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开始察觉生活正滑向未知,那是他首次对一件事完全失去了控制。
其实绍凡也不清楚为什么自己想要近身卫超,那是一张他根本没法看穿的脸,想为自己近日的反常荒唐寻求解答,却发现自己正兴致勃勃地参与一场情与欲的盛宴。
或许是卫超能带给他别样的刺激,以往从来没有人可以令他情绪起伏得那么厉害,对于真正的情感挑战,绍凡有了尝试的意向,所以就目前而言,他觉得卫超是个完美的练习对象。
这样想着,他就开始拨早已存储在电话簿最显要位置的电话号码,电话一接通,绍凡就直奔主题:「晚上我过来接你吃饭。」他发现自己已经等不急周末的约会了,所以不妨诚实一点。
「你会不会太无聊!我没空。」卫超挂断。
绍凡再拨时发现占线,再拨还是占线。
原来是卫超正在外面奔波,有线人跟他透露福昆最近为了争年底的话事人,于是在自己的新安盛搞肃清,卫超连线了梁警司,想要得到更确切的动向。
「我跟你说了,福昆的事你不要管。」
「我想知道布局。」
「你已经既不是飞虎队也不是CID了,这次约拿的案子把你扯进来,事后大家竭力保护你的身分,但是不是次次都这么走运,谁都说不准。新安盛现在势力很大,他们要是知道你在查他们,一定不会手软,你不要让我难做。」
卫超语气有些激动起来:「你是知道他们对付卧底的手段的!你又怎么保证这次社团交接棒不会再死警察?我永远都不会忘记阿庄怎么死的。」
「阿超,你就是心气太重。你其实也知道,跟仇家对抗要是有勇无谋,都没有好下场。」
「你总是劝我收手,可我过不了自己这关。」卫超放下了电话,一脸疲惫,顺手揉乱了自己的头发。
五分钟后,绍凡的电话又跟进,卫超看着来电显示的号码在萤幕上跳跃了许久,才按下接听键。
「这么急找我有何贵干?」
绍凡把窗帘拉开让黄昏落日的光透进来:「刚才为什么挂我电话。」
「我很忙的,你可不可以停止骚扰我?」
绍凡已经渐渐习惯过滤卫超那些不中听的话,而是注意到电话里的杂讯:「你在马路上?」
「顾绍凡,你不要以为花了几个钱,就自以为了解我。」
「我当然了解。现在的卫超闲事太挤,感情空白,事业障碍,房租到期。」
卫超有点不爽:「那你正好可以离我这个倒霉鬼远一点,以免我不小心把不幸传染给你。」
「正因为你本身比较倒霉,所以才需要我来给你转转运。」
「你还真是个自大狂。」
绍凡不以为然,主动提出邀请:「晚上一起吃饭。」
「我没空。」
「你说了我们是朋友的。」
「那也是被你逼的。」
「我不信你有那么排斥我。」
卫超口头上并不客气:「但要我喜欢,也是不可能。」
绍凡蓦然伤感,于是放低声音:「为什么这么早下结论?」
「我不喜欢跟男人搞,我只是不懂,像你这样自诩呼风唤雨的人,为什么会对我有兴趣。」
卫超说完这句,电话那头没了声音,两人就这样隔着听筒静静呼吸。
迟迟等不到回应,卫超又狠了狠心:「你寄来的手机,我退回你公司了。我不是女人,不稀罕你的礼物。再怎么砸钱,我也不会感动,所以,不要再浪费彼此时间了。」
绍凡低下头为自己默哀两秒钟:「卫超,看来是你不打算了解我。」
卫超心里陡地震了一下,脚步不禁停了下来,他站在街角的橱窗边,忽觉落寞:「我想,我是不应该了解你的……」
说着便重重合上了旧手机盖,在路边发了一分钟呆,才甩了下头继续赶路。
绍凡那天也不知怎么了,想要见卫超的执念深深困扰着他,心里像被好几只手搔着,即使卫超一再严辞拒绝,但每当跟他通完电话,或对视的时候,都有种直击心灵的吸引,让他越战越勇。
