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陷危机。他看着那张酷似自己的脸,难以置信地脱口而出:
“谁……”
“那是你爹。”雷震天像摆弄一个木偶一样顺着他的经脉按摩起来“这一天,我和他等了好久了。从他睡下的那天起,
我就一直在寻找让他醒来的方法。无论是药还是蛊毒,能想到的,我都试过了,就在我几近绝望的时候,消失多年的你
却出现。这一模一样的面孔让我相信,你就是我苦苦找寻的希望。我要用你的血,让他复苏重生。”
“?!”
“你应该知道,震岳当年是自刎,失血而死。上古有洗血之法,重病濒死之人若能得健全的血液贯脉推换,便可得重生
。我以最快的方式将他冰封带来这里,就是为了等找到最合适的人血,为他灌注。林东海服用过练功的丹药,又经常在
江湖上被毒物所伤,他的血已经脏了。可你不同,你还是干净的……”雷震天突然将一块沾着冰水的白绢摁在了被自己
揉红的颈侧,不顾林小帆打冷战地擦拭起来“只有你能救他,救你的父亲……”
“原来……原来你从咱们见面的那天起就在打这个主意了。你根本就没有发神经对不对,你对我客气关照,帮我的忙,
装疯卖傻的,都是为了骗我乖乖跟你到这个鬼地方来对不对,你当初怎么不直接做了我啊!”
“要直接取走你的人,何等容易。可我原来偏偏想要你心甘情愿地离开林家堡,选择灵山。林家堡当年抢走了他,我不
想再让他抢走你。我要证明给你爹看,什么夫妻手足、亲情关系,不过都是一群虚伪的关系。所有的人心都是自私肮脏
的——只有这里,只有我这里干净……”雷震天勾着他的脖子将他扶起来,抽出银针刺入他的后背。
冰冷的刺痛渐渐麻痹了身体,林小帆觉得自己心里像是有什么东西倒塌了,轰然一声摧毁了他的意志。他一直以为雷震
天不是坏人,因为当年的事,是先父对不起他。尽管这个真相被许多人误会了,他还是一如既往的关照自己,给肥皂生
意帮了不少的忙。所以林小帆相信,雷震天只是一个受了刺激、渴望温情的可怜人。然而到现在他才知道,原来一切都
是欺骗的假象。
他真傻,真的,从小混迹在万恶的江湖中居然还相信有好人存在。到今天他才知道,林东海对他说过的一切都是真的,
可他却被假象迷惑,一味排斥自己最应该信任的兄弟。他真是悔不当初,悔不当初啊……
“可惜,我和他等不及游戏结束了。”雷震天起身站起,披散头发走到冰棺前,爱抚一般摸上林震岳四周的冰封,双手
猛地一按。只听一阵噼噼啪啪的碎裂,多年的冰封开始出现裂痕,纷纷瓦解崩落。冰封中久违的面容一瞬间清晰起来,
雷震天激动地俯身将那具僵硬的尸体抱住,小心翼翼地将他放置在林小帆身在的冰床上,梦呓般地细细观察着那张毫无
生气的脸。
而林小帆也在一旁看着,那张已经遗忘在记忆中的脸,如今像自己的翻版一般死在面前,虽知是骨肉至亲,但此情此景
,却没有相见的感慨,唯有深深地恐惧。
“我说‘烟花’之毒唯一的解药在灵山,并没有骗你。”雷震天一层层剥开尸体上冻硬的衣衫,在林震岳尸体的心口上
,拿起一个冰封已久的锦囊,打开从中拿出一枚深色的药丸“我当年把唯一的解药跟他一起封在这里,就是为了这一天
