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苏大人倒是个有趣之人。”商仕儒笑道。
“谁说不是呢,”李全接口道:“可那茶楼的位置这么好,若改成酒楼生意必定不错。”
商仕儒倒没想开酒楼,以他现在的身家,开酒楼真的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他原本的想法是在闹市里盘个中等大小的店,开个盛京里独一无二的涮烤店,店里再兼卖各种现代小吃,就不信捞不到银子,毕竟盛京里的有钱人不是一般的多,就算是来尝个鲜,也够他赚的了。
商仕儒对苏家这个香饽饽似的茶楼已经不抱希望了,喝茶吃点心听曲儿的店,雅是雅,可它能赚多少银子?
现在的商府,必须向银子看齐。
“东市呢?”商仕儒继续问道。
“东市能盘的铺子倒是有几家,可不是位子太偏就是店面太小……”
商仕儒皱眉,难道他的创业大计还没出生就要夭折了?没合适的店铺,什么计划都是白扯。
李全看了看主子的脸色,突然出声道:“现成的铺子是没有,但……”
闻言,商仕儒挑眉看向李全。
没把握能不能劝动主子,李全谨慎的开口道:“咱家点心铺子的邻家是个珠宝铺子,乃通政司副使常大人家的产业,那铺子开了几年生意一直红火,眼下这常家在东市街口盘了个新店,这旧铺子便开始找买家了,咱要是能把它盘下来,再跟自家的铺子打通,大公子您想要的铺面不就有了么……”
这的确是个主意。
“有把握盘下那间铺子么?”半晌,商仕儒开口问道。
见商仕儒松了口,李全才道:“小的打听好了,盘下那铺子七百两足矣。”
七百两?
商仕儒在心里盘算一阵,发现满打满算自己也就能从府里凑出四百两。
“把你原来管的庄子卖了吧,少于四百两别出手。”吩咐完这句话,商仕儒顿感满身疲惫。
叶氏最后的一个陪嫁庄子,他还是没能保住。
瞥了眼满身倦色的主子,李全主动告了退。
他早就看出来了,大公子在那次要命的风寒后,走仕途的心思似乎淡了,可无论今后走哪条道儿,没银子是万万不行的。
能不能撑起败落的商家,也就得指望这开了窍的大公子了。
第三章
要说盛京东市的长兴街上什么最出名,抓十个路人得有九个说是醉香楼的。
醉香楼?
那可是盛京里最好的酒楼,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它家做不了的。听说它家只大厨就有八个,天南海北各种奇珍佳肴无所不能,盛京里有达官贵人多的是,这醉香楼生意的红火程度自然不在话下。
不过,最近这东市长兴街里似乎有了些变化,新开个什么涮烤坊的风头很足,隐隐抢了醉香楼不少生意。
这醉香楼多年的霸主地位终于要被动摇了?
这坊间的流言蜚语当然也传到了醉香楼管事的耳朵里,不过人家压根就没当回事儿。
“出息!我当是什么大事呢。”记下最后一笔账,刘掌柜才抬起头,瞥了眼店里年纪最小的伙计,教训道:“那个什么涮烤坊也就是赚个尝鲜的银子,跟咱醉香楼差的可不只一星半点儿,再说它背后不过是个破落户似的商家,能风光多久?这长兴街里的风头,可不是那么好占的。”
闻言,小伙计眨了眨眼,想到醉香楼背后的主人,顿时觉得自己真是瞎操心了。
“不过……” 刘掌柜收起账本,皱眉道:“商大儒人去了也有个四、五年了,商府现在也就剩些老奴,商家大公子上次恩科后也一直病着,这商家眼看就败落了,可这阵子又是炒饭摊子又是新铺子的,商府竟重新撑起来了,他家谁有这能耐?”
