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洛想了会儿,道,“我什么都不要,把我的那份算给秋融。”
秋融却扯了扯宋林的衣袖,“大哥,我也什么都不要。”
宋林一怔,随即偏头望向颜念月,好似在问你呢?
颜念月眨眨眼,询问道,“我也要想?”
“当然,不然我叫你们一起来作甚。”
半响之后,颜念月的回答也是什么不要。
宋林微微一怔,忍不住追问一句,“你们真的没什么特别想要的?机会可就这一次哦。”
最后,三人仍是一致摇头。
“既然如此,那我就自己做主了。”
这时,院子外传来马车声,苏洛跑出看了看,然后站在院门口叫道,“是哥他们回来了。”
他们?宋林诧异地挑了挑眉。
颜念月却道了声有些累,便径直转身回了屋。
宋林看着颜念月的身影微微蹙起眉头,心中更是将严于然咒骂了千万遍。然而半响之后,也不见苏清他们进来,他便慢悠悠地起身,然后慢悠悠地走了出去。
雪还在下,落在脸上也冰冰地,宋林抬手紧了紧领口,慢慢抬首朝前望去,随即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苏清转过身朝他温柔地笑了笑,随即抬脚朝他走来道,“怎么出来了?这会雪大,凉着可不好。”
宋林摇摇头,只是看着苏清身后之人,忍不住又要笑出来,只得捂住嘴,憋笑道,“哈哈哈哈,严于然,你回来了啊。”
严于然狐狸眼一挑,凑上前笑道,“宋林儿,竟不知你看到我是这般高兴,我甚感欣慰啊。”
宋林立即呸道,“得了,我这不是高兴,我是看着你好笑。你说吧,你穿得这么权贵,还跑来我们这种乡下地方干什么?哎哟喂,莫不是良心不安了?舍得回来了?把别人拐骗回来,就撒手不管了?”
严于然皱眉,朝苏清低声问道,“最近你们吵架了?还有什么叫穿得权贵?念月他还好吧?”
苏清摇摇头,瞥他眼笑道,“你就让他说说吧,他这是为念月抱不平呢。至于权贵,你看看你穿的,再看看我们穿的,这不就一目了然么。”
严于然嘴角一抽,闷闷道,“你不要忘了,我还没……”
苏清打断他道,“好了,快去看看念月吧,这次真是委屈了他。”
严于然应道,又偏头望着宋林。宋林瞪了他一眼,气道,“算了,我说什么都没用,你自己去吧,他在屋里休息。”
严于然这才微微一笑,认真道,“谢谢你,宋林儿,我现在就接他回去。”
宋林摆摆手,催他快点进去。
“公……公子……”
忽然身后传来一道苍老的声音,有些熟悉,但一时又想不起在何处听到过。宋林下意识地一愣,但他活了二十年,有人叫小哥儿,有人叫他宋林,就是独独没人叫过他公子,便只当他是在唤刚进去的严于然。
苏清朝来人笑道,“齐叔,你唤他宋林就好。”
第五十章
苏清的声音唤醒那名叫做齐叔的人,只见他微微一愣,随即眼神更加复杂地望着宋林,目中也慢慢透出一丝悲伤,低声呢喃道,“……真是一模一样啊……果然也是一个漂亮的人啊……”
果然也是一个漂亮的人啊……
宋林身子一僵,脑中有那么一瞬间是空白的,纷纷扬扬的雪花飘进他的脖子里,落到他的脸上,他却没有了任何感觉。
渐渐地眼前这个声音,与记忆深处地那个声音慢慢重合了在一起,竟好似同一个人。
‘公子,你快瞧瞧这孩子长得多漂亮阿,长大了也定是一个漂亮的人。’
‘他也是不幸之人,遇到了不该遇到的人,你千万莫怪他。’
‘他叫做颜雪寒,而你的爹爹叫做离逸心,下辈子……’
……
想到这里,宋林嘴角微微动了一下,不禁泛起了一丝苦笑,原来无论过去多少年,只要想起,这些记忆都是如此地清晰。然而纵然如此,这又与他有何干系呢?更何况,这世上岂会有如此巧合之事吗?反正他只需记得,他叫宋林就够了。
苏清第一次看到这样的宋林,不免担忧地唤道,“哥?你怎么了?”