的到来。我必须救活他,才能救自己,否则,我便不吃解药,和他一同死去。”
雷震天不再多言,将解药放在一边。双手运起功力,温暖面前的死尸。一阵水汽蒸腾而起,林小帆面对面地看着那张酷
似自己的脸,眼前恍惚是见了死后的自己,恐惧到极点的内心只盼着奇迹出现。而耳边,却远远传来微弱的声响:
“帆儿——帆儿——”
“哥……”林小帆以为自己幻听了,然而他静等了片刻,那叫声又依稀传来:
“帆儿!帆儿你在里面吗!帆儿——”
“哥!”林小帆使出吃奶的劲儿叫了出来。这一叫,惊动了一旁正在运功活化尸体的雷震天。雷震天闷哼一声,一口毒
血翻涌上来,吐在了冰上。
“呃……”雷震天捂着胸前的白布,只见鲜红慢慢渗了出来。他急忙抬手一点,封住了林小帆的哑穴。然后,将林震岳
渐渐回温的身体扶了起来,让他盘腿坐着与林小帆面对面,将同样的银针扎在与林小帆同样的筋脉位置上。自己坐到两
人中间,盘腿打坐,左右手分别对接两人掌心,联通三人筋脉,一气运行。
“雷震天——”林东海的声音还在远处的石壁后持续着“你要是在里面就把我弟弟放了,否则我就用雷管将这里炸了,
你同样插翅难飞——”
“呵……这个地宫就在玉峰顶的正下方,顶上就是神泉。如果他炸裂了穹顶,天池的水就会倾盆而下将我们全部淹没。
”雷震天喘了口气,对林小帆轻声笑道“不过,你不用忍受那样的痛苦。因为我会在那之前,结束这一切。”
话甫落,雷震天生丝上手,运气指尖,左右一弹,猛地数条丝线自背后穿透林小帆的躯体,准确地贯入林小帆和和林震
岳身上对应的银针管。林小帆只觉得一股至极的冰冷穿透了自己心窝最深处,像是钉住他的灵魂一般,突然,对接的掌
上一股强劲推来,他一直滞压心头的血气一瞬间爆出体外,像插了输液管一样,顺着这些银管丝线,缓缓注入林震岳的
身体,而自己的生命,就随着那血液迅速流失。雷震天紧贴他二人掌心,将三人合为一体运功,推动林小帆体内血流朝
着林震岳身上流动。
回荡着自己心跳声的耳边,又再度听到了苏醒最初听到的轻微水声和阵阵低沉的轰鸣,于是他知道,雷震天说的是真的
。只要林东海引爆炸药,这个地宫的穹顶就会支撑不住上面的压力,被倾盆淹没,大家一起死。可如果他进不来,自己
还是会死在雷震天手上。
这么一想,林小帆的心似乎已经慢慢地沉到了底儿上,不再往下害怕了。横竖注定是一死,死前绝不能让他在这里跟自
己陪葬了。林东海曾说,爹娘生了他,就是为了让他们兄弟互相照应。过去林东海救他,现在他要在节骨眼上救林东海
一回。
林小帆一心打定主意,闭上嘴憋住了呼吸。是,他被雷震天点了穴,控制了气血运行,但是他还有本事,他可以控制自
己的呼吸。窒息的痛苦难以忍耐,林小帆用意志控制着自己不再呼吸,直到将脸憋成了猪肝色。
“嗯?!”许久的窒息让雷震天感到一方真气受阻,他掌上一推,林小帆终于憋不住地猛地松气。联通三人的真气一瞬
间暴蹿逆冲,雷震天伤体难支,功力瞬间失去平衡,连接在林小帆父子之间的细丝突然失去外力加持,脆弱地绷断,鲜
血从林小帆身上的银针孔中飞溅出来,染红了冰面。
