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生（FZ）+番外——沁尘

「赌那小鬼无法通过老子的测试，怎麽样？」周响兴奋的模样彷佛已经赢了这个赌约似的。

听筒里传来一阵轻笑，然後道：「好。」

周响就等着对方答应，也不多说，马上挂掉电话，喜孜孜的继续着手自己的研究工作。而在电话另一头的叶檀云，对被人切断通话这事并不生气，只是带着耐人寻味的笑容，放下话筒。

第六章-1

周响设计的盒子，就是一个盒子。摇一摇，里头还装有东西，只是在想到办法打开它前，都不会晓得是什麽。

盒子本身不大，大约十公分长，五公分宽，呈长方形，盖子则是半圆形设计。金黄色的外观，镂空雕花，内层是蓝色的，盒子的材质不是金属而是塑胶，似乎还上了亮面。不重，而最令人吃惊的是盒子的钥匙孔竟然被封住了。

叶轻拿到盒子後就一直研究，反覆翻转、观看、检查，确定钥匙孔并不是破解机关的关键，但手扳不开、乱敲也毫无反应，到了隔天，依然毫无头绪。

黎晴一进房，原本是来叫醒午睡的叶轻，没想到他不但醒着，还一直盯着手中的盒子，彷佛能藉此烧出个洞来。很明显的，他肯定没有乖乖午睡。

「真的打不开就算了，如果你想学……任何东西，小妃会替你想办法的。」

叶轻果断摇头，拒绝黎晴的劝说。

「小轻，你其实没必要特地去学什麽。」黎晴动手拿走那被叶轻紧捉不放的盒子，又说：「周响不过是要刁难你，他根本就不想提供任何帮助，你别太当一回事了，免得到时白忙一场。」

叶轻看着盒子被拿走，知道伸手黎晴也不见得会还他，只好开口：「……白忙，没关系。」

没想到叶轻会这麽直接的表达出自己的想法，黎晴尽管意外，但还是不希望他因此不顾健康、太过沉迷，若到头来就是周响的整人计画，那这孩子会有多失望，还不如一开始就别对周响寄望太多比较好。

「什麽没关系，你根本没睡多少，别以为我不知道！」黎晴薄怒说道。

鲜少见到黎晴发怒的叶轻，被她突如其来的怒气吓得不禁瑟缩一下，迅速偏移视线，不愿再看着黎晴。而这麽明显的惧意黎晴怎麽会没发现，她很後悔自己一时无法控制好脾气，竟然还让叶轻觉得害怕。

「对不起，我不是在骂你……」黎晴伸手揉揉叶轻的头发，语带歉意的说：「我只是气你不爱惜身体，该休息的时候不休息，我当然会生气……抱歉。」

黎晴轻抚着叶轻的脸颊，并将原本拿走的盒子还给他。

既然这个孩子都能开始为自己做决定了，她这个不称职的管家、更无法当个称职的母亲，到底凭什麽对他大小声。

叶轻接过盒子後，同时拉住黎晴的手，双眼看向她，「书……和枪，一样，我想学。」

想看书和想学枪，对叶轻而言，因为他想去接触，所以是一样的。

「一定……要学……」叶轻的话断断续续，他正在尝试组织自己的语言，努力的将自己心中所想尽可能的表达清楚。「因为，黎晴……会难过。」

一定要学的理由，是因为他想保护自己。叶轻在被人狠狠掐住脖子的那晚，从黎晴的快速的心跳声中了解到一件事——有人在担心他，有人觉得他很重要。

如果他受伤了，黎晴会难过。

「……你是因为我才想学的吗？」黎晴不敢置信的问，眼眶泛着雾气。

她曾以为叶轻主动提出要枪的理由，可能是好奇、可能是想融入叶家、可能是叶妃刻意的诱导，却没想过真正的理由是因为她。暖意盈满整个胸腔，几乎要溃堤而出，无法言喻的感动，将她这些日子所受到的打击、不被人理解的委屈，全部扫净驱散。双唇微微颤抖着，黎晴好半天说不出话来。

叶轻用力点头，小手努力的抹去黎晴不停落下的泪水，道：「不希望黎晴难过，学了可以保护自己。」他的语句愈来愈完整，意思也更清楚易懂。

握住脸颊上那双冰凉的小手，黎晴还是有些犹疑的说：「尽管如此，也不一定要学那些危险的武器，等你身体好了，将来就可以去学防身术……」她真的不希望叶轻踏上「叶家人」的路。

