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我就不能结婚?为什么我就不能有孩子?!”忽然爆发的依若甩开蓝彩蝶,近乎歇斯底里的吼叫:“就因为我是‘巫神’?所以我要背负所谓的天命?!背负所有的责任?!”
“为什么?凭什么?!”依若颤抖着手指指着蓝彩蝶,愤怒控诉:“同样是女人,凭什么她们就能恋爱结婚,相夫教子?!而我,却要在暗无天日的山洞里和一堆恶心又残忍的虫子在一起?还要将所有的责任都推在我身上!为什么?!”
“我也是女人,为什么从小我就要过这种苍白痛苦的生活?为什么我就不能像正常人那样生活?!”
一片寂静继续中,所有人目瞪口呆的看着发泄倾泻宣泄并且一吐为快的依若,真没想到一直冷酷冷漠冷血的女人,竟然会有如此口才!真是相当了得。
蓝彩蝶眨眨眼,有些茫然的看看周围同样茫然的围观群众,再看看已渐疯狂的姐姐,尝试理清她话里的意思,张口唤道:“姐姐,你……”
“彩蝶,你不是想知道我怎么会结婚吗?”情绪控制下来的依若深深的看一眼徐洛安,又转过目光看向自己的妹妹:“你还记得十八年前,寨子里来了一群自由旅行的年轻人,就是那一次,我认识了徐志伟,也就是洛安的爸爸。”
徐洛安听到自家老爸的名字,终于有了反应,眼珠子动了动,直直的看着一夜之间冒出来的母亲:“所以,你爱上了爸爸,然后跟他一起离开,再然后,就过上了幸福的生活?”像所有童话里说的一样,王子和公主过上了幸福生活,当然,前提是没有那个“可是”。
“可是,事实上,”依若有些苦涩的扯开一个笑容:“我们的幸福只维持了不到一年。”
慕容澈和青魂对视一眼,我们为什么在这里听八卦?不是说有一场恶战吗?(猫:大汗!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习惯性跑题。呵,呵呵!)
李魔王闲闲的靠在一旁,倒是兴致盎然的听着依若聊着十八年前的故事,听到此,冷哼一声:“所以说,不要相信童话,童话只是个传说。”
“为什么?”徐洛安有些急了,上前几步在依若面前站定,灼灼的目光锁在亩依若脸上,难道说,在此之后发生了一系列惨绝人寰的家庭伦理大悲剧?王子和公主,逼不得已天涯永隔?
“应该是‘跗骨蛊’吧。”蓝彩蝶淡淡的话语把众人的注意力又引到了她身上:“我听说,选定‘巫神’大人之后,会由族长在‘巫神’体内种下一种名叫‘跗骨’的蛊毒。这种蛊毒无色无味无形无态,会附在被下蛊之人的骨头上,终生都无法取出。”
包括李魔王在内的众人齐齐的打了个冷噤,所以宁肯和魔打交道都不愿和“蛊”沾上关系,否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是,你说的没错,”依若接过篮彩蝶的话头,神色黯然而颓废:“‘跗骨蛊’不会轻易发作,但会在某个特定之时爆发。比如失去贞操,比如怀上了孩子。”
慕容澈皱眉,听依若的话,他已经依稀猜出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了,但是他还是不能确定,真的会有抛弃自己孩子的母亲?
“我和洛安他爸结婚没多久,‘跗骨蛊’便有了动静,但那时我沉浸在婚姻的喜悦中,并没有察觉,等到我发现之后,已经有了五个月的身孕。蛊毒发作,我不能让毒气伤了孩子,所以一直靠自身体内的力量暂且压制,直到洛安平安出世。而我因为在孕期耗费了大量的力量压制蛊毒,所以,当洛安出世之后,我再没有力量压制蛊毒,蛊毒全面爆发,我……承受不了。”
短暂的停顿,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向依若,徐洛安面色焦急,连连追问:“后来呢?蛊毒爆发之后,会怎样?”
