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里无云的晴空下,三人挤在同一艘小船上。船夫摇着桨,苏云朗见一路碧波荡漾,沿途风景美好,也大发善心的给段亦程指点讲解。
船开到一半,李四表情扭曲的凑到苏云朗身边说:“少爷,我、我忽然肚子疼,想下去解手。”
苏云朗觉得他这话十分煞风景,不悦道:“懒驴上磨屎尿多。船夫,靠边停一下。”
待船靠了岸,李四急三火四的上岸找地方解手去了。
苏云朗跟段亦程也上了岸,在路边摊买了根糖葫芦边啃边等。左等右等,也不见李四回来,苏云朗不耐烦的指使段亦程去催催。
在外遇上这等着急之事自然是找个僻静的地方解决。
段亦程寻着李四的脚步进了一个偏僻的胡同,左右观瞧并未看见有人,于是接着往里走。从进了胡同开始,他便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警戒上了。因为凭他多年的直觉,段亦程知道有人在跟踪自己。
一直走到胡同的尽头,段亦程转回身来,前方空无一人。他弯起嘴角冷笑一声,紧接着就听上方恶风不善。段亦程一回手抽出腰间宝剑,硬生生接下上方一柄钢板斧。
上方来人落地之后挥出第二斧,与段亦程战到了一处。
段亦程边打边观瞧,只见这人一身灰衣,面上还蒙着黑布。手上很有两下次,十招之后,段亦程右手宝剑虚晃一招,左手直奔那人面门,撕拉一下扯掉其面罩。
灰衣人见段亦程武功高强,自己又暴露了面目,情急之下脚尖点地飞身上了房。
段亦程刚想追,胡同口李四提着裤子吃惊的叫道:“段公子,你怎么在这儿?”
段亦程提着宝剑入鞘道:“苏贤弟等着急了,让我来找你回去。”
李四指着墙头:“刚才那人莫非是段公子的仇家?我听闻有打斗声就寻了过来。”
段亦程摇头:“我并不认识他,不过刚才看了他的脸,倒是有些眼熟,一时间还想不起来是谁。”
李四紧张道:“要不要回去告诉老爷?”
“不必,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我们回去吧。”段亦程带头走在前面,还没等出了胡同忽然又刹住脚步。
李四紧跟其后差点撞到他背上,莫名的问:“段公子怎么了?”
段亦程转过头,皱眉道:“我想起来那人是谁了。”
“谁?”
“昨日我和你家少爷回去找扇子时,在桃香房中遇到的伙计。”
李四惊呼一声:“他为甚要袭击你呢?”
段亦程表情是难得的严肃,沉思片刻道:“也许,是为了灭口。”
……
两人急三火四赶到岸边,原本在岸边等候的苏云朗早已不见踪影。
李四急的团团转,四处喊“少爷”。段亦程从树下捡起半根吃剩的糖葫芦,两道剑眉不禁拧到一起。
苏知府从衙门回来后,得知自家丢了儿子,顿时吓得面无血色。李四在一边声泪俱下自我检讨,说是都怪自己没照顾好少爷。苏知府被他吵的心烦,挥退众人只留段亦程一人在书房。
段亦程抱着宝剑一直未开口,此刻就说:“我觉得对外可以散播消息,毕竟是知府家的少爷,他们也未必敢真动手杀人。”
苏知府听见“杀人”两个字就脑仁疼,揉着太阳穴道:“你说你在醉仙阁见过那人,你怎么就能肯定绑架云朗的人跟他是一伙人呢?”
