仰望 下——空心节竹

第八十一章：海报

休息了好几天吴潇才把身体缓过来，在这段时间里，别说出门找房子了，就连面团都揉不动了，顾客已经不止一次抱怨面包没有以前口感好了。

面对顾客的疑惑，吴潇面上赔笑道歉，可是并没有真正听到心里去，思绪早不知道又绕回到哪个人身上了。

从靳弈辰那天晚上回去后，已经一个星期没来找过他了，简直完全把他晾在这里不管不问了。合着这是吃干抹净了，就不想负责任了？还甜言蜜语的说什么“明天来找你，小心别感冒”之类的屁话，结果根本就是只会说不会做！

吴潇心里堵着气，做什么事都心不在焉心神不定的，早就分不清到底是怪靳弈辰强迫他，还是不来看他了。

不过就他来说，是绝对不会承认心底的火气源自于靳弈辰的忽视，只能一边自个儿生着闷气，一边口是心非的安慰自己靳弈辰不来还好，来了更烦心之类的话。

吴潇在心里不停骂着没有良心的靳弈辰，一点儿没发现自己虽然生对方的气，却根本不是气两个人之间发生了关系，而是不满靳弈辰用了强硬的手段抹了自己男子汉的尊严，现在甚至连男子汉的尊严都不计较了，就是气对方不理自己。

眼看着天已经擦黑，店里没什么生意了，吴潇心想总是住在店里也不是回事，行军床睡着又硌又小，怎么都不舒服，还是早找个住的地儿方便，找着以后再从靳弈辰那把东西拿回来。

因为急着住进去，也顾不上计较这么多，只想在店附近找个便宜的房子，小点没关系，方便来回就成。

一路溜达着遛食，一边注意街边贴着的小广告，看看有没有招租的信息，看到有差不多的，便把广告纸撕下来揣进兜里，两条街走下来，裤子口袋已经鼓鼓囊囊的了。

觉得收集的差不多了，吴潇便打算打道回府，谁知道一转身的时候，眼角瞥见一张再熟悉不过的脸，顿时停住，转回头看向那个方向。

这是一家音像店，店主正把一张超大的海报往墙上贴，而海报上的其中一人，正是他已经一星期没见的恋人。

吴潇震惊的揉揉眼，三步并作两步走到音像店门口，看着海报上的靳弈辰一身优雅贵气的白色晚礼服，斜斜的倚靠在钢琴旁噙着一抹斯文却疏离的微笑，那精致漂亮的眉眼完全将旁边的其他人比了下去。

惟独站在靳弈辰面前身着天蓝色长裙的清秀少女没有被这种风采压过，纤细的手臂搭在靳弈辰的肩上，对着镜头温婉一笑，就好似金童玉女一般相得益彰。

明明是熟悉的眉眼，却给吴潇的感觉很陌生，联想起一星期前还扮着可怜求自己回家的那个人，他甚至怀疑自己只不过将两个极为相似的人看混而已。

这样的自我安慰，在他看到这个人下面清清楚楚的标着靳弈辰的名字时被打消了。

“老板，这是什么？”

吴潇看着海报上写着的“爱与音乐同在”几个字，像身边的音像店老板问道。

老板看他一眼，回道：“同学也是玩音乐的？这是咱们市办的一次公益音乐会，请的都是新秀钢琴家，不过其实最主要的是中间这人的首场公开演出，他妈可是特有名的钢琴家，大概想让自己儿子跟她走一样的路吧。”

“音乐会？”吴潇重复了一声，然后指指搭着靳弈辰肩膀的少女，问道：“她是谁？”

“上边不是写着呢吗？也是新秀钢琴家，叫蓝茉。”

“不是，我想问……”靳弈辰抿抿嘴，顿了一下才问道：“他们俩什么关系啊？”

老板摊摊手，回道：“那就不知道了，不过听说这女孩跟靳弈辰一起在英国留学的，前一阵刚刚回国，这不就在人家首演的时候露脸了么，谁知道私底下有没有什么关系呢，没准过段时间就开始传绯闻了。”

“……没关系。”

“啊？”

吴潇转过头，看着店老板，脸色不太好看：“我说他俩没关系。”

