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啊。
云晓乐回自己桌上收拾了几样随身的东西就走了,临出门碰到张处长送警察下来,四个人面面相觑,一时间气氛僵凝的教人尴
尬。云晓乐阴郁的目光从张处长的油脸上一掠而过,抬脚先行一步。
夏末秋初的天空蓝的刺眼,云晓乐站在办公楼下的阴凉地里,回头看了一眼自己从毕业工作至今的地方,平淡的笑了笑,慢慢
往车站走去。
云晓乐下车时站上有个一身浅色衣服的男人,周围环境是丛生的杂草和灰扑扑的老房子,男人站在那里怎么看怎么格格不入,
云晓乐忍不住多看了那人一眼,这才发现对方竟然长的异常俊美,一把浓黑的长发松松的扎了根辫子半垂在肩上,目光安静深
邃的看着他。
云晓乐一愣神,本能的往四周看了看,没发现自己以外的人,“您……您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你果然看得见我。”瀛麓往前走了两步,垂眸看着比他矮不少的云晓乐,“我是戎羲的二哥,敖瀛麓。”
生性冷漠的东海二皇子是匿了身形来到凡间的,除了与戎羲、玥琢有关的人和他们自己,没人看得到他。云晓乐能看到他,就
证明他没找错人。
云晓乐戒备的看着他,往后一退,“有什么证明?”
这可真不能怨云晓乐多疑,在经历了之前康宁、张处长这一连串的事情之后,他对人性已经充满了不信任,下意识的觉得就算
能叫出小乌龟的名字也未必是他的亲人——就算是亲人,神仙们的造假术也比凡人高明太多了,为了保护小乌龟和自己,他也
必须小心再小心。
云晓乐却没想过,对方要真是神仙,他一个小小的凡人又可以保护戎羲多久。或者该说,从决定保护戎羲的那一刻起,他就已
经把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了。
瀛麓的眉毛短暂的一跳,倒也没生气,动作优雅的扬手起势,指尖登时由暗至亮的闪起碎钻般的白光,须臾之后一根类似白孔
雀尾羽的巨大羽毛出现在云晓乐眼前,“你家是不是有只会说话的乌鸡?这就是他原本的尾翎。”
云晓乐咋舌,“……原来,小鸡崽儿的尾巴毛真是被你拔秃的?”
对面男人的脸顿时黑了,冷声命令道:“带我去见他们。”
瀛麓都拿出证据了,云晓乐也没理由再装傻,不过还是有疑问要问,“你应该也是神仙吧?那为什么不自己直接进去?”看瀛
麓的样子,分明是在车站专程等他的。
“龙子身上都带有自己保命的罡气,”瀛麓几步就走到与云晓乐并肩的位置,把腿短的某人羡慕的不行,“这种罡气类似于一
个保护罩,只有他身边亲近的人才能自由进出,戎羲把他的部分灵气注在你的体内,我只有借助你才能接近他。”
“你们不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吗?”
