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也一样。
我低下头,视线不禁落在书房案上那对小巧的玉杯子上,上次来的时候我就注意到它们了,只觉得非常的玲珑可爱,想要把玩一番的时候却错过了。
原若卿忽然走到案前,去碰其中一个,我端起茶壶想为他斟上,他却摇头,怎么?不是要喝茶?
却见他手中杯子一转,书房中有道门暗暗开启,我张大嘴巴,说不出话来。
第十三章:断袖
“师傅,这是……”我暗暗咋舌,这书房里竟然别有洞天。我多少进了几次却什么也没发现,真是失策啊!
那道门开始后有个通道,不知通向何方,我站在那道门旁,不住地往里面探头,那里面黑沉沉的,什么也看不到。
原若卿递过来一包东西,我解开来看,是些小物品,几个碧色的小瓷瓶,一些银两,还有一张薄薄的皮,不知道是做什么的,我拿起来左看右看,对着铜镜比来比去,忽然想到一种可能,这玩意……不会就是传说中的可用来易容的那层东西吧。
我对着镜子将它往脸上贴去,抚平,审视镜中的脸庞。
不一样了,这是一张再普通不过的脸,平平的没什么特色,属于掉人堆里找不出来的那一型,用这张脸行走于人世,再好不过了。做了坏事换张脸出来,别人就逮不住你了,真是方便啊方便。
不过原若卿把这玩意拿出来干吗?这里横竖就两个人,换了也认得出啊。
什么意思?我看过去,他侧着身,长长的眼睫垂下来,掩住了眉眼神色,他的半张脸隐在阴影里,看不分明。
我心中有种隐隐的预兆。
半个时辰后,我们肩并肩走在地道上,原若卿手里托着深海夜明珠,照亮地道的每个角落。这条地道很宽敞,足以使让人并立而行,我拎着小包袱,哼着小曲,跟着原若卿的脚步走,这里并没什么机关,只是七拐八拐的搞得像个迷宫,我晃了几圈觉得迷迷糊糊的。
照理说原若卿要下山,这路子多了去了,怎么非要从这过,难道里面有不可告人的秘密,只是我左看右看也没发现这洞里有什么稀奇的,我拉拉他的袖子问出我的疑惑,原若卿却避而不答,等到我的脚走的麻木,磨破层皮的时候,前方终于透出丝丝光亮,我欢呼一声,冲上前去,咦!这里怎么有道石门,那光是从哪里照进来的?
原若卿不知在哪动了一下,石门的机关缓缓开启,光线完全射进来,我眯起眼,好半响才适应过来。
咦!这是什么地方?是个院落,墙壁的成色已经有些黯淡了,但室内打扫的整洁干净,这里的空气很新鲜,外间还种着花卉。我疑惑地在院子各处转来转去,原若卿不知何时站在我身后,轻飘飘地说,“这是我以前居住的地方。”
“哦!”我恍然大悟,“原来师傅你是隐居癖嘛!”