段亦程:“全凭猜测。”
“这个猜测也不是没有道理。如果那个伙计在案发后去了现场,那也有可能就是凶手。”
“侄儿也是这么认为的,若将醉仙阁内掌管人员登记之人叫来问话,或许会有头绪。”
苏云朗是在一片漆黑中醒来的。他瞪大两只眼睛想分辨出此地为何处,可刚一动就感觉脑袋一阵眩晕,随即发现自己手脚都捆着绳子,眼睛被蒙,嘴里还塞着一块破布,隐约有腥臭味传来。
苏云朗惊慌失措的哼唧两声,并蠕动身子企图坐起来,结果用力过猛脑袋撞到墙上,瞬间疼得泪流满面。
这时大门开了,一人迈着沉重的脚步来到苏云朗面前蹲下。
苏云朗抖了抖。
那人说道:“臭小子,挺能睡啊,知道现在时什么时候了吗?”
苏云朗激烈的哼唧一声。
那人才想起来他无法说话,就将破布从他嘴里拽了出来。
嘴巴自由了的苏云朗咳嗽几声立刻说:“你们是什么人?我和你们无冤无仇为什么绑架我!”
那人一笑:“要怪就怪你的眼睛,看到了不该看的事。”
苏云朗心中惊恐万分,但还强作镇定:“有话好好说,我什么都不知道啊,我、我可以给你们钱,你们别伤害我!”
未等那人答话,门口又传来一人的声音:“跟他废什么话,直接宰了算了。街上不好下手,这荒郊野岭的,宰完直接扔草堆里。”
蹲着那人说道:“杀是自然要杀的,我就是想看看那娘们看上的男人究竟长什么样,居然还敢看不上老子。”
门口男人大笑:“你还计较这事呢啊?”
苏云朗被他们几句话弄的冷汗淋漓,结结巴巴的说:“我可、可是本地知府的儿子,你、你们要是杀了我,我爹不会放过你们的!”
男人疑惑的:“哦?知府苏闻逍?”
“正是!……我说,你们还是把我放了吧,今天的事我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要钱的话多少都没问题。”
男人哼了一声道:“臭小子,别以为两句话就能把爷爷唬住。”
说完又将破布塞回苏云朗嘴里,起身离开,之后是大门落锁的声音。
苏云朗心中又急又怕,肚子也不争气的叫起来。他想爹要是知道自己丢了一定会派人寻找。同时庆幸自己刚才说对了话,那二人果然有些忌惮朝廷命官,所以应该不是来向他爹寻仇的。自己为今之计是要争取时间多活一会儿。
苏云朗靠着冰凉的墙壁坐起来,再一片漆黑和腥臭味中可怜兮兮的呻吟一声。
也不知过了多久,对于生存在黑暗中的人来说,是无法判断时间的。苏云朗只觉得自己饿晕之后再醒来仿佛过了好几天,爹的救兵还没到,那两个人贼人也没再来看他。
苏云朗心中暗想,他们该不会是打算饿死自己吧?
隐约间,门外传来了一点声响,苏云朗竖起耳朵仔细听着。就听见有两个人在吵架,言语间出现“官府”“杀了”还有“没法交代”之类的字眼。
苏云朗心头一紧,不禁为自己的命运捏一把汗。
这时大门被人一脚踹开,一大嗓门的男人走进来嚷道:“不行,今天我一定要宰了这小子,黑子你就是妇人之见,太心慈手软!”
苏云朗感觉领子一紧被人凌空提起,立刻挣扎起来。
另一人怒道:“你怎么就是不听我劝,杀了他很容易惹上麻烦!”
大汉提着苏云朗往门外走,道:“老子不怕麻烦,你不敢动手我来动手。”
苏云朗双脚在地上猛蹬,急得只掉眼泪,自己好像那被屠夫拎出去宰杀的鸡鸭,出了这个门就是末日了。
大汉把苏云朗往门外草地上一扔,随后拎出把三环大刀,运足了气力砍下去。苏云朗几乎能听见那兵器夹着阴风直奔自己脑袋。他眼睛一闭,心道,完蛋了。
06.救命之恩当涌泉相报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刀刃要接近苏云朗之际,大汉陡然惨叫一声,刀子脱手“当啷”钉入土地。
那大汉嚷道:“什么人!”随后就是一片吵嚷打斗之声。
苏云朗一颗心在腔子里砰砰直跳,险些吓得晕了过去。
“少爷,您没事吧?”这时一人将他扶起来,开口声音十分熟悉,正是张捕头。
苏云朗被搀扶着坐起来,张捕头给他解开绳子,拿掉眼罩和破布。久未见到光明,苏云朗一时还睁不开眼,只得摸索着抓住张捕头胳膊道:“我爹派你们来救我的?”
