仰望 下——空心节竹

吴潇打定主意不跟靳弈辰说话，所以下了车以后也不打招呼，直接往外走，打算打车回家，毫不意外的被靳弈辰捉住手臂，拖进了别墅。

恰好今天是周六，江姨回家看孙子的日子，别墅里没有一个人，唯有小宝在门打开时，摇着尾巴撒欢似的扑上来，看到吴潇之后，更是蹬着小短腿一窜一窜的向上蹦，已经完全恢复了健康。

可惜现在没有一个人理会它。

两个男人像是在较劲一样，都不说话，一个用着蛮力把人往门里拖，一个咬着牙扒着门框想往外走，寂静中只听到粗重的喘息声。

纠缠了半天，是靳弈辰先开的口，他只是在吴潇耳边低声说了一句，吴潇就妥协的松开手，被拖着拽着上了二楼，进了靳弈辰的卧室。

——虽然很窝囊，但是他相信凭着这人现在的疯劲，真的敢把他压在门口干。

吴潇身体瘫软在靳弈辰的床上，一边喘着粗气，一边斜着眼睛不驯的看着靳弈辰。

靳弈辰扯开松散的领结，礼服外套脱下来扔到一边，衬衫袖子卷到手肘处，扯过一把椅子坐在床边，也垂着眼睛看他，像是巡视自己领土是否被人侵占一样，用目光抚遍他的全身。

视线在吴潇的嘴唇上停下来，变得更加冰冷。

因为酒吧里灯光暗淡一时没看清，现在在卧室的灯光照耀下，吴潇的嘴唇上赫然附着了一层淡淡口红印。

靳弈辰瞳孔猛地收缩，觉得自己脑子里嗡嗡作响，满眼都是那个口红印，慢慢的从浅淡的色泽变得浓重似血，大喇喇印在只有自己品尝过的嘴唇上。

……吴潇……让别的女人吻了自己。

……只属于自己的地方，被别的人留下痕迹了。

心脏跳得失了控，脑袋一片空白，眼前却是血红一片，他有种自己要疯掉的感觉。

嫉妒的发疯。

靳弈辰身体颤抖着，一种久违的破坏欲涌了上来，很想将一切都毁掉，只要毁了，就不会失去了。

——尤其是眼前的男人。

靳弈辰知道自己又开始不正常了，心里很清楚此刻应该立刻远离吴潇，或者让吴潇赶紧离开，以免伤到他。

可是却有另一道声音对他说，不能放吴潇走，如果放他走，就会被别的人抢走。

他等了这么久，好不容易才得到，怎么可以让给别人？

印记……只要把印记消掉，吴潇就还是他的。

靳弈辰这样想着，满脑子都是消去别人的印记，消去那个碍眼的口红印，总觉得自己应该做什么，等他被痛苦的“呜呜”声惊醒过来时，才发现自己正拿着被单，拼命的捂住吴潇的口鼻，擦拭着那里，而吴潇，已经因为缺氧脸色发青了。

第八十七章：破坏

像是比吴潇更震惊一般，靳弈辰触电似的松开手，看着床上脸色青紫不断咳嗽的男人，手指抖动了几下，不自觉的向后退了两步。

他……他差点杀了吴潇。

这样的认知让靳弈辰全身颤抖起来，他不想伤害他，可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

“对……对不起，潇哥……”

他上前一步，伸出手想拍拍吴潇的后背，表现自己并没有恶意，可是吴潇却喘息着问他：“你……你想让我死？”

“不是！”靳弈辰条件反射的否认，但他差点拿床单捂死吴潇是事实，他没办法解释。

“我……我不是故意的……”靳弈辰苍白的辩解着，他能怎么说呢？告诉吴潇自己只是想擦掉他嘴唇上的口红印，失控之下才连带鼻子一起捂住吗？

……吴潇会不会怕他？会不会因为这个跟他分手？会不会以后再也不敢见他？

好不容易才开始的感情，要在今天结束吗？

一个又一个恐怖的猜测涌上脑海，靳弈辰急促的呼吸着，声音竭力保持稳定，试图找回自己温柔体贴的模样：“潇哥……刚刚是我不好，你别怕我，好么？”