“不要拿你们人类的常识来给我们龙族下定义。”
“呃……”
两人说话的同时已经进了楼道开始爬楼梯,破旧的筒子楼阴郁潮湿,令瀛麓异常不满,且行且念咒,等他俩走到云晓乐家门口
,身后走过的楼梯走廊已经粉饰一新,还安上了声控灯用来照明。
尽管云晓乐之前见过“巴西龟大变活人”以及“乌骨鸡破窗而入”的惊人场面,也还是被瀛麓的行为吓了一跳,“太谢谢了…
…”怎么说瀛麓也是为整座楼贡献力量了。
瀛麓木着脸指指门板,“开门。”
相较于屋外瀛麓和云晓乐之间因陌生和拘束导致的话不投机,云晓乐家里这会儿可真是鸡飞狗跳热闹非凡,戎羲正跟小乌鸡用
电脑玩儿街机游戏呢。
戎羲站在椅子上手握一把横过来比他身体还宽的游戏手柄,玥琢踮着两只细细的鸡爪站在键盘上猛踩WASD,又像跳芭蕾又像闹
鸡瘟的小动作一看就是练过的。
电脑屏幕上戎羲选择的是白褂蓝裤的肌肉壮汉,玥琢选择的是波涛汹涌的红衣美女,两人在细致的街头背景中,伴随着音响里
传出的激越刺激电子乐你来我往的互殴,正玩儿的浑身热血翻涌,所以根本就没听到云晓乐和瀛麓进门的声音。
云晓乐一眼就看到小乌鸡站在电脑桌上抖得跟鸡爪疯似的,嘴里还“叽叽叽”的胡乱吆喝着,那小模样又癫狂又招乐,简直能
活生生把人笑死。
所以他没看到他身后的那位龙子殿下那瞬间放松的表情。
要是细追究起来,在敖瀛麓将近三千二百岁的生命中,除了弹琴奏乐没什么事是能让他情绪波动的,他家那几个弟妹以及眼前
不远处这只明明长相绝丽气质素雅,实际就是个好色无耻二货的笨鸟,是唯一能教他抓狂暴走的人物。
瀛麓是条典型的东海龙,表情少,情绪少,生性算是平静温和,偶尔毒舌。
但不知为什么,相比他的大哥三弟,家里的那些弟妹却更爱缠着他说着说那,小四的“男子气概缺乏症”、五妹那喜欢看鸳鸳
相抱养什么宠物都得养一对儿公的坏毛病、还有就是戎羲这个酷爱照镜子偷窥的闷葫芦……东海老龙王两口子管不了的事儿,
统统都得越过长子找老二。瀛麓就不明白了,他其实也是个喜静不喜闹的性格,怎么就脱不开这个“全能保姆”的职位呢?
戎羲历劫那日,瀛麓接到龟丞相递来的消息,说是戎羲遭雷电劈伤,如今下落不明。于是瀛麓跑去戎羲的寝宫找放在他那儿的
谭镜,想要从镜中看一下戎羲的下落,却不料他前脚离宫,无聊的玥琢后脚就来找他玩。
而说到瀛麓跟玥琢的关系,按照前者的话来说,那就是一段“孽缘”。
玥琢比戎羲先出生,却隔了将近六百年,才跟他同时破壳。按照龙凤两族的计龄方式,他俩是同年,但实际上玥琢在壳内的时
候就已经有了意识,他能听到外界所有有声的信息,甚至偶尔还能闻到一些气味。
雪凤一族因其地位的崇高不凡,有许多比普通凤族更加繁复啰嗦的规矩,其中一条就是未破壳的凤卵要按其父母和命格供奉在
指定的地方,玥琢的父母是雪族的宗主跟火凰的女英(凤族的女官,类似武则天身边的那个上官婉儿),命格又是雪凤中罕见
的“清雪漫江”,依理该要入东海龙宫的佛陀花园静修,直至破壳为止。
佛陀花是东海的特产,传说是当年东海龙宗在还是小沙弥的佛祖望海兴叹时,以身躯为桥送他过海到达西方极乐方才修成正果
,佛祖感念其恩德泪落海中,生出了这种连根茎都是泛着浅白柔光的纯白花朵。最奇的是,佛陀花只有东海的土地能养活,离
了东海就枯涩成灰。
佛陀花园是东海龙宫的胜景,每三年一次的花期,通常都是龙宫招待天界各族贵宾的重要时期,总是人来人往川流不息的热闹
。
雪凤新卵供养于此对双方都是莫大的荣耀,天界中但凡有点远见的人,都会抱着乐观其成的态度静候雪族新主出生的那一天。
为了保护新卵,也为了彰显东海的财力物力以及对雪凤的重视和尊敬,龙王下令在佛陀花园的正中央建了一座玲珑塔,将新卵
供奉其中。同时还下令新卵破壳前不再在花期招待客人前来赏花,此期间新卵由住在花园旁边的次子亲自照拂陪伴,不敢有丝
毫怠慢。
瀛麓那时也只是个半大的少年郎,虽然天生性格沉静,也不代表他就愿意当孵蛋保育员被栓死在花园里。所以最初的那段时间
,除了第一天老老实实的卧在塔里跟那颗蛋弹琴聊天外,后来逆反心起的瀛麓见天溜号偷跑,根本不去管它了。
