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哪有……”沈衍忽然有些委屈,“我什么时候说过……”
“那就不要离开我。”正血用力地握住他的肩膀,仿佛想要通过手上的力道把自己的意志传递过去,“不要离开我,哪怕一步
,一秒。”
沈衍怔怔地看着他。
这话是……什么意思?不要离开我?
他在担心我吗?
因为我先前从他身边逃走了,所以他以为我不想看见他?
还说什么……如果你不想看见我我可以不出现在你眼前……
沈衍委屈得要命。他不知道正血竟然会这么想,他只不过因为自己心慌意乱所以不想让他看见自己的窘态罢了……怎么可能…
…不想见到他……
明明就住在一个宿舍里,明明每一天都在一起的……可是一想到或许会见不到他,或许他也会从眼前消失,沈衍的心脏忽然一
阵阵地抽痛起来。
很委屈。
……我不是那样想的……
我被误会了。
被喜欢的那个人……误会了……
——他根本不明白我在想什么。
他以为我讨厌他……他大概以为我讨厌他吧?
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啊……
“如果我不跑,你也不会逃跑吗?”沈衍难受地别过脸去,咬了咬下唇,低声道,“你知道我现在是怎么想的吗?”
正血摇了摇头。他眯起眼睛看着沈衍,似乎在思考什么。过了一会儿才说道:“你不开心。”
“对,我不开心。”沈衍笑得有些凄惨。他不敢看正血的脸,只能自暴自弃地咬牙道,“我不开心,因为我……喜欢你。”
正血不解地看着他。“为什么?”
“我他妈怎么知道!”沈衍突然恼怒起来,他一把推开正血,恶狠狠地瞪着他,“我怎么知道怎么会这样!我他妈不是同性恋
!我……我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说着说着他的声音就哽住了,像是快要哭出来似的,只好扭过头去闷闷地看着地面
。
“……”正血缓慢地眨动着眼睛,似乎正面临一个非常复杂的问题,“……为什么,喜欢我,会不开心?”
“……”沈衍无力地瞪了他一眼,低声道,“这是不对的啊……你不明白吗……”
“为什么不对?”正血问得很认真,一点都没有开玩笑的意思。
“你他妈的在耍我?”沈衍被他淡然自若的神情激怒了,愤然上前,一把拉住他的领子,咆哮道,“你要我说到多直白?!我
像喜欢女人一样地喜欢你!我想碰你我想抱你,我他妈还想——”话没说完,他的脸突然变得通红。意识到自己说了不得了的
话,沈衍一边是后悔,一边是羞耻。他竟然真的说出口了!他竟然真的对正血说了这种话!
他会觉得恶心吗?他会厌恶吗?
知道了我对他的肮脏念头,他一定会嫌弃我吧!
绝对会的……绝对……
连朋友都做不成了!
浓重的悲哀笼上心头,沈衍闷得喘不过气来。他不敢去想正血会怎么回答他,他害怕听到任何的嘲讽或是安慰……哪怕一个字
,都会将他的自尊击得粉碎!
因此他咬住了下唇,飞快地转过了身。
逃跑。
必须逃跑!
被这样的冲动驱使着,沈衍觉得全身的细胞都燃烧了起来。他想要逃得远远地,去哪里都好!然而一步还未跨出,他的手臂就
被拉住了。
正血以不容置疑的力道拉着他的手臂,强行把他扯了过来!
沈衍的身体颤抖了一下,然后用力挣扎!
“可以的。”正血稳稳地抓住他的肩膀,以无比认真的眼神凝视着他,“不是不对的。”
沈衍愣了愣,很快意识到他是在回答那句“这是不对的。”
“碰我,是可以的。抱我,是可以的。如果喜欢我会不开心,就不要喜欢我。”正血平静地陈述着,“但是,不要离开我。”
——不要离开我。
那五个字像重拳一样击打在沈衍心头。他快要喘不过气来了。
不知道该说什么,不知道该做什么。汹涌的情感将胸口完全淹没,他就像掉进了海里一样,窒息,无处可逃——
仿佛为了让自己的话被相信,正血想了想,握住了沈衍的手。然后慢慢地放到了自己脸上。
“碰我,是可以的。”
沈衍的呼吸急促起来,双眼定定地望着他。
正血低下头,伸出双手揽住了他。
“抱我,是可以的。”
沈衍的心脏就快要跳出胸膛。正血能感觉到胸口那一下一下的撞击。于是他侧过了脸,在沈衍耳旁轻声道:
“如果,喜欢我会不开心,就不要……”
“不可能了!”沈衍粗暴地打断了他,然后用力地回抱住他,咬牙切齿地道,“……不可能了!……”
“那就喜欢吧。”正血低低地应着。那耳畔的轻语听起来是如此温柔,让人无法不沉醉。
沈衍用力地抱着他,用力到仿佛这辈子都不想再放手。
“是你说的!不要后悔!”他认命般地低吼道。
“不会后悔的。”
恋人模式开启。
正血凝视着他那微微泛红的眼睛。沈衍羞涩地移开了目光,但很快地又回过眼来,鼓起勇气与他对望着。
“不要离开我,哪怕一步,哪怕一秒。”正血说。
“……”沈衍撇了撇嘴,脸上泛起红晕。
正血的视线微微下垂,落在他的嘴唇上:“要吻你了,可以吗?”
