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陆轩忍不住了,他转过了头,看着穆灿留给他的黑黑的后脑勺,伸手想揉他散在枕头上的黑发,却突然又在半空顿住了手,“小灿,你在生我气吗?”
穆灿闷声道:“没有。”
“可是为什么我觉得你不高兴……”
“没有。”
“你有。”
穆灿转过了身,与陆轩四目相对。
似乎过了很久,陆轩伸出左手,贴在穆灿微有些薄汗的面颊上,穆灿没有避开,只是呼吸突然变重了一些,幽深的眸子中渗出一些水雾。
陆轩浑身一紧,仿佛要被他的眸子吸入深处,一种战栗的感觉在身体里弥漫开来,好像一万字蚂蚁在身体里爬,贴在皮肤上的掌心几乎烧了起来,把他的整个人都烫伤了。
空气里有一种情欲的香气在悄悄蔓延,一种令人不安的东西似要破闸而出。
陆轩猛然坐了起来,“我去冲个澡。”
穆灿望着他快速离去的背影,黑色的眸子里深得什么也看不清楚。
夜色下,陆轩站在屋子前的井边,打了一桶井水,兜头浇下,清凉的井水浸透他的身体,白色的T恤贴在身上,勾勒出分明的线条。星光散落在他湿透的身上,却把他的面容映照得更加模糊不清。
不可以……不可以……这样的企图代价太大了……
陆轩嘲讽般地扬起了嘴角,面朝着弯月,深深吸了口气,夏日的午夜,连风都没有一丝。
再回到房里时已是一个小时后的事情了,穆灿已经熟睡了过去,陆轩从背后抱着他,把头靠在他的颈窝里闻着他身上淡淡的香皂香味,喃喃道:“我可不可以把你一起拖入深渊……”
……
……
第二天林旗果然一早过来带着陆轩和穆灿两人出去,三人先骑车到大马路上,在马路边一户人家的后门锁好了自行车后才开始打车。
这里是县级市,即使是最繁华的中心地段,也不能跟外面的大城市相比,不过人倒是很多,城管几乎看不见,满大街的路边摊,三人乱七八糟的吃了一堆,陆轩的表情里每次都有放纵的疯狂感,似乎这是他第一次吃路边摊。
之后又逛了下商场,买了一些礼品,看看天差不多的时候,又打车回家。
这一次舅舅和外婆都没能拒绝陆轩从市里买来的礼品,只是一个劲地说着破费、客气。
穆灿的外公刚从田里回来,黝黑的皮肤上满头的汗,望着几个孩子只是笑,也不多说。穆灿与外公感情最好,见他回来了,立刻乖觉地去拧了条湿毛巾给外公擦汗,外公笑嘻嘻地问:“小宝贝,今天去市里玩了什么?”
穆灿一五一十地把行程说了一遍,外公一边听一边点头:“好,好,就是要多去走走,你呀,在家里都要待傻了。”
陆轩惊讶地听着穆灿和外公的对话,只觉得这样有问必答还会撒娇的穆灿从来没有见过。
在后面的日子,林旗拉着穆灿发挥东道主精神,带着陆轩几乎把整个小城角角落落都逛了个遍。
在穆灿的外婆家住了一个星期之后,陆轩实在找不到继续留下来的借口,只好跟穆灿挥手告别,独自踏上返航的路程。好在因为高一有军训,会比平时提前两个星期开学,所以他过不了两天又可以跟穆灿见面了,这让他原本有点失落的心情又好了起来。
其实,有时候他觉得自己看不懂穆灿,他的话实在是太少了,表情也同样的稀少,令他根本分不清哪些是他喜欢的,哪些又是厌恶的。就比如那个晚上的,如果他没有及时收回手,后面又会是怎么样?