“正是!这些天老爷可担心坏了。”
“我被绑架了多少天?”
“两日。”
张捕头扶着他转移到安全地带休息,言语间苏云朗的视线也渐渐恢复,寻着打斗声望去,依稀间见多人混战于一处,一黑色身影尤为明显,那人身手敏捷招数奇快好似一道旋风将贼人节节逼退。
苏云朗愣愣的看了一会儿道:“段亦程怎么也来了?”
张捕头:“这次多亏了段公子帮忙才得以找到贼人藏身之处。那两人十有八九就是醉仙阁杀人案的真凶。”
苏云朗迷茫的点点头,刚刚惊吓过度脑子仿佛不会运转了。
此时打斗双方胜负已分,其中一人被段亦程踢伤右臂倒地动弹不得,另一人被众捕快制服五花大绑,两人均被俘。
张捕头见段亦程朝他们走来连忙一抱拳道:“多谢段公子相助。”
段亦程回礼:“不必客气。”
张捕头:“那我现在就押解犯人回衙门,我家少爷就麻烦您照顾了。”
“好说。”段亦程送走张捕头转向苏云朗道:“有受伤吗?”
苏云朗两腿发软靠着大树直打哆嗦,心知自己此刻一定非常狼狈,不禁赧颜道:“没有受伤。”
段亦程点点头:“那我们回去吧。”
苏云朗迈出一步险些跌倒在地,段亦程连忙扶住他:“大概是绳子绑太久筋脉不通。”然后背过身哈下腰道:“上来吧,我背你回去。”
苏云朗纠结片刻依言趴上段亦程后背。
段亦程背起他轻轻颠了颠道:“真轻。”
苏云朗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有气无力的反驳道:“那是自然,我已经两天没吃饭了。”
段亦程背着他大步流星走起来,笑道:“那回家可要好好补补。”
苏云朗趴在他后背上,胸膛传来坚实的触感,让他清楚的意识到自己已经平安无事了。他吸了吸鼻子声若蚊纳道:“谢谢你……”
段亦程偏过头:“什么?”
苏云朗脸上一红:“我说……谢谢你!”
段亦程哈哈大笑起来。
苏云朗还想反驳几句,无奈脑子一阵眩晕,最终体力不支晕厥过去。
醉仙阁一案终于水落石出。原来是桃香与阁子里的一个姑娘素来不对付,新仇旧恨破事一堆。那姑娘想要陷害于她就联络了相好的黑子整她,那黑子本是绿林出身几次三番骚扰桃香不成便将一仇家尸体弃于她房内想要栽赃陷害。结果第二天乔装回去探查情况时,被苏云朗和段亦程遇个正着,害怕事情暴露就妄图杀人灭口,可怜苏家二少爷就这么被绑了去。
苏府,卧房内。苏云朗歪坐在床上,捧着红枣八宝粥吸溜吸溜两三下喝个精光。把空碗交与小厮,他伸了个懒腰惬意的吐出一口气。
苏知府迈步进来,看他面色红润精神奕奕便知道他身体已经恢复了。
“云朗,你已卧床三天,该下地走走了。”
苏云朗向下一拱钻进被子里道:“我平日出去玩你总说让我在家呆着,如今老老实实的躺着你又看我不顺眼。”
“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你不能总躺着,也该活动活动。”苏知府来到他床前坐下道:“对了,你有没有跟你段大哥道谢,人家可是两次救你于危难之中。”
“当然有,那天都谢过了。”
“以后见到他不可再无礼相对。”
苏云朗偏过目光:“我才没有。”
正午时分,段亦程吃过午饭来到院子中晒太阳。苏府修建十分讲究,院内大小树木栽种有秩,段亦程居住这间有颗挺拔笔直的大槐树,踩在树枝上可以远眺城内多半景观。段亦程来到苏府几日,无聊时便坐到树上观风景。
和往常一样他飞身上了树,捡那宽阔的树干坐下,却看见苏云朗从南边月亮门朝这边走来,一直走到自己房门前停下。
苏云朗发现院内无人,便趴着门缝往里观瞧。
段亦程见他鬼鬼祟祟不禁开口喊道:“贤弟,可是找我有事?”