他看了我一眼,我立即噤声。
他进了书房,在一张案桌左下角处摸索了一下,取过一件东西收了起来。我好奇的张望,他收的太快,我什么也没瞄到,原来他不仅是隐居癖还是收藏癖,藏得快,收的也快。
我望过去的时候,他立在书房的窗前,视线不知落在了何方,脸上浮出一种不多见的情绪,惆怅,一丝淡淡的,我还是感觉到了。
我们从小院落里出来,前方有条小巷子,拐进去又出来,到了繁华的街道上,我瞄了一看原若卿,猜不准他要做什么。直到我跟着他买了两匹马才知道我们是要继续赶路。
“师傅,我们去哪?”我问他,这时候我觉得什么地方都一样,我没什么担忧的,完全没想到这个决定后来改变了很多很多事情。
“京城。”他淡淡的回答我,眼都不眨一下。
我麻木地接着问,“去做什么?”那种地方,天子脚下,权利斗争的集中地,没什么好的。原若卿这样清心寡欲的人去做什么?不管他做什么,既然他要去,我自然也去。
准备了一下干粮就出发了,我们赶了很长一段路,马蹄一直没停过,在那竹林里练了几个月,身体轻灵了很多,赶起路来也并不太累,就是……有些郁闷。
我舔舔唇,干渴的很,正好不远处有座茶楼在那。我扯了一下缰绳,停下马,指指前方道说,“师傅,咱们进去坐坐吧。”
原若卿看了我一眼,没表示反对,我跳起来,走在前面。一进去我就觉得不对劲,有几道目光齐刷刷射过来,我下意识摸摸脸,没什么不对啊,那上面覆了一层薄薄的膜,我出门前特意对着铜镜检查过,没什么纰漏。他们看不到我的真面目才是。覆面具的时候我没怎么想,就是戴着玩的。
我想到一种可能,回头去看身后那人,果然那些目光都是冲着他来的。
原若卿并没有掩饰自己,他衣袂飘举,瞳目流转,落落大方地立在那,那般沉静飘逸,惹人遐思啊。我往他身边一站就极不相称了,一张平凡的脸毫无存在感,加上我一脸衰样,真是无一点可取之处,好比绿叶衬红花,丑小鸭与白天鹅的鲜明对比。
如此衬托下,那些人的眼光自然被吸引过来,毕竟我们两个往那一站实在太抢眼球了。
我们上了二楼,选了个靠窗的雅座,图个清净,各个雅座间有帘子隔开,装饰的很雅致,造成一种朦胧繁丽的景象,当然这样的茶座收费也高,我倒是不担心这方面的问题,反正有人出钱嘛。
原若卿安然坐下,望着窗外景致,丝毫不受周围那些闹腾的影响。
小二过来上茶,上的是碧螺春,我端起来一饮而尽,还觉得不够,嘴里淡淡的茶香蔓延开来,我接着倒了一杯。原若卿转动手中的杯子,他只细细啜了一口就放下,眉峰微微皱起,看来是饮不惯这茶味,确实这碧螺春和竹屋子里他泡的茶滋味不同,应该说差很多,那茶更清味香溢,看色泽也很剔透,饶是我不懂行情的人也知道那必是名贵的茶盅,普通市面上买不到的,只不知道他从哪弄来的。
我实在渴了,又倒了几杯饮下,我确实不会品茶,不怕他见笑。
我放下茶杯,邻座几个人聊的热火朝天,兴奋莫名,一人说,“你听说了没有,安国侯府的小侯爷贴出告示,谁若能提供那画布上人的线索就可领到五百两银。”
哦?我挑挑眉,我那弟弟倒是有钱,有钱还不如留着孝敬我,不带这么花的,回头有必要训他一训。
另一人接到,“是啊!听说他出动全府的侍卫也没能找到人,你说好好一个大活人,怎么就不见了?”
有声音插进来,“我说那小侯爷府上美人如云,费这么大劲找一个不相干的人做什么?”
另一个八卦的声音响起,“那画布上的人你见着没有?我可是听说那是个大美人啊!小侯爷对他宠爱有加啊!”
“再宠爱他也是个男的啊!以前也没听说这位小侯爷有断袖之癖啊!”
我呼吸一窒,捂住嘴猛咳。咳咳!被茶水呛到了。
叶绫罗有断袖之癖?我怎么不知道?人说谣言不可信,果然如此。
我偷偷去瞄对座的原若卿,他不动声色,眼也没抬一眼,缓缓转动手里的茶杯,漫不经心的样子。
我听他们接着说。
“男的怎么了?现下那云忧公子不也是齐王身边的大红人,深得齐王眷宠吗?”
马上有人跳出来反驳,“呸!那不过是个男宠!凭着那一点点姿色就来蛊惑我们齐王,也不看看他是什么货色!”
恐怕不是一点点吧?要不然也蛊惑不了那齐王啊!我在心里闷笑。
闷笑完才发现那边的人看过了。该死,原来我太得意以致笑出声了。
那边几个人很不满地透过帘子问,“小子,你笑什么?”
我连连摆手,“我只是想起一件好笑的事,没别的意思。不打扰了各位了,你们继续!继续!”