虽然他不敢认同这是否就是传说中的爱情,但对方无意中对他造成的强烈吸引,似从头洗礼绍凡的魔障,在他体内潜伏挥之不去。
即便得不到卫超的臣服,至少一个完整的过程,可以帮自己走出这个情欲漩涡。也许这次只是一时新鲜,卫超一定不如自己设想的那样美,等过阵子劲头过去,自己未必会抱定这种莫名其妙的执迷。
一打定主意,绍凡就起身开车重新出发。假日这么奢侈,怎么能够浪费。
这一次,他驾着越野车花了好些工夫,在群楼里兜兜转转,终于找到了他要找的那幢楼。群楼错落破旧,入口昏暗,但好在巷子只有两边的通道,车子停在中间,不会错失每个进出的住家。
车子从黄昏等到日落,光线逐渐晦涩,最后全暗。时间在寂静中流逝了两个半钟头,有多久没有这样为了等待而等待。
中途,接到苏慧来电:「修伊,我们这边在办酒会,设计师安达有兴趣认识你,我也有几个姐妹想推荐给你,不是说下周录影缺人吗?」
绍凡推辞:「不好意思小慧,我现在在等人,不方便过来。」
「哇,谁敢让你等啊,这么大牌。」说到这里,苏慧一边坏笑,一边神经兮兮地放轻声调问,「是在追求某位魅力人士吗?」
绍凡无奈:「薛志宁这个大嘴巴。」
「他也没透露多少啦,只说你最近没空应付我们,是遇上了符合你口味的那杯茶那道菜,看来绝对不是外界盛传的杨小姐了。」苏慧的好奇心早就勾起来,就是不敢真的当面问,「我暂且就称她为神秘的MissX好了。」
看来薛少爷并没有和盘托出,留了悬念给苏慧,绍凡没有过多解释:「你们什么时候这么关心我的私生活了。」
苏慧笑嘻嘻:「我只是想亲眼看看,是哪位神仙有能力收了你这个风流才子。小女子我要对她伏地膜拜。」
正说着,不远处出现了一个挺拔的身影,绍凡浑身一凛,不由地挺了挺背脊,手边匆匆收线,眼睛都直直射向前方:「不聊了,他来了。」
虽然卫超的品味一向不敢恭维,但不得不承认,一件普通的路边摊短袖T恤配一条破烂牛仔裤,也能被他穿得很有型有款。
他就是天生的衣架子,稍微打理便会有一种特殊的气质,不羁随性,野性平易,一些截然相反的辞汇,在他身上融合,难怪运营和策划部高层会对他一见倾心。
卫超双手插口袋,心事重重地埋头走着,姿态有些攻击性,像是在脑门上写上了「别惹我」的危险字样。
绍凡自己都没发现自己突然笑了,并冲他按了一声车喇叭。
卫超警觉地抬头,看向那驾庞然大物里露出脸来的帅气司机。
卫超慢吞吞走向绍凡,然后慢吞吞开腔:「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想见你,就来了。」
卫超的表情突然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垮下来:「你真的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通常没有精力应付你这种人。」
「那就不要费力气替我分类了,当作遇到朋友,然后请我上楼喝杯咖啡。」
接受这个建议实在有点不情愿,不过当卫超闷声不响转身往楼里走,绍凡也厚脸皮地跟上了。
灰蒙蒙的水泥楼道和生锈的护栏、积了尘埃的扶手,卫超一层一层往上走,本来绍凡想说为什么不坐电梯,但一看那老旧破败的电梯门和显示幕,他就主动放弃了这个念头。
走到七楼时,卫超开始掏钥匙,在身上搜了几秒钟,却抬手砸了一下墙壁:「靠。」
钥匙放在外套口袋里,但因为白天气温骤升,他把外套落在事务所了。
卫超当跟在他身后两米远的人是隐形,直接返身下楼,绍凡也没头没脑地跟着他。卫超这次是去拍三楼B座的房门,走出来一位正打算出去倒垃圾的老妪,她是房东的姑妈,大家叫她三姨婆。