宋林抬首,冲他安慰地笑了笑,道,“我没事。清儿,这位是?”
苏清眉宇一蹙,拉过他的手紧紧握在手心,这才介绍道,“这便是念月的阿么,齐叔。还有,齐叔也已经同意让念月随于然留在新河了。”
颜念月的阿么?
宋林诧异地看向来人,这才看清他大概五十多岁年纪,平凡的脸上布满了岁月的痕迹,身穿灰布长衫,外面披着一件同色大氅,但的确和颜念月没有丝毫的相像之处。这样想来也觉得颜念月实在可怜,若不是遇到眼前这位好心人,估计也不会活到今天。就好似他一般,如果当初没有遇到宋大元,那也就不会有宋林这个人了。
不过听到颜念月和严于然的事已经解决,便也不自觉地笑了起来,说道,“齐叔好,我是宋林。”
齐世望着他,叹息道,“宋林啊……今年是二十了吧?”
宋林点头。
齐世心中一动,旋即继续追问道,“公子,听于然说你是孤儿?那你可记得你爹爹阿么是谁?你原本是那儿的人,可还有印象?”
宋林愣了愣,不管眼前这人到底是不是二十年前那个扔自己的人,他都不打算和过去再有什么牵扯,便轻轻眨了眨眼笑道,“是啊,我是孤儿,这是村里人人都知道的事儿。我还记得在我五岁的时候,爹爹和阿么就找来了。不过因为当时我舍不得离开爷爷,便没随他们去,而是一直在村里住下来了。直到几年前传来他们已经双双离世的消息,我才和苏清他们住一块的。”说到这里,宋林顿了下道,“齐叔,这雪越下越大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停,我们先进屋吧。”
听到他说的这些话,齐世愣在了原地,好似不敢相信自己耳朵所听见的般,眼中的失落与伤痛之色尽现眼底,让他看上去又苍老了几分。
而苏清虽然惊讶宋林所说,但心中却已有一番思量,便也帮着他附和了几句。
傍晚时,雪停了,严于然便带着颜念月他们离开回城里了。只是在离开时,齐世突然两眼含泪地望着宋林,然后说过几日再来看看他。
宋林本就无所谓,此时听他这么说,便也笑着说好。
送走严于然他们后,宋林连晚饭都没吃,就累得直接回屋上了床。
******
晚上,苏清端着饭菜进屋来时,宋林正坐在被窝里看小人书。
苏清把饭菜放在桌上后,端了一个木凳放置床边,然后才把饭菜端过来放在上面。
宋林抬首冲苏清讨好地一笑,“清儿,我不饿,不吃可以吗?”
闻言,苏清缓缓地坐下,随即淡淡地瞥了他一眼。
宋林立即放下书,端起碗,埋头吃起来。
“慢些吃。我听秋融说你最近都没怎么吃东西,是那里不舒服吗?”
宋林摇头,“不是,就是没什么胃口。不过最近胖了好多,这样正好减减肥,你说对吧?嘿嘿。”
苏清没有理会他,只从枕下摸出一本书,慢慢翻看起来,片刻后才淡淡道,“今日这些饭菜必须吃完。”
“为什么?这么多,我怎么吃得完。”宋林皱眉。
苏清低着头,神情专注的看着手中的书,嘴上却漫不经心地说道,“这是惩罚,你应明白。但下次若是还不乖,就不是吃饭这么简单的事了。”
宋林当然知道他指的是什么,立即鼻子一哼,然后大口大口吃了起来。
良久,宋林终于吃完了苏清端进来的所有饭菜,随即将碗重重地朝凳子上一放,然后跪坐起来,解开衣衫,立即露出一个雪白圆滚滚的小肚子。宋林就这样挺着个肚子,气冲冲地跪走到苏清面前,又抬手把自己圆滚滚的小肚子拍地咕咕作响,哼道,“我都吃完了。”
苏清从书中抬起头,盯着眼前这圆滚滚的小肚子,有些发愣道,“肚子怎么这么大?”
