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手!”远处一个声音忽然响起。
付明戈听到声音,眼神一冷,淡然一笑,笑意却未达眼底。冷峻的目光看过去,如刀锋一般,刺疼了挡在面前的那个北
孟将士的双眼。那将士手一抖,以为接下来就要接过付明戈的一招反击……
谁知道,付明戈却忽然卸下所有防备,一扬手,扔掉了剑!
——这是所有人都没有预料到的!
长剑闷声落地,而所有人都如冻僵了一般,也定在原地!
面前的北孟士兵首先有所反应,动作起来。刚刚付明戈的那一笑充满了鄙夷的意味,显然是在置疑和轻看他的能力,如
今更是扔掉了手中的武器,这简直是……
恼羞成怒的猛士又是一剑要刺过去……
“当!”的一声响,这一剑却突然被挡住去势。那猛士转头一看,挡住自己攻势的男人紧蹙双眉,面容虽然并不凶煞,
但也显现出绝对的威严。北孟人惊叫了一声“将军”,立即放下手中的武器,十分不甘心的退开了一步。
用眼神遣退周围所有人,被称为“将军”的男人久久的站在了付明戈身后。
借着雪光,他用眼神深深的描画着付明戈颀长挺俊的背影,熟悉的线条和身影让他的身体止不住颤抖起来。
一时间,仿佛时光倒转,回到了多少年以前。 。
男人声音暗哑低沉而颤抖的对付明戈轻唤了一声,“将军。”
付明戈却仿佛早就预料这一幕一般,缓缓的转过身,脸上依旧淡淡的微笑,双眼却冷峻如冰。
他说,“穆则轩,果然是你。”
三一章:抵达
时隔这么多年,再见到付明戈,穆则轩仍然是无法按捺住自己的情绪——甚至,他比从前更难以掩饰那种兴奋。
他直直的盯着付明戈墨玉般莹润明亮的双眼,胸中的澎湃一波胜似一波,强忍住在面上表现出的激动,却忍不住手上大
力的攥住了剑柄,金属质地的武器都要被他攥出指印来。
“将军……”穆则轩的声音微微颤抖,“别来无恙?……”
付明戈转身看着他,表情很冷,眼神冰寒,口气却十分淡然,“穆则轩,关于你的身份,我果然没有猜错。北孟派来的
密探,你的本名是什么?——慕凌将军?”
当年种种忆上心头,这简直是付明戈一生之中最大的败笔。
敌国的密探跟在身边多年,虽然曾经有过一些破绽,但付明戈从未想过要深入调查。若不是后来一些事情直指穆则轩,
付明戈亦不肯相信,眼前这个曾经略有点羞怯却十分温柔的男人,竟是那样一个危险的身份。
直到现在,他也偶尔会扪心自问,是自己当时不愿寻着蛛丝马迹追究下去,还是穆则轩已然假戏真做,演得太过动人?
“……”穆则轩不知付明戈内心所想,一时不知该说什么,紧紧抿着嘴唇。他已然从八年前的娃娃脸成熟了许多,眼角
眉梢都带上了男人的硬朗线条,看起来更加让人放心去信任和托福。
可是,从始至终穆则轩都是这样。一旦面对了付明戈,他就不能够流利的表达自己。付明戈三个字,几乎是他人生中的
一个劫。
哪怕现在他也已经坐上了北孟国第一将军的位置,哪怕大敌当前自己孤身一人立于危难重重之地,总比不上见到付明戈
之后的内心的慌乱。
身材那么高大的一个男人,居然如同小女子见到心上人那样,忍不住要带上点儿羞怯和畏缩。
他本以为随着时间流逝,这种感觉早已经慢慢的变淡。
没想到,不仅八年来从未改变过,而且尤甚过往。
“现在,”付明戈冷冷清清的看着他,不带任何感情,仿佛他们只是陌路的行人一般,“你逮到了大须的将军,是要俘
虏回去领赏呢?还是当做什么都没做,放了人回去?”
穆则轩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当前的立场。他早已不是付明戈手下的一员副将,不是那个在战场上跟随他左右的副将。
就眼下的状况看来,他们应当是最势不两立的双方。
深深的看了对方一眼,半晌,穆则轩才道,“有请付将军。”
深夜时分,他们到达了北孟大营。
穆则轩从一开始就嘱咐刚刚在场的人要对付明戈被逮住这件事守口如瓶。刚一回到驻地,他便又把大帐里的其他所有人
都支了出去,又掩人耳目的将付明戈带了进来。他命人速速端上好酒好菜,亲自在小木桌上摆上几大盘具有北孟特色的
烤肉,一边各又摆了一双碗筷和酒杯,酒杯里斟满了烈酒。
想了想,又从角落里翻出一只小木箱,从里面抖出一件崭新的翻毛大披风,恭恭敬敬的拿过去给付明戈,道:“……付
将军穿得,太过单薄了些,北孟的冬夜寒冷至极,将军还是,还是披着罢。”
付明戈站在一处并不动,看着穆则轩呆立在面前,半晌,不怒反笑了起来。
穆则轩被笑得有些愣怔,半晌,犹犹豫豫的问道,“……将军在笑什么?”