“呃……呼呼……呼呼……”林小帆跌倒在一旁,眼冒金星地呼吸着来之不易的空气。
“啊……”雷震天不顾自己伤势,一把搂过林震岳的尸体查看“怎么会这样,怎么会一片静止……。”雷震天难以置信
地向他的背心发掌,倾注真气催动他的心脏跳动,无奈一松手,掌下便立即静止“不可能,不可能……”
林震岳的身体并没有像预期的那样,在鲜血的滋润下复苏起来,他就像一个空壳,注入了血液,却不会流淌——这俨然
是死人的反应。
“哈……哈哈,这不可能。你若已死,我要这解药何用!”雷震天抓起一旁装解药的锦囊,一把碾成碎片。
“呼……呼……呃……”一旁的林小帆也似乎全然不顾身上的针管不停往外冒血,一个劲儿地想要叫出声来,无奈哑穴
被点,只能发出粗重的喘息。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失,雷震天迷失在悲痛的绝望中,他眼里再没有林小帆,耳边再没有别的声音,他紧紧地抱住林震岳
的身体,反反复复地重复着一句话:“不可能的,你不会死的……”。而在地宫之外,石门的另一侧,林东海已经等到
了极限,终于下定决心,点燃了手上的火捻子。雷管爆炸的瞬间,吞没视野的火光充满了整个隧道,随着一声巨响,整
个地宫在滚滚的浓烟和灰尘中地动山摇起来。
林东海忍着背上的伤痛一刻不敢耽搁地从地上滚了起来,连发数掌催开面前的烟雾,赫然惊见林小帆满口是血地在烟雾
尽头冲他没命大吼:
“哥——快走啊,这里要塌了——”
“帆儿!”
林小帆咬断舌根强行挣开了哑穴,然而终究是没能阻止林东海炸毁地宫。林东海一见他的脸,纵是龙潭虎穴也要冒死一
闯,哪里听得进劝阻。然而就在他跨出一步的瞬间,上方的穹顶忽然崩开了裂痕,喷泻而下的洪水猝不及防地击中他的
心口将他冲退下去,让他后脑着地,狠狠地撞在了碎石上。
“呃……”林东海眼前猛地一黑,立即感觉脚下有冰凉的水蔓延开来,迅速地往上涨。
“哥!走啊!别管我——”林小帆不能动弹地看着穹顶上越来越多的裂缝喷泻的水柱嘶喊着。
林东海头部受到撞击,一时昏迷不起,他看不见眼前发生了什么,但耳边庞大的声势让他本能地感觉到情况很危险,他
挣扎着想要睁眼站起来去救林小帆,却力不从心地在上方喷泻的洪水中滑倒。林小帆焦急又绝望的喊声穿过四周那浩大
水声传来,他也不知是哪生出一股力量,大喝一声,真气爆体而出,震开遮天蔽目的水流,朝着林小帆出声的地方冲了
过去。
“帆儿……”
“哥……”
“哥带你走……”林东海话音未落,头顶突然一声巨响,开裂的穹顶不堪上方天池的压力,轰然溃塌。林东海抱着林小
帆,一瞬间被压进了水中。林东海本能地收紧胳膊将林小帆护在怀里,强忍着呛水的痛苦,一掌击地,顶起了身上的巨
石,抱着林小帆,躲避着顶上不断被水压垮的石块,冲向即将被完全淹没的地宫隧道。
阎夏雷已经带着接应人且守且退,看见他们出来,立即伸手来拉:
“堡主!”
“保护帆儿!”林东海快步往外趟着,不料脚下却被水底的碎岩绊倒,一只脚卡在其中。眼看地宫即将完全被淹没,他
咬牙将林小帆朝外一抛,自己瞬间被倾盆而下的急流吞没“快撤!”
“哥!哥啊!”