苏云朗一惊,转过身寻找半天才发现树上有人。他不自在的咳嗽一声道:“你怎么在树上?”
“此地风景独特,贤弟不上来瞧瞧?”
苏云朗一笑:“那棵树我小时候经常爬,风景已经看腻了!”
“原来如此。”
“你等着,我上去找你。”苏云朗说完将扇子往腰里一别,撸胳膊挽袖子就上了树。
段亦程以为他在开玩笑,没想到这少爷三下两下真的上了树,身手居然还挺敏捷。
来到段亦程身边坐下,苏云朗把双脚伸出去晃晃有些扭捏的说:“这几日在府中住的可好。”
“自然是好,住房宽敞伙食也不错。”
“其他的呢?”
“人生在世无非是睡觉吃饭,这两样好了我也就别无他求了。”
苏云朗一撇嘴:“你还真是有追求!”
段亦程一笑。
苏云朗又说:“你功夫这么好,是跟谁学的啊?”
“我十五岁学艺,第一个师傅是云海道人。”
苏云朗好奇:“莫非你还有别的师傅?”
“有的,之后还拜过几位高人为师,都是些乡间隐士。”
“不如……我拜你为师吧。”
“这怎么敢当,贤弟想学武,自然可以找有名的武师,在下一介乡野武夫……”
苏云朗脸一红:“我觉得你功夫比那些武师都好,你就不要计较我以前说过的那些话了,教我吧!”
段亦程盯着他面孔一会儿道:“师傅不敢当,不过你想学的话我可以教你。”
苏云朗一拍手,十分高兴:“甚好甚好,不如从现在就开始吧。”
段亦程点头:“可以。”
07.天下无不散的宴席
苏云朗凭着一时热血跟段亦程学功夫,没想到第二天就没起来床,胳膊也疼腿也抽筋,一副要死不活的模样。
段亦程站在床前无奈的说:“看起来昨天的运动量有些大,贤弟今天就好好休息吧。”
“不行,练功是要持之以恒的,怎么能三天打渔两天晒网?”苏云朗边说边挣扎着要坐起,结果中途又栽了回去。
段亦程见他还是个倔强的主儿便说:“那好吧,你躺着别动,我取些药膏来。”
说罢他转身出去,片刻之后回来,手中多了一个小瓷瓶。
苏云朗好奇道:“这是什么?我又没受伤不需要伤药啊。”
段亦程打开瓶子,一股清香扑鼻,他说:“此药并非外伤药,而是用来舒筋活血有助于打通筋脉。当年我学艺时,师傅就给我用过此药。”
苏云朗惊奇道:“原来如此。”
“你将它涂抹到皮肤之上,稍加按摩,明日便可恢复体力。”
“好极了,我现在就试试。”说着便将中衣内袍统统扒开准备上药。
段亦程道:“那我先回避。”
苏云朗一摆手:“回避作甚,我还怕人看不成?再说你得留下帮我涂药按摩啊。”
“那……也好。”
于是段亦程将药倒在掌心,均匀涂抹于苏云朗双臂后背前胸,并稍加内力推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