“没什么,”付明戈低头,敛住笑意,用手握了个空拳在嘴边轻咳了几声,“只是觉得,有人这么多年都没有变,还真
是件难得的事儿。”
“……”穆则轩觉得自己的思维顿了一下,而后茅塞顿开一般,猛得抬起头看向付明戈。对方的双眼里,目光灼灼闪亮
。
大须驻地的将军大帐里,理所当然的乱了一大片。
乱的原因显而易见:付明戈自从那夜独自出去之后,已经三天三夜没见到人影了。
——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就这么凭空消失了。
常家兄弟又吵了起来。这一次,因为没有付明戈在场,两人吵的十分激烈,唾沫横飞满天,到最后,已经完全忽略了之
前吵起来的目的和原因,两人各自开始毫不留情的互相揭短,好在还没动起手来,但也仍然吵得吕军师半个脑袋嗡嗡乱
响。
“先不要吵了!”吕军师吼了一声,“现在不是吵架的时候。冷静想想,将军失踪了也是好事,起码表示着还有活着的
可能。先不能让太多人知道,否则祸乱军心,将会给对方以乘虚而入的机会。你们现在,有没有什么办法?”
常家兄弟两个闭上嘴,听到这话对视一下,大眼瞪着小眼,又齐齐看向吕军师,双双摇头。
军师叹口气,沉思半晌,道,“带几个训练有素的嘴严的人,先到附近去找找看。速度要快,听闻皇上不出几日就要到
了!”
两人答应一声,双双带人出去找寻。
然而结果都未曾令人满意过。
几天过去,半点消息都没有。
这样的现状,着实让人担忧。
且不说这几日过去,纸里将要包不住火,不仅对于下面的士兵不好交待,眼看着皇上明日就要到了,大将军失踪多日未
曾及时上报给皇上,也是大罪一条,足够每一个隐瞒实情的人,全都坐一辈子大牢。
奇怪的是,北孟的大营也是混乱一片。
不知是谁走露了消息给北孟王,说穆则轩捉到了大须第一将军付明戈,却私自将人扣留,终日好酒好菜的伺候,却从没
提出过要与人商议一下该如何进行下一步。据说还有人看到他对付明戈服服帖帖,连对自家的主子都不这么尽心尽力。
北孟王是个具有北疆民族显着特色的威猛男人。他听到这则消息之后,顿时发了雷霆大怒,一手将面前的红木大书桌掀
了个底朝天,气冲冲骑马疾行几十里来到了兵营驻地找穆则轩,开口便问,“你把那个付明戈藏到哪儿了!?”
穆则轩略微一愣,脑筋却极快的转了几圈,小声道:“王莫要声张,末将近几日正在考虑如何用付将军来与大须谈些条
件。据说大须那边还不知道将军被俘,此时声张出去了,大须十万大军打过来,末将可是抵挡不住的。”
“有什么抵挡不住!”北孟王一挥手,脸上的肥肉跟着颤了两颤,“本王要见见他!”说罢就要往里面走去。
穆则轩不动声色的移了一步,挡住了他的去路,姿态却摆的毕恭毕敬,“末将自有安排,这件事,还望王不要插手。”
北孟王怒气更胜,满脸的胡须都炸了起来似的,死死盯着眼前的穆则轩,又左右瞄了几眼营帐里的人,穆则轩的亲信如
木桩一般死死的站着,毫无表情。但是北孟王知道,若是穆则轩有危险,这些人绝不会袖手旁观。
“我提醒你,不要太嚣张,”北孟王咬牙切齿的对穆则轩说道,“好好想想,这片土地上做王的人是谁!”
穆则轩似笑非笑的看着眼前威猛的男人,不紧不慢道,“若不是有鄙人献计献策扩张领土,恐怕,王也做不了现在的王
。”
北孟王冷哼一声,又是一番咬牙切齿。这些年北孟地界扩张,穆则轩立下汗马功劳,他身为一国之君的权力却也变得越
来越架空,如今已经宛如形同虚设的傀儡一般。北疆豪放的血性男子自然无法忍受这样的尴尬身份。如若不是眼下情况
特殊,他早已经将这个手握兵权的穆则轩铲除。
“天色已晚,则轩送王回宫如何?”穆则轩客气的下出逐客令。
“不用了!”北孟王甩袍转身走开。
前脚刚一走,付明戈就从后面走了出来,道,“没想到北孟的君主和将军,也是这么矛盾的关系。”
穆则轩抬头看了看付明戈,并未答话。半晌,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问道,“……难道大须的君主和将军的关系也……”
正在给自己倒水的付明戈手上一顿,道,“大须的事,与你无半点关系,你不用想在我这里得到什么内幕。现在我想同
你说的是,你准备,软禁我到什么时候?”
