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被泪水浸湿,直到自己鼻子堵得上不来气,才扶着大树停下来,筋疲力尽。
下身撕裂的伤口就像火一样的灼痛着。他伸手往裤裆里摸了一下,手指尖却触到了粘糊糊的液体。掏出来一看,原来是
半干的血。
“哎呀……”林小帆可怜自己地哼哼了一声,浑身难受地向前行走,终于找到一处溪流,在喝了些水,又清洗了一下屁
股,就包紧衣服倒在一旁的草丛中。一躺下,他抱紧自己无力酸痛的身体,哀叫着昏睡了过去。
在睡着前的一刻,林小帆曾有那么一闪念,在心底里很侥幸地期盼过,一觉醒来能看见林东海来接他。然而现实总是一
次也不例外地残酷。当他在秋夜的露水中被冻醒过来,发现身边一个人也没有的时候,他知道,老天给他的好运已经用
尽了。
头,像要爆炸一样疼痛着。他昏昏沉沉地想吃饭,想盖被子,可想了半天什么也没有。他病了,拜下体的伤口和昨夜睡
地板的后果所赐,不争气地发起高烧来。可惜这一回,再也没人来照顾他。他只能在这个迫近冬日的寒秋夜里,蜷缩在
野外的草丛中无力地哆嗦着,震动疼痛的嗓子,无意识地发出沙哑的呻吟。
“咳……”林小帆想要喝口水,然而试图爬起来几次,都失败了。于是他只好睡在地上,努力地侧身翻起来,然后翻身
面朝下,再翻身仰面,就这样一翻一翻让自己翻滚到溪流边,挪了挪身子,把脸沾到溪水里喝了两口。然后再一翻一翻
地翻回草丛,捂着自己被溪水弄湿的衣襟,冻飕飕地睡了过去。
林小帆不知道自己是躺了一夜还是躺了多天,再醒来时,天已经大亮。阳光照着他,给他冻僵的身体带来一点点暖和。
身上的湿衣服已经干了,可他的身体并没有一点好转。他觉得更难受了,头痛又加上了耳鸣;空空的肚子,饿得他眼前
昏花一片。他本能地挣扎起来,颠颠倒倒地朝县城的方向走去——去给自己找一条活路。
当他东倒西歪地到达县城时,他已经累得几乎走不动,只能全身虚脱地瘫坐在墙根下,奄奄一息地喘着气。
这时,忽然有一阵沁人心脾的甜香蹿进了他的嗅觉,他睁开空洞的双眼,只见一个母亲正拿着苹果,哄着自己怀里的儿
子。
“听话,吃一口,就吃一口……”
“嗯——不好吃!”那男孩咬了一口苹果,皱着小脸大哭起来。那母亲赶忙搂着孩子哄,手里的苹果,就这样滚到了地
上。
林小帆看着那个苹果,突然不知从哪来了力气,低吼一声扑了上去,抓起那个苹果,没命地啃了起来。
“咳——呃——”久未进水的喉咙肿胀着一时吞咽不下,林小帆狠狠地呛了一下,不顾那脆生生的果肉像刀子一样割过
自己肿痛的喉咙,用力掐揉着脖子,狼吞虎咽地将那个苹果吞咬下腹,连个核也没剩下。
“咳……咳咳……”一个苹果下肚,林小帆感觉身体终于被注入了能量一般,支撑着站了起来,朝大街上走去。
他还是很饿,还要吃。可是面子担的摊主一看他这蓬头垢面的模样,连凳子都不让他沾一下。他踉踉跄跄地一路讨要食
物,不是被人躲开,就是被人赶跑,最后他只能捂着疼痛的脑袋,奄奄一息地倒在街边,伸手向面前经过的乞讨。
“大哥,就是他!”一只肮脏的赤脚踩在了林小帆正要去捡的一枚铜钱上。跟随身后的一群乞丐,将林小帆围了起来。
“哪来的臭小子,敢在爷的地盘上行乞?”乞丐头目一把揪起他的衣服“哟呵,穿这么好的衣服还来跟我们抢饭碗。把
他给我扒了!”
“别……别……”林小帆可怜巴巴地摇着头,无力地挥着手,被上来的乞丐推搡着扒掉了衣服,按在墙上。
“老子让你长长记性!”乞丐头目换上他扒下的衣服,抡起拳头,照着他的肚子就是一拳。林小帆眼前一黑,五脏六腑
顿时纠成了一团,胃里一抽,刚才吃的苹果混着酸水“哇啦”一声吐了出来,吐在了那乞丐头子的袖口上。
“操你妈!敢吐脏老子的新衣服!给我打!”