他伸出手，想抱住吴潇，可是看到自己颤抖的双手，想到前一刻这双手不受控制的捂在自己最爱的人的口鼻上，顿时停在半空。

他怕自己还会伤害吴潇。

靳弈辰一直知道自己不太正常的，在和吴潇分别的日子里，他的生活一直处在压抑之中，时常会莫名暴躁起来，心底也总是存在着些黑暗的念头。所以他迷上打拳，借着暴力宣泄自己的压力。

他以为这些暴戾阴暗在满足自己的愿望之后会慢慢消失，却没想到更加变本加厉，居然会伤害到自己最爱的人。

早在吴潇为了他结束自己运动员生涯时，他就在心底发过誓，一定要让自己变得很强，强到任何人都没办法伤害吴潇。

没想到，现在伸出这双手的人，竟然是自己。

靳弈辰伸出的手在虚空之中无力的抓了一下，似乎想透过这段距离把吴潇搂紧自己怀里，半晌后，最终还是变了方向，一把将书桌上的东西扫到地上。

这样还是发泄不了心中难以压抑的破坏欲，靳弈辰像是发疯了，将房间里的东西一顿破坏，惟独不动床上的任何东西，没一会儿，卧室就像狂风过境一样一片狼藉。

已经没有什么可砸的了，靳弈辰终于垂下手，低着头靠在卧室门口，沉默半天，好像下了什么艰难的决定一样，哑着嗓子开口：“……潇哥，你走吧。”

然后头也不回的走出卧室，听着声音，似乎上了三楼。

吴潇呆怔的看着满室狼藉，还没从惊吓中回过魂，他不知道真正怒极的靳弈辰，居然这么可怕。

先是疯了一样用床单蒙住他的嘴，松手后有一副被害者的样子道歉，道歉还没道出所以然，居然又疯着开始破坏屋子。

“这个疯子……”吴潇喃喃道，握紧床单的手被冷汗浸湿。

说没被吓到是骗人的，毕竟从小看着的乖娃娃突然变成个表面斯文实则暴戾的疯子，是件很让人难以接受的事。

他觉得，今天不是个谈话的好时机。

吴潇平复了一下心跳，从床上跳下来，绕过地上的碎物就想先回店里，等两个人都冷静下来后再谈，可是走到楼梯口，楼上传来的一下重似一下的重击声，让他停下了脚步。

很显然，靳弈辰这场疯还没发完，到楼上接着破坏去了。

吴潇有点担心。

他想到刚刚靳弈辰让他走时的落寞姿态，叹了口气，认命的朝楼上爬去，在声音传出来的那个房间门口停下。

这是一间健身室，各项健身机器都很齐全，而靳弈辰正站在一个硕大的沙袋前面，一下一下用力冲着沙袋出拳，手上连绷带都没绑。

吴潇靠在门边看了一会，看着那双在琴键上灵巧飞舞的手指变得红肿，突然觉得心底所有的疑惑都没有了。

他大概这辈子注定被靳弈辰吃死了。

走上前去，从后面抱住全身汗湿的身体，低声道着歉：“行了行了，别发疯了，是哥错了，成不？”

靳弈辰僵住身体，一动也不动的任吴潇抱着，头也不回，半天才沙哑道：“……你走吧，我会伤你。”

说是这么说，可是手却紧紧抓住吴潇环在自己腰上的手，一下也不松。

吴潇也握住他，吊儿郎当道：“就你那两下子，还想伤我，别做梦了。我这还没出门口呢你就这么疯，要是走了，你还不得急的跳楼啊！”