穆则轩轻声一笑,“则轩听说……大须皇上就要到了。”
付明戈不置可否,“你消息倒灵通。”
“皇上亲自来了,也正合则轩的意思,免去了很多麻烦,”穆则轩道,“则轩准备用将军……跟皇上谈点条件。到时候
,要是有什么得罪将军的地方……”穆则轩说的十分诚恳,“——还请将军不要往心里去。”
“悉听尊便,”付明戈淡淡道。
只怕,这一次用我做筹码,怕是要让你失望了。
又几日焦头烂额过后。
大须的士兵站成整齐的队列,迎接他们至尊无上的帝王须桓之御驾亲征。
须桓之穿着厚重而名贵的黑色裘皮披风从龙辇里走了出来。
迎面吹来寒风,刮得脸上的肉生疼。皇帝的威严,却在凛凛寒风中更显庄重而不可侵犯。
几万将士齐齐跪地,高呼吾皇万岁。过了先头几个月的兴奋期,他们已被战事拖得疲惫不堪。如今皇上亲自来坐镇后方
,将士们内心不是没有激动之情的。
须桓之环视四周,眼中的目光意味深长,半晌,却转头先叫来了一个人,低声问出了他到达北疆的第一句话:“——付
明戈,在哪儿?”
“……”那人低着头,看着皇上的脚尖,无言以对。
须桓之眯起双眼,狭长的眸中闪过一丝显而易见的不悦。张公公见状赶紧上前道,“皇上,赶了这么久的路,先找个地
方休息一下罢。”
“你去安排一下就好,朕要先去见见付将军。”须桓之将事情一脚踢了出去。张公公听罢,在一处暗自抹汗,心中暗自
对跪在地上那人说看来只能你自求多福了。
吕军师连忙上前道,“皇上……臣有事要奏。”
“说。”
军师看看四周,又看看皇上,欲言又止。
须桓之见了,微蹙了一下眉,道,“先去大营。”
“失踪!?”听到这条让人震惊的消息,须桓之顿时龙颜大怒!怒气之盛,简直要将建造营帐的厚毡掀起几米远,“既
然已经过去很多天了,为什么不早报上来!?”
没有人敢回话。营帐里,原本叱咤风云的将士们战战兢兢的跪了一片,大气不敢喘,头也不敢抬。数九寒天的北疆,愣
是出了一身冷汗,汗湿了的内衬粘哒哒的贴在背上,一阵阵不知从哪里来的冷风钻进去,冷的人直颤。
身为帝王,须桓之已经习惯了在众臣面前隐藏自己的各种情绪,只摆着一张没有表情的冰冷沉郁的脸。
他难得出现这样强烈的情绪反应——愤怒,烦躁,千里迢迢赶来却没见到人的失望,最多的,却是不知人去向何处的担
忧。
在来的路上,须桓之就经常噩梦连连,夜半惊醒。起初只当是因为路途颠簸,睡不踏实,所以才会出现这样的状况,然
而现在看来——那分明是一种冥冥之中无法言说清楚的感知,这感知告诉须桓之,付明戈出事了。
有这样的感知,须桓之觉得不好,却也有一丝觉得好。不好的自不用说,好的是,付明戈身上有事发生,他须桓之有这
样的感知,是不是就表示着,他们之间,并非已经完全没有感情……?或许这一次之后,付明戈会跟他会京城也说不定
……
背对众人,缓缓闭上双眼,须桓之脑子出现了那些噩梦中显现出的场景——记得并不真切,但刀剑的寒光和鲜血的红光
却在脑中留下了极为深刻的烙印,让人忍不住心中发凉。
这时候,从帐外进来一名传令的士兵。他将手中一封羊皮包好的书信递了上来,喘着粗气道,“皇上,北孟大营来了一
封信!付将军有信了!”
三二章:对视
大营里顿时安静一片。
虽然所有人都十分高兴得到了付将军的消息,但因皇上的威严,谁都不敢轻举妄动。
须桓之眯起双眼看着手上的书信。
前面的内容,并非是付明戈的亲笔,但字迹十分眼熟。凭着过人的记忆,须桓之一眼就认出,那是出自穆则轩之手。
对于这一点,一开始,须桓之虽然觉得意外,但是也并非是始料未及。
毕竟,他当初就怀疑过穆则轩的身份,只是因为后来没有抓到确凿的证据,再加上付明戈的原因,便对此人的调查不了
了之。尤其是在他被付明戈揭穿“刺客”身份失踪之后,忙于国事的须桓之,更是忘记了要去追查到底。
须桓之深深自责,没想到当初一个疏忽,留下这么个无穷的后患。
信上所写的内容,并不难猜。无非就是,大须的将军付明戈现在已经被我们俘虏,此事还未声张开来,若想保住大须的
威望和名声,保住付明戈的身份和尊严,大须则需要拿出些诚意,来与北孟交换付明戈。否则,北孟必然将付明戈虐杀
至死,将尸体挂在城门暴尸三月,不得安然入棺。
若是真的这样做了,不仅丢了付明戈一个人的颜面,而且会使整个大须的威望尽失。恐怕到时,天下人都要看大须的笑
话。
——而北孟所谓的“诚意”,便是割一块地。并要大须作出永久不会侵犯的承诺。
信的最后,附上了一张纸,上面誊写着几句诗。字迹潇洒飘逸,柔美中隐隐透着一股子无形的力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