“这个我早打听清楚了,”小伙计立刻来了精神,赶紧给掌柜的解惑:“原本那商大公子落榜商府就算是走到头儿了,眼看穷的就差卖祖产了,不过已逝的商夫人原来有个陪房管事一直在乡下管庄子,不知怎的就回来了,他一回来就想了这些个主意,才把商府给拉起来的。”
“哦?这么说那管事倒是个有能耐的?”刘掌柜琢磨道:“虽说都是些难登大雅之堂的东西,不过也算不错了……”
看见掌柜的在一旁深思,小伙计识趣的忙活去了,知道掌柜心里是惦记上了。
鲜韵涮烤坊的红火不是没有道理的,它是商仕儒绞尽了脑汁,费尽了心血,压上了全部家当才得以顺利开张的铺子。
从店铺的改造装修到食物的准备,再到专门订制的涮烤餐具和招聘的跑堂伙计,无一不是商仕儒经手策划。
涮烤坊开张的那天,商仕儒就在二楼的某个雅间里观望,直到开张五天后,客人渐渐上门,生意上了轨道,商仕儒才退居幕后,把铺子交给李全和福佑打理。
说它是商仕儒的背水一战,也不为过。
长兴街是东市里最繁华的一条街,两旁各种店铺鳞次栉比,行街商贩更是数不清,商仕儒看的是眼花缭乱。
来这里近半年了,这是商仕儒第一次心情畅快的逛长兴街,不再有格格不入的排斥感,商仕儒如今走在街上很是自在。
曹家从食、陆家包子、张记油饼、宋婆馒头、万家胡饼……
长兴街上卖吃食的铺子不可谓不多,可做大了的,还真是屈指可数,商仕儒自己知道的,也就是醉香楼。
在包子铺里点了份水晶蒸包,商仕儒坐在窗边,暗暗观察矗立在街对面的盛京第一酒楼,醉香楼。
果然百闻不如一见,这醉香楼竟全是用红木建起来的三层酒楼!
商仕儒不自觉的抽了抽嘴角,如果他没看错,那醉香楼门前的柱子上是嵌了宝石的,上头的牌匾是鎏了金的,从窗子到门槛、门框,也都是累了丝雕了纹的……
涮烤坊生意红火,商府现在也吃的饱、穿的好,商仕儒原本还有些得意,不过那些得意在看到眼前的醉香楼后全都没了。
自己开的也就是个涮烤城,跟人家五星级大酒楼相比,有什么好得意的?可吃饱穿好绝对不是商仕儒的目标!
不得不说,商仕儒已经被醉香楼的奢华闪了眼睛了,还好这铺子的蒸包儿味道不错,小小的安慰了商仕儒受打击的心。
“醉香楼门前那马车看着眼熟啊~”
“是左都御史何大人家的吧?”
“对对!何大人家的老太太要办寿宴,这是来请醉香楼的大厨了吧?”
闻言,商仕儒悄悄坐直了身子,竖起耳朵听店里的议论。
“何府这次肯定是要大办的,给老太太做寿不过是个由头罢了,别忘了,何家嫡出的小姐明年可就要嫁进荣亲王府当世子侧妃了。”
“难怪了,就是看在世子爷的面儿上,三爷也得点这个头了。”
“那也未必,罗三爷的脾气咱也不是不知道,再说何家小姐不是还没过门嘛!醉香楼借不借这大厨,还得看三爷的意思,就是不借,世子爷也说不出什么,没道理为了何家这点儿事跟兄弟闹腾吧?!”
此话一出,店里的众客人纷纷点头,谁也没注意到一个玄色的身影从门边消失。
何府寿宴?走在路上,商仕儒微微皱眉。
昨天府里接了个帖子,好像就是什么寿宴的,自己也没在意,现在看来,八成就是这何家的了。
自己来这里半年,接到宴请的帖子还是第一次,现在想来,为什么何家的帖子会递到被人忽略已久的商府呢?
不是商仕儒自贬,没了商靖,这商府还有什么可结交的?更何况商靖在世时也是极少参加这种宴会的。
还是说,虽然面上没什么风吹草动,但京城这权贵圈子,已经认可了隐隐有崛起之兆的商家?