那边几个人看我那样子就觉得无味,也懒得和我纠缠,自顾自说他们的。
一人说,“哎!我刚才说到哪了,我们接着说,我说那云忧根本是个贱货,我可是听说他是一个山沟沟里出来的,那种穷地方能出什么人物,还不是他处心积虑接近齐王,出卖色相和身体爬上去的?不耻啊!”这个人说着话,神态中极是轻蔑不耻,周围几个人跟着唏嘘,“就是就是”的附和着。
“哎!徐少爷,我听说你跟这云忧有过一腿,怎么样?滋味如何啊?销魂不?给大伙儿说说!”
那个被点名的毫不推让,上前装模作样理了理衣裳,故作风流的打开折扇,摇了三下,笑的淫邪无比,“销魂!当然销魂!你是没尝过啊!那小美人的身子滑的很,那里又紧,干起来真是销魂无比啊!比那些京城艳妓,花魁一点也不差啊!”
“是吗?赶明儿我也去尝尝。”一个衣着华丽的少年跃跃欲试的样子。
有一人怀疑的问,“我说徐少爷,你说这两男人……那个,干起来不是太恶心了吗?”
“这个你就不懂了吧?赶明儿我叫上你,也让你尝尝。嘿嘿!”接着是几声淫笑。
我听的皱眉,浑身起鸡皮疙瘩,这些人真是伤风败俗,大白天的聚在茶馆讨论这些猥琐话题,一群不知所谓的纨绔子弟。
我撩起衣袖打算教训教训他,以免他们再讨论下去我的耳朵要遭殃。当然,我的耳朵遭殃没什么要紧的,原若卿也坐在那,他的耳朵哪听得了这些淫声秽语,他这么冰清玉洁的一个人,无时无刻浑身上下散发着禁欲的气息,哪能被这群家伙给污染了啊?
我掀开帘子,打算说几句教育教育他们,我掀帘子的动作将他们的视线吸引过来,我正欲开口,发现他们往我对面一看,眼睛顿时亮起来,眼里大放狼光,一股子淫邪劲透出来,瞧他们那垂涎的痴呆样,口水都要滴出来了,想也知道他们脑子里在幻想什么少儿不宜的鬼东西,我打了个颤,好恶寒啊!想了想,
我往原若卿身前一站,饰演守护公主的英勇骑士一角,当然我做不了骑士,原若卿也不是那娇滴滴的公主,他比骑士还骑士。
我站在那,把腰杆挺直,作出一副全神备战的样子。
那几个人的眼睛滴溜溜的乱转,不知道在打什么坏主意。
第十四章:如风
他们中有个人欺身上来,按住我的肩膀,想将我甩开,我正欲发难,有人快我一步扭住了那只手,反转到那个人背后,轻而易举制住那上前挑衅的人,接着毫不意外听到哎呦的齿牙咧嘴声。另外几人见此情景,后退几步,灰溜溜走了。
我回过头打算道谢,却发现出手的并不是原若卿,我回头看到了一张陌生的面容,是个二十上下的年轻人,一身黑色紧身衣饰,他的腰间悬着把剑,看起来是个年轻剑客。他的样子倒是十分俊秀,有几分读书人的斯文,文质彬彬,让人顿时生出好感。
我学别人的样子抱拳道谢,他客气的回礼。他打量了我几眼,眼神透露点疑惑,我对上他的视线却是一怔。这个人,仿佛在哪见过,我仔细端详他,分明是张完全陌生的面容,还有他腰间那柄剑,我却是见过的,只是想不起来。
那年轻人自我介绍,“在下柳如风,敢问兄台大名?”