听见黎晴的建议，叶轻只是摇摇头，不是拒绝，也不是反对，而是他们都明白的事实——他的这双脚，已经没有任何「将来」。

「黎晴……不要哭……」

叶轻柔软的安慰声，让黎晴更是不舍、心疼。原本对外界一点反应都没有的孩子，现在已经会担心她、安慰她，还为她着想，转而替自己想。说她自私也好、变态也好，黎晴不想再去管任何人的看法，她只知道一件事——叶轻，是她这辈子唯一的孩子。

又过了三天，盒子依旧打不开。

傍晚时分，叶轻独自一人推着轮椅前往温室，但他并没有看见莲。带着失望的情绪，叶轻随意在温室内打转，当他穿越过几个花台後，发现角落有一扇通往外头的纱门。门没有关紧，微微敞开，被风吹得吱吱作响。

叶轻推开门，立即被眼前的风景捕捉了心神。

印入眼帘的是一片沐浴於金黄色光芒、闪烁着点点水光的人工湖，岸边种植了几棵柳树，柳叶枝条随风而摇曳，底端轻轻撩拨着湖面，泛起圈圈波纹；湖上有一座石桥，连接着湖中央那充满古意的凉亭。

彷佛落入仙境一般，叶轻不知不觉来到湖边，只有几颗石头摆设充当堤防，一没注意仍有危险。因为过於专注欣赏美景，导致叶轻彻底忽略了周遭环境和自身的安全，轮椅行走在有些湿软的泥土地上，一没注意，轮子便陷入了泥地中。

瞬间的倾斜让叶轻发出一声惊呼。终於意识到现况的他，尝试转动自己的轮子，却发现力量太小，无法顺利脱困。

「忘了带眼睛出门吗？」随着讽刺的语句，轮椅已经脱离泥土，回到石砖道上。意想不到的救兵似乎还不放过叶轻，继续道：「吓到连话都不会说了？」

这个声音叶轻并不陌生，当他要回头确认的时候，一抹黑影从一旁窜出，来到他的面前——正是叶轻心心念念的黑豹。

没错过叶轻眼里闪逝而过的惊喜，叶檀云笑道：「怎麽，你已经放弃挑战，只顾着要和宠物玩吗？」

一句话毫不留情的将叶轻拉回现实之中，看见莲的那点欣喜也逐渐淡褪，情绪回复到平时的静默。

「说话。」叶檀云冷冷的命令道。

「……解不开。」叶轻小声的说，闷闷的声音听起来竟有种在撒娇的感觉。

「看来他不打算轻易放过你。」叶檀云推着叶轻上了石桥，「以周响的性格，应该有给你提示吧。」

叶轻点头，说：「我的……名字。」

「轻……啊。」叶檀云喃喃地念着。

两人已经到了人工湖正中央的凉亭。夜晚的风有些刺人，叶檀云看似随意挑了个位置坐下，但却巧妙地替叶轻挡去大部分的风。

「叶轻，朝这方面想过了吗？」

叶轻一愣，诚实地摇头。

第一次接触到这种设计复杂、精密的叶轻，不懂这套思路是很正常的，更何况一个没念过多少书的孩子，大都是直线思考，烦恼着怎麽解开，而忽略了运用「提示」去做联想。知道就算给叶轻一个月的时间可能都无法有进展，叶檀云决定慢慢引导他。

「『轻』是提示，我想……盒子本身也不重吧？」叶檀云说出自己的猜测，见叶轻点头回应，他接着道：「那麽就无需让盒子变轻，而是要想出和『轻』有关的东西。这个答案，就是解开盒子的关键。」

因为叶檀云的推论和解说，叶轻豁然开朗，漂亮的眼睛睁得圆圆的，似乎带着惊讶和一丝丝崇拜。

甚少与孩子相处的叶檀云，有些意外的发现自己竟然能从这个尚未被他承认的孩子身上，获得身为父亲的满足感。脸上的笑容不自觉加深，就在他打算继续解释时，却看见叶轻摇头制止他。

