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我只记得在这个又黑又冷的箱子里的事。
之前的事完全没有任何记忆,等我发觉的时候自己已经在那里了。
从咖啡色纸箱的四方形开口望出去,天空中积着厚厚的云层,偶尔可以从云层的空隙里窥见一丝阳光。
我把前脚搭在箱缘上想要爬出去。
爬了几次又掉下几次后终于出了箱子,没想到却开始下雨。从我面前经过的欧巴桑把掌心朝天说了一句:
"啊,是狐狸娶新娘。"
(狐狸……?)
这个时候我还不知道那个欧巴桑说的是什么,后来听我的饲主说了才知道,原来所谓的"狐狸娶新娘"指的是太阳雨。
横在我眼前的刚好是住宅区和商店街的交接点,是一条没有店面的狭窄道路。
正在等红绿灯的人困惑地望向天空,仿佛被雨催促似地加快了行走的脚步。
每个人都要回家。
我躲到箱子盖下避雨,但是突然刮起的风,让雨斜打在我的身上,我虽然拚命添毛想要弄干,无奈雨却越下越大。
"妈,有只猫在淋雨耶!"
走过我身边的小孩拉着母亲的手说,但那个母亲只说了"是啊,好可怜。"就快速走过。
(好冷哦~)
在风雨的摧残下,我的体温迅速地流失,我拚命缩起身体想要保留一点余温。
快步走过的人们没有任何人注意到我,我看着人们象逃命似地左来右往的脚,努力在自己的记忆库里寻找出能帮助自己
的方法,但是什么都想不起来。
唯一知道的只有(肚子好饿)这件事而已。
(我是从哪里来的啊?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越想越是不安,越不安就越想哭。我扬起声调大声哭泣(叫),但是经过的人都只是怜悯地看了我一眼后就迅速走过
,没有人肯伸出援手,没有人肯理我。
我觉得世界好象一片黑暗,我用前脚遮住双眼,仿佛这样就可以什么都看不到。
就在这个时候--
"好好玩哦,有一只红色的猫哩!"
有个声音从我头顶上传来,我吃惊地移开前脚。
一个穿着黑色制服没有撑伞的男孩子正在看着我。
他被雨淋湿的刘海覆盖在额头上,发尾还滴着雨珠。头发因为淋湿的关系颜色加深了,但是他的瞳孔却显得更加乌黑,
就象夜色一样。
我仔细地观察眼前这个男孩子。
他长得挺高,却有一幅孩子气的脸,有点介于孩子与成人之间的感觉。不过他的长相却是我看过的人里最好看的一个。
……他想捡我回去吗?有不少人看到我都会称赞我可爱,但在摸我五分钟或十分钟就会迅速离去,这家伙或许也跟他们
一样。
"咪,咪"(要是太粗鲁的话我可是会抓你哦!)
我竖起身上的毛威吓他,然而似乎没用。
"你是弃猫吗?"
"咪……"(嗄?)
我有点困惑。
……经他一说我才想到我可能真的是弃猫。悲伤的我不禁默默低下头。
结果这个男孩子一把把我抱起来。
"喵、喵呜!"(你、你要干吗?)
象我这么瘦的猫没有肉可以让你吃啦!?
我半发狂地开始挣扎起来。不过,男孩子似乎无意把我吃下去,而且……
"要不要到我家来?"
还说出了这样的话!
"咪?"
……嗄?
他真的想要收留我吗?
"咪、咪--咪?"(你是真心的吗?不会突然改变心意?不会一不高兴就踢我、打我吧?)
"乖,跟我回去吧!"
男孩子还以为我的叫声表示答应了,打开制服的领口把我放进去。
(真……真的吗?)
虽然还残存这些许不安,但是男孩胸口的温暖让我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到了。"
他的声音让我睁开眼睛。
我在一个房间里。
男孩把我从胸口拿出来放在地板上,还没完全清醒过来的我睡眼惺松地环顾四周。
(……咦?我好象来过这里……)
为了确定自己的想法,我闻闻附近的味道,用爪子碰碰其他东西,却唤不起任何一点比较鲜明的记忆。
好象只是"很怀念"而已。
我走到附近的杂志上坐下来。地板太冷了,我坐不习惯。
"啊,别坐在杂志上,那是别人借我的。"
刚才的男孩子拿着一条毛巾走回来,把我从杂志上抱开后开始擦拭我。他边整理我边斜眼瞄着刚才被我坐过而有点湿的
杂志,他用掌心轻擦了封面两下后突然说:
"就叫你雅裕吧!"
"……咪?"
雅裕?
这不太象猫的名字吧?
"嗯,这个名字不错,我一看到你的红毛时就有这个打算了。"看着把脸凑到我眼前笑着说的他,我还是大惑不解。
那有猫叫雅裕的啊?一般的猫名字都很简单不是吗?不过,反正拣到我的是他,要取什么名字也是他的自由。
"不知道有没有牛奶,还是加热喝比较好?"
