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你不想跟我这个哥哥有什么未来,林家堡依旧是咱们兄弟的家,过年总该回去看看的。”
林小帆心头忽然一酸,仓促地端起药瓶背过身去,咯咯作响地摆放回柜子。他不是不想跟林东海有一个将来,而是不敢
去想。从前大人教育他知错能改,而现在他知道,事情一旦做错了,就永远也改回来了。他跟林东海永远回不到单纯的
亲兄弟关系了,可是他们之间是没有未来的,因为林东海是有家的人,而且即将有个孩子。林小帆张了张嘴,最后还是
咬在了原则上:
“我初一回去给爹娘上香……”
说完,转身就要走。哪知林东海胳膊一横拦在了他面前,一下子就把他扳过来顶在了身后的博古架上,呼哧呼哧地朝他
脸上喷着粗气:
“你到底在怕什么?”
林小帆来不及回答,面前林东海的脸就突然放大起来。滚烫的舌顶开嘴唇滑进来,一种久违的气息在两人的口中流窜蔓
延开来。林小帆半眯着眼,用左手抵着林东海不断贴紧的胸膛,抗拒着他,也抗拒着心底被他激起的血液。然而林东海
却吮吸着他,仿佛要将他的心都吸出来似的,用足了劲儿地吻。直到他喘不上气来,才猛地松开,双手在他身上胡乱揉
着,直将他揉得全身发软,站立不住。
“帆儿,你就信哥哥一回,把心给哥哥吧。哥一定能把所有的一切都安排好,咱们问心无愧地在一起……”
林东海淤青的眼眶在面前晃,模样有些可笑,然而林小帆却笑不出来。
“我不信……我不信你。我受的教训够多的了。”林小帆低头抚摸着自己右手上的绷带“我说了不再喜欢你,可心还是
不听使唤。我知道这叫犯贱,可心里犯贱老天爷管不着,言行要是也跟着犯贱,那是要遭雷劈的。所以,你就让我一个
人安静呆着吧……”林小帆推开他,逃也似的奔出了屋。
林东海站在原地愣了半天,回过神来突然喜怒交加地一击拳!刚才林小帆是在说喜欢他把,林小帆说喜欢他了!这孩子
,被自己先前的愚蠢给伤了心,现在不信任自己了。
“笨。笨。笨。”林东海挠心地在屋里来回转。帆儿都要跑掉了,他还在傻傻地等他来向自己提要求。自己真是大爷当
久了,架子没放下来。这个弟弟,天生就是要来降他的;对付他,自己注定只能做低做小。既然他选择逃避,那只有自
己去追赶他了,等追上了把一切都给他,他就不会再怀疑了。
对,就这么办。
林东海打定了主意,不动声色地开始照自己的愿望张罗起这个新年。
林小帆的“玉兰油”在这个寒冷干燥的冬季卖得十分红火,小小的细白瓷杨枝瓶,配上萱草纸包装的几色方肥皂,封装
进填充了彩色碎纸花的大红纸盒里,面上盖印高档体面的“玉兰油”刻章,很快成为上档次的年货。“今年过节不收礼
,收礼只收玉兰油”的口号,在城乡各地流传开来,掀起一股时髦的热潮。天寒以后销路不看好的肥皂,也在这次新年
大礼包的捆绑销售中,清仓卖断。
“皂神之家”饱饱地赚了一大笔,而林小帆也终于松了一口气。因为他终于在三个月的期限内,凭借自己的辛勤经营,
还上了商会的贷款和利息,被商会元老誉为后生可畏的有为青年,本年度最传奇的风云菁英——没有之一。
与他相比,刚刚在竞争中败下阵来,还没有完全从债务中脱身雷霆,显然没有财力和精力来筹划一场节日的促销活动;
同时他也没有林小帆那样的智力,能够自主研发出新产书。所以,他只能守着他的“大宝”,卖他那一种肥皂,同时有
模学样地用装药粉的小瓷瓶装了些纯正的橄榄油,当普通润肤油卖。但生意,却比“皂神” 那边差得远了。而就在生
意冷淡地同时,雷霆却发现了一个雪上加霜的事实,那就是他在那批肥皂坏掉之后自己亲手重做的一批,居然再度变质
,隐隐散发出油脂的馊味,原因不明。
这一连串的倒霉事,彻底粉碎了雷霆的黄粱美梦。他想不明白,他本来应该拥有这世上唯一的专利技术,经营着这个世
界唯一的垄断产业,赚足全天下的钱。可现在,钱没了,作坊易主了,生意坏了,生产也陷入窘境——这一切,全都是
因为世上还有林小帆的存在!要不是有林小帆这个同样来自现代的人与他旗鼓相当,这个世界,就应该是他的天下。造
化弄人,既生瑜,何生亮啊!
