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澈挑眉:“安倍?”
仲春的傍晚,拂面而过的风微热惬意,道路两旁的大树被风吹动,沙沙作响,偶有落叶吹落,飘荡而下。
慕容澈看着眼前安倍斐柏,脸色有些苍白,形容消瘦了一些,但精气神还是好的。
“慕容,这次,我是真的要给你告别了。”
慕容澈点点头,心下了然,越过安倍斐柏,看着远处的高楼林立,苍茫天际,微不可查的叹口气:“你有没有想过,你父亲既然知道‘蛇珠’下落,却又安排你远赴中国寻找‘蛇珠’,其实只是想安排你远离危险。他并不希望你身处险境,也许是希望你能摆脱家族的桎梏,寻找自由的生活。”
安倍斐柏苦涩笑笑:“父亲的心意,我一直都知道。”
慕容澈挑眉,抱着手臂看他,有些疑惑。
“可是,这是他的想法,并不能影响我的决定。”安倍斐柏仰起脸,鸿雁飞过,在晴朗的天际下,拖出长长的痕迹,低缓的声音有些沙哑:“我是安倍家的人,即使我毫无用处,也要成为安倍家的荣誉,而不是负担。”
慕容澈轻笑出声,长叹一口气,聊赖的伸了伸懒腰,心境释然,看来不是每个人都向往自由的生活。或许,像自己这么没有使命感的人,很少见了。
“慕容,我很羡慕你,也很恨你。”
“哦?”慕容澈噙着笑,满不在乎道:“因为我是‘灵体’?”
安倍斐柏笑笑,点头:“你那么轻而易举的就能拥有我穷极一生都无法获得的东西,但是偏偏又那么轻视你所拥有的东西。”
慕容澈敛了笑,直直的看着安倍斐柏,慢慢道:“你在羡慕别人的同时,别人也在羡慕你。无论你要走那条路,都是你自己的选择,与旁人无关。”
安倍斐柏一愣,继而无奈的笑笑:“是啊,你说的对。”
天色渐晚,院墙之内,青魂靠在墙头,目光紧紧的锁在爱人身上,虽然面色一如既往的平静,却难掩眼底的紧张和不安。
黑色的汽车旁,一身劲装的水丽默不作声的屹立,眼神时不时的飘在一旁的安倍斐柏身上,暗自忐忑。
“虽然没有找回‘蛇珠’,但是家中事态严峻,我也要回去。待暂时压制了大蛇之后,再去找那人魔寻回‘蛇珠’。”
“嗯。”慕容澈点头,事已至此,只有先将急事处理再说。至于李魔王那头,可以再图后计。
“慕容,能和你做朋友,真好。”落日跳入地平线的那一刻,慕容澈看到了映在安倍脸上盈盈的笑意,真诚而温和。
难得温暖的笑,感染了慕容澈,不禁漾开温和的笑,望着安倍斐柏,却没言语。
“对了,你会到日本来玩吗?”
“包吃包住包玩包旅费?”慕容抱着手臂,挑眉轻笑。
安倍斐柏扶额大笑:“好,好,一言为定。”
苍白了许久的时光,似乎在彼此的笑颜中,有了一抹色彩。
送走安倍斐柏,慕容澈心下不免惆怅,命运无常,自己、安倍斐柏还有徐洛安,都是拴在命运之轮上的人,但偏偏阴差阳错,充斥了无奈和痛苦。撕裂的伤痛和把握不到的虚无,终将成为生命中不可避免的枷锁。
“澈,”幸运的是,自己找到了能陪伴自己度过余生的那个人,慕容澈释然一笑,反手握紧了身边人的手。
“安倍走了。”
“哦。”
“他邀请我们去日本玩。”
“你想去吗?”
“如果是免费的话。”
“……”
“青魂,你会陪着我吗?”
“会。”
“一辈子?”