沈衍闻言一惊,又羞又恼地低声道:“……这种事……别问我!”
“那是默认吗?”正血轻轻触碰着他的脸颊,眼神越发柔和。
沈衍瞪了他一眼,咬牙道:“少废话了……”说完,赌气似的闭上眼睛,揽过他的脖子抬头吻了上去。
……身高方面存在着绝对差距啊。沈衍幽幽想道:听说接吻的最佳高度差是12厘米?
正血多高来着?
就在他胡思乱想之时,唇上多了一种既陌生又熟悉的柔软触感。
这一次的吻,和以往的都不同……
是因为心境不同吧。
正血慢慢地按住了他的后脑,不断加深这个吻。温热的鼻息扑打到脸上,有点痒。沈衍忍不住地扬起嘴角,心里满满的,却又
隐隐有种罪恶感。
这样就算……在一起了吧?
接下来将会是截然不同的关系。接下来将会是截然不同的生活。
接下来就是恋人了,接下来就会像恋人那样同居在一起了。
恋人啊……
跟那个好奇怪的正血……成为了恋人啊……
从头到尾都好奇怪的样子。
沈衍在心中叹息着,感到唇上的温度慢慢离开了。他睁开眼,却又立刻被正血揽入怀中。温暖的胸膛传来坚定有力的心跳,沈
衍听着那规律的搏动,忽然觉得舒服得快要睡着了。
……虽然会奇怪,但还是……好棒。
好棒,真的……好喜欢这样……
“……”正血以下颌抵住沈衍的额头,清澈沉静的双眼缓慢地眨动着。
已与目标确认恋人关系。
调整为热恋模式。
更新机体数据。导入134种行为机制,导入18种思维方式。
更新完成。
这样就可以了。
……这样,就可以了吗?
正血忽然困惑起来。
判定目标对本机产生感情,因而执行热恋模式,以此回应目标,完成端木唤灵所下的“在能量足够的情况下,对沈衍开启恋人
机制”指令。
评估环境,作出应对,完成任务。这是他最根本的行动准则。
但是——
分析器一遍遍地提醒着——有什么东西,是不对的。
不是沈衍说的那个,而是另外的,其他的……某种东西……
是不对的。
——那是一件触犯了他根本行动准则的事,因此自我修复程序绝不容许他进行更深一步的思考。
……可是。
可是。
是不对的。
“……回去吧。”尽管心中困惑,正血仍然以系统决定的温柔声音如此说道。
“嗯……”沈衍从他怀中抬起头,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他。
对他微笑——系统如此发出指令。
正血自然而然地牵起嘴角,对着沈衍浅浅一笑。
沈衍怔了怔,然后露出了温柔的笑容。那种发自内心的笑容,看起来与正血的并无不同。
依照系统指示,正血牵起了他的手。是依照以往历史所判定的“恰好的力道”和“他喜欢的角度”。
一切一切,系统都会给出最适当最准确的指令。
就连该如何思考,都是系统决定。
——违背行动准则的事,是连思考都不被允许的。
正血的双眼直视前方,清澈沉静的眼里没有丝毫犹豫困惑。
方才片刻的犹疑,已经被粉碎成垃圾,从系统中删除。
——违背行动准则的事,是绝对不会发生的。
是连思考都不被允许的。
番外:血腥之路
1940年,二次世界大战期间。
德国,布痕瓦尔德集中营。
在一排瑟瑟发抖的犹太人面前,一个有着漂亮卷发的女人来回打量着他们。
这些人穿着单薄的囚服,瘦得形销骨立。他们不安地转动着眼睛,心有愤恨,却不敢表现出来。
从脸型、身材上很容易就能辨别出他们是“低劣的种族”,这是没法掩盖的标记——女人如此轻蔑地想着,随手挥舞着马鞭。
她喜欢骑马。她的马儿由助手牵着,正在一旁不耐地打着响鼻。
“就这几个吗?”女人用德语问着身后的士兵。
“是的,科赫夫人(注67)。”士兵的手臂上缠着黑白的万字标章(注68),“拇指附近有纹身的就这几个了——全都把手举
起来!”