“撤——”阎夏雷眼睁睁看着水位迅速上升,无奈地背上林小帆,快速冲出了地宫。刚一出隧道,洪水便从出口喷涌了
出来,溢满了整个通道。
“哥……哥啊……”林小帆看着被水淹没的出口,认识到林东海再也出不来的时候,他痛哭地跌在地上,无声恸哭。
“结束了……该结束了。玉峰顶即将整个溃塌,神泉的泉眼将会再度爆发,再次冲洗这条充满血腥和肮脏的地方”几乎
完全坍塌的地宫里,雷震天搂着他今生最爱,静静地坐在齐胸高的水中,周围是不断崩落的岩石和持续上涨的水位“其
实早就结束了。只是我不肯相信。我总是不承认你还活着,让你等了我这么多年……”
雷震天捧起他青紫的脸亲吻了一下,然后迷醉地笑了:
“这神泉是我为你开的,如今你死了,它也就没了存在的意义。所有的一切,就在这里结束吧……”
说完,雷震天扯过水面上漂浮的白纱替他裹住身体,抱着他纵身弹出水面,一手向天,击碎了上方最后的支撑。整个天
池的水垂直倾泻而下,他抱着那个身体,直冲云霄跃上水面,倾注毕生修为,一掌击向泉眼。瞬间泉眼崩溃,水流逆冲
。在天池中央带出巨大的漩涡,雷震天最后看了一眼面前的人,用白纱将彼此紧紧捆绑在一起,纵身投入漩涡。
一时间,玉峰顶在这道震动中剧烈摇晃起来,天池再现裂痕,池中神泉水如泄洪一般地涌出,阎夏雷连忙带着杀上山来
的部属快速撤离神殿,寻找高处避水。只见惊天激起的水势,漫过了神教的殿堂,像瀑布一般沿着山路猛冲下去。恢弘
一时的灵山顶峰,不到半天,便淹成一片平湖。
就当洪水过后的众人忙于找寻同伴,自救下山之际。山腰的一侧,雷霆正倒在潮湿的树丛里,仰面看着刺眼的日光,怔
怔地问压在身上那个满身是水,不断淌血的人:
“你为什么……为什么……”
冷冬寒看了他一眼,疲倦地闭上了眼睛:
“我不想让你死。”
“你他妈是不是喜欢我!”
雷霆抓住他沙哑着嗓子问,然而冷冬寒已经没了意识。
第六十六章:二爷
林小帆离开玉泉之乡的时候,春天已经真正来临了。很难说这场战争到底是谁胜利了,因为林家堡和神泉教一样,在那
场突如其来的山崩地裂中伤亡惨重。神泉教毁了,玉峰顶塌陷成了一个更为巨大的天池,只是里面涌出的泉水,已经没
有了疗伤解毒的神效。
许多人在山洪暴发的时候失踪了,林小帆和其他幸运活下来的人漫长地在灵山上搜救着失散的同伴。可是,他们无论怎
样找,也找不到雷震天和林震岳的身影。正如雷震天所期望的那样:他将带着自己心爱的男人,长眠在灵山的净土中,
再没有人能将他们分开。
林小帆身为这场大战胜利方的领导者——的弟弟,在林东海出事之后,被动地成为了众人的指望。一大群刚刚结束厮杀
,急需休养的伤兵被困在玉泉峰下,等着林小帆下命令。在不确定玉泉之乡敌我立场的情况下,林小帆决定活动自己那
三寸咬烂的舌头,大着胆子去找董勇。他需要董勇为他投石问路,向乡里人说明灵山刚刚发生的那场变故,好让他的人
安全地进入当地,休整补给。
董勇自从上次吃亏回来之后,就跟原先要拜的那个男孩闹崩了。虽然生意受了点损失,但他毕竟还是个精明人,很快又
站稳了脚跟,将家族的生意整个接了过来,稳扎稳打地经营。林小帆的再度出现,让他惭愧心又惊喜了起来。他像是想
修复过去的裂痕,马上答应下来,把大队人马接到作坊里安顿。可林小帆知道,他是个追求回报的生意人。所以,他用
今年秋天的橄榄油订单还了这个人情债,依旧与他明白算账,董勇也识趣地接受利益,放弃继续追求他的人。两人就当
是忘了过去那段感情,单纯做起了生意。正应了那个理:世界上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恒的利益。
林小帆带着林家堡的人马,在董家作坊里休养调整了数日,又配了些车马,这才稍微恢复了体力,打起精神,上路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