思来想去,商仕儒决定还是得走一遭何府,探探这京城的权贵圈子。毕竟他不是清傲的商家父子,他也深知,要想在盛京里发家致富,没有人脉是不行的。
赚到手不久的银子,还没捂热乎,就又得花出去了,想到这个,商仕儒有些肉疼。
第四章
这日掌灯时刻,何府里一片灯火通明,衣香鬓影环佩叮当好不热闹。
一面相伶俐的灰衣小厮蔫头耷脑的站在何府门口,听着里头言笑晏晏之声心里越发痒痒。小厮看了看时辰,发现再有半刻钟就可以关府门了,便又打起精神,耐心守在门口。
小厮这会儿满脑子想着一会儿关了府门得先偷偷跑一趟厨房,跟烧饭的钱婆子混些做小菜余下的下脚料吃,老爷这次办宴真是下了血本,他们这群忙里忙外的奴才倒也有了喂肚子里馋虫的机会……
“小哥儿?”
“……”
“这位小哥儿?”
吓!
正在那儿计划一会儿偷嘴时最方便的路线呢,灰衣小厮就被眼前突然出现的人给吓了一跳,定睛一看,眼前站着一位青衣儒衫的清俊公子,正面目含笑的看着自己呢。
灰衣小厮不知怎么的,平日伶俐的舌头这会儿有点打结:“公、公子您是……”
商仕儒面带微笑,把手里的帖子递了出去。
小厮接过帖子,眼睛微微一扫,便知道眼前这公子是商大儒人的儿子了。
“商公子,您随我来。”
小厮心里估摸着,这商家公子恐怕是今晚宴会最后一位到场的客人了,按理说如今的商府也算是恢复了点元气了,可这大公子出来赴宴身边怎么连个小厮丫鬟也没带?
再悄悄瞥了眼商仕儒,灰衣小厮忍不住感叹,这书香世家出来的公子爷就是不一样,即使家道中落这通身的气派也没散,没有一点儿落魄之相。
商大公子手里拿着的楠木匣子装的应该就是给老太太的寿礼吧?小厮想,今天他也迎了不少达官贵人了,商公子手里的寿礼算是最寒酸的,先不说里头装的是什么,单是外面的匣子也是有讲究的,别家送的寿礼,外面那匣子不是花梨木的就是紫檀的,匣子上不是嵌的珊瑚就是宝石珍珠什么的,哪像商大公子,拿着个素楠木匣子就来了……
不过商大公子虽然恩科落了榜,可也是有举人功名在身的,单是这个,就不会被人小瞧了去,寿礼寒酸就寒酸点吧,今天收的礼多了去了,老爷也不会在意的。
灰衣小厮心里的弯弯绕绕商仕儒自然不知,他现在就跟林黛玉进贾府似的,不敢多说一句话,多行一步路,心里还是紧张的。
福佑在店里忙的够呛,原本孙妈妈是让喜鹊跟来的,可商仕儒一想,喜鹊机灵是机灵,可从小到大她也没参加过什么宴会,本来他来赴宴就要提起十二分的小心,再带个喜鹊,还真怕照看不过来出什么事。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索性他就自己来赴宴了。
跟着灰衣小厮不知穿过了多少长廊庭院,商仕儒终于被带到了寿宴的现场,毫不意外的,里头已经是宾客满座、欢声笑语了。
商仕儒来的晚,专门接礼唱礼的小厮早就不在了,何大人也在跟一些权贵寒暄,他的到来并没有引起多少人的注意。
商仕儒暗暗松了口气,没人注意他就更好了。
那小厮也是个机灵的,把商仕儒引入坐席后便主动接过了商仕儒手里的楠木匣子,笑道:“小的帮公子把这礼送去,回头再跟我家老爷通报一声,公子您看可好?”