一声令下,叫花子们一拥而上,毫不客气地招呼起来。
“啊……我不是故意的……别打我……我不是……啊……”拳打脚踢如同暴雨般落在林小帆的头上和身上。他赶紧抬起
胳膊,死死抱住脑袋,本能地弓起身体保护着要害。但事实上,乞丐们该打地方的没少打,不该打的地方也没放过。不
知道是哪一个朝他的屁股猛踹了几脚,他只觉得下面突如其来地一阵麻痹,随后就有什么滚烫的蔓延开来,整个后穴,
就像被刀子开了一道口似的,痛得他眼前一阵阵发黑,连气也喘不上来。
林小帆最初扯破了嗓子哭叫求饶,后来渐渐喊得没了声,就只抱着头维持着那个姿势蜷缩在地上,随便他们打。浑然无
法思考的脑中,只乞求他们早一点打完。乞丐们见他动静越来越小,生怕打出人命来,于是打了一阵就歇了。每人吐了
他一口唾沫,挨个儿踩他一脚,大摇大摆地抢了他的好衣服离去。
“咳……咳咳咳咳……”林小帆给打得鼻青脸肿,衣不蔽体地蜷缩在满是灰尘的地上,单薄的身体在秋风中像枯叶一样
抖动着。他不敢动弹地看着两只手臂之间的缝隙,直到确定那些乞丐走远了,才放下僵硬的胳膊来,寒冷难耐地伸手去
扯那乞丐头子换下的破衣服。这一动,就牵得五脏六腑像要裂开了一样的叫嚣,一口冷风呛进了嗓子。他用那褴褛的衣
服包住身体,眼冒金星地猛咳起来。
第十四章:苍天饶过谁
“啊……啊……”暮秋的寒凉夜里,林小帆的呻吟像是风过地面吹起的尘埃,微弱地回荡在清冷萧瑟的街道上。他捂着
滚烫的脑袋,脑海中,断断续续地闪现过往破碎的片段:
混乱的家园,负伤焦急的门徒,满园焦土的狼藉,以及远远传来的打斗和哀鸣。两个小男孩互相抱着,跌跌撞撞地走过
黑暗狭窄的通道。
哥……我们要去哪里……爹和娘呢……
哥……我害怕,这里面好冷……你别走……
哥你快回来……我害怕,我一个人害怕……
哥……蜡烛都烧完了,你怎么还不会来呀……
好冷……好黑……哥哥……你怎么还不回来……
“啊……好冷……好疼……啊……”林小帆头痛欲裂地在砖墙上碰撞着自己的脑袋,紧紧地缩成一团,垂死挣扎一般地
打着滚“我不是……别想了……别再想了……啊……”
入夜的林家堡里点上了灯,火光暖暖地照着一片祥和安宁。苏云正坐在梳妆台前,摆弄着面前的瓶瓶罐罐。
“恭喜夫人一举除去心头大患。”新任的二堡主对镜中的女人彬彬有礼地一躬身。
“万晓争春的演技,果然名不虚传。这回你辛苦了。”苏云看了一眼镜子里俊逸潇洒的身影。
“演戏是晓春的营生。能为夫人演戏,是晓春的荣幸。只是……”年轻人捂了捂胸口“这冰封火烙的罪还真不是人受的
。只怕演完了这出,今后的堂会,晓春就不便以真身示人了。”
“你已经不是万晓春了,你是林小帆,林家的二爷,谁敢点你的名出堂会呀。”苏云兀自擦着手“我说话算话,林家二
堡主该有的,你一样也不会少。”
“多谢嫂嫂慷慨。”
“哈……”苏云满意地笑了笑,摆摆手让他退出房间。这时,一侧的屏风后面,悄悄走出一个人来:
“夫人。”
“这事儿办得漂亮。我原来还担心真神难送,没想到,那小子也是个假的。险些就让他给骗了。”苏云沉下脸来“派两
个人伺候咱们新来的二爷,要什么就给什么,顺便盯着他,别插手家事就成。”
“是……”
“堡主那边情形如何?”
“正一个人关在房内喝闷酒呢。”
苏云凑近镜子,小心翼翼地描画着自己的眉梢。听见他这样说,不自觉地手一颤,眉梢微微画偏了分毫。她改了改,依
旧不满意,于是便恼火地黛笔丢了出去。
屏风旁的人走了上来捡起黛笔,恭恭敬敬地走近了两步
“属下为夫人代劳……”
“嗯……”苏云揩了揩眉梢,轻轻把脸一侧,那人小心地靠近,仔细地沿着苏云的眉线描出一道优美的弧。然后似是检
查般地看了一会儿,放下眉笔退到一旁。
“还不错嘛”苏云满意地看着自己的眉梢,擦了擦手指“你先下去忙吧,这几天我不叫你,你就先别过来。”
“是,那走了的那小子……”
“近来各门各派的人都往县城来,不能在这个斩草除根。先想法子让他消失,最好是借官府的手。”
“明白了。”背后的男人应了一声,无声无息地退了出去。
苏云对镜浅笑地解开衣襟,手指轻沾香脂,轻轻沿着锁骨向下点抹……
东海是她的,林家堡也是她的。谁也别想和她抢。
想到这里,她袅袅娜娜地起身,披衣朝着林东海的房间走去。
林东海这晚喝得酩酊大醉。他不能接受林小帆不是他亲弟弟,或者说,他心目中的弟弟,从一开始就认定了是林小帆这