穆灿的脸,从开始到最后,似乎都是这样。
……
……
高一的生活在军训中开始了。
先是宣布分班名单。新生一共十个班,每班四五十个人左右。按成绩还选出了两个实验班,其实就是快班。
这一届新生中的状元是楚羽,陆轩与他两分之差排在榜眼,都算是金字塔顶尖级的学习高手了,前者被分在了实验一班,后者分在实验二班,都是各自班级里的一号。穆灿年级二十名的成绩进来的,也在实验班,不过是在二班。
听到这个分班信息的时候,陆轩就觉得胸口好像挨了一锤子似的,又闷又慌,心情荡到谷底,若不是想到穆灿现在是跟他住在一起的,他肯定要跑到教务处要求换班了。
一中的军训并不去部队,而只是请几个教官过来在学校里进行封闭训练。训练的内容无外乎是站军姿、正步走、起步走等一些枯燥无趣又累人的项目,唯一算得上有趣的大约要数军体操了。每天他们从早上七半开始一直到十点半结束,然后自由活动到十一点半,统一午饭。午饭的菜色被陆轩形容成集学校厨房所有精华为一体的颠峰之作,不仅菜虫、苍蝇、蚊子齐备,连头发丝都能偶尔寻到几根。
不知道谁说过,在学校食堂里吃饭,吃到一半发现碗里有只苍蝇不可怕,吃到一半发现碗里只剩半只苍蝇也不可怕,最可怕的是吃完了发现碗里什么异样都没有。当然,这话有点夸张,一中的食堂卫生未必会至于此,只偶尔几个人中招罢了。
下午两点一过,便又开始了与早上无异的训练内容,中间休息的时候偶尔唱一两首军歌,喊喊:“要你唱,你就唱,磨磨蹭蹭像啥样”、“12345,我们等得好辛苦”之类的口号。晚上六到八点是看思政片的时间,最痛苦的是看完还要写影评。
如此地狱般地挨过了两个星期后,大家都黑瘦了一圈,陆轩开玩笑地对穆灿说:“训练训练也好,总算让你晒黑点了,不然你都快变成奶油小生了。”
穆灿回复他一个简单明了、概括力极强的词:“白痴。”
第二十二章:分房
军训最后一天的晚上,没有了例行的思想教育课,改成了联欢晚会。
陆轩在初中的时候就一直是学生会的,他本人有一种对学生们而言无需校方认可的领导力。就像在校篮球队,他虽然一直未担任队长的职务,可却一直是整支篮球队的精神核心,篮球队可以少了队长,却绝不能少了他陆轩。
这样一个人,加入高中学生会自然也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初中两年半,他早已成了不少老师心中的最佳学生代表人选,这不高一军训刚开始两天,他便已经被年级主任钦定为联欢晚会的主持人了,即所谓的文艺骨干。
文艺骨干最大的好处就是训练内容没有别的学生那么悲催,而且还风光无限,基本上可挤进一中风云人物圈了。
陆轩的主持风格十分阳光,尤其面对这种联欢性质的,更是如鱼得水,随便一两句信手拈来的段子就能把整个气氛都调动起来,而且因为台词由他自己定,便少了几分高高在上的感觉,令人对他印象深刻的同时,还心生好感。
除了主持人的工作之外,陆轩还被拉去跟人合奏了一首曲子。那人便是风头也不亚于他的今年的新生状元楚羽。传闻楚羽的钢琴已经过了十级,是业余里的满级,即便他的成绩没有那么出色,单以钢琴的实力,他也能被特招进来。
那天两人在学校音乐老师和年级主任的协调之下,合奏了一曲,默契异常,平分秋色。
演奏完后,陆轩还很绅士地伸手和楚羽握了一下。
陆轩其实是不大在意自己的成绩和名次的,所以对这个几乎所有新生都知道了的中考状元也无太大感觉,跟他握手仅仅是对合奏伙伴的一种尊重以及他长久以来养成的良好修养而已。
而楚羽对这个只比自己差了两分的榜眼就要感兴趣的多了,因为关于他的传闻这两个星期他实在是听得太多,被誉为一中初中部的校草、“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的全能王,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他很好奇。