龙王一直对自己早慧成熟的次子非常信赖,并不知道这儿子在玲珑塔里干的好事,满心觉得新卵会受到最好的照顾,所以等他
们发现不对劲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凤凰体格娇弱,新卵是娇弱加金贵,少一分照料都不成,偏偏瀛麓在给了它最初的温情后便撒手不管,塔中无风无雨温度适宜
不致令他生病,却也让壳中的玥琢备受冷落和委屈。
久而久之原该性格温柔天资聪颖的小鸟儿变得顽劣扭曲,没有瀛麓陪伴他就自个儿制造陪伴,隔着厚厚的蛋壳招了佛陀花的精
魅陪他玩耍解闷,那些需要积攒起来供雏凤破壳的灵气被他有意无意的迅速浪费一空。
雪族长老估算的破壳日,各族神祗前来贺喜凤雏破壳,然而玲珑塔那雕工细致图案靡丽的玉牖打开后,众神仙看到的却是一颗
光泽尽失的鸟蛋,新卵周遭外溢的绵厚灵气已经干涩到叫人惊恐绝望的地步。
雪族长老抱着濒死的新卵嚎啕大哭,撂下雪族将与东海势不两立的狠话,甩袖就要离开。行经因为愧疚而木然僵立的瀛麓身边
时,灰败的蛋壳却大幅度的颤动起来,长老一个没抱住鸟蛋就从他怀里兀自蹦了出去,用尽全部的力气跳进了瀛麓的怀里。
“明长老,”瀛麓抱着新卵双膝跪地,言辞恳挚地说道:“我知道错了,请您再给我一次机会,这次我一定会照顾好它的。”
“你……”明长老气得胡子乱颤,扎开双手就要去抢蛋,“你休想!我家少主原是命格高贵灵力充沛,被你‘照顾’这几月就
晦暗无光行将濒死, 你居然还敢留下他!绝不!我雪族绝不再信你东海龙族一字一句!”
“可是,”瀛麓目光深沉,不顾龙王的劝阻怒斥,两手更紧的抱住那颗依偎在他胸口的凤凰蛋,一字一顿的说道:“你家的少
主,他现在只认我。”
离开他,只会让他死得更快而已。
第六章:叽叽复叽叽,秃尾巴凤凰不如鸡
云晓乐想要出声提醒戎羲跟玥琢,却被瀛麓沉默的抬手拦住了,他用的是拿着玥琢尾翎的左手,白色的羽毛看着巨大,实际却
是轻盈之极薄的透明。云晓乐忍不住猜想,要是它还长在玥琢的屁股后面,那该是多么完美动人。
游戏以肌肉大汉招式华丽的必杀技击中大波妹为结局,以一招之失不慎落败的小乌鸡气得爪子抽筋,一爪立在键盘外,一爪悬
在键盘上,抖着羽冠炸毛,“敖戎羲,刚才的不算!我们重新来过!”
戎羲瞥了一眼小乌鸡的秃尾巴,无聊的掏掏耳朵,“不要。从小到大,你玩游戏哪一次赢过我了?”
“叽——”玥琢忍着爪子上抽筋的酸痛,用力的转过身来,正张开淡黄鸟嘴想要反驳,眼角却瞥到了玄关处那个熟悉的不能再
熟悉的修颀身影,一双黑豆小眼当即瞪得葡萄那么大,“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敖瀛麓你怎么来了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
”
一边惨叫着,玥琢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勇气和力量,张开翅膀就往客厅的窗户飞掠过去,妄图从窗口逃走。
瀛麓轻易就看出他的想法,站在他身边的云晓乐眨眼的工夫,他就已经闪身在窗边出现,伸手就要去抓玥琢,小乌鸡惊怒交加
,抽筋的爪子控制不好力道,一下子抓上男人俊美的脸孔,在云晓乐和戎羲的惊叫怒骂声中连皮带肉的撕下三道深长血痕。
瀛麓自己却并不在意,抬手去抓小乌鸡的爪子,却被他踩着胳膊借势往后一蹦,倒退着飞上客厅——墙壁里嵌着的那个人——
的脑袋,玥琢怕瀛麓怕到了极点,居然为了躲他躲到了整间房子的制高点,康宁的脑袋上。
玥琢两翅环胸,抖得不成个儿,“你……你怎么会找到我……”
瀛麓答非所问的命令道:“你下来。”
玥琢抽抽,“叽——不要——”
“二哥,”这时戎羲已经跳下椅子,赤着脚吧嗒吧嗒跑到瀛麓的身边,仰着脑袋看他脸色青黑的兄长,“你跟玥琢到底怎么了
?难道他不只是把你的鹿鸣琴弄坏了?”看了看他手里的尾翎,包子脸上是难掩困惑的神情,“莫非玥琢之前的尾巴毛还不够
?”