"喵。"
好耶,最好是加热的牛奶。
我边追着走向厨房的他,边用叫声表达我的意愿。
这时从厨房隔壁的房间里传来女人的声音。
"冬树,你回来了啊?"
冬树……?
啊,这个家伙叫冬树啊?
我终于知道他的名字了。
然而,冬树没有理会那个叫声,径自打开冰箱找东西。从房里走出来的女人看到冬树后于提高分贝继续说:
"回来了怎么不出一声?你又跷课到医院去了吗?老师又打电话来抱怨了。""……"
冬树把头埋在冰箱里,连抬都没有抬起来一下。
"我没有叫你不要去,但是天天去有什么用呢?也不想想会给对方添麻烦……""没有牛奶吗?"
那个女人好象是冬树的母亲,有着跟冬树神似的纤细而美丽的脸庞。年轻到看不出来有像冬树这么大的孩子。
但是,气质就完全不同了。冬树给人相当安静的感觉,这个女人的嗓门却很大。
而且,冬树一跟她讲话的时候口气就变了,变得象便利商店的店员一样单调而公式化。
"没有就去买啊!""喵!?"
桌子摇晃了一下,是一张揉成团状的万元纸钞被丢在桌上。我吓了一跳,躲到冰箱的角落去。
爱里不理的冬树虽然不对,但也用不着生这么大的气吧?那女人的脾气真是有够差。
没有特别吃惊的冬树只是慢慢关起冰箱,看着我指向房门说:
"你到房间等我,我去买牛奶回来给你喝。"
说完,他就消失在雨中的街道上了。
"喝吧!"
冬树一回来就把牛奶到在盘子里给我喝。看到回绕在盘上的热气,我兴奋地冲过去。
"喵~"好好喝哦!热腾腾的牛奶温暖了我空虚的胃,我继续专心地喝。
"幸好你没有受伤,那里来来往往的人车特别多。"冬树边说这边把手放在我的头上。
"……真的太好了。"
冬树又说了一遍。
牛奶好喝,冬树的手也很温暖,我舔了他的手指一下表示感谢,没想到突然打了个喷嚏。
"你该不会感冒了吧?过来。"
冬树抓住我的颈自把我放到他的膝盖上。我蜷缩着身体感受着人类的体温,眼睛开始渐渐睁不开了。
就在快进入梦乡的时候,一股从冬树的衬衫上传来的香烟味还是让我觉得分外熟悉。
叩叩。
有什么东西在敲着窗户。
在这个晴朗的早晨,我被敲窗的声音和在窗外忽隐忽现的黄色物体惊醒过来。
"喵呜!" (啊啊!?)
窗外有一只巨大的小鸡!它那黄色的毛就贴在窗玻璃上!
我吓的跳了起来。
为什么会有那么大的小鸡!?
"冬树,你醒了没有?"
而且还会说话。
小、小鸡会说话!?
"片桐?干嘛这时候来……"
冬树却毫不吃惊地揉揉眼睛打开窗户。
我仔细一看才发现在窗外的不是小鸡,而是有着一头像小鸡般黄色头发的高大男人。
(原、原来是人……) 既然是人的话就应该像人一样有一头黑发才对啊,差点吓死我。
"不好意思,不过我想还是早点通知你比较好。我昨天碰到上次跟我们起争执的镰谷高中那些家伙,他们好象还没有就
此作罢的意思,你可要小心一点。""哦。"
冬树擦擦一头乱发,从床旁小桌的抽屉里拿出香烟,顺便也给了小鸡头一根。小鸡头接过香烟后不耐烦地说:
"那些家伙真是没完没了,明明是他们先来招惹我们的。""习惯了。"
似乎不是很在意的冬树把我放下床。不想离开温暖被窝的我抓住被子跟他抵抗。
小鸡头知道这时才发现我的存在。 "咦,怎么有一只猫?"
"我昨天拣到的,很可爱吧?"
冬树抓住我的背,把我的肚子朝向小鸡头。
"它的毛这么红我还以为是玩偶呢!好奇怪的颜色~""喵。"
我相当不高兴。
你有什么资格批评我的颜色!
"就象雅裕的发色一样。他本来就有一头红发,不过因为不喜欢被人指指点点说是混血儿,干脆去染的更红。"听到小鸡
头这么说,冬树才有点高兴起来。
"对吧?我一见到它时也是这么想。"
"幸好雅裕不在,要不然少不了要卷进麻烦。""……"
冬树没有回答,只是沉默地捺熄香烟。
咦?
我好象听到小鸡头刚才又说到"雅裕"?那不是我的名字,而我现在也在这里吗?
"喵!"
我叫了冬树一声,但他却没什么反应。
只是垂下视线好象在看着什么似的。
在冬树去上课的时候,我就在附近跟其他猫玩耍,要不就到处去捉东西来消磨时间。
捉东西都是为了冬树,因为他好象不太爱吃饭。
我只要剩一点食物没吃完他就大呼小叫的,但对自己的饮食生活却不太重视。他早上抽完一根烟后出门,晚上则把留在
桌子上的钱拿出去买啤酒和下酒菜果腹。
照这种情形看来他中午一定也没吃什么吧?
