜,阵阵寒凉入骨。月光清寒,萧瑟的秋风中,隐约飘散出的,是血腥的气息。

以一敌众,对韩逸北来说,并非什麽罕事。然而,今天的对手,实非常人,而是玄英门著名的三大王牌杀手。换作常人,面临其中之一,已足够招架无力,偏偏他一对上就是三人,也不知是他的荣幸,还是不幸。

情知被此三人缠上,凶多吉少,一味恋战,更是百死无生。若不突围逃出,今夜定要命丧柳林坡。不破不立,若想逃出,只有在重围之中,杀出一个缺口。而最佳的选择,便是设法诛杀三人之一,方有逃脱之机。

心念转动之间,长剑划出了一道炫目的弧光,闪避著另外两人攻势的同时,剑剑直取辛怀月的要害。没料到在三人夹击的情形下,韩逸北竟然不顾另外两人的威胁,只是对自己紧逼不舍,辛怀月也著实有些吃惊。他的飞凤回旋刀,不同於普通兵刃,如那七七四十九枚丧魂钉一般,远距离取敌之时,极占优势,但若论近身搏斗,回旋刀也发挥不出其独门优势,只能如普通朴刀般使用,对上以剑术闻名的韩逸北,高下立分,登时有捉襟见肘之忧!

眼见韩逸北只是闪避自己二人的攻势,却一心只逼迫辛怀月,似是不顾自己生死,也要将其刺於剑下。花子英与苏映雪抢上前来,同时出手攻击。降龙金丝鞭破空而至,而素玉寒冰剑也带著锐利的寒气奔来。

那金丝鞭非硬非软,隐隐带著风雷之声,如此凌厉的气势,若被其击中,不死也是丢了半条命。对辛怀月势在必得,明知必定躲不过另外二人的攻击,也只有咬牙硬挨。听风辨位,韩逸北将头一偏,身体一拧,虽勉强避过其锋芒,仍是被鞭尾扫中,一声锐响,背上已划开了一道极长的血口,而同时而至的剑势已避无可避,急速侧转之下,他以左肩硬生生受了这一剑,登时血流如注。然而,虽是受创激痛,手底剑势却丝毫也不停顿,转眼之间,已是格开辛怀月的飞凤回旋刀,直取心窝!

“四弟!”花子英惊呼声尚未出口,辛怀月已撞到了树上。想不到韩逸北拼著挨上那两记重击,也要取他性命,饶是他躲得快,避过了心脏处的致命一击,然而那一剑,也已刺中他的胸口,鲜血汨汨涌出,伤势非轻。他这一受伤,战斗力大减,三人合围之势已然瓦解,韩逸北趁机冲出重围,飞奔而去。

“休想逃!”眼见韩逸北竟已冲出合围,辛怀月面色顿然铁青,右手一扬,飞凤回旋刀破空而出,呼啸著向韩逸北射去,直取他的首级。交手时见到这兵器的形状,韩逸北已知其用途,是以虽然在飞速逃走之际,也不忘防著这一手,听到风声激射,他早有准备的将身一躬,躲过那刀的第一攻势,未等其倒转回旋飞回,迅速挥剑上扬,恰恰格挡住了其回旋飞回的力道,那刀虽飞行路线诡异,来势亦极凶猛,但毕竟不是活物,终归须借力方能施为,离开了力,亦不过是死器一件。在他数次挑卸之下,一身力道已然尽数卸去,只听“当”的一声,坠在了地上。

苏映雪与花子英面面相觑,丧魂钉与回旋刀,可谓是辛怀月的看家本领,可这两样东西,竟连韩逸北的毫毛都没伤著,反而自身受创非轻,想来此役足令其抱恨终身。

“四弟,你不要紧吧?”花子英虽然性情暴躁,对辛怀月却终是有著关切之情,急忙上前看他。“我没事!”辛怀月飞速点了几处大穴,止住了血,见那两人竟站著发怔,不禁恼怒。“你们还愣著干什麽,还不快追!”

此刻的辛怀月,已全无素日笑颜对人的温文,原就苍白的面色,因失血更加没了血色,隐隐透出铁青的杀气,恨不能将韩逸北立斩於刀下。暗恨自己自恃过高,为何不在第一次偷袭之时,将丧魂钉与回旋刀同时祭出,那样,谅他避得了回旋刀也避不了所有的丧魂钉,钉上本有剧毒,只要一枚中的,那人便如案板上的鱼肉,只能任人宰割,岂会落得像现在这样,反为其所伤的狼狈情形!