“永远。”
慕容澈笑着眯了眼,拉紧青魂的手,愉悦而欢快:“走吧,吃饭。”
“嗯。”青魂微微笑了,太过黑暗和压抑的日子里,已经许久没见慕容澈如此开怀的笑意了,一直悬在空中的心终于落下,握紧爱人的手,永不放开。
星光灿烂,夜空澄净。喧嚣的城市落下了白天的帘幕,继续以另一种浮华展现给世人。
隐藏在灯红酒绿的霓虹背后的,是那平平无奇的俗世生活。
满身风尘的徐志伟背着简单的行囊穿梭在狭小而拥挤的楼道间,耳边是嘈杂的家长里短,或喋喋不休或争执不休,锅碗瓢盆演奏着夜幕下独有的曲目。
上了楼,开了门,进了屋,徐志伟做的第一件事是打开窗户透透气,出门跑车十余天,家里捂出了一层腐朽的味道。
徐志伟放下包,抓了抓乱糟糟的头发,然后翻出换洗衣裤先进浴室洗洗满身的灰尘,待揉着一头湿漉漉的头发出来时,徐志伟看着空荡荡的屋子,微微笑笑,幸好儿子不在家,要不然肯定得浪费他多少的学习时间。
这样想着的徐志伟,压着想要去看看儿子的心情,拿起扫帚拖把给空置了许久的房间做做清洁。
要说儿子,自从去了慕容老师家里,学习成绩提高了不少,性格也好了,也不出去鬼混了。为人父母,还有什么比看到孩子争气更欣慰呢。
徐志伟脸上挂着笑,一抬头看见电视柜上,那一张唯一的“全家福”,神情有了一闪而过的僵硬。
彩衣,如果你还在,真希望你也能看看咱们的儿子。
须臾的黯然之后,徐志伟便撇过了目光,心无旁骛的继续着手中的活计。
“咚咚。”门响了,徐志伟顿了顿,这么晚了,还会有谁来呢?虽然有些猜测,但徐志伟还是擦擦手去开了门。
大门刚一打开,一个人影便撞进了自己怀里。徐志伟先是一愣,继而温和的笑笑,拍了拍怀里的人,笑道:“洛安,你怎么回来了?”
徐洛安闷在父亲怀里,紧紧的抱住父亲,瓮声道:“我想你了,爸爸。”
徐志伟一愣,虽然觉得儿子这么说他很高兴,但也觉得有些别扭,于是拉开徐洛安,笑骂道:“男子汉大丈夫,怎么跟个女孩子似地。既然回来了,那就帮我打扫打扫屋子。”
徐洛安接过父亲递过来的抹布,嘴角勉强扯开一个弧度:“好。”
月色沉沉,映在少年的眸子里,多了几分沉重和难以言说的悲伤。徐洛安看着父亲已经显出的老态,不禁涌上酸涩。
爸爸,我再不会让你受到伤害,无论是谁,都不行!
——巫蛊篇·完——
花坟篇
第一章
每一个刚出生的孩子都会有一个天使,守候。
——佚名
光影疏离的透过茂密繁盛的树荫,碎裂成无数片,映出晶莹光斑,随风幻化。
蓬勃的树冠,微微摇曳,发出沙沙声响,静谧了这个午后的时光。
老旧的居民楼,剥落的墙体外露出灰白的白垩。墙角的青藤缓慢的羞怯的攀上了那露出锈迹的外墙,枝枝蔓蔓蜿蜒而行,深绿的叶让温暖的空气里有了清新的味道。
这是春末夏初的季节,风里有了各种芬芳馥郁的花香,淡淡的萦绕在鼻尖,依稀能闻到甜蜜的味道。
慕容澈拉着青魂的手,眯着眼享受着空气里的暗香浮动,一扫之前的阴霾,心境在此刻得到短暂的宁静和隽永。
青魂一手拎着菜,一手拉着慕容澈,不紧不慢的缓步而行,闲暇的时光总是格外短暂,因此,才会格外珍惜。
上一次的事件过去快一个月了,虽然小澈看上去和平日一样,但青魂知道,他潜藏在心底的隐忧。
人魔冯孝宸,不,应该叫李魔王偷走“蛇珠”、杀死井空大师、掳走蓝彩衣——徐洛安的母亲,这一连串的事情发生的太突然,也太巧合,不仅让徐洛安深受打击,就连小澈有也些措不及防。抛开李魔王不说,单就蓝彩衣的事情,就颇有些棘手。
青魂侧眼看看挂着微笑的慕容澈,忍不住暗叹一口气,虽然他不说,但自己知道,其实最担心徐洛安的人是他。
想到这儿,青魂忍不住再紧了紧爱人的手。慕容澈回过神来,不明所以的看看青魂,一眼看穿他眼底的担忧,不禁笑笑,回给他一个安抚的眼神。然后拉着青魂进了院子。
不得不说,花舞小区里的绿化美化真是不错,除开那一排排高大的国槐,只在院子的一角,居民合力筑起的小花园就给整个院子里增色不少。
只不过,今天那小花园的一旁,蹲着一个人影,悉悉索索的不知道在干什么。
“马大爷?”慕容澈一时兴起,走近一看,不由得疑惑出声。
听到声音,蹲在地上正忙碌的马大爷抬起了头,看见来人,不由笑道:“哟,是小慕容和小青(汗,这名字真别扭)啊。”
顶着一脑门子黑线的青魂面色尴尬的点点头,倒是慕容澈忍着笑,继续问道:“马大爷,你干吗呢?”