我僵在原地,“柳如风。”我缓缓念道,记忆里某些零碎的片段被唤起,这个人,原来我真的见过。只是当时他蒙着脸,我并不知道是他。
那么他腰间悬着的那把,就是江湖盛名的清霜剑吧。
他请教我姓名的时候,我下意识隐瞒了,我说,“我叫林默,请多多指教。”原若卿看了我一眼,诧异一闪而过,他垂下眼,并没有揭穿我。
“原来是林兄。”他叹道,才想起来让我介绍另一个人,我简单的说,“这是我师傅。”关于他的名讳,我不想多说,我想原若卿也不希望我透露太多。对于柳如风,原若卿只淡淡的点下头,算是打过招呼了,显然他并不愿意多作交涉。
对此,柳如风也并没不自在,只叹了一句,“尊师真是风采出众,气度不凡。”他依然与我交谈,显得兴致勃勃。
我看了下天色,有些暗了,便道,“柳兄,我们还要赶路,再不走恐怕要错过宿头,先告辞了。”
柳如风笑道,“林兄是要去哪?”
“京城。”我想了想,还是说了。
“正巧我也去那,不如我们一起上路?”
我想了想这样也行,多个人也没什么,我去看原若卿,他没什么特别表情,还是那副淡淡的样子,并没有看这边。想来他也不在意这些,如此,我便应承了。
我们三人一行进了客栈要了三间上房,吃过晚饭各自回房休息。
我有些心神不安,便走出房门,正巧在走廊碰到柳如风,他走过来,我退开让他进来,“你没睡?”
“你也是。”
说完这句话有片刻的沉默,柳如风忽然笑了,他说,“我对林兄一见如故。”
啊?对我这个样子?我现在的样子应该是扔进人堆里也没人看出来才对吧?
柳如风仿佛知晓我的念头,接着说,“林兄不用怀疑,林兄的相貌虽然普通了些,但……”他欲言又止,“其实我见到林兄第一眼便有种特别的感觉,我觉得我们似乎在哪见过,林兄的背影身形很像一个人。嗯,真的很像,气质大体上也有些接近,之前我甚至以为,你就是他。”
“哦?柳兄说的是什么人?”我顺着往下问。
柳如风想了一下,微笑起来,很温柔的笑容,让人如沐春风。他认真的回忆了一下,他的样子很专注,说起来的时候眉眼都含着笑意,情意绵绵的样子,他的声音听上去也前所未有的温柔,简直温柔的不像话。他说,“他是个特别的人,他大概这么高,” 他伸出手指比了一下,又恍然发觉,“对了,就是差不多你这么高,与你一样穿着青衣,他的样子很清秀,尤其是穿着青衣的时候,简直清丽脱俗,他的眉毛很淡,眼睛大大的,很明澈,干净,剔透,他望着你的时候,眼神有种极致的忧郁,他的头发这么长,到肩上,很齐……”他在那边形容,我听得认真,听完满脸黑线,他这说的谁啊?好像,有一点点像我,
他说我跟那个人很像,不会真这么倒霉是我吧?他找我干嘛?我摸摸脸,还好我事先作了准备,要是就那样出门岂不是被逮个正着。
他想报上次之仇吗?毕竟那次我倒戈相向,毫不犹豫的卖了他,他在为那件事纠结,为此费尽心思找我出来发泄怨气?看他现在的样子,毒解了吗?我还是找机会离他远一点吧。
“林兄,你在发什么呆?”柳如风叹了一声,“难道你见过这个人吗?”
我恍然惊醒,连连摇头,“没见过没见过。”
“是吗?”他眼里的惊疑多了一分,“林兄你在想什么?”
“哦,我有些困了,难免走神,柳兄你别见怪。”
“既然如此,我便告退了。”他拱手。
我将他送出房门,道了晚安。其实到房门也就三两步,我打个哈欠,准备关门的时候却撇到一抹白色的身影,头脑尚未反应过来,身体已经自发掠过去了。
原若卿立在月下,身姿皎若玉树,月光洒落在他身上,他的侧脸俊美若神祗。
我深深吸口气,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多跳了两拍,我走过去,放轻动作,尽量不惊动他。
谁知我一抬起步伐,他就有所觉,他转过身,温和的容颜未变,却比往日多了一分疏离。
我想了想说,“师傅是不是不高兴?我未经过师傅同意便让柳如风与我们随行,也许师傅觉得不方便,若是如此,我明天就同他说,相信他不会介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