店老板有些好笑的看着吴潇一副被戴了绿帽子的表情，打趣道：“我说小兄弟，你该不会看上这姑娘了吧？哥们劝你还是就别想了，人家那是名人，你挨不上人家的边，买张门票进去远远看一眼就得了。怎么样，我这刚进的票，给你算便宜点吧。”

吴潇沉默了一会儿，不知道在想什么，脸色越来越难看，半晌从口袋里摸出钱买了一张门票，然后问老板道：“这张海报还有吗？能送我一张吗？”

老板点头答应，没一会儿就卷了一张尺寸略小，却和墙上贴着的那张一模一样的海报递给吴潇，然后看着他宝贝一样拿着海报离开，忍不住笑了一声：“嘿，总有那么些人爱做白日梦。”

第八十二章：无法触及的距离

吴潇拿着海报回到店里，拿着那张海报翻来覆去的看，怎么看怎么觉得那女人的手放的不是地方。

难怪这几天不来找他，原来是忙着开什么音乐会，据说还是首次公开演出，这样的事情，居然一次都没从那人口中听说。

为什么要瞒着他？是想给他惊喜，还是没打算让他去？

吴潇觉得自己捉摸不透靳弈辰的心思，虽然口口声声说着爱，但是又对他隐瞒许多事情，像是这样不说一声就不见踪影，也不是第一次发生了。时而被浓烈的爱着，时而又被莫名其妙的疏远，这样的态度吊的他心情时起时伏，怀疑的种子逐渐发芽。

这样心情被别人操控牵动的感觉，吴潇有些抵触，他不喜欢自己变得不干脆，总是对一些琐碎杂事计较，简直跟个自寻烦恼的小女人一样。

分开一会儿都会想念，一点小事儿都会介意，这样的事情在以前是很少发生的，他从未像在乎靳弈辰一样在乎别人。

真的好麻烦。

吴潇叹息一声，怀念起与靳弈辰做兄弟的日子，那时候开心和生气都很简单，从不会多想些别的，轻松又稳定。他终于明白为什么有些人即使是喜欢，也安安分分的演绎着朋友的角色，因为朋友才是最安全，最没有压力的相处方式。

可是转念再一想，如果他和靳弈辰还是兄弟关系的话，那些温暖的拥抱的温柔的亲吻也就没了，那也太亏了。

唉……矛盾又出现了，谈恋爱果然太麻烦了。

＊＊＊＊＊＊

吴潇开始数着手指头等待演奏会开演，靳弈辰第一次的公开演出，他说什么也要去的，就等着那人过来邀请他了。到时候也许靳弈辰会安排他坐在VIP席，那自己买的那张票就收藏起来，纪念那人第一次公演。

到了开演的那一天，吴潇早早就关了店，守在门口等靳弈辰接他，谁知道到了临开场的时候，他也没看到靳弈辰的人影。

到底是怎么回事？是忘了，还是真的不打算请他去看他的首演？

他心神不定的看着街角的方向，等到开场前的半小时还没看到熟悉的车子出现，终于确定了，靳弈辰的确没有打算让他去的意思。

吴潇有些失望，随手招来出租车，报了剧场的地址，等他赶到剧场的时候，偌大一个剧场，已经快座无虚席了，好在他票买的早，位置也比较靠前，找到自己的座位后便坐了下来。

他的后面坐的大多是学生，似乎是学校安排集体来的，一个个穿着校服，吱吱喳喳的说个不停，惹得他心烦意乱，还好带队老师训了两句便安静下来。

吴潇不比这些专业的学生，他对音乐是一点都不懂的，音乐对他来说唯有吵耳和不吵耳两种，唯一让他觉得好听的，就是小时候老妈在耳边哼着的小曲儿。所以那些所谓的新秀钢琴家们一个个的坐在钢琴前，一个个的又下台，他始终没听出什么好来，只觉得越听越心烦。