宋林撇过头哼了哼,“吃那么多东西下去,不大才怪。”
苏清望了一眼凳子上的空碗,怎么想都觉得不太可能,倒是觉得宋林现在这个样子,和阿么当初才怀上洛儿时十分地相似。
难道?还是真的胖了?……
“唔……哥,你最近可有那不舒服吗?”
“哼,没有,能吃能睡,好着呢。”
苏清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决定还是改天让村里的医师来瞧瞧。不过现在饭也吃饱,是该解决正事的时候了。
苏清轻叹一声,将书放在一旁,抬手为他把衣服系好,又用被子将他裹住,才开口问道,“今天为什么要撒谎?念月的阿么,你是不是认识?”
宋林一愣,心中开始纠结这事是该说还是不说呢?又该怎么说呢?
苏清微微垂目,轻声道,“哥,莫要骗我,你答应过我的。”
宋林皱眉,“呃……其实,这个……”
“不急,你慢慢说。”
宋林哦了声,伸手揉了揉肚皮,又皱了皱眉,又揉了会儿肚皮,问道,“念月,为什么姓颜?齐叔家中还有何人?”
苏清沉吟片刻,道,“念月的名字,听说是他亲生阿么给取好的名字。齐叔家中没有其他人,就他和念月,还有些仆人。”
宋林眨眨眼,松了一口气道,“其实,齐叔的声音和一个故人很相似……嗯……后来想想又觉得没那么巧合之事。至于为什么骗他啊?原因就更简单了,因为我要陪你。”
饶是苏清再聪明,此刻听来也有些糊涂,“故人?就算齐叔是你说的那位故人,这和我们又有什么关系?”
宋林抿抿嘴唇,一副有气无力地模样说道,“其实爷爷捡我回来的时候,在襁褓里还放着一封信,上面写了我的身世,所以我一直都知道我亲生的爹爹和阿么是谁。”
提起宋林的身世,苏清神色不禁冷漠下来,问道,“那封信呢?为何你从没和我提起过?”
宋林原本想说信没了,但看到苏清沉下来的脸色,只得瘪瘪嘴嘀咕道,“我觉得不重要嘛,信就在衣柜最里面的那个包袱里。”
苏清斜瞪了他一眼,立即起身打开柜子,找出了那封信。不过因时间太久,纸已经有些蜡黄,但上面的字依然清晰可见。
半响之后,才见他一语不发地将那封信收了起来,然后抬手揉了揉额头。宋林心中不禁有些不安起来,问道,“清儿,怎么了?”
苏清望着他,神情似笑非笑道,“没什么,你想……会去找他们吗?”
“怎么可能。他们是他们,我是我,我是不会去找他们的。”宋林语气极为肯定地说道。
苏清踱步到床边,深深地凝视着了他好一会儿,道,“恩,既然你觉得这样比较好,那就这样吧。反正我们也就一直住桃林村,那也不去的。”
宋林抬抬眼皮,有些愕然看着他,“话虽这样说。但清儿你就不好奇,我怎么会说齐叔的声音和一名故人很相似?你明知道我除了乐昌,就再也没出过新河,接触的人也都是你所认识的……”
苏清微微一笑,打断道,“我只要我们在一起就够了,其他的我都没兴趣。”
“真的?满心满心都是我?离不开我?爱我到死?”宋林眨巴着眼睛凑过来,然后嘿嘿一笑,笑得很贼。
苏清半垂着眼温柔地恩了声,脸上慢慢染上了一抹红晕。只是想到他那不同以往地肚子,又觉得有些忧心起来……
第五十一章
清晨,寒风夹着雪花拍打在窗户上,发出啪啪啪的声响。
苏清醒来低头看了一眼怀中的人,慢慢抽回有些麻木的手臂,掀开被子一角,轻轻地起身穿衣。尽管这些动作他已经做得十分小心翼翼了,但还是吵醒了原本睡熟中的人儿。
宋林半睁着眼,懒懒地问道,“清儿,不是快过年了吗?怎么还要去啊?”