他三两句带过了自己差点死于非命的事，却收不到靳弈辰的回应，抬头一看，青年只是低着头，肩膀不时细微抖动着，一句话也不说。

吴潇心中一动，松开手绕到青年的身前，拨开他有些长有些汗湿的刘海，果然看到这人正看着地板，一脸克制的默默流着泪。

泪水好像流不完一样，不停的顺着红了的眼眶涌出，和汗水夹在在一起滴落，靳弈辰倔强的抿着唇，一副非常绝望的样子。

第八十八章：卑微的爱

吴潇已经很久没见过靳弈辰哭了，此刻看着青年低头流泪的样子，居然与记忆中的少年重合起来。

他依稀还记得，第一次跟他见面的时候，那尊小小的瓷娃娃，正蹲在晕倒的韩叔身边呜呜的哭，一副天塌了的样子。

从那以后，他总爱喊靳弈辰泪包，爱哭鬼，看着娇嫩嫩的小孩儿因为他的取笑恼羞成怒，就觉得格外有趣。

只是，靳弈辰从来不知道，他的眼泪能让他的心都软成一团，否则当时格外讨厌小孩子的他不会让他亦步亦趋的跟着。以至于和靳弈辰重逢后，还总想着以前那个小小的，哭起来娇里娇气的瓷娃娃。

此刻，看着长成为成年男人的靳弈辰隐忍的流着泪，虽然不像小时候那样柔弱可怜，可是这份苦涩，却更让吴潇觉得心疼，好像心脏都要随着那绝望的泪水滴落到地上，摔成一片片了。

他抱住身前的青年，把他的头按在自己肩膀上，无奈道：“真是的，哭什么啊……这么大的人了不觉得丢脸吗。”

靳弈辰低头埋在吴潇的肩窝里，双手狠狠抱住他，声音因为压抑哭泣而哽咽：“……我怕你走……我怕你害怕我。”

“你怕什么，我这不是没走么。”

“不，你一直给自己留着后路。”靳弈辰抬起头，湿润的双眼看着吴潇，仿佛要看到他的最深处，“你一直想着走吧，只要有什么事，有了借口，你就会离开。”

“我没……”吴潇条件反射想否认，可是一想到前几天自己说的“早分早干净”，和今天看了靳弈辰演奏会后心底的犹疑和迷茫，顿时觉得喉咙梗了什么东西，不知道说些什么。

靳弈辰说的没错，他一直给自己留了后路，想着有了任何异变，就退回原点。他们之间的差异太大了，在心底，他一直对两个人的未来不抱希望。

——钢琴家与面包店老板，前途光明的贵公子与前途渺茫的穷小子。

靳弈辰在自己的道路上走的越远，吴潇就觉得两个人之间的差距越大，自卑的感觉就却来越强烈。

他一直觉得，在这段感情里，靳弈辰是个绝对自信的掌控者，左右着他们未来。可是现在看来，靳弈辰才是那个小心翼翼的，卑微的维护这段感情的人。

他早就看出他的不坚定，却什么都不说，用最大的温柔挽留他，直到心中的不安崩溃。

既贪恋对方的温柔，又不愿意付出全部，再没有比他更卑鄙的人了。

思考了许久，吴潇抬起头，说道：“对不起，哥让你受委屈了，但是，我现在再问你一次，你想清楚了再回答我。”顿了一下，一字一句的问道：“你真的想跟我在一起，不管以后出了什么事，遇到什么人都不会后悔？”

靳弈辰没有一丝考虑，刚想张口说出答案，吴潇一手抬起遮住他的嘴唇，说道：“别急着做决定，你先想清楚。你以后肯定会越来越有名，会遇到很多比我好一百倍的人，但是我的生活不会变了，一辈子就是个平头老百姓了，我进不了你们有学问人的圈子，生活差距可能会越来越大。你说的不错，我是一直给自己留着后路，小子，我已经快三十岁了，身边连个亲人也没有，要是一个人死了的话没什么关系，但是如果你现在跟我在一起，将来遇到更好的人就想走，我受不了。”

他定定的看着靳弈辰的眼睛，为他抹去还挂在脸颊上的泪水，问道：“所以，你得想清楚，跟我在一起是一辈子的事，不是像现在一样小孩子谈恋爱过家家了。我年纪不小了，想有个家，你能接受吗？”

说完，吴潇松开挡在靳弈辰唇边的手，静静等待对方的答案。

靳弈辰眼睛亮晶晶的，不知道是因为刚刚哭过，还是因为激动。

吴潇仔细分辨青年的神色，心底有些紧张，很怕靳弈辰会被一辈子这个期限吓到，他想起靳弈辰向他告白的时候，不知道心底是不是像他一样紧张。

等待了许久，对面的人还是没什么反应，吴潇有点尴尬，摸摸头笑道：“怎么？被一辈子吓着了？也对……你还年轻，还能碰着更好的呢……”