对方有些耳背,卫超恭敬又大声问:「三姨婆,麻烦您把我存在您那儿的备用钥匙还我。」
「年轻人忘性大,超仔,幸好有老婆娘替你把门,不然又要去叫锁匠。」三姨婆回转身去屋里取钥匙,两分钟后才摸索着出来,然后颤悠悠地把钥匙交到卫超手心。
「我前日去你屋里送臭豆腐,你提早出门了,我发现你的板凳坏了,我随便拿了让张木匠修去了。」
「修完您自己留着吧,我也用不到。」
「好好。」她的小眼睛一斜,这才看到卫超身后的人,一下子眉开眼笑地扒开卫超往后打招呼,「这个年轻人有模有样的,比电视里的男明星还好看,超仔的朋友啊,难得难得,以后常来坐啊,我炸的臭豆腐那叫一个香啊……」
这时的绍凡已经听得毛骨悚然,脑子里联想着有个古怪的送臭豆腐上门的老人家,可以随意进出卫超家门,还随意地拿走东西,整个情景还真是诡异啊。
「好了三姨婆,谢谢您哪,我们还有事──」
卫超一边打断阿婆的絮叨一边架住绍凡的脖子直接往楼上拖,他可不想再有邻居撞见这个不受欢迎的家伙。
第十章
等顺利开了房门,卫超就不再理会这位不速之客,他捡起地上的报纸随手丢到沙发上,然后循着习惯,大咧咧进浴室关门洗冷水澡。
而被晾在一旁的绍凡,却完全已经被屋内的盛况给震撼到了!撇开狭小的面积不说,眼前的场景符合他在节目中批判过的家居中,最不该出现的五个辞汇:恐怖、凌乱、猪窝、肮脏、活人勿近。
除去老旧不说,成块脱落的斑驳陆离的墙纸,黑黄的地板,辨不清颜色的家俱占据了整个家,天花板的颜色搭配更是惨不忍睹,大概屋主也根本不知道窗帘需要定时换洗,沙发绝对不是用来堆放脏衣服的,茶几怎么能被杂物掩盖得看不清是什么材质,垃圾桶尤其不能张着嘴放在客厅中央。
绍凡越往里走越心惊,本以为卫超不会再制造新的意外给他了,但绍凡总是能得偿所愿。
端着时尚达人修伊的架子,本该以为这辈子都见不到像眼前这样的厨房了──
除了一台油腻的微波炉和开水壶,流理台空无一物,瓦斯炉堆着灰,好像一万年没有人动它了。橱柜半敞着,却找不到一件像样的锅铲餐具,唯有水池里漂浮的脏碗可以提供主人其实偶有开伙的证据。
绍凡想,也许还有一些未知的角落结着蜘蛛网。就在那时他发现,卧室的门开着,于是走了过去。
那张大得完全不符合卧室体积的床,却似乎是整个屋子唯一值得称赞的东西了,不过不包括上面铺着的那张大减价也未必有人敢下手的床单。
绍凡犹豫了一下跨前两步,最终鼓起勇气拉开了角落的小衣柜,果然,这块领地也没有令他失望。
从春装衬衣到加厚冬装外套统共也不超过十几件,而且也不必指望会按季节分类分格晾挂。最不能理解的是,衣柜的底下随意放着几双球鞋,绍凡可不敢凑近或是干脆把它们拾起来,辨别一下有没有气味。
绍凡一个回头想退出卧室,却被门廊上的杂物架砸到头,他边揉脑袋边环顾身处的大环境,发现这个蜗居真是机关重重危机四伏。如果让他待在这里超过二十四小时,他铁定会把这里清空重组。
「我这儿禁不起国际卫生组织专员的灭菌测试。」卫超裸着上半身,边拿毛巾擦拭湿发边自嘲,而且对顾绍凡抗拒的肢体语言提出质疑,「你要是再敢摆出一副嫌弃的表情,就麻烦马上从我的家里滚出去。」
绍凡看到此情此景,本来还挺忧郁的,可一听卫超的揶揄居然笑出来。这还是卫超第一次看到顾绍凡笑出声来,而且那么的放松自然,卸下装腔作势的派头,卫超猛地觉得这样的顾绍凡顺眼了许多,于是看着他俊美的侧脸有些失神。
绍凡敛下笑容轻轻一抬眼,正好发现卫超在盯着他,他的动作随即僵住了,两人就在原地对望着。
绍凡的心涌上一股狂热的冲动,像利刃用力命中软肋,再强韧的躯体也抵不住欲焰烹煮,卫超的眼神被注入一抹专注的神采,令他不能抗拒,连同沾着水珠的浅麦色身体也令绍凡想要占有。