个样子。他回想着林小帆前前后后的表现,怎么也想不通透。他为了维护自己的名声不顾尊严地当着众人扮演小丑,却
在下一刻亲口否认了兄弟的关系,他到底是不肯原谅自己中毒时对他做过的事,还是顾及着伦常不肯面对自己这个兄长
……他到底是真还是假,到底为什么非要在这个时候一走了之。可恶……林东海想去找他,可又没法说服自己丢下眼前
的一切去把他找回来。郁闷之下,他只能一杯又一杯,把自己灌得不省人事。
“嗯……帆儿……”林东海倒在一片杯盘狼藉中,断断续续地梦呓。苏云走近前来,将他搀扶到床上,悉心地用热毛巾
替他擦脸擦身。
“帆儿……帆儿……别走……”林东海的梦呓一字一句地砸在苏云心头,她苦涩地扯了扯嘴角,心机深沉地一笑,俯身
贴在林东海耳畔轻轻地说:
“哥,我没走,我在这儿呢……”
“帆儿……别走……”林东海模模糊糊地应了一声,脸上露出痛苦的神色,苏云在他耳旁蛊惑着,慢慢解开了彼此的衣
襟……
近冬的秋天又一次晴朗的亮了。如果可以,林小帆真希望这太阳永远不要下山。因为只有被阳光照着,他才能感觉有一
丝丝的暖和,让他冻得发紫的手脚恢复些许知觉。
这是县城千篇一律的一天,林小帆一动不动地躺在墙根下,好像死了一般。他的肚子发出惨无人道的咕噜声,催促他本
能地爬起来去觅食。
他觉得自己该去偷一把,可当他看着自己发抖的双手时,又心虚地犹豫起来。他倒不是良心发现,而是他比谁都清楚,
偷东西需要很准的手和很快很灵敏的身手,就像祖师爷时迁那种“鼓上骚”的身手,这样到手以后才能跑的掉。尤其是
古代这种沉甸甸的荷包,金主一旦丢失就会察觉,他要是跑不掉,就会被揍得很惨。他现在的身体,已经受不了再挨一
顿打了。
想起自己最崇敬的祖师爷,林小帆的脑子有些清醒了。他静静地坐直了身体,盯着过往的行人。试图寻找一个,容易得
手的对象。
就在这时,一阵清脆悦耳的铜钱碰撞声在他不远处的前方响起。他木然地睁开眼,就看见一个衣着光鲜的公子哥正拿着
满满一囊新兑换的银两从钱庄里出来,个饱满的钱袋栓在显眼的腰带上,大摇大走上大街,背朝着林小帆的方向,停在
了街对面的珠花摊子前。
沉甸甸的钱袋,坠得那人的腰带都弯了。那个光鲜的锦囊在眼前晃来晃去,像是诱惑一般不时发出银子碰撞的清脆声响
。林小帆终于忍不住,晃晃悠悠地靠了过去。
拼一把吧。
满是泥污的手颤抖地伸向了那个精美的钱袋。就在这个时候,金主猛一转身,那钱袋不堪重负,挣断了丝绳掉了下来。
林小帆眼前一亮,顺势一抓,准准地抓住了那个宝贝。
天上掉馅饼啊!
他心里刚喊完这句话,脚底抹油正要逃跑,就被人一把扯住了。
“来人呐,抓小偷啊!”那富公子大喊一句,竟自己往地上跌去,然后坐在地上指着他大喊“抓贼呀!这个叫花子偷了
我的钱还打人啊!哎哟哎哟——”
“我没……”林小帆转身想跑,却发现自己已经被义愤的群众包围了起来。
“就是他就是他,大家快来评评理呀,他偷了东西还打人啊!”富公子像是疼极了,一脸苦相地坐在地上,被围观的群
众搀扶起来,泪流不止。
“偷了东西还敢打人!臭不要脸的!”一个牛高马大的彪形汉子拦住他就是一耳光,直扇得林小帆两眼冒金星,整个人
转了一下跌倒在地。
“我没……别……”
“别让他跑了!大家一起打!”
“叫你以后还敢偷!”
对小偷的一致愤恨刺激了群体,围观的群众齐心协力、团结一致地冲了上来,对着林小帆毫不客气地招呼了起来。拳打
脚踢遮掩了头顶的阳光,林小帆就像过街老鼠一样被过路的所有人打,被所有人踩,被所有人砸。
“我没有……我没有……别打我……呜呜呜……”他紧紧抱着头哭叫了起来,满地打滚地躲避着。
“打死他!看他以后还偷!”义愤的众人将他从街上赶到了退无可退的墙角,毫不留情地用棍棒石头攻击了起来。
“打断他的手,看他还拿什么偷!”混乱中,不知是谁的大石头迎头砸了下来,敲中了他捂着脑袋的手。林小帆只听见
身体里咔嚓一声,手腕就整个麻掉了。他惨叫着护着自己手,冷不防兜头就是一记闷棍。他当即眼前一黑,身子软软地
滑了下去。围观的群众当他装死,围上来又是一顿拳脚,打得他五脏六腑像要从身体吐出来一样,没命地呕着苦胆。等
众人打得差不多的时候,他已经鼻青脸肿跟猪头没什么两样了。
“不动弹了。别给打死了。”围殴的群众一看不对劲,慢慢停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