瀛麓低头看着幼弟,忽然皱着眉毛把他抱起来,让他坐在胳膊上与自己视线相平,注意力暂时从小乌鸡身上转移开,“戎羲,
你怎么弄得这么狼狈?”
“谁知道那天雷公电母两口子发什么疯,”戎羲避开云晓乐的视线,故作轻描淡写的笑道:“八成是为雨神闹脾气呢,下手没
轻没重的。哥,你还没跟我说你来找玥琢干嘛?”
瀛麓抬眼又看向玥琢,抿了抿锐薄的嘴角,这才低沉地说道:“……我来给他‘织尾’。”
“……哈?!”戎羲瞪大了眼,“二哥,你疯了?!”不待瀛麓反应,戎羲转头朝玥琢破口大骂,“混账习玥琢,你是不是又
骗我!你到底为的什么秃了尾巴?!我二哥为什么要给你‘织尾’?!”
所谓“织尾”,顾名思义就是编织尾巴,是兽类神族在他的身体受到伤害时把伤毒积蓄到尾部,然后把它断掉自保的做法,有
时候当身体康复后,尾巴的本体若还能有部分或者完整的保住(比如小凤凰的这根尾翎),那再加上一味三界都稀缺难觅的药
引,念一段伏羲神留下的咒语,就可以把尾巴顺利的织补回去。
而那味稀罕的药引,不是别的,正是逆鳞之血。
说白了,就是剥开龙的逆鳞后,从那片龙身上最嫩薄的肌肉底下割一道伤口流出的鲜血。
是以天界虽有织尾之术,真正能做到的却是千万年只得几例,大多数兽族神祗保命断尾后都选择花费时间用自身精元慢慢调养
,直至像蟹子断钳那样,重生一条比之前稍微短小黯淡的尾巴。
毕竟,龙是上古便诞生的倨傲神族,与女娲伏羲同根同宗,不是随便谁都能令得龙神甘愿俯首,向他露出最脆弱的要害之处的
。
瀛麓的本体虽不是龙形,却是纯粹的龙子,当然也会有逆鳞。他说要给玥琢织尾,那就肯定是要用自己的逆鳞之血。可是……
为什么?!这到底是为什么?!
“戎羲,不是玥琢的错,”瀛麓抬手安抚的摸摸戎羲的后脑勺,无意间注意到云晓乐混杂了欣羡和微妙不满的复杂眼神,遂用
眼神示意云晓乐过来接走戎羲,“这都是是我欠他的。”
听到瀛麓说出“这都是我欠他的”,玥琢突然不再哆嗦,一张小小的鸟脸却莫名的教人看出了伤心和难过。傻呼呼的望着瀛麓
半天,玥琢张了张嘴,试探的小声叫道:“瀛麓哥……”
瀛麓把戎羲交给云晓乐,伸出自己的胳膊,平静的说道:“下来。”
小乌鸡在不能动不能说的康宁头顶踟躇的踏了几下爪子,到底还是乖乖的振翅滑翔出去,一脸纠结的落在了瀛麓的胳膊上,“
……疼不疼?”
瀛麓没理会玥琢的担心,厌恶的瞥了一眼康宁,转而对云晓乐道:“这东西应该不是你家里的吧?”
云晓乐尴尬的笑笑,简短的把康宁和他之间的关系解释一下,说到戎羲把他扔到墙上去的壮举,他很清楚的看到瀛麓左太阳穴
上蹦起一个硕大的青筋。
“二哥,我知道是我鲁莽,”云晓乐说完后,戎羲忙不迭的接话道:“可那时我也没有别的法好想啊,我又不能弄死他。既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