商仕儒微笑点头:“那就有劳小哥儿了。”
灰衣小厮赔着笑告了退。
商仕儒不清楚宴客的规矩,所以不知道虽然他来的比别人晚了些,但寿宴没开始就不是他迟到,而是别人早到,就算这里专门迎客的不在了,也理应由何府的管事来接待他,而不是一个小厮就能把他引入座的。
不过以商仕儒现在的心思,就算知道自己被怠慢了也不会不满的,他乐不得没人理他呢。
寿宴跟想象中的没什么大差别,时辰到了,何府的寿星老太太被女眷们扶了出来,先是自家人念了祝寿辞,再是一些客人说了些祝寿的话,老太太毕竟年纪大了,走完这个过程再象征性的吃了几口饭菜、听了段曲子便退了场,把这里留给一群心思不在祝寿上的客人们。
酒过三巡,赴宴的女眷们东家长西家短的交换够了京城里的八卦,便纷纷告辞而去,剩下的则都是男宾了。
无论是从前那个商仕儒还是现在的商仕儒,平时都深居简出惯了,所以盛京这圈子里没人认出他的身份也不足为奇,加上他坐的位子偏僻,席间便没人跟他搭话交流,可他这次也不是白来,隐隐约约也探得了不少消息。
比如,今天这寿宴的大厨便是从醉香楼借来的,醉香楼这次是给足了何府的面子,当然了,主要是醉香楼的老板罗三爷给足了世子爷的面子;再比如,某某知名的戏园子出新戏了,唱主角儿的依然是现在在盛京火的不得了的明月公子;又比如,长兴街那个涮烤坊真是不错,这么久来一直是天天满客,想去吃东西倒变成难事了……
总的来说,商仕儒今晚吃的还是很开心的,不过本着静悄悄的来静悄悄的撤的原则,他再开心也得撤了。
商仕儒已经知道了哪位是何大人,按理说他走得去跟何大人告辞一番,不过瞥了眼不远处正与人高谈阔论的何大人,商仕儒决定还是自己鸟悄儿的走吧,反正礼单上有他的名字,证明他来过就行了。
喝了最后一口茶,商仕儒静静的起身,离开了热闹依旧的寿宴现场。
商仕儒本想找个小厮带他出去,可看了一圈也没看见有闲着的小厮,只好自己顺着来时的路向外走了。
走了没多久,商仕儒停下了。
所以他最讨厌这种府邸大院了!
大院里套小院,走廊也弄得四通八达的,这是住人还是溜人啊?本以为顺着有灯光的地方走就准没错,可他忽略了一点,这里不是商府而是不差那点儿灯油钱的何府!堂堂一品大员的府邸,还能少了照明的灯笼?
商仕儒很淡定的坐在了廊边,等待着某个小厮或者丫鬟路过,把他带出去。
不过坐了一会儿,商仕儒就不淡定了,因为他现在好像有听人墙角的嫌疑了。
“这么急急忙忙的,就是为了这个?”婉转好听的女声响起。
“平日也见不着你,趁着今天你家里都忙寿宴,我才混进来的,”温柔的男声响起:“这簪子叫双鸾点翠,我一眼就看中了,觉着合适你,你看看喜不喜欢?”
商仕儒听见那女声低低响起,似乎是应了一声。
“喜欢就好,来,我给你戴上。”
这声音温柔的都快滴出水了,商仕儒顿时打了个冷颤,心说这么一句话就被这男的说的情意绵绵缠绵悱恻,可见他绝对是此中高手,也不知那姑娘能不能挺住。
果然~~“呀!别~唔~~”
嗯!商仕儒暗暗点头,知道那哥们儿是得手了,这会儿正如此这般如此那般的玩亲亲呢。
商仕儒坐在廊边一动不动,心想一会儿墙边那两个要是有什么进一步的交流,他就得撤了。
好在远处传来一阵盗版的猫叫,似乎是什么暗号,墙那边的男子终于放开了佳人,温声道:“回去吧,有机会我再来看你。”
女子又低低应了一声,才脚步凌乱的走开。
直到墙那边男子的脚步声也渐渐远去,商仕儒才呼出口气,站起来活动了下有些僵硬的身体。
是他走的太偏了吗?小厮丫鬟没等到,却等来一对儿楼台会的鸳鸯。
“嗬!”
谁知商仕儒刚一转身,就被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的人吓了一跳。
瞬间,商仕儒的冷汗就冒了出来。
第五章
冷汗过后,看着眼前不知在自己背后站了多久的男子,商仕儒决定以不变应万变:“这位兄台可认得出府的路?”
“当然认得,怎么,你迷路了?”声音低沉却不失温文,灯火下,这陌生男子的身形被衬的越发挺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