“会怎样?”依若涌起苦涩的笑,苍白的脸转到一侧,低沉又缓慢的低语道:“蛊毒爆发之后,我在一夜之间变成了苍苍老妇,身体虚弱的就连三岁的孩子都能击倒我。‘跗骨’的蛊毒将我的身体掏空,成了一张皮囊。”
徐洛安怔了怔,抿着嘴看着这个看上去比自己还要年轻的母亲,一时间,什么都想不起来,恍惚的一片茫然。
“所以,你把灵魂给了魔?”蓝彩蝶悲伤的看着姐姐,白发如雪,映衬在漆黑的夜色中,刺眼夺目。
依若扬起倔强的眼瞳,直视妹妹:“要不然怎么办?难道说,你要看着我失去容颜,看着我衰弱而死?”
“……这就是你的理由?”篮彩蝶踉跄后退,用权杖支撑住自己摇摇欲坠的身体,难过又悲悯,这就是自己追寻了十八年的真相?隐隐的心痛和不甘心。
夜色愈发深了,浓厚的云被夜风吹开,露出了微弱的月色,有些模糊地光影带着些许哀叹的气息,让人心生唏嘘。
慕容澈侧头看看纤瘦的少年,干净的脸上似乎因为有太多的情绪反而看不清表情,平日里那双灵动的眼眸此刻黯淡了神采,空洞的近乎呆滞。
这个真相是残酷的,赤裸裸的残酷,只是因为一些最简单最直接的理由,便成了他的灾难。慕容澈喟然,他终于明白少年身上那隐藏的巨大灵力是从何而来,也明白了为什么少年每次都能化险为夷,全身而退。那是母性的力量,在保护他,庇佑他。
但是,恰恰又是母亲,将带给他无尽的伤痛。
“你……为什么?”徐洛安怔怔的开口,静静的看着依若:“你失去容貌的时候,爸爸有没有嫌过你?”
依若没想到儿子会问这个问题,略思索片刻,轻轻摇头:“没有。”
“那你没有力量了,虚弱了,爸爸有没有抛弃你?”
依若心头一震,猛的抬头看着儿子,艰涩的从喉头间发出细微的声音:“……没有。”
徐洛安拧着眉,攥紧了手掌,继续问道:“那你为什么要离开?你到底,有没有爱过爸爸?”
风吹过周遭的树荫,沙沙作响,不远处,水丽抱着伤重昏迷的安倍斐柏全身贯注的疗伤,青魂紧紧的挨着慕容澈抱臂而立,他的目光一直紧紧落在对面的李魔王身上,对于小澈潜在的危险,他有本能的排斥和谨慎。至于慕容澈,此刻他更为关注的是那个苍白的快要跌倒的少年。
洛安,你会怎么做呢?隐隐的竟有些期待和兴奋。
卷着细微尘埃的夜风扫过依若的脸颊,儿子的话随风散开,依若很想说,我爱他,我当然爱你爸爸。然而,这句话却如同一块石头噎在喉间,怎么都说不出口。
回忆初时见到徐志伟,那时的蓝彩衣便明白这个男人能带自己离开那个牢笼,能给自己幸福。所以她走了,头也不回义无反顾的离开了。可是,当发现用灵魂入魔能让自己变得更加强大,她同样义无反顾决绝毅然的离开了他。
她很想说她爱他,可是,她发现自己有了犹豫,有了疑惑,自己真的爱他吗?志伟……
就在依若想要说话的时候,忽然风云突变,尖利的声音陡然划破天际:“啊——!”
狂风咋起,吹开云雾,吹乱了众人的视线,慕容澈攥紧降魔棒,瞪着眼睛看年轻女人纤细的背脊村村裂开,然后如同慢镜头般竟生出一个人影,黑雾笼罩下的男人隐约可见狰狞的面容,然要细看,却看不清面目,只听得男人粗粝的声音沙哑作响:
“哈哈哈,想不到一觉醒来竟有这么多的灵魂供我食用,依若,快去杀掉那些人!”
依若被身体里冒出的人罩在黑雾中,看不清表情,然而,却能感受到她的切肤之痛:“血魔,我只答应与你共享灵魂,却没有答应替你杀人!”
慕容澈眉眼跳动,暗自惊心,能够和魔共享灵魂,这个女人从某种程度来说,相当强悍!