十多天的汗水夹杂着最后联欢会的疯狂,一中高一新生的军训就这么过去了,在青春的别样年华里,能有这样朝夕相处、共甘同苦的回忆大约也是不错的吧。
军训后的两天是双休,陆轩和穆灿在家里捧着书预习高一的功课,虽说其实他们基本都已经把高一的课本都预习完了,但毕竟因为军训耽搁了半个多月,还是要恶补一下的。
入夜,月色摇曳。
“做好了。”穆灿揉了揉眼睛,把作业本递给了陆轩。这是今天“家庭教师”陆轩布置给他的作业。
陆轩从电脑程序中移开眼睛,接过穆灿递来的作业本,看着他打哈欠的样子笑了:“十点了,看你这么困,快点去洗个澡先睡吧。”
“哦,好。”穆灿点点头,站了起来往浴室去了。他确实是有些困了,尤其是在把手中的题目都做完后,整个人精神头一松,更加想睡了。
不一会儿,穆灿洗完澡出来,穿着短裤光裸着上半身走到书房,陆轩还在对比两人的答案,见到他的样子不由呆了。
“还没对好吗?”无知无觉的穆灿打着哈欠走到书桌旁边,趴在桌子上看着陆轩。
陆轩狼狈地收回视线,赶紧低头看作业本。
在穆灿眼里他现在是在认真地看题,可是只有陆轩自己才知道,他根本什么都看不进去,一分钟前眼睛在这道题上,一分钟后眼睛还是停留在这道题上。
虽然现在是夏天,但因为家里开着空调,所以穆灿很少会光着膀子走来走去,今天这样突如其来的冲击还是第一次,陆轩有点措手不及。他的脑海中立刻就不受控制地来回盘旋着两个多月前在浴室里的那一幕,越发地心跳如鼓。
他知道自己喜欢他,可是居然仅仅只是看一眼就有了反应……他没有做好准备。
当他好不容易勉强克制住自己的欲念,抬起头来想说点别的什么转移注意力时,却发现穆灿已经趴在桌子上睡着了,略有些肉嘟嘟的脸被手臂压得有点变形,小嘴微微张着,厚重的睫毛搭在眼睑下,像是两把小小的扇子,越发显得可爱。
是的,可爱,可令人爱。最近陆轩越来越爱用到这个词,每次望着穆灿熟睡的毫不设防的容颜,他都要归到这个词上来,别的什么也想不出。在面对穆灿的时候,他只觉得自己词穷语乏得厉害。
穆灿的皮肤在军训的摧残下被晒成了两种颜色,脖子和手臂是黑的,可是藏在衣服下面的身体却极白,像是在边角抹了一圈巧克力的奶油蛋糕。陆轩只觉理智渐渐远离自己,对面前这个仅穿了一条短裤的人身体的渴望如千万只蚂蚁一般在心头骚动,穆灿每一寸裸露在外的皮肤都像是在召唤着他……
在这一刻,他突然爆发出了无穷的力量,居然一下子就横抱起了高181公分、重69.5公斤的穆灿。当他把他放倒在床上的时候,所有的理智都离他而去,他只感觉自己疼痛得厉害,迫切地想要得到他,他颤抖着压上他的身体,密密地亲他、抚他。
就在这个时候,穆灿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嘟哝了一句:“陆轩?你也睡了吗?”
陆轩猛得从他身上移开,像被烫着了一般缩回了手,而穆灿仅仅只说了一句之后,便又闭上眼睡了过去。穆灿是一个极爱睡的人,每天到了晚上十点后必定会困得不行,除非有大动静,否则根本吵不醒他。
空调开得有点凉,被子又在刚才的冲动中被陆轩扔到了地上,穆灿觉得有点冷,便下意识地往身旁唯一的温暖靠了过去,双手双脚都缠在那温暖之上,毛茸茸的脑袋还在他颈窝里拱了拱,似乎想找到一个舒服的位置。
“我受不了了……”僵硬了很久之后,陆轩一咬牙又紧紧抱住了他,思维被一分为二,跳出两个小人在脑海里掐架。
其中一个煽动着黑色翅膀的黑小人使劲蛊惑他:“动手吧!动手吧!天与不取,反受其咎!”