跟冬树在一起生活的这两个星期以来,我从来没看过他跟家人一起吃饭。
这个家里总是处在真空状态,偶尔他父母回来也是争吵,抓住冬树叨念完后,又不知消失到哪里去了。
所以,我用尽力气象要照顾冬树饮食的使命感而拚命猎食。然而,面对我所奉上的收获,冬树总是大叫"啊啊!你怎么
又来了!",然后把东西丢进塑胶袋里。
冬树是个好人,可惜太挑食。我抓给他的可都是象老鼠和麻雀这种平常吃不到的美食呢!
后来我想可能冬树不太喜欢吃这一类的食物就改捉蜗牛给他,结果那一整天冬树都好象在逃避着我。
今天,我同样也在面对着冬树房间的矮墙上坐着等他回来。
我可是费了好大工夫才打赢众多虎视眈眈的家伙而争取到这个好位置。
而且,今天的猎物保证令他吃惊。
是一只有着黄色翅膀,叫起来声音很好听的鸟。因为它还是新鲜的,我想冬树肯定会喜欢。
我看见从对面走来的冬树就立刻跑过去。
"喵。"(你回来啦?)
"哦,是雅裕啊?我回……!!你……这是……!"一看就知道很好吃吧?我可是为了你专程从邻居家的鸟笼里抓回来的
哦!
"咪~"(吃吧!)
但是,从我嘴里接过黄鸟的冬树,却鬼鬼祟祟地四下张望后,就把鸟放回隔壁庭院去了。
黄色的鸟踉跄地逃之夭夭。
"喵唔!?"(啊啊,我的鸟!!)
"我什么都没看见。"
冬树抓住火冒三丈的我的脖子,无可奈何般地叹了一口气。
我辛辛苦苦地抓回来的食物你不吃也就算了,怎么还放走呢!?
我怨恨地瞪着冬树,他却装作没看见似地扬扬手上超市的购物袋。
"你要是肚子饿的话就吃这个吧!我帮你买了鸡肉口味的伟加回来。""咪~"
什么?伟加!?而且还是鸡肉的!?好吧,就饶了你。
冬树好象不吃这个。我每次都会为了他留下一口,但他总是不吃,明明是这么好吃的东西,真奇怪。
然后就像平时一样,冬树把我抱在怀里散步的时候,突然停了下来。
"喵!"
我一看外面,有四个男人堵在狭窄的小路上,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其中一个人身材较高,而且特别长的刘海令人印象深刻,其他三个就矮他一个头。
"喂,那不是武久冬树吗?"
那三个人一看到冬树就浮现出一抹诡异的笑容慢慢走过来。
是搭讪吗?冬树是挺帅的!
但是搭讪的话也的现照照镜子,那三个人就算在怎么恭维也无法纳入美男子的类别。而且,没看到冬树还抱着一个象我
这么超级可爱的猫咪吗?也不知道客气一点。
"终于又见面了,武久。"
其中一个丑男站在冬树面前这么说。武久好象是冬树的姓。那三个人已经完全把冬树包围起来。
冬树先把我放在矮墙上,然后直视着刚才在里面被他们包围的那个高大男人。
这个面无表情却脸色阴沉的家伙长得比那三个好点,不过肤色有点白,而且睫毛也很长,有点像女人的感觉。
要不是表情太恐怖的话,他的美貌足以跟冬树媲美。
冬树指着那个像女人的家伙问其他三个人。
"川崎怎么会在这里?难道是你们带他来的?""谁有那种闲工夫?我们只是偶然遇到他想问你家在哪里,没想到他却不
理我们。""川崎不知道我家在哪里,我们那一伙跟他要好的只有片桐而已,跟他没关系。""只要在一起就有关系,而且
事情也是你惹出来的。"(喵……?)
气氛好奇怪哦!
看样子应该不是搭讪,怎么看都像是打架。
但是总比搭讪好啦,我不想冬树被他们夺走,不过也不想看他挨揍。
三个人围住冬树说:
"你看着办吧!识相的话就在我们动手之前先道歉。""今天难得只有你一个啊,那个红发的到哪里去了?"本来毫无反应
的冬树听到红发着两个字却突然颤抖了下。没有察觉的三人还是继续说:
"咦,你不知道吗?那个白痴上次……"
那个人话还没说完已经被冬树毫无预兆的一拳撂到在地。
"哇!?"
拿人鼻血狂喷地摔到路的另一边。
"喵唔~!?"
我吓得大叫一声!我第一次看到冬树动手打人!
"你们不是来聊天的吧?要打就快动手,我肚子饿了。""可恶……!"
"你以为三对一有胜算吗!?"
"不是已经剩下两个了吗?"
冬树用鞋底踩着躺在路上那家伙的脸。唔哇,好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