“姐姐!”双生子的蓝彩蝶感同身受姐姐的痛苦,刚想上前却被慕容澈拦住了:
“别上去,那是血魔。”
血魔愤怒的叫嚣着:“你这个贱女人,竟然反抗我!”
依若竭力控制着体内快要暴走的灵力,然后无声的反抗着血魔加诸的痛苦。这是她的命,将灵魂的一半交给血魔,她得到了永远漂亮的容颜和强大的力量,但同时,也将受制于血魔,相互撕缠相互折磨,至死方休。
李魔王看着眼前的突变,摸着下巴眯着眼睛轻轻笑了:“原来如此,血魔啊。还真是少见。”
眼神一转,看看一旁脸色苍白的少年,嘴角的笑意更浓,伸了个懒腰,漫步过去,对徐洛安轻声道:“小子,你妈妈自然是喜欢你爸爸的,如若不然,也不会生下你。只不过呢,你妈妈最爱的人还是自己,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她会毫不犹豫的牺牲别人。比如你爸爸,比如你。人类啊,他的名字叫:自私。”
成功的看到,当说完这句话之后,少年的脸色愈加的惨白,昏暗的光线笼罩之下的少年,几乎摇摇欲坠。
白光闪过,李魔王微笑着闪过带着灵力的杀气,慕容澈挡在徐洛安身前,咬牙怒目:“你是不是急着找死!如果是,我成全你!”
李魔王看到了很有趣的事,轻笑着后退两步,摆出一副与我无关的模样:“不,不,慕容,现在这样的情形实在不适合打架,今天就到此为止。”
“你!”慕容澈很不甘心就这么放过李魔王,但是身后的少年更让他担心,一夜之间,遭受这样的打击,他不敢想象少年会有怎样的反应。
等慕容澈回过神来之时,李魔王已经抱着依若在夜色中渐行渐远了。
虚渺的空气里,传来依若虚弱的声音:“彩蝶,你就当我死了吧,从此之后,再无蓝彩衣此人……对不起。”
“洛安,我的孩子,……对不起。”
“姐姐——!”蓝彩蝶跌跌撞撞的追出数米,忽然跌倒在地,冲着蓝彩衣远去的背影高声呼喊,沙哑的声音刺破夜空,荡开寂静的空气,弥漫了忧伤。
慕容澈收好降魔棒,看一眼青魂,又转过头,看着自始自终始终不发一眼的徐洛安,苍白的脸色,没有丝毫的表情,怔怔的凝视着依若远去的方向,微微的颤抖着身体。
慕容澈有些不忍,虽然这是命,但何必如此残酷。
“扑通”一声,徐洛安跪倒在地,目光空洞深邃的看不到底,半晌,忽然呢喃而语:“师父,我是不是真的那么让人讨厌?”
慕容澈皱眉,无言。
“为什么所有人都要离我而去?乐凌是这样,……妈妈也是。我一直以为她去了很远的地方,我一直坚信。可是,现在,我宁可是爸爸骗我,宁可相信她已经死去。”
心里一阵绞痛,慕容澈刹那脱力,几乎倒地。幸而身后,有双坚实的手托住了自己,慕容澈回头,落入青魂平静如水的眼眸,心,在这一刻,有了安宁。
慢慢蹲下,和徐洛安平视,慕容澈艰难开口:“傻瓜,谁说所有人都离开你了。你还有我,还有你父亲,还有你的朋友。洛安,你不是一个人。”
蓝彩蝶强撑着身体,漫步回来,看着血脉相连的徐洛安,有了愧疚和难过。可是,她却无法上前一步,无法说出丝毫安慰。
徐洛安静静的沉默片刻,慢慢的转过头,僵硬的脸上扯出一抹似笑非笑:“是啊,我还有你们。”
说完,撑起摇摇晃晃的身体,站了起来,然后转身,离开。
慕容澈看着少年孱弱的身体,心底的苦涩蔓延,因为他的笑,因为他的故作坚强,因为他崩溃的信仰。
手心忽然一暖,慕容澈紧绷的身体陡然得到放松,侧头看看青魂:“青魂,我觉得自己不是一个好师父。”
青魂紧了紧手心里的手掌,深深凝望爱人的眸,无言沉默。
萧瑟的风,吹过荒原,风沙尘埃,纷纷扬扬。
深邃的黑暗,笼罩了每一个人,透出无尽的悲凉。
第十九章
仲春的某个傍晚,落日余晖中,花舞小区的小院里,倚在大树下的石桌上摆满了菜肴酒酿,团团围坐的是我们的主角:慕容澈和青魂,以及自认为很重要的第一男配角:赵小彬,啊,不是,是宋亚飞以及他女朋友赵靓。
“真没想到,最后的幕后黑手竟然是岑季利市长,啧啧。”宋亚飞夹一块红烧肉放进嘴里,摇头晃脑的很是得意。
慕容澈撑着腮帮子,兴致缺缺,青魂依旧手脚麻利的给他碗里布菜,即使碗里堆成一座山了,依旧淡定从容。汗,这个技能到底是怎么练成的?