「这算……作弊。」叶轻的语气有些慌张，「不可以。」

这个理由让叶檀云啼笑皆非，想必是周响无聊的限制。怪不得他会突然要求打赌，看来相当有自信能赢过这一局。

「哦，周响说不能作弊，是对你说……还是对叶妃说？都是？」叶檀云从不轻易认输，更何况他根本不觉得自己会输。他倾身靠近叶轻，微眯的眼睛直视着那双同自己相似的蓝眸，轻声道：「不针对我，不是吗？」

要制伏周响，比的是傲气、耐性……还有狡诈。正所谓「无奸不成商」，钻个小语病，将胜利掌握在自己手中才是最重要的。

「不如这样吧，我给你提示。」

叶檀云起身，直接推着叶轻离开凉亭。过了石桥，回到温室，叶檀云才俯身在叶轻的耳畔低声说话。

说完，他只交代一句：「让乔轩送你。」便先行离去。

叶轻望着叶檀云黑色的背影，脑中思考着那句「提示」，并没有照着对方的交代去找乔轩，而是自己推着轮子，细细品嚼着「提示」的答案，回去那栋有人迎接的温暖之处。

第六章-2

「在你周遭，什麽能让东西『变轻』？」

这就是叶檀云透露给叶轻的小小提示。

叶轻一开始猜测是风，拿着盒子在院子里待了半小时之久，双手和脸颊都冻僵了，但盒子仍是一点变化也没有。他的举动让出来找人的黎晴气得说不出话来，但又不好因为他的认真和执着而出言教训，只能青着一张脸将浑身僵硬的孩子推进屋子里，并端了一杯热牛奶给他暖身子。

「小轻，需要我帮忙就说一声，用不着一个人闷头苦想。」

见叶轻的小脑袋固执的摇头拒绝，黎晴也不逼他，拿走他手中的空杯子，摸摸他的脸颊，感觉仍然冰凉，柔声问：「泡个热水澡休息一下，好不好？」

「嗯……」鼻子里发出的闷哼声，带点沮丧和无奈的情绪，叶轻点头答应。

叶轻被黎晴推回房间，在她的协助之下，脱去身上厚重的衣物，泡入添加了沐浴剂和芳香精油的浴缸，从头到尾他的手中依然抓着盒子不放。

黎晴见状，将盒子强硬取走搁在一边，并严令说：「十分钟後我会进来，不要再碰那个盒子了！」

叶轻乖巧地坐在浴缸里，手无意识的玩弄着泡沫，等浴室门一被关上，他立即伸手去取那搁置在边缘的盒子。叶轻总是习惯性地将盒子翻来覆去，明知这样不会起任何变化，他依然捧着盒子专心的凝视。

沾满泡沫水的双手，让塑胶的盒子变得滑溜溜的难以掌握，但过了一会儿，叶轻发现盒子不但不滑，甚至有些黏手，这个意外的变化令他惊讶，蓝眼睁得圆大，迅速地将盒子凑近眼前，细细观察。

盒子竟然溶解了！

正确的说，溶解的是盒子外层的「塑胶」。不只是有雕花的金黄色外皮，内层的蓝色基底同样有融化的迹象。叶轻从置物架上拿了一个小脸盆，捞了半盆的水，将盒子放进盆内，双手用力搓洗。盒子本身的形状还在，消失的只是原本以为是塑胶的外层设计，而叶轻也无暇去思考为什麽「塑胶」碰水会不见，当他看到透明的盒身微露时，他脸上洋溢的喜悦之情，非常灿烂。

「黎、黎晴！」叶轻用从未有过的兴奋语气大声高喊，手中的盒子逐渐还原样貌。

人在客厅看杂志的黎晴，一听见自房里传出来的惊呼声，吓得将杂志一扔，急忙冲进房里，猛地打开浴室门，大声呼喊道：「小轻！」

「黎晴！」叶轻看见是黎晴，开心的将洗净的盒子举高，一同与她分享内心的喜悦，并将自己的发现告诉她：「是水！」

「……水？」黎晴讶异的看着叶轻的笑颜，一时反应不及，只能愣愣地重覆他说的话。

木然的向前，她接过叶轻递来的透明盒子，只见里面摆放了一把古铜色的古典鱼骨钥匙，比盒身再短一点，匙柄连接一条困绑住的褐色粗皮绳；盒子里除了这把钥匙外，没有其他东西。