第三十一章:生死冤孽

一手握著长剑,一手按压著伤口,在沈沈的夜色中,负伤的男子急速的奔跑著。虽然明知奔走得越快,血气运气激烈之下,毒性也蔓延得越快,即使已点了伤口周围穴道,阻止毒性的蔓延,也只是聊尽人事而已,但若被那三个阎罗使者追上,更是万死无生。

好厉害的丧魂钉!

那七七四十九枚丧魂钉,虽然被劲气和长剑格去绝大多数,但终归太过仓促,仍是有两枚打中了他的背侧。只是他内功心法与众不同,发觉中毒,迅速封住了周遭大穴,并将毒性封锁在下丹田,才能在半个时辰之内,与常人无异。然而,这终归不是长久之计,是以他万万不敢恋战,拼著身负重伤,杀伤辛怀月,逃之夭夭,正是害怕毒性压制不住,一旦当场发作,那便必死无疑!

他不敢往民宅住处奔逃,那些都是平民百姓,万一惊动了他们,撞上那几个杀人不眨眼的杀手,不但丝毫帮不了他,还只会白白断送无辜的性命。然而,受伤後血流不止,加上飞奔加快了毒性的蔓延,他的眼前,已是一阵阵的发黑,体力也越来越衰弱。只是现在,一路沿著小路奔逃,万一半途毒性发作,死在这偏僻的地方,等到被人发现的时候,也不知还有没有人认得出自己来?

晕眩的感觉,已渐渐控制了全身,他背靠著树,慢慢坐了下来,调整著呼吸,控制著已将要涣散的真气,做著最後的努力。如果死在这里,那会怎麽样?大概,就如方才所想的那样吧。想起那时的惨状,不觉微微苦笑。一瞬间,心中一片空茫。纵然生时再轰轰烈烈,名扬天下,死後,也不过一抔黄土掩白骨。

这,是否就是佛家所说,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他低垂著头,神智似是清醒,似是模糊。此刻,他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死亡的威胁,那生命最不可知的终结,离自己从未这样接近过。

双眸半睁半合间,他仿佛看到一双穿著黑色靴子的脚,出现在自己面前。茫然抬起头,看到眼前疑幻似真的人影,他轻轻的笑了。

那个人的神情,一如既往的冷漠,看著他,手按在腰际,缓缓抽出了寒光凛冽的长剑,无声无息的,指向了他。

听说人临死之前,会在幻觉中见到自己最想见的人。想不到,竟然是真的。自己,真的见到他了……

那清晰的,俊秀的容颜,就这样活生生的出现在自己眼前。那闪著寒光的追风剑,正指向他的咽喉,只要轻轻一送,自己的一切都结束了。无论是欢喜还是伤悲,忧愁还是痛苦,都将永远的结束。他真的累了,不想去问,这是幻觉还是真实,无论是什麽,他都已不想逃避,或者,能够死在他的手里,也是一种幸福吧。

只是……

真是悲伤啊,明知他动了杀机,可是至死,都是这样的爱著他。

他缓缓垂下了眼眸,悄无声息之间,一滴清泪落入尘埃,转瞬无踪。轻轻吐出了一口气,他闭上了眼睛。

默默看著眼前的男子,背倚著树坐著,半垂著头,浑身上下散发出的,都是不祥的濒临死亡的气息。与上次自己掌伤了他完全不同,此刻的他,给人一种悲伤到绝望的感觉。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为何在黑暗中,竟能看到那一点晶莹的光芒滑过他的面颊?

方才那一刻,封无霆是真的动了杀机。如果此刻便杀了韩逸北,那麽,是不是就算是暂时免除了圣门的麻烦,对门主有了交待?然而,那浓重的悲伤与绝望,仿佛因著那人的将死,而尽数散发出来。浓烈得令人窒息的悲伤,让他的心都情不自禁的感到了痛楚。这一剑,再也无法刺下。

弯下腰,将手按在他的腕上,那人的脉搏已是几不可觉。将追风剑插回鞘内,深深的吸了口气,封无霆一咬牙,一手抓住他的腰带,将他整个人拎了起来,扛在肩上,足下发力,以惊人的速度离去。

匆匆回到住处,快步迈进屋内,将人放在床上。虽然一路上,不断的输入真气,护著他的心脉不被毒气侵入,但幽暗之中,仍可见到那人的脸色,已透出隐隐的黑气。不再多想,点起油灯,撕开他的上衣,扳起他的身体,检查那人伤处,赫然可见那肩背之上,被鞭梢扫出的长长血口,已是皮开肉绽,而左肩之上,中了一剑,深入两寸,虽点了穴,亦不能完全止血,只是减缓了血流速度,半身的衣服已被血渍透。