雷霆嫉恨就像是进了木桶的葡萄,一天天发酵起来,味道越来越浓。终于在这个倒霉年头的最后一天,彻底地爆发了出
来。
这一天早早的,城里的商号都关了门。雷霆弄了一条五花肉,回家洗干净切成麻将大小的方块,丢进放了锅里煮滚了,
用勺子捞掉浮沫儿后,加入八角、花椒、姜和酱油,盖上盖子炖了许久。待肉块儿能用筷子戳穿后,另起了一口炒锅,
小火用油把冰糖炒化,将那煮好的肉倒进去上了焦糖色,然后跟肉汤一起焖透,大火收汁完毕。这么一碗浓厚赤亮的红
烧肉,就是雷霆哥提前独享的年夜饭。他听着天空中劈里啪啦回响的爆竹声,配着大米饭吃了个精光以后,然后餮足地
闭眼消了会儿食,换上那身只属于神泉教的白衣,出门去了。
外面到处都在放鞭炮。从城里放到城外,沿着河,一路到田野里。雷霆一路看热闹,走到了他爹在这里的根据地——城
南溪畔十里的那所小别院。那里就跟他的“大宝”一样,冷冷清清,没什么过年的气息。
“霆儿……”雷震天正坐在中堂上,慵懒而高贵,半垂着眼看着他慢慢走进来。然后优雅地对他伸出覆着手帕的手,微
微一笑。雷霆很上道地握住那只手,屈身坐到他的脚边,像小猫一样地把头搁在他的大腿上。雷震天带着白纱手套,无
比宠溺而眷恋地抚摸在他头上:
“你终于还是回来了,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回来的。外人终究是外人,他们什么也给不了你。”
“嗯”雷霆应了一声,抬起头来,一脸渴求地看着他“爹,我不想再争了,我们回灵山吧。我不开店折腾,你也别跟林
小帆凑在一块儿了,好吗?”
“怎么?吃爹爹的醋了?”雷震天淡然一笑“那只是一点小教训,别记恨爹爹。”
“我不管”雷霆搂着他爹的大腿故作任性道“你要是不把掌教令牌给我,让我来安排这次行程,我就当你是变了心舍不
得林小帆那小子了!”
“霆儿……”雷震天捏着他的下巴将他的脸抬起,笑着看了一会儿,突然眼神一变,反手一把扣紧了雷霆的咽喉“你玩
耍的时间太长了,令牌在哪里,你不记得了吗?”