他正说着，却见面前的人猛地朝自己跪下来，吓得他退了一步，问道：“你……你做什么？”

“结婚吧，潇哥。”靳弈辰单腿跪在吴潇面前，紧紧握住他的手，重复道：“我们结婚吧！我们组成一个家庭，如果你喜欢孩子，可以收养一个孩子！”

眼角抽了抽，吴潇看着地上泪痕未干，却一脸热忱冲自己求婚的男人问道：“你……你真的想清楚了？”

“不用再想了，我一直都很清楚，我想跟你一辈子在一起的。”靳弈辰亲吻着吴潇的手，“不要再说分开了，行么？我会疯的。”

吴潇跟着他坐在地板上，拉过她的手，看着上面因为赤手打拳留下的红肿伤痕，轻轻吹了一下，开始按揉，嘴里却凉凉道：“你以为你刚刚那不算是发疯吗？下次有事能不能别瞎折腾自己？”

“对不起，”靳弈辰把吴潇抱进自己怀里，低头道歉：“可是我受不了你亲别的人……看见你跟别的人在一起，我就没有理智了……”

……亲别的人？

吴潇愣了一下，才想起来晚上的时候被霍兰偷袭的那一下，终于明白靳弈辰不是想捂死他，是想擦掉他嘴唇上的口红印。

好家伙，折腾了半晚上，又是发疯又是哭的，还砸了一间屋子，就是因为霍兰那一下子偷袭。

……真是要害死他了。

“我没亲别的人，是她搞突然袭击，我没躲过去。”吴潇难得耐心的解释着，然后脑子里闪过什么，猛地把靳弈辰推开，撇撇嘴不爽道：“你还说我，自己不是拉着别的姑娘的手美着呢么，那穿蓝裙子的妞儿长得挺不错的，难怪你几天都看不着人影，开演奏会也不说一声，其实……想爬墙的是你吧？”

这回轮到靳弈辰愣住了，观察了一下吴潇的脸色，不像是真的在生气后，才问：“潇哥……今天去看演奏会了？”

吴潇嗯了一声，从口袋里掏出叠的整整齐齐的门票，上面缩印着演奏会的宣传海报，最明显的就是一身白礼服的靳弈辰，和搭着他肩膀的蓝群少女蓝茉。

第八十九章：再也不说分手

“脸蛋不错，身材也不错，”吴潇对着蓝裙少女评头论足道，对着靳弈辰抖抖手里的演奏会门票，问道：“今天我听好多人夸你俩般配呢，你觉得呢？”

想到演奏会完结时，那些女学生自作主张的把靳弈辰配给别的女人，他就觉得吃味。而且看那个蓝茉，被靳弈辰牵住手的时候一脸害羞，说她没什么企图他还真的不信。

就是不知道靳弈辰对这个“英国留学时的同学”有没有什么特殊感觉。

“听说你留学的时候还跟她是同学呢，那时怎么没发展发展？”

靳弈辰看着吴潇一脸秋后算账吃飞醋的样子，怔了一下，没有忙着解释，反而隐隐勾起一丝笑意。

真好……吴潇也是会在意他的事的。

靳弈辰暗自在心底满足起来，吴潇半天等不到答案，只看着自己刚刚还委屈的直哭的爱人笑的一脸幸福，心底暗暗咋舌。

——完了，看来靳弈辰真的要疯了……要不要带他去瞧瞧心理科？

他在这边思考着怎么建议靳弈辰去看心理医生，才会不伤他的自尊，那边的青年已经平静了心情，向他解释起来。

“蓝茉是我的同学没错，但是我对她没有任何想法。潇哥，你可以去问雷伊，在英国的那几年，我从来没有关注过别的人，脑子里装的都是你。至于演奏会不叫你来，就是怕你看见我跟她……会乱想。”靳弈辰顿了一下，垂下纤长的睫毛，低声道：“更何况……这几天你正生我的气，不让我来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