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低头发现地上的桃花摆的位置很有规律,仔细一看是几个字,“戌时,临渊阁。”我立即想到一个人,笑了,果然叫他发现了,我想我不必去问原若卿了,这些问题已经有人预备告知,不论他抱着什么企图,我都不会放过这次机会。
戌时,我准时站在临渊阁,我看到了那个身影,我去的时候他正好转过身来,“你很守时。”
“齐王殿下的召唤,小民不敢怠慢。”
“是吗?我倒不知道你这样乖顺。”
“殿下能告诉我什么?”
“你想知道什么?”
“他的一切,我都要知道。”
“你的身世呢?你不想知道?”
我摇摇头。
“你不想知道你母亲是谁吗?我想临兮从未告诉过你。”
我打断他,下意识逃避这个问题,“临兮是……我师傅?”
齐王微笑着点头,“那是十年前的事了,那时候他是陛下的六皇子,手握兵权,政权,临兮天资聪颖,很得陛下宠爱,陛下十分赏识这个儿子,常常深夜召他至御书房商讨军政要事,很多奏章陛下都是交予他处理,那时谁都看的出,陛下有意传位于他,当时的太子是他二哥临云,太子的资质在几位皇子中不算差,比起临兮却是远远不如,陛下认定他并非治国安邦之才。太子自然也知道陛下的心思,他如何甘心让位?”
“后来呢?”我支着头。
“后来太子娶了渝妃,渝妃原本与临兮私交甚好,两人想谈甚欢,引为知己,谁也没想到渝妃会嫁于太子临云,婚后几月渝妃怀了身孕,边疆战事告急,临兮主动请缨,陛下自然恩准,意喻临兮立了军功便立为太子,陛下深思良久,只是欠缺东风,临兮十三岁便上过战场,杀敌无数,少年的他一举砍下敌将首级,立下赫赫战功,班师回朝好不威风,陛下对他十分放心,责令他速战速回,临兮不到半月攻克了敌军防线,敌军节节退败好不狼狈,临兮站在城墙上,白衣银剑,绝世姿容,所有人都被震撼了,没有人想到他竟会在下一刻倒在城墙下,临兮受了重伤,几乎是致命伤,太医验出有人在他的兵器上投了慢性毒药,此毒会在七七四十九天进入人的内脏,中此毒者如被虫蚁咬噬,痛不欲生。”
我心中一紧,说不出的心疼,暗暗痛恨下毒者的歹毒。
只听齐王说,“陛下震怒,当即废了太子,打入冷宫,临兮静养了半年,有一日渝妃带着刚出世的孩儿来找他,求他放过太子,临兮什么也没说,转身便走,他下定决心的事,不容改变,东宫有个很大的烟雨湖,深秋的季节,又是深夜,湖水的冰冷可想而知,渝妃没有半分犹豫,怀中抱着孩子沉了下去。人救上来的时候已经没气了,临兮大病初愈,他消耗了无数真气,只救活了渝妃紧紧护在怀里的婴儿,她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去跳,甚至没有多少挣扎。渝妃被葬在了皇陵,她的葬礼办的风风光光,陛下答应以准皇后之礼葬之。后来临兮失踪了,再没有人见过他,那个孩子也一同消失了,三皇子继承了皇位,他是个不拘世俗的人,当了几年皇帝将皇位扔给儿子跟人跑了,至今下落不明,三皇子之子便是如今的圣上。”齐王喝了口茶,放下杯子看向我,“那个孩子……”
我忍不住打断,“你别告诉我那个孩子是……”
齐王不知从何处取出一幅画像,“这便是渝妃,是与不是你一眼便知。”
我狠狠闭上眼,深呼吸,再睁开,接画的手抖个不停,直觉告诉我,不能看,不能看,一旦看了我就掉落深渊再也爬不出来。
我还是看了,终究抵不过好奇。手指颤抖着没握好,画卷从我手上滚下来,落在地上。
第四十二章:画中的女子
我没有去捡,任它静静躺在地上。我收不回自己的目光,呆呆望着画端露出的一角。
那个女子很美,非常美,是那种不施粉黛的纯然,天然去雕饰说的便是她。
是的,这个人是我的母亲,看到她的第一眼,我便知道,她有着和我一样的脸,若不是性别有异,我几乎以为她便是我。我对她并无多少感觉,冷冷的看着那幅画仿佛我们是陌生人。
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几乎结成冰,“齐王殿下深夜邀我前来就是为了说这些?若没有别的事请恕小民先行告退。”
我便要离开,有人拦在我面前,我不用看也知道是谁。
我有些不耐烦,“麻烦殿下让让,挡到我了。”
“叶青衣,本王说了这么久,这就是你的反应,本王真是失望。”
“你当然要失望一下,我没有如你所愿,表演一场疯戏。”
“本王倒要看看你还能怎么做?”