“呃……咳……”令牌在哪里,难道他应该知道吗……雷霆恐惧地睁大了眼,不知道自己哪一句说错了,只感觉一股寒
意直冲脚板底,整个人挣扎着,窒息着渐渐要昏迷过去……
第五十八章:五花肉
当雷震天的手一点一点收紧,雷霆也大张着口,双手痉挛地挣扎着,想要扒开他钳制的手。
“游戏该收场了。”雷震天的声音在面前冷冷地回响着。
窒息的痛苦也一点一点淹没了雷霆,他死死地扣住雷震天的手腕,试图呼吸更多的空气,渐渐的翻了白眼。就在意识将
近的最后一刻,他本能从袖口里摸出一节手指大小的细竹筒,朝着雷震天猛地一拔药捻。一声清脆的崩破声响起,雷震
天被迎面喷来的烟雾袭中,闷哼一声骤然松手。
雷霆趁着一丝喘息的空隙,一掌推开雷震天,跌靠在一侧的柱子上咳嗽着喘起气来:
“咳……咳咳咳咳……”
只见雷震天面色倏地煞白,手捂胸口跌坐在椅子上,苍白的脸上慢慢渗出冷汗,微颤的手急急地封了身前大穴,定心运
气。然后似是岔了气一般,力不从心地紧按着扶手向后靠去。
“哼,哈哈哈哈……发作了发作了。咳,哈哈……”
“这是林家堡的独门剧毒‘烟花绽放’,怎么会在你手上?”雷震天睁开细长的眼睛,冷漠地看着雷霆,虽是意外,却
不慌张,只是声音明显虚弱地颤抖着。
“哼,我雷霆自有本事”雷霆喘过气来,冷笑着站起来“有人劝我一开始就出手,我还念在咱们父子一场,想跟你好好
商量。没先到你比我还狠,咳咳……想杀我,你就去死吧!”
“没有解药,这毒解不了,可也要不了我的命。”雷震天冷冷地看着他“给你毒药的人,是杜秋风吧?”
“什么……”雷霆心虚地一惊。
“跟这种人沦为一丘之貉,你还有什么资格再冒用霆儿的名字,占用着他的身体?”雷震天没有准头地一掌击出。雷霆
惊慌一蹲,从靴子里拔出视线藏好的匕首,“噗”地一声刺进了雷震天的腹部:
“原来你已经知道我不是你儿子了?不可能……是谁告诉你的?是林小帆对不对?一定是他。这个世界上只有他知道我
的真实身份。这个小贱种,这回落到我手里,非往死里整他不可。”雷霆牙根痒痒地咒骂着吗,一把抽出匕首,用力点
住了雷震天身前大穴“我警告你,再不把把令牌交出来,我就把你捅成蜂窝煤。”
“令牌就你身后的立柱上,有本事你就拿走。你如果敢以此伤害教中弟子,我不会放过你。”雷震天紧握着拳头,一动
不动地瞪着他。雷霆回头一看,只见身后的立柱被刚才那一掌拍出一个凹陷的掌印,正因为掌毒的侵蚀冒着白烟。
“他娘的,你耍我啊!”雷霆勃然大怒,扯下一旁的幔帐,双臂一张撕成条布条,厚厚地缠在雷震天流血的伤口上“好
,好得很。你不交是吧,那你就乖乖地听我号令,我让你说什么你就说什么。不然的话,我就把外头那些小男宠一个个
先奸后杀,你看着办吧!”
然后用一块白布当披风把他裹了起来,用匕首抵在背后挟持着,一同出门坐上了轿子,带着打手朝城外林家堡的方向去
了。
话说大年三十这一天,林东海天没亮就起身,没等林小帆醒来,就自己回林家堡去了。走店铺休业的林小帆起来后组织
所有伙计拜了财神,就发红包打发他们回家。自己关了农庄的大门,吃过中午饭后就一直磨磨蹭蹭地打扫起房间来。眼
看着天色将晚,林家堡那边也没什么动静传来,而林东海也始终没有出现,于是知道他是选择了像往年一样过年。无奈
的同时,林小帆心中不免有些寂寥。
林小帆过去几年虽然没有亲人,但是春节在庙街倒也不孤单。年三十帮会发红包,然后杀大猪吃肥肉。雷霆哥做的红烧
肉曾经是帮会年夜的大菜。但是今年,雷霆哥不可能给他做红烧肉了。
靠,不就是过个年么,干嘛看得那么隆重。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哪天不一样。他妈在世时候说了:生活条件好了,天天