绍凡猛然迈步向前,捧住卫超的脸,重而缓慢地吻上他的右耳垂,两人一个前进一个倒退,直接撞上了餐桌柜。
是鬼迷心窍也好,是境遇性的审美错乱也罢,绍凡就是这么首尾不顾地对这个叫卫超的男人有了不该有的感觉,似乎,真的有点过头了。
只穿着沙滩裤的卫超当时却一下子懵了,脑子里闪过暴力对抗的动作,身体却没有积极回应,或许是没有更好的方法足以快速平复胸口疯涌的不安,当绍凡沿着他的颈项情色地舔舐至喉结,卫超用力闭上了眼,下一秒双唇相贴,一个吻自浅入深,逐渐浓烈地掠夺。
这是卫超头一回正视绍凡的高超吻技,手段直接炽烈不容置疑,跟他外表的冷峻形成极大的反差。
虽然卫超好久没谈恋爱了,但当年在警队的时候也颇多小妞们追求,所以也不乏新奇的艳遇,不过就进攻的方式方法而言,绍凡的单刀直入,卫超还真是自叹不如。
老实说,要在这样恶劣的环境下感受风花雪月,对修伊来说绝对是有难度的,但如果换个角度,把这里当作野人的后花园。倒也可以勉强增进情趣。
最主要的是,这个空间里有卫超的气味,荷尔蒙发酵时驱散不尽,绍凡发现自己也未能免俗地犯了男人用下半身思考问题的毛病,只有拉卫超一同堕落,才能使自己不至于走火入魔。
有点自私,但身不由己,谁叫卫超是第一个主动跑过来惹他,又顺利取得他好感的人。
热气上头,滋滋地烧着神经,卫超心慌意乱,外加烦躁亢奋,他想要甩开顾绍凡,更想努力使自己冷却,而且这里是他的家,是自己请对方进的门,如果再被动地被顾绍凡牵着鼻子走,那真的就要乖乖束手就擒了。
大脑有过警报,但四肢先一步行动,卫超忽然用力搂住了绍凡的肩膀,胸膛紧紧贴上他的,嘴上有样学样地反吻回去,大概疯狂也会传染,当卫超的手心坚定而暖昧地自绍凡胸前滑至腰侧,虽然隔着一层衬衣,但指尖的潮湿带奢残酷的情挑,在肌腱线条间掀起惊骇的激情。
绍凡没料到卫超一旦主动,会带给他这么强烈的快感,下身马上就硬了,再是情场高手,这么快遭遇对手招架不住,实在不晓得是幸还是不幸。
「卫超!」绍凡猛地揽住他的头,将两人的嘴唇拉离一寸,「我想要你,你懂呜?」
两人额碰额激烈地粗喘着,卫超只觉得血都涌到脸上,他别开与绍凡对视的目光:「你的本事只有这些呜?我可不服。」
绍凡握住他的一只手按到自己身下的要害,那里坚挺得烫手:「是你咬住我了。」
在那危险地段逗留了几秒钟,卫超的手掌就像触电般地甩开,他突然紧张得手抖,毛细血管都贲张到爆,空气一时压抑得他不能呼吸,于是挡开顾绍凡,脚下跌撞地走回卧室,顺手抓了件柜子上的背心套上。
接着便看也不敢再看绍凡,大刀阔斧地走到厨房门口,对着冰箱恼火道:「怎么又停电!」
边抱怨边取了一边的拖把,吸走被冰箱白天化霜时流的一地水。
接着卫超就在屋子里转圈,像在找什么东西,还把抽屉翻得砰砰作响。而站在一边看着他的绍凡终于还是花了十二分的力气让自己降温,他可不敢把卫超逼急了,更不愿意第一次真正接近他的巢穴,就被扫地出门。
没想要惊动他,但绍凡还是选择先开口:「你总习惯一个人吗?」
卫超回过头,眼睛里浮起一些感伤,但随即又掩下了:「这里需要一个女人,我知道。」
绍凡知道对方有意伤自己,并以微弱的优势重申自己的立场,但似乎在这一刻,对方的抵御已经吓不倒他。
他沉静地一字一句说:「不,你这里最需要的,是我。」
这句宣言是个大实话,多少名流排着队,等着通过修伊联络到更多的时尚名家,为自己打造更经典的生活。
而目前全香港,最需要修伊的地方,非卫超家莫属。
「你什么时候可以停止你的自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