倒是赵靓和赵小彬非常捧场:“为什么?怎么会是岑市长?”
宋亚飞咂咂嘴,送给女朋友一个相当温柔的笑容,继续道:“岑市长不是有个女儿嘛,患有先天性心脏病,医生说,如果想要延长他女儿的命,就要换心脏。可是哪有那么多心脏来源呢,所以一直拖,一直等,直到他女儿十六岁那年病发住进了医院。但即便他是市长,也不可能找不到合适的心脏。就在他和他妻子快绝望的时候,医院突然告诉他,有人愿意捐献心脏,于是立刻给她女儿做了移植手术,救了她的命。”
赵靓疑惑,皱眉,还是不解:“那这和他杀人有什么关系?”
“关键就在那颗心脏上,”宋亚飞微微皱眉,耙耙头发说道:“后来,岑市长想要感谢这个心脏提供者,于是派人去查,结果查出这颗心脏是夏诚提供的,刚开始,岑市长还挺感激他的。可是,也是在无意间,岑市长得知这颗心脏是夏诚通过人体器官买卖组织得到的。”
“啊?器官买卖组织?”别说赵靓愣住了,慕容澈也有些意外。
“是啊,岑市长心下起了疑惑,派人暗中查探,最后竟然查到这个器官买卖组织的幕后主使者就是夏诚。”
“哼,”慕容澈冷笑一声,漫不经心的吃着菜,忽然想起李魔王离开时说的话,暗叹一口气,不得不承认,人类啊,你的名字真不愧是自私。
“那岑市长干嘛不去报警?”赵靓说出了大家的疑惑。
宋亚飞叹口气,似有为难:“岑市长一生清廉,为人也很正直,只在他女儿的事情上让人抓了把柄做了文章。夏诚利用他女儿的事情要挟他,岑市长没有办法,只能默认作罢。但是没想到的是,今年换届的时候,夏诚竟然再次用他女儿的事情威胁岑市长,要他退位。”
宋亚飞顿了顿,吃口菜,继续道:“如果仅仅是这样,岑市长也还不会走这一步,但是坏就坏在夏诚竟然连同余国明和顾况暗中操纵房产市场。岑市长又恨又气,却又找不到合适的方法阻止他们,于是一念之差便找到了杀手暗杀夏诚和顾况。只是没想到,还没有杀死余国明,我们就破案了。”
短暂的寂静,慕容澈冷峭一笑,小口抿着酒,无言,青魂无动于衷的给小澈剥着虾,赵小彬左右看看,小心翼翼的伸手去抓中间的大螃蟹,只有赵靓和宋亚飞相对无言,很是感伤。然也只是片刻,两人就又恢复了寻常神态,吃吃喝喝毫不手软。
“不过可惜的是,我们根据岑市长提供的线索,找到了那个下蛊的人的住所,只是,却让他跑了。”
慕容澈心头一跳,抬眼看看宋亚飞,眼神黯了黯,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说。
“叭叭——!”尖锐的汽车声音陡然响起,引得众人齐齐回望,一辆黑色的本田醒目的停在小院门口,似乎注意到众人的注视,车门渐渐打开,然后身材高挑的青年徐徐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