士兵凶狠地对着囚犯吼道。
囚犯们百般不情愿,却还是颤抖着伸出了双手,平平举起。这些人唯一的共同点就是大拇指一侧都有纹身,有刀剑、爱心,还
有纹着恋人姓名的。女人皱着眉头在这一排手指前走来走去,似乎挑选着什么。
“……就你了。”她在一个囚犯面前停下,用马鞭挑起他的手指,仔细端详一番,终于满意地微笑了起来,“一朵美丽的玫瑰
花,不是吗?”
她回过头来,对着身后的某个男人微笑道:“你说呢,先生?”
被这个布痕瓦尔德母狗——囚犯们如此辱骂她——尊称为“先生”的人,是个有着英俊面容的东方人。元首对中国人一向有好
感(注69),即便如此,东方人在这儿还是很少见的。
但,这并不是这个年轻貌美的东方男子能够获得母狗青睐的缘由。
男人有一双漂亮的眼睛。当你被他凝望时,会不由自主陷入那深海般的温柔里——那种能将你整个人密密包裹、直至窒息的温
柔。当然,并非是这种温柔让科赫夫人沦陷的。真正吸引她的,是他那不知何处而来的睿智与自信。
据她所知,这个男人只有三十出头,却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他不仅在学术上有极高的造诣,在艺术上也有与她相近的品位。
能明白人体美的人并不多,能理解她对人皮的喜爱的,也不过这位先生一人。
“确实,夫人。”男人优雅地微笑着,以流利圆润的德语不卑不亢地回答道,“它一定会为您其他的收藏品平添光彩的。您的
眼光一如既往地令人赞叹啊。”
被选中的囚犯深深地颤抖着,以恐惧的眼神看着男人。其他囚犯则全部低着头,害怕这位冷酷的夫人一时兴起,将他们也选为
“收藏品”。
“噢,您言过其实了。”科赫夫人摇摇头,却仍然掩饰不住得意之
情,“我会将它风干,然后做成收藏室的电灯开关……您觉得呢?”她再次用马鞭挑起囚犯的大拇指,仔细端详着那美丽的纹
身。囚犯害怕得不敢喘气,满脸煞白。他极力压抑着心中的愤怒,却不敢明目张胆地反抗这条母狗——在这个集中营里,她就
是女王,没有人胆敢反抗她!可是,那个男人……就是那个男人怂恿母狗做出这种残酷事情的!他才是真正的恶魔!
囚犯怨毒地瞪了男人一眼。尽管他很快地垂下了眼,男人还是感受到了那充满恶意的目光。
“那将是它的完美归宿。”男人面带微笑,悠悠道,“那么,您打算如何处置剩下这些人呢?”
“这些人?”科赫夫人厌恶地扬扬眉毛,“他们的纹身实在是没法看!”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男人耐心而诚恳地凝望着她,“请原谅我的无礼,但我无法容忍他们继续活在这片蓝天之下。”
“他们确实是在浪费空气,但——您为什么突然地希望我处死他们呢?”科赫夫人好奇起来。
所有囚犯都闭住了呼吸,恐惧地等待着男人的回答。
呵,恐惧。
真是美妙无比的情绪。
男人的心情十分愉悦,脸上却露出了极其不满的表情。“您没有察觉,那真是太好了!啊,我实在是不希望他们用那肮脏的眼
神玷污您美丽的面庞!说实话,我很嫉妒。”他瞥了瞥那个有着玫瑰纹身的囚犯,以任何人都听得出是在嫉妒的语气抱怨道,
“他能与您如此接近!简直能闻到您那阳光般的金发上的香气了吧!这一点着实让我嫉妒!”
如此露骨的奉承,由男人说来却无一丝肉麻,反而让人觉得真挚诚恳。
科赫夫人自然受宠若惊,从她那不由自主的微笑上就能看得出来。
“噢,原来您对此有所不满!是我的错,不该离这些低等人太近!”她真就后退了两步,命令士兵将选中的囚犯带走,然后侧
过脸询问道,“你说,我应该怎么处置这些……无礼地蔑视了我的人呢?”
“就算让他们再也看不见任何东西,那也不够。”男人用极其柔和的语调说着残酷异常的话语,他的双眼如同深海,令人不由
沦陷,“请将他们的头颅碾碎吧!这样他们就没法在脑海中亵渎您,在心里冒犯您了。”
就连一旁的士兵都变得惊异起来。
科赫夫人确实恨讨厌被这些低等人直视,她也曾用马鞭狠狠地惩罚他们,但是从未做到这种程度!这残忍的刑罚……那个男人