马大爷直起身,拍拍手上的土,叹了口气道:“这不,我开春的时候买了一株蝴蝶兰,本想着栽在院子里,养几个月就能开花了,可是呢,这都过了花期了,这花还是不开。可能遇到卖假花的了。”
马大爷一边叹气一边摇头,很是认命的自我安慰。
慕容澈笑笑,没有说话,只是转过脸打量一下栽在花圃里的那株蝴蝶兰,那兰花苗子长的倒是不错,青绿色的叶脉光滑可鉴,几簇花梗掩在叶脉中,经脉分明,只是身形略显纤细柔弱,在一堆牡丹月季金桂中间,显得格外不起眼。
慕容澈仔细的扫视了一遍这株蝴蝶兰,凝神片刻,忽而轻轻笑了。微微仰头,花圃一旁正是高大的国槐,遮天蔽日,树荫茂盛。树干粗壮浑圆,若是想要围住,怕是要合几个成人之力。
“这国槐怕是有百年了吧?”慕容澈忽然开口,马大爷有些怔忡,刚刚还在说蝴蝶兰,怎么一下又扯到这国槐上了?不过,想了想,还是据实回答了:“不止。我小的时候,这国槐就在院子里了,听老人说,这株国槐是这里的镇宅之宝,是有精气的。”
“哦?”慕容澈挑眉笑笑,上上下下的打量一番这不同寻常的宝树,心下讶异,自己在这里住了这许久,倒还真是看漏了眼。树荫晃动,细微的声响打断了慕容澈的思绪,依然挂着笑,却收回目光,重新落在了花圃里那株始终不开花的蝴蝶兰上,轻叹一口气,正想说话。忽闻轻唤声:
“马大爷,慕容,青魂,你们都在呢。”愉悦轻快的男子声音响起,引得三人齐齐回头,是三单元的邱辉夫妇,很年轻的小两口,为人温和,谦逊有礼,大家都挺喜欢的。
邱辉扶着怀有七个多月身孕的老婆程玉亦步亦趋的进了小区,面上带着初为人父的笑意,平凡的喜悦却能打动人心。
慕容澈笑笑,看了看邱辉,最后把目光落在了程玉的肚子上,渐渐的,隐了笑意,眼神中有了阴郁。
“呵呵,小邱啊,小程快生了吧?”