好容易音乐会到了尾声，压轴的靳弈辰要上场了，他才精神起来，从包里拿出相机，准备给那人拍照。

相机调好了焦距，镜头前出现的却不止靳弈辰，还有那个穿浅蓝长裙的清秀少女，蓝茉。

他们一前一后上台，牵着手对着观众盈盈鞠了一躬，然后一起坐在钢琴前，是双人合奏。

吴潇紧紧抓着相机放下，看着台上灵巧舞动手指，合奏着同一首曲子的两个人，眼底有些涩。

曲子基调很柔美，像溪流一样慢慢流淌着，温柔又缱绻，像是亲吻爱人的双唇一般。两位演奏者的表情安静恬淡，似乎他们的时间都静止在了这唯美的一刻。渐渐地，曲子的旋律逐渐加快，激昂起来，两个人的手指上下翻飞，两对互相追逐的蝴蝶一样，剧烈在琴键上跳动着，配合十分默契。

可是吴潇却感觉自己什么也没听到，只是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看着那两个似乎天生就应该在一起的身影。

一曲完毕，整场爆发剧烈的掌声，他听到自己身后的女学生在尖叫。

“天啊太美了！看海报的时候就觉得，他们两个太般配了！”

吴潇默默从座位上站起身，向出口走去。

虽然以前偶尔也会有这样的感觉，但是一直被他下意识的忽视，从没有像这一刻般，让他看清了两个人之间的距离。

——那是云彩和泥土的差距，即使他再追逐，仰望那个美好的身影，也永远缩短不了这样的距离，就算云彩愿意接近他，也只能污染了那一片洁白而已。

第八十三章：故人

吴潇漫无目的的在街上游荡着，心底有些憋闷，只能借着走路来发泄。

他突然间很茫然，有种做了很长时间的梦，突然醒过来的感觉，透过被打碎的美梦看到冷冰冰的现实，无所适从。

太远了……他和靳弈辰的距离，实在是太远了。

那个人站在无法触及的高峰，他站在山脚仰望着，连触摸的资格都没有。

吴潇第一次尝到自卑的味道。

天色已经完全黑透了，街上的霓虹灯闪烁着，靳弈辰此刻也许正在庆祝自己成功的首演。会有很多人赞美他吧，将他围在中心，说着好听的话。那么优秀的一个人，谁能把视线从他的身上移开呢？

这样灯红酒绿五彩纷呈的世界到处充满诱惑，靳弈辰的世界那么广阔，他有什么能力，能把那个人留在自己身边？

吴潇张开手，看着自己手心里被汗水濡湿的票根，小心的把它折叠好，放进口袋里，揉了揉一直紧皱的眉心，转身朝店的方向走去。

干活吧，多干点活，就不会想这么多了。

＊＊＊＊＊＊

一路慢慢踱回自己的小店里，就着路灯的亮光，模模糊糊看到自己锁着的店门口站着一个人，吴潇心底突地一跳，赶紧朝着店门口小跑过去。

莫非是……

可惜走到近处的时候，那张脸根本不是自己心底所期盼的那个人，而是吴磊。

巨大的落差让吴潇心情更差，脸上带着明显的失望，问道：“怎么是你？你来干嘛？”

吴磊没有听出他话里浓浓的失望，一脸尴尬和祈求的看着吴潇，支吾着，似乎有什么事想说。

吴潇正在心烦意乱，懒得理会他，也不问他有什么事，径自要去开店门。

吴磊踌躇半天，终于下定决心：“那、那个，小吴哥，我有点事想请你帮个忙！”

“想借多少钱？”吴潇头也懒得回，问道。

“不是借钱……”吴磊尴尬道，“就是，想让你跟我去个地儿。”

“不去。”

吴潇干脆利落的拒绝，想关上店门把吴磊锁在外面的时候，吴磊死死扒着门，一脸恳求：“哥，不能不去啊！我求你了！就一会儿的事！”

吴潇看着他，问道：“去哪？做什么？”

吴磊神色又心虚起来，小声喃喃道：“没多远，就是我老婆工作的那个酒吧，她说她有个朋友想见见你，让我一定得把你带过去。”

“朋友？见我？我又不认识你马子，她的朋友为什么想见我？”吴潇皱眉道，想了一下，又问：“她朋友男的女的？”

吴磊声音越来越小：“女……女的……是她酒吧的同事。”