“怎么做?我能怎么做?截断我的退路,这是你的恶趣味吗?凤流非,你说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为什么?我本来过的开开心心的,我一点也不想知道,你为什么要设计我,引我到这里来?”
“为什么告诉你?你说为什么?自然是不希望你继续纠缠临兮。
你以为他会爱你?你太天真了,他看的不过是一张脸,一张无比相似的脸,他对你能有什么?充其量不过是愧疚,是补偿,你以为他怎会忽然收你为徒,处处照顾你周全,他会这样对你,为什么?当年他见死不救,逼得渝妃抱着你投湖自尽,他只是在赎罪,你懂吗?”
“不,我不要听,你说的话我一、个、字也不相信!”
“你不用自欺欺人了,其实你已经投降了,不如降的更彻底些,来,我再告诉你一些事,要不要听?”
我拼命瞪他,他笑的得意极了,放肆极了,显然我的反应让他很愉快。
“让开。”我咬着唇,狠狠的说。
他不为所动,我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火气,直接一掌拍出去。
我出招太快太猛,他完全没有防备,连退三步,我趁此机会直接将他扑倒,按在地上劈头盖脸一顿猛打,我才不管我打了多少下,我只想发泄心中的苦闷,这个人费尽心机告诉我这些,我不拿他发泄岂不浪费了大好资源。我们在草丛里滚了一圈,彼此压着对方不让动弹,借着月光我看到齐王的眼睛上肿了一大包,要多狼狈多狼狈,我乐的哈哈大笑,他恼羞成怒,脸颊涨的通红,想必他这辈子也没这么狼狈过,我再接再厉,狠狠一拳挥下去,他忙大喊,“叶青衣,你疯了吗?”
“是的,我疯了,齐王殿下。您不是巴望着我早点疯好除之后快?”我怒火难浇,趁他不能翻身又狠狠踹了他一脚,“凤流非,你在原若卿面前说了我这么多坏话,以为我不知道吗?说,你是何居心?”
“你说我是何居心?”齐王抹了抹破裂的嘴角,那儿正淌着鲜血,他似是满不在乎的说,“你待如何?”
“我要你答应我,绝不透露半点风声,若是他知道你告知了我这件事我就找你算账,追杀你到天涯海角,誓不罢休,你敢不敢发誓?”
“我为何要发誓?”他似是好笑的望着我。
“我们各人退一步,你这样做对你有何好处?你若答应了今后绝不与你作对,若不答应,今日我们就耗在这里,看最后是谁输谁赢?你怎么说?”
我咬着唇,倔强地望着他,仿佛他不松口,我宁愿跟他同归于尽不顾后果不计代价。
半响我听见齐王的叹息,“我不得不说你还真是倔,这是何必?既然你要当做不曾发生也罢,我可以守口如瓶,你满意了?”
齐王摇摇晃晃站起来往外走。
“你去哪里?”我叫住他。
他不爽的回头,“回去睡觉,难道陪你在这里吹夜风?”
我忽然想到一件事,“那个,你没事吧?”