另一个白小人却冷冷地望着他:“不能控制自己的情欲,你也顶多是只禽兽。”
黑小人又说了:“我才16虚岁,15周岁都不到,正刚步入虎狼之年,控制不了也属正常。”
白小人继续冷笑:“哼哼,你撒谎!你控制得了!如果你不怕彻底失去他的话,你就动手吧……”
想到这里,陆轩浑身一激灵,理智又“咻咻”地飞回他的脑海。害怕可能会不被原谅而彻底失去穆灿的恐惧战胜了欲望,他扳开了穆灿紧紧缠着他的身体,下床拾起被子替他盖好,然后立刻钻进了浴室之中,打开冷水喷头迎头浇下。
这一天以后,陆轩便知道自己不能再跟穆灿同房了,因为他不敢保证自己每次都能忍得住,更何况,这样的忍耐太痛苦了!他把朝南的有阳台的这间主卧让给了穆灿,而自己则反倒去住了对面的客房。
从主卧的阳台上望出去,不仅能望见江面,还能一览整个市区中心圈,有种特别自由的感觉,穆灿一直很喜欢。
第二十三章:得罪太子爷
一中对高中和初中的重视程度完全不一样,这一点从地理环境和特意营造的学习氛围上就可以看出来。
当然,一中的高中生也并不尽是好学生,还有一部分特招生。特招生的成分很复杂,有的是家里非常有权,只要一个电话就可以进一中;有的是家里特别有钱,捐了好多钱之后进来的;还有一些是在文体方面有特长的,比如音乐、体育等方面,这种类型的又以体育特招为主,因为除了学习之外,每年的运动会也是一个大项目,他们这些人能为一中在市里、省里的体育比赛中争得荣誉,所以破格录取。
这其中有一个特别有名的“太子爷”,他的家长在本省省常委班子中,家世深厚,连校长都得罪不起,被破格分在了实验班。
太子爷算是比较横的新一中人,可能从小被溺爱着长大的,除了成绩不太好之外,连人品也不太好,打架斗殴,目无校规,仗势欺人,种种纨!恶习算是占全了。他跟新一中生中的另一个风云人物楚羽同在一班,所以很多人都预言以后实验一班有好戏看。
可谁知道事情的发展往往出人意料,最先挑战太子爷权威的竟然不是一班班长楚羽,而是看起来沉默寡言几乎可以算是透明人的穆灿!
事情发生在一次活动课上,两个人都在打篮球,而且不在同一队。别的人在跟太子爷打球的时候,或多或少地会收敛一些,这倒并非完全是因为什么畏惧强权,一中的高中生个个都是心高气傲的,外面的东西未必能腐蚀他们。但太子爷身高本身就有一百八十五公分,满脸冷酷,身后又跟着一堆刚入校就巴结过来的小弟,谁也不会跟这样的校园一霸过不去的。
可穆灿不,他在比赛中,竟然生生地盖了太子爷三个大火锅!打过篮球的人都知道,被盖火锅是一件最窝火的事情,会令人火气蹭蹭地上涨。
本来打球这种肢体接触比较多的运动就容易产生摩擦,更何况是盖火锅,太子爷心里早就憋了一把火了,在最后一刻穆灿又不小心打到了他的手,总算被他逮着了机会,一把拍掉了篮球,就对着穆灿的胸口狠狠推了一把,满脸横样。
穆灿虽然不喜与人争吵,却也绝不是个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善主。事实上,恰恰相反,因为从小受到的欺负和压抑太多,他现在正到了人权扞卫意识特别强的叛逆期,所以几乎在太子爷推完他的一瞬间,他就面无表情地反推了回去,用的力量还不小,险些让没准备的太子爷朝天摔了一跤。
全场气氛因为他们两个人而冷了下来,一伙人纷纷过来一边拉着一个劝架,这才总算没打起来。
颜面大失的太子爷撂下了狠话:“你给我等着!”
一般而言篮球场上的小摩擦起于篮球场止于篮球场,很少有人会气量小得带到场下来。但不巧的是,太子爷就是这么个气量小的人。
跟太子爷冲突的事情过去了两天,这天星期五,穆灿去校内车棚推车的时候倒霉地发现两个轮胎都没气了,更倒霉的是他身上没带钱,也就没办法修车,只好把自行车丢车棚里徒步往回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