吴潇眉毛都竖起来了，脸上表情变得凶狠，直接开口便骂：“操，你马子做媒做到我头上来了？你居然还答应她？你难道不知道我跟……”他话头顿住，半晌，扭头向店里走，果断道：“不去。”

“小吴哥，你别这样，都是我的错！但是你今天一定得去啊，琳琳让我务必把你带过去呢！”吴磊像一头熊一样扒在吴潇肩膀上哀求着，只差没假哭几声：“哥，你一直都这么照顾我，这次不能不管我啊！你就去看一眼，走个形式，就当弟弟我请你喝酒了，谁都不会逼你跟那女的好的！”

说完，还再三拍着胸脯保证：“仅此一次，绝对没有下次！”

吴潇一脸嫌恶的看着他，“还是不是男人，被女人管得死死的。”

吴磊听出吴潇口气松动了，挠着头傻呵呵的笑起来：“没办法，谁让我喜欢她呢。”

吴潇看着他不带一丝羞愧，反而透着幸福的笑脸，再想想自己和靳弈辰，心底轻轻叹了口气。

真是……谈恋爱的人都是自找罪受。

不过算了，反正现在他也想喝点酒，既然有人请，不去白不去。

把外套搭在肩膀上，吴潇一边懒懒的向外走，一边回头看吴磊，问道：“钱带够了吗？今晚老子心情不好，要点最贵的。”

吴磊快散架的小铁驴，虽然看着快要报废，速度倒不是盖的，没一会儿的功夫就到了自己女朋友工作的酒吧。

他熟门熟路的领着吴潇往里走，碰到认识的人就打声招呼，一副声色场合老手的样子，最后把他带到吧台坐下，冲着调酒师介绍：“这是我哥。”

调酒师上下打量了吴潇一眼，稍微点头致意，便对吴磊道：“哟，今天怎么带着家长来了？”

吴磊便笑着跟那调酒师打闹起来。

吴潇并没有真的像说的那样痛宰吴磊一顿，只要了一杯生啤慢慢坐着喝，也不跟人搭话，懒懒的打量着周围的人。

这间酒吧并不大，谁都可以进来的样子，鱼龙混杂，一群群的小屁孩化着浓妆，衣着暴露的跟着劲爆的音乐扭动着，生怕扭得不厉害被人比下去，扭着扭着几个人便搂在一起，胡乱摸起来。而角落里甚至还有同性恋将手探进了对方的下体，不看也知道在做什么。

他年少轻狂的时候也经常来这种夜店，穿着磨破洞的牛仔裤，身上挂着骷髅项链，自以为很有型，其实看在别人眼里就是个笑话。现在年纪大了，早就没了那点精神头和锐气，单单听着这重金属的舞曲都觉得头疼。

不过也正是这嘈杂的环境，吵得他精力无法集中，没办法思考太多的事情。几杯生啤进肚，眼前逐渐有点朦胧，耳边的声音也没有那么吵耳了，恰到好处的舒缓了自己的神经。

这样刚好，喝醉了就没有烦心事了。

吴潇带着些逃避的心情喝酒，一杯杯灌自己酒，觉得喝得差不多了，伸手抓住跟调酒师斗嘴的吴磊问道：“还来不来，不来我走了。”

吴磊忙道：“就来了，就来了！刚刚琳琳打电话说已经到门口了！”然后朝着门口的方向望过去，看到穿过人群走向吧台的两个人，胳膊肘顶顶吴潇，低声道：“看到了吧？琳琳后面那个就是，你先跟她聊聊，过一会儿你找个借口走就行，我直接跟琳琳说你觉得她不合适。”

吴潇扭头看向吴磊手指着的方向，前面头发染得五彩缤纷的自不必说，后面那个……

他眯着眼睛看了半天，越看越觉得有一种奇妙的感觉从心底升起来，总觉得这个女人很熟悉，似乎在哪里见过。

到底是谁？

看着那个穿着红色线衫，黑色皮裙，化着妖娆妆容的女人款款走近自己身边，吴潇还是想不起来究竟在哪见过，女人倒是浅浅笑起来，脸颊上带着甜美的酒窝，打着招呼：“好久不见了，吴潇，看来你不记得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