“你说有事没事,罢了,你伤我也不是第一次了,上回那一刀捅得真凶,本王现在也不能忘怀,你方才那一手也不轻啊!”他捂住胸口某处,哧了一声,抬起头看我,“那副画像你乐意就收着,或者烧了我都没意见。”
说吧再不看我,径直走上回廊。
我追了两步,“殿下请慢?”
“有事?”他停住不动。
一个浅绿色的小瓶子递上前,“这是我新制的药,试过的,比那云南白药有效,送你了。”
“你觉得本王会缺这些?”
“当然不,只是表示小民的一点歉意,殿下当然可以不接受。”我将药瓶递到他的手心,“当然小民还是很希望殿下能收下。小民先告退了。”我作个辑,头也不回去了。
齐王手中攥着药瓶子,脸上的神情若有所思。
当天夜晚我并没有回去,我潜入皇宫,捏着一个侍卫的脖子问了烟雨湖所在。我不知道我为何要这样做,只是不甘心,我要探个清楚。
当我站在湖边向下看时,我什么也没有看到,只有粼粼波纹,这里的水面十分清澈,仿佛它从不曾吞噬谁的生命。
我想了很多,想到这几日原若卿对我的好,他温和微笑的样子,他在我耳边喘息动情的姿态,他的绝世荣光,无论如何我无法放弃,凤流非说我配不上他,他告诉我这一切是我的一厢情愿,原若卿他对我并不是……爱。是吗?
这一切,会是真的吗?我从未问过他,现在想想是我从来不敢去问,我心中隐隐害怕得到答案,那并不是我想要的,不如一直装糊涂会比较幸福。
我在湖边坐了很久,这里的夜风吹到身上真的很冷,我不知道当时母亲是抱着怎样的心态跳下去的,我为什么会被救上来,为什么我没有跟着一起去死?
烟雨湖埋葬过太子妃,很多人说太子妃的冤魂一直缠绕在此处,因此此处无疑成了人们心中的禁地,虽然荒芜依然清冷。
我看到不远处有座凉亭,凉亭那边阴沉沉的似乎有座墓碑,等我回过神时我已经走到墓碑脚下,伸手抚摸,上面没有任何文字,只有一束百合孤零零的置于碑前。我摸了下,这百合还鲜嫩的很,上面残留了人体的余温。有人来过?!我一怔,拔腿往湖后面的山林跑去,那里有一片很大的竹林,开满了翠绿的竹叶子,没有人告诉我,我却莫名知道并肯定。
我跑了一段路什么也没发现,呼呼的喘气稍作休息,这里的一切太诡异,仿佛湖面随时会涌出一个女鬼掐着我的脖子索命,身后似乎有个黑影接近,我蓦地转身,顿时吓出一身冷汗。
第四十三章:忘前尘
只见他一身黑色稠衣披在身上,身形摇晃,他的轮廓五官十分精致,仿若美玉雕琢的娃娃,他的脸色苍白如纸,嘴唇的颜色十分淡薄,看上去十分虚弱。奇怪的是,他苍白的脸上隐隐渗出些红晕来,那双眼睛很大很清透,里面却无半分神采,黑沉沉的一片。
他看到我,嘴角忽然弯起一个优美的弧度,那双黑沉的眸子如被投入石子的湖泊,荡漾出无边的笑意,整个人活了一般,他嘴角的那抹笑显得鬼魅非常,邪魅无比,勾人心魄,我的心神一动,有片刻呆怔。
这个人,好似在哪里见过一般。
他的腰间隐隐悬着柄剑,我凝神,“阁下是……”
“你不必知道我是谁,你记得你自己便罢。给你这个。”他甩手扔出一样东西,我顺势接住,这是……“
“忘前尘的解药,用不用随你。”
这忘前尘……
“我与你非亲非故,你为何赠药与我。况且这药是怎么回事?”