“恩,还有些事要去处理一下,今日去过就不用去了。你再睡会,别担心我。”苏清边说边下了床。
“哎,我就说吧,你选择做县官根本就是一个错误的决定。我们在家舒舒服服的过日子不好吗?你非要来受这罪。”
苏清拾起一旁的绛红色官服慢慢穿在身上,然后朝他笑了笑,并没反驳。
宋林抬了抬眼皮,没好气道,“清儿,你穿这个不好看。”
“哦?那你喜欢看我穿什么?”苏清挑眉问道。
“青衫,那怕是粗布的也比这身好看。”
“好,以后在家我就只穿青衫,穿给你看。”
宋林不由地扯了一下嘴角,很多时候他都觉得要和苏清沟通好,是一件十分困难的事,不论是小时候还是现在。
苏清笑着来到床边坐下,柔声道,“哥,今天很冷,你就别出屋子了,秋融会把饭菜给你送进来的。我等下会先去躺李乐家,让他爹爹在雪停后过来瞧瞧,你要乖乖的,如果有什么事就让洛儿来找我。”
李成盛在三年前去世了,现在村里的医师是李乐的爹爹,也是李成盛的儿子。
宋林迷惑,“你找李乐爹爹来干什么?家里有谁不舒服吗?”
苏清笑而不语,抬手为他掖了掖被子,又叮嘱了他几句便起身要离开。
宋林想到又要大半天见不到他,心中便微微不舍,紧盯着他的身影道,“清儿路上要小心点,记得带上伞,还有早点回来。”
苏清笑着点了下头,然后出屋来到外间,简单洗漱之后匆匆喝了一小碗粥也就出了门。
苏清先去了李乐家,和李乐聊了一会儿,才向李明云说明了来意。李明云在听后诧异不已,几次开口也不知该怎么说好,最后只重重地应道好。
苏清也猜得出李明云想说什么,想问什么,只是这是他自家的事,觉得没必要来解释太多,便笑着道谢,然后离开了。
******
走到衙门后,苏清轻喘了口气,脱去身上的斗篷,又唤人来去请严于然来。
等严于然来的时候,苏清正靠坐在椅子上闭目养神,黑色的官帽也被摘下,放在案桌之上。
衙役将严于然带到书房外,就转身离开了。严于然站在门口朝屋内瞥了一眼,慢慢抬脚走进来,自发地在苏清对面坐下问道,“这么急着找我来,出了什么事吗?”
苏清仍旧闭着眼,只轻说了句,“先看看你面前的那封信。”
严于然有些狐疑地看了一眼苏清,便伸手拿起信封,慢慢打开了。
良久后。
“苏清,这?什么意思?……莫不是你这个县太爷做得太闲,帮人寻起家人来了?呵,不过颜雪寒这个名字倒是耳熟,好似在那听过。”严于然嬉笑道。
苏清慢慢睁开眼,望着他语气有些嘲讽地问道,“耳熟?念月的阿么叫什么?”
严于然一愣,随即反应过来答道,“颜雪寒。难道,这是……念月的?”
苏清摇头,缓缓坐直身子,倒了杯茶递给严于然,不疾不徐地说道,“齐叔曾对我说过,他以前是颜府的管家,而颜雪寒在临死前不仅将刚满周岁的念月托付给了他,还把现在的颜府和当初的一些余下产业也全部交予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