「水让外面融化了。」叶轻展开自己沾上黄绿蓝颜色的双手，对黎晴说明。

原本还纳闷着塑胶怎麽会融化，灵光一闪，黎晴想到了一个可能性，道：「应该是明胶吧，碰水就化了。」

明胶是一种广泛用於食品和药物制造的天然乳化剂。依照不同的配方，用处也有所不同。看来周响就是刻意让外层的明胶看起来像塑胶，好让人联想不到「碰水融化」这个动作。

现况一喜一忧，喜的是考验终於有进展，忧的是又遇到新的瓶颈。现在的透明盒子失去了外面的假包装，剩下一个连钥匙孔都没有的盒子；虽没有钥匙孔，但盒子却装有金属铰链，且位在盒角，十分突兀。黎晴没有碰触那疑似机关的部位，而是把盒子还给叶轻，她认为还是交由他自己研究比较妥当。

「自己玩，我帮你冲澡。」

黎晴先移开在水面上漂浮的水盆，再把手伸进水中拔除浴缸塞，待水流光。取下莲蓬头，将水温调到适当的温度，拿着海绵，开始替叶轻洗掉身上残留的泡沫。她的馀光不时跟随着叶轻手上的动作，忍着不去提醒他，再分心帮他洗澡。

叶轻观察着盒子，很快地就察觉到那过於怪异的铰链，用手去碰——竟然可以移动。以叶轻的方向来看，原本铰链是在右角，他将铰链往左边移动，就像是在拉拉链一样，铰链所经之处，出现了一道一公分宽的缺口。铰链卡在左角无法再移动，一公分的缺口也几乎和盒身一样长，正好和钥匙的长度差不多。

「打开了……」

叶轻并没有太高兴，因为更苦恼的在後头。他用力晃着盒子，不停翻转、改变角度，只为了能让钥匙从那道开口里掉出来，偏偏一直卡住。

身上的热水停了，叶轻的身体被一条大毛巾包住，黎晴将他抱出浴缸，让他坐在一边的凳子上，拿出准备好的换洗衣物，一一为他套上，动作熟练且迅速。

「想不到方法了？」黎晴好笑的问。

今晚叶轻的表情是她见过最丰富的，有欣喜、有苦恼、有疑惑……虽然周响的意图实在很恶劣，但这个盒子的设计确实吸引了叶轻全部的注意力，算是替他开拓了全新的视野也不一定。

其实这个盒子所谓的「机关」，根本称不上算是机关，除了那可以移动的铰链勉强算是。周响最初的暗示，只是要让人想到「水」这个关键，但如何使用水来破解盒子本身的巧思，才是真正考验的题目。外层的「关卡」消失了，知道要懂得运用「水」，接下来的题目其实并不困难。

扣好最後一颗扣子，黎晴并不急着把叶轻带离浴室，而是拿起盒子告诉他：「小轻，你也知道钥匙一定是从这个口中出来，你也发现了怎麽试钥匙都会卡住，所以，一定另有方法对不对？」

叶轻点头，认同黎晴的说法。

「最好，钥匙能平的出来。」黎晴摇了摇盒子，问道：「小轻，还记得书上说的，船为何能在海上行驶，水又为什麽能让东西感觉变『轻』呢？」

经由黎晴抛出的问题，叶轻立刻想到答案，答道：「浮力！」

「没错，就是浮力。」黎晴揉了揉叶轻的头，将盒子给他，说：「现在知道该怎麽做了吧！」

叶轻坐的凳子恰好能让他使用洗手台，平时就是在这张椅子上刷牙和洗脸。他将盒子的长口对着水龙头，开启水流，水迅速注入盒子，钥匙也如同他们所想，跟着水面浮起来。当水面高度到达缺口的位置时，水就流了出来，无法再装满；叶轻关掉水流，将盒子倾斜，钥匙果然很顺利的随水「流」出来，而原本绑住的皮绳，不晓得是绑法还是材质的原因，竟然也松开了，没有造成「卡关」。

「太好了！」黎晴笑着呼道，揉着叶轻的头顶，唇轻轻地在他的脸颊上落下一吻，「既然成功拿出来了，你可以好好睡觉了吧？」

叶轻抽了几张面纸把钥匙擦乾，任由黎晴把他抱回卧室，并乖巧的躺在被窝里，但他的手上仍拿着那把古钥匙，细细打量它的用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