然而,这些只是皮肉之伤,虽然不轻,并不是致命之伤。令他性命垂危的,却是那带毒的暗器。定睛细看之下,在那人左侧背上,找到了两处黑点,正是毒钉所伤之处,那四围的肌肤,都已呈现出暗淡的颜色。

“丧魂钉……”

虽然已猜到是这件暗器,但确认之後,封无霆还是微皱了皱眉。他怎会不知,那辛怀月的丧魂钉,虽非见血即封喉,可是,若没有他的独门解药,伤者也是百无一幸。亏了韩逸北内功深厚,中毒之後才能撑到现在,换作他人,恐早已毒发身亡。

没有解药,只有完全依靠内力来逼毒。他伸手到对方伤处,一手按压住那创口,一手暗运劲力,猛一提气,两枚丧魂钉已然吸出,用韩逸北衣服上的碎布裹住毒钉,将其扔在了桌上。

见那暗器虽被起出,伤口却只有少许黑血微微渗出。封无霆一手抵在他背心上,缓缓输入真气,另一手毫不犹豫的运指如刀,划开了伤处的皮肉,虽然加速了毒血的流出,但也是治标不治本。只因韩逸北中毒之後仍大动真气,又奔行十数里,纵然他本人功力再深厚,也已克制不住,毒性早已蔓延开来。要救他的性命,封无霆所要做的,只能是以自身功力,迫使那已逼近他心脉的毒气倒转,从伤口血液之中排出。

然而这逼毒之事,说起甚易,行之却难。半个时辰下来,封无霆额上已渗出了细密的汗珠,真气运入韩逸北体内,愈行愈是吃力,仿佛有什麽东西在吞噬他的内力,与他纠缠著,撕扯著,他若进一步,它便退一步,而若是他稍稍吃不住力,後退半步,那邪恶的力量,便会凶猛的反扑过来,仿佛要在一瞬间,就把他逼落万丈深渊。

情知行功已到最紧要的关头,万万不能在此时候泄劲,功亏一篑,封无霆咬紧牙关,猛然提气,纯正的真力,如奔涌的江河一般,在韩逸北经脉内奔腾游走,那原本嚣张逞凶的力量,在这股真力的压迫下,终於兵败如山倒,刹时之间,黑色的血箭狂飙而出,空气中,顿时弥漫著浓浓的奇特腥味,那喷溅出来的毒血,直溅了封无霆一身,就连脸上也溅上了点点血渍。

顾不得这一身的狼狈,封无霆不敢丝毫有松懈,持续催动真力,一刻之後,见那流出的血色,终於由暗黑转为鲜红,始觉心头一松,刹时真气已竭。一直靠著他的真气才能支撑的韩逸北,失去了这外来的援力,顿时一头便倒了下去。而封无霆也已累得全身脱力,身体颓然後仰,靠在了床帮上,不断的轻喘著,已是精疲力竭。

调息片刻後,终於渐渐恢复了一些体力,封无霆翻身下床,随手抓过布巾擦了把脸,出了房门,穿过堂屋,走到火心平的房外,微微犹豫了一下,推开房门往里看去,那姑娘正睡著未醒。

“对不起……”他轻轻叹了口气。

苏映雪前脚刚走,忧心如焚的火心平,便不顾一切的要去给将军府送信,结果还未出门,便被他点了昏睡穴。这一下,不到明天早上是不会醒来的。她醒过来後,一定会大闹一场吧?她对韩逸北,真是当成亲人来看,这种焦虑与担忧,他不是不能理解。只是……即使素来不和,他也不能放任昔日的同门陷入危险中。

洗了把脸,打来了清水,他回到房中继续未完的事,那便是给韩逸北清洗伤口兼上药。那人外伤虽不轻,但相比那丧魂钉之毒来说 ,就算不得什麽了。清洗净了血迹,敷上金创药,再用干净的纱布包扎起来。这一切,他做起来都是驾轻就熟,毫不费力,不一会儿,已包扎完毕。

处理好了韩逸北的伤口,再把自己的干净衣服给他换上,安顿他睡下,封无霆才疲倦的坐在了桌前。

好端端的捡了个祖宗回来侍候,我到底,是在做什麽?

一手抚著额头,颇有些心力交瘁的感觉,瞧著床上那昏睡不醒的男子,封无霆不知所谓的苦笑了一声。看光景,便不动手杀他,就放任他不管,恐怕他也会因毒伤发作而死。如此既省心又省力,少了天大的麻烦,有何不好?为何自己,竟会鬼迷心窍一般,反而把他救了回来,还辛辛苦苦的给他疗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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