都像过年。对,没必要看得那么特别。林小帆这么想着打扫完屋子,就捂着手腕准备去做饭。不曾想才踏出门,面前一
个农庄旷阔的冷清就像海潮一样扑面而来。他一哆嗦地捂紧了手上的貂皮袖套,就看一阵北风卷下檐上枯叶飞向天际,
吹下星点沾染尘埃的肮脏霜花,飘在他无语的脸上,冻飕飕怎一个萧瑟了得。林小帆傻眼地看看头上的阴天,脑中莫名
响起了热瓦普弹奏的熟悉曲调:
“2002年的第一场雪,比以往时候来的更晚一些。停靠在八楼的二路汽车,带走了最后一片飘落的黄叶……”
林小帆扯着嗓子吼了两声,只听见一声回声,连只鸟也没惊起来。于是他抹了抹鼻子,继续哼唱着下面的歌词,灰溜溜
走进厂房后面的厨房做饭去了。
尽管林小帆不停地用老妈那句“生活好了天天都像过年”安慰自己,但当他一个人面对那盆黑乎乎的红烧肉时,他不得
不承认,生活条件好了,也不一定能过上年。没错,我们的林二少厨艺不太好,加上手不灵便,柴火炉不好掌握……以
及这样那样的种种原因,他把宝贵的五花肉烧糊了。现在别说是刀郎了,就算春哥在此,也没法让五花肉原地满状态复
活。
林小帆忙活半天得了这么个成果,当下也没心情吃了,就将锅碗瓢盆这么一放,决定回屋睡觉去。刚走出厨房,就听见
远处噼里啪啦的爆竹声响。抬眼朝田野上一看,是对面的村口在放炮仗。
傍晚的村子点上了通明的灯火,远远可见一群人敲锣打鼓的开始闹腾。林小帆心想自己一个人闲着也是无聊,不如就去
凑热闹打发时间。一去才发现,这场面可是不一般地热闹。
就见远远的村外面搭起了大棚,沿着墙根下垒了一排的锅灶,此刻都盖着大锅,不停冒着白气。原本还在忙活的,男人
女人、老人小孩儿,听见那边敲锣打鼓,纷纷放下手中的活计,一脸高兴地朝那敲锣的地方去。林小帆看热闹地跟在人
群后面走,一路来到了村中祠堂。就见堂口外面的空地上已经挤满了人。冒着零星的小雪,林小帆远远可见农村祭祀的
隆重。
祠堂里面高高供着祖先的牌位,堂口外面早已经摆了一条长案,上面摆着装满大米的钵、盛了鸡鸭鱼肉的盘,还有两座
小山一样的发糕。跟前再一排矮案,摆着桔子春柳,红鸡蛋和面蒸的元宝,以及各种祭祀的点心。
过了半天,就见一个长胡子老头站了出来,众人便安静了下来,听他讲话:
“各位乡亲父老,马上就到岁末祭祖的日子了。今年的收成好,这得感激祖宗的庇佑;另外,还得感激林家堡,去年林
家堡除掉了昆山的土匪帮,咱们才能安心种田。所以一会儿,大家祭拜的时候,除了要替自己祈福,也要替林堡主祈福
,让他好人有好报。好了,时辰到了,开始吧。”
他跟在人群后面,祭祀鼓乐声响起,满村的居民,在拖沓而喧闹的乐声中听从主持指挥,虔诚地跪地叩头,然后一个个
起来去进香,再回到原地,听村中长者念完祭文,跟着诵完祭辞,这才慢慢散去。
蓦然听见外人提起林家堡和林堡主,林小帆心中莫名一阵激动。这个村子虽然近在跟前,可他却从没关心过里面的一草
一木;然而居住在这里的人,却在过年祭祖这样的场合,惦记着他身后那个林家堡。这想来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呢。他
本来应该回林家堡,像他们这样祭拜自己的爹娘和祖宗,可是他现在却只能选择在外游荡。
林小帆正出神,忽然有人站在他面前问:
“诶?你是谁呀?”
“啊”林小帆反应过来“我是住在对面农庄里的,过来看看热闹。”
“啊,你是租下那个庄子的新老板吧。我说呢,这么体面,还以为是哪来的教书先生呢。”问话的人一大嗓门,周围正
在散场的村民也围了过来,七嘴八舌地围观起林小帆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