他淡淡道,“我欠一个人人情,这么做不是为了你,至于个中原委,你想起来便会知道。”
“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的,若是什么毒药……”我的话未说完,因为他的剑正指着我的咽喉,“我要杀你轻而易举,何必费这个事,愿不愿意想起来那是你的事,东西我已带到,告辞。”
他已燕子般飞身而去,消失的无影无踪,这个人的轻功真是好,他若是别人派来取我性命,我真的是十次都不够死。
我盯着手中的小瓶子,若有所思,犹疑不决。我来到这里为的不就是找寻失去的过往吗?怎么事到临头了反而做不来决定,这样真的好吗?
我揭开瓶口往下倒,只有一粒浅紫的小药丸,我嗅了嗅,里面没有什么过激的成分,应该不是什么控制人心的毒药。难道那个人说的都是真的?我将之包好收入衣袖,这其实是个很容易的决定,即便它多有效,只要我往下一扔就可以当做什么也没发生,我可以继续我的无知。
最终我还是咽了下去,我不想活的不明不白,我有权利去追寻属于的生活,我不想再这样下去了,也许这才是明智的选择。
那药丸一入了咽喉便融化了,简直抠都抠不出来,我即恐惧又兴奋即将发生的事。
我不知道我后来算不算后悔,我想不到它竟是真的。
当记忆像潮水一样涌来,我几欲窒息。我忽然记起了所有的事,是了,我不是叶青衣,我心里早就有这种感觉,我都想起来了,我叫林默,不是别的什么人。我并不属于这个时代,这也不是我要的人生,我想要的东西……还是无望。
那时的天空很蓝很蓝,从候府出来后,我一直握着他的手,我以为这便是我的整片天空。
听到他要成亲的消息我不是不震惊的。他要成亲了,我却无能为力,我只能坐在人来人往的大堂里,尽情的喝酒,酒并没有让我忘了一切,那个人的影子始终挥之不去,我想我是病了,相思病,其实我知道,总有一天,会有这样一个人,陪在他身边,这个人不会是我,我一直知道。很多次很多次我都起过放弃的念头,可我舍不得,我舍不得真的不见他,因为我知道一旦放手我们便真的完了。
那一日我见到了那个女人,她的样子娴雅而高贵,她的头发很美,松松的挽起,别着简单的明玉簪子,见过她的人都称赞她的美貌,难以想象的是她竟是个武林世家的侠女,江湖排行榜前二十。我无话可说,原若卿对她的态度并不生分,相反显得很热情,他很少对一个女子这样照顾,我认输了,我走上前去,竭力让自己笑的灿烂,我发现我笑不出来,我没有办法,心里头堵得慌,我没有办法说“恭喜”,只是简单的两个字。
我的咽喉哽住了,我不想表现的这样不干脆,我明明都想好了,要放手,然后转身说再见,或是,不再见了。
我再次下酒馆去,这次仍然喝了很多,我没有立场指责他,这一切说白了是我一厢情愿,自作多情,他从未对我说过喜欢二字,我却装作毫无知情,直到已无法隐瞒无法自欺。
喝的醉醺醺的借着酒气撒泼,死缠烂打,我都一一试了。到了房门口的时候我没有进去。我见到了那个女子,我没有勇气拔腿就跑。我一步步自后门绕回房间,没弄出一点生息,后背无力地靠在房门上,缓缓阖上眼,枉费心机,不管我怎样努力,都没有用。想到那个人,眼中不自觉淌出热泪来。我想说其实我并不是这样在意,我只是习惯了,这样去追逐一个人。我知道你……不想让我喜欢,我逾越了,很抱歉。我会忘了的,忘得很快,忘得干干净净,你……相信我。
结果一碗“忘前尘”下去,我真的忘了。
我从床上醒来,睁大眼望着低垂的幔帐,忽然觉得这一切都是这么不真实,仿若一场梦境,睡一觉便一切如初,我的电脑我的游戏机,我的肯德基我的汉堡,一切都会回来,只需这样睡下去。
夜里我起了很多次,竟是无法入睡。
一直到第二日都精神不佳,我到隔壁院子去串门,原若卿正在摆弄什么,我自发上前去,低下头为他系上腰带,他专注的看我,由于离得很近,他的呼吸喷在我的脖颈上,炽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