挺着大肚子的女子面色有些苍白,眼圈显出青色,只是笑容依旧,甜美幸福,腼腆温婉。
邱辉憨笑着挠挠头:“是啊,医生说,如果不出意外,应该会准时临盆。”
“那就好,那就好。”马大爷面色喜悦,完全将迟迟没有开花的蝴蝶兰抛在脑后了,抓住邱辉的手喋喋不休的嘱咐:“我告诉你啊,孕妇在怀孕的时候有很多忌讳的,你要注意啊,比如那个……”
“澈?”青魂在慕容澈耳边低唤,拉回了慕容澈的目光:“回去吧。”
慕容澈最后看一眼程玉,在心底重重的叹口气,侧头回望青魂:“嗯,回家。”
青魂嘴角噙着笑,没有追问慕容澈在那片刻的失神里想到了什么,只是拉紧了他的手,慢慢踱步回去。
慕容澈很安心,他的青魂永远都会陪在自己身边,没有条件的留在自己身边。只要这一点,便足够了。
想到这儿,慕容澈也握紧了青魂的手,同时隐起了心底的骇然。实在不想因为那女子腹中胎儿快要不久于人世这种事来扰乱得来不易的宁静。
虽然可惜未成型的生命还来不及看到世间的阳光便要夭折,但这既然是天注定,那也无可奈何。
华灯初上,暮色渐沉。
灵异侦缉事务所里,青魂系着围裙来回忙碌着,慕容澈靠在窗口,注视着小院子进进出出的人,面色沉静如水。
这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夜晚,然而,慕容澈却在这样的环境下想起了蓝彩蝶临走时对自己说的话:
“慕容先生,谢谢你一直照顾洛安。我……虽然是他的亲人,但实在是太惭愧。我不求他能立刻接受我,但是作为洛安的姨母,我希望他能过得幸福,过得快乐。上一辈的恩怨就此结束吧,只愿他不被束缚,不被禁锢,依旧做一个自由自在的平凡人……我想,这既是我的心愿,也是姐姐的心愿。”
凭心而论,蓝彩蝶是个不错的人,虽然在她姐姐的事情上有些偏执,但她是个敢于牺牲的人。这年头,做好事的人不少,但是敢于牺牲的人却不多。
慕容澈叹口气,可是,把这么一个重大的担子交给自己,她也真放心的下?
更何况,在经历了那样的事情之后,还要一个涉世未深的少年当作什么都没发生依旧和以前一样,会不会太苛求了?可是,事实上,这段时间观察下来,徐洛安还真的和以前一样,该上学上学,该吃饭吃饭,该练功练功,不仅一样不缺,还比以前勤奋了不少。真不知道这是不是个好现象,从此,这世上少了个碌碌无为的凡人,倒多了个兢兢业业的天才。
“师父,我回来了。”门响,少年愉悦的声音也随之响起。
慕容澈轻叹一口气,扯了一抹笑容,回头:“嗯,准备开饭。”
“好。”徐洛安如往常一般放下书包,便进了厨房。也和往常一样,刻意错开与慕容澈的视线相对。
慕容澈拧了眉,视线追着徐洛安而去,不管怎样,是该好好谈谈了。
月上梢头,夜幕下的大地宁静闲适。
慕容澈站在徐洛安门口,凝神片刻,还是抬手敲门了。
“洛安,我能进来吗?”
徐洛安捏着钢笔,垂下眼眸,低声道:“师父,你有事吗?”
慕容澈不满了,这小子该不会连门都不让进吧!思及此,声音便提高了些:“洛安,开门,我想和你谈谈。”
话音刚落,门开了。徐洛安扯着僵硬的笑容堵在门口,干涩开口:“师父,你想谈什么?”
慕容澈皱眉,刚想开口,又听徐洛安慌忙开口:“你也知道,快考试了,我又落下很多功课,所以要迎头赶上,时间也不是很多了。你……有什么事,就快说吧。”
气氛陷入了尴尬的沉默,徐洛安的这番话随着慕容澈越来越难看的脸色而变得愈发潦草,到最后,几乎听不清楚。
慕容澈不喜欢这种感觉,似乎自己的满腔热情都扔到了一块坚硬的冰块上,刀枪不入却又无计可施。对面的少年,本以为是个脆弱不堪的孩子,然而没想到,却出乎意料的,竟是颗铜豌豆。
慕容澈抱着手臂,寒着脸注视徐洛安良久,心下颓然,知道今晚这个话是谈不下去了。叹息一声,缓缓开口了:“那好吧,你去做功课吧。注意休息。”
“嗯,好。”徐洛安垂着头,关了门,从始至终都没有看慕容澈一眼。
慕容澈有些沮丧,好容易逮到机会做个二十四孝的师父,可惜人家不给发挥的空间,真是剃头挑子一头热。
“澈,怎么样了?”回到卧室,慕容澈一个飞扑把自己扔到床上,青魂坐在床